「她是特别的。」辛不自觉地露齒而笑。
「那我更想见见她了。也许我生日你愿意带她一起出席?」
「有何不可?」
* * *
「站住!」
随着这声喝止,原本漆黑的夜立刻被一道道交错投射的灯光打破,照出一个一袭黑缕的女人。
冷魅衣差点想一头撞死。自从她和他同过床后,「大君」天天都召唤她侍寢,然后她被赶鸭子上架似地梳妆打扮,接受什么所谓「爱的艺术」的炉程;她哪需要上这种炉?
一道瘦长眼熟的身影带头从后面追赶出现。凯利尔,她轻轻瞇起了眼盯视,一边勉慰自己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机会的,失败乃成功之母,永远有下一次机会!
「顽固的小火人儿。」辛老早以一种守株待兔的姿态在他的寢宫等着,被带回来的冷魅衣看了就有气。她驕傲地扬起小巧的下巴,似乎无言地宣布她下一回的行动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辛原地不动地弹弹手指示意她上前,她的反应是将头撇到一边。
「我不会过去的!」
辛不生气,他早猜到她会火大,而他是带种恶作剧的心理。
「那我只好过来了。」他敏捷地几个大步马上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轻松地将欲张牙舞爪的人儿打橫抱起,唇攫住她。
如同前几次,她几乎是同时就沉溺在他散出的魔力,她怎样都无法挣扎,继而沉沦。
待她重拾清朗的意识,她已经被赤裸沉重的男体压倒在榻上。她耳边听见他略带急促的呼息,他正舔吻她精致的耳廓。
好恨!每天每次都这样!她趁他略抬起躯体时赶紧挪开,拍掉他在她身上游移的大手。
「嘿,嘿,嘿。」他才不理会她对他而言九牛一毛的力道,他巧妙地让她又「情不自禁」自动「滚」回他怀中,差点害她喘不过气来。
冷魅衣一直想不透这傢伙干么还是对她情有独钟,那他后宫养了那批娘子军又是干什么用?干么不去过那种左拥飞燕、右抱西施,头枕杨贵妃大腿上,腿让王昭君拿捏的生活娛乐才对,老这样跟她廝廝杀杀的是他的新游戏是吧?
不过,此时全身睏懒的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身躯棲在她身上的重实感却令她感到舒适安全。翻转过身,换她在上方,他就是一席最温暖舒服的床榻了。大手悄悄溜进她胳肢窩,手指顽皮地开始弹动。
「别这样!哈!别--」她最怕痒了,拚命扭闪之余,唇中忍不出逸出银铃似笑声。
他喜欢听她笑,他的小火人儿是常常笑;不过都是那种要笑不笑的讥笑,他尚未听过她纯粹为喜悅而笑。
沐浴在她的笑声中,心里顽童的另一面开始飞扬。「来。」他替她披上法兰西丝布袍。他牵着不明所以的她穿过迷宫阵的走廊,来到一扉红杉木门前。轻轻打开门露出里面的空间,瞠圆她的眼。
其实里面的东西很普通、很普通,是文明世界中,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会有的东西,只是——「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个!」
辛好笑地反问:「不然你以为这棟多克瑪巴从一楼到五楼的高度,仆人是怎么送菜送饭什么的?只怕他们爬阶梯不爬得得心脏病才怪。」他搂着她进入电梯,它以快速的速度直线上升。
说真的,如果不是厌恶在先,冷魅衣还真不得不承认多克瑪巴这座宫殿是建筑界独一无二的艺术结晶,揉合进古典建筑的美感及现代科技的方便,美轮美奐之余尚舒适无比。但看到「电梯」不比看到那些西方的盥洗设备或现代化厨具更令她震撼。
「那么你一定也会说英文喽!」她敢确定「大君」八成也到西方世界唸过书。
「我是麻工毕业的。」他似笑非笑透露出雷的学历。
「哈!」她用力瞪他——一只接受过男女平等教育的沙猪?该不会是用钱砸来的吧?
他敲她额头一个响记。「你在想什么?别告诉我你认为我是靠美金得到那张证书的,少这样侮辱人哦!」电梯已达最顶端,门徐徐开启。
迎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夜风,她赫然见到一大片各色薔薇,在绿叶襯托下,红的紫的黄的白的怒放着,互相争妍。使人有种恍惚,犹如走入一片花海。
「漂亮吗?」他轻轻攬住她的肩膀,走向一旁白色的涼椅。
「嗯。」这种意境真的好美。满空闪亮的星斗似眨眨合合的眼睛,照映在这露天阳台上的一花一叶上。她并没有跟着他坐在那张长长的涼椅上,反而着迷地对一丛丛玫瑰东摸摸西瞧瞧,辛看着她的黑发被星光撒得点点发亮,笑弯的眉宇间不是世故的做作及嘲弄,赤子似纯与真由点点娇态中流露。他猜她一时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然他也不能见到她这另类风情。
等她回头,发现自已嘴边竟漾着笑意时,凜然僵住了神态。「你--」
「现在再板起脸就不可爱罗!」他警告地摇摇比出去的食指。「让我们先休战吧,我并不想开砲。」
他见她的脸色经过几番挣扎,终于弃械投降。「在这样漂亮的地方是不适合吵架。不过,这可不代表我不讨厌你。」
辛笑笑,眸色加深如醇厚的威士忌。「以前我父母也喜欢来这儿玩。」
「听丹宁斯说过,」她迟疑地走近,并未听从辛的示意而坐下。「你的母亲是法国人,跟你父亲——呃,分开时带走你另一个双胞兄弟。」
「是的,因为她受不了我父亲拥有其他妻妾,所以离开了他。」他比比四周。
「不过她在我父亲心中还是有相当重的分量,这座塔顶花园就是为她所砌,以便她心情烦郁时得以散心。」
的确对心情有所帮助。她的头顶是璀璨无遐的星空,下面却是一片灯火辉煌的市景,任谁也会心情开阔起来。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星星。」
辛挑挑眉。不知她是否意识到自己所道出的历史,他们之间通常瀰漫的是针锋相对的言词或屈服较劲的欲望。除了在沉睡中,他也是首次看见她如此柔和甜美的表情。不知不觉的,他想起早上看过的报告。
凯利尔果然不负他的委令,今天早上便交给他一份厚厚的报告书,详尽載述冷魅衣自出生至今二十八年华的点点滴滴。凯利尔执行委令的态度完美,好得令他有些吃惊。
「她是那个冷氏家族的人?」一頁一頁翻下去,辛满脸不掩讶异的神情。原来冷魅衣是冷家的私生子,不满十八岁便被大家长冷日新断绝血缘关系;为了她抗拒他所安排的政治婚姻而被赶出家门,尔后半工半读地唸完大学,找过一、两份秘书工作,最后选旅游写作为职。
「那她怎会被希瑪带进来?」
「很有趣的问题。希瑪是在一家三流妓院发现她的。希瑪那时心急于『大君』急切要人的命,尽管觉得昏迷不醒的她是有些古怪,依旧带进来。」
这样说来居然还是自己间接害了她!也许是他煞然凝下的脸色令她蹙眉吧,她站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摇摇晃晃。
「嘿,你睡着了吗?回魂喽,魂归来兮!」
他轻轻一笑,一把拉下她,让陡然僵直的桥躯靠入他怀中。「别动,我只想这样抱着你就好了。」在这一刻,他需要确切感觉她的存在,来弥补心中某处角落的空洞。
知道挣脱不了那双铁臂后,她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那么小声,一定不会是他的好话喽。指尖偷溜到她的腰窩,他可是很乐意好好提醒地他「一指神功」的厉害哦。
「没——什么--啦!」她逃开他的「偷袭」。「我只是在想,哪有人这样抱着人家,我又不是玩具熊。」还这样胡模人家的头,乱了她的发。
玩具熊?他埋入那头髻发中,闷闷地笑了起来。这个比喻真妙,果真确切点出他拥她入怀那种温暖熟悉的亲切感,甜蜜回味得令人爱不释手。
两人一直坐到繁星渐減、天空泛白才回去。
* * *
冷魅衣一直睡到中午才清醒,她才动一下身体,就发现有条沉重的、男性的胳膊搁在她腰上。对了,她昨晚和「大君」一块跑到阳台上看星星,看到自己睡着了,才被「大君」抱回来的吧!
感觉好奇怪,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见过男人的睡脸。他的样子平静而疲倦,情不自禁拨开他掉落至额前的垂发,并未察觉自己这个动作充满多少爱怜。
恍惚之间,她记起自己在少女时所編织的美梦,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倚偎在爱侣的怀中,几个可爱的小萝蔔头跑进房来闹他们起床。男孩像她,女孩像他奇怪的是,她幻想的小娃娃竟有着「大君」的眼眸及她的浓眉,可笑呵!她在奢梦一项奇迹——
「早安。」徐徐清扬起来的呼吸显示他的醒觉。这种一醒来就发现温香软玉满怀抱的感觉真不赖。他懒散地想着,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们都心知肚明,昨天晚上是一项转合的契机--由她来下抉择;他们是要继续打这种我逃你追的僵局战?抑或是她放弃逃脱的念头?又或者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他会放她走。
其实——她默默打量他,跟他和平相处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吧?「我还是会逃,」她老实地招认。「不过我也不想反抗你,你总是表现得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我以为像你这种人会是一个专橫到残忍的傢伙,对女人当动物一样对待,就我前几次逃跑行为而言,你大可用鞭子活活打死我。」
说得我像长角的魔鬼似的。辛懲罰似拍她一下屁股。她想逃也没关系,反正孙悟空是翻不出如来佛手掌心。「我得走了。」他眷恋地以指尖轻描她的唇缘。「晚上再来找你。」
「哼,只怕你会大失所望。」她总觉得要反駁些什么来先充面子。「我才不会洗香水澡,然后擦脂抹胭跪着等你来。」
「你不讲我倒还没想过。」他笑得兴致勃勃兼恍然大悟。「我会期待。」
* * *
「啊!」
「哈!」
「我快累死了,拜托,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行。」
「我快撑不住了……哎呀!」
「……嘖,女人体力就是这样差。」他丟下剩下的三张牌。「我又贏了。」
「……我死掉了。」她可怜兮兮地趴在桌面上,挥动假想的白旗。「每次都是你贏,不好玩。」
「再来一局吧!」他俐落地又开始切牌洗牌,动作流畅无比。
「我认输行不行?」冷魅衣真是败给他了。「你从七点一直玩到现在快五个小时了呢,你不累我都快挂了。」这傢伙在发什么疯啊,这是世界级的最新酷刑吗?
「哎,你这样讲就太不公平了。我是怕你无聊才陪你玩吶。」他很无辜地摊开手掌。
「无聊!」她嗤之以鼻哼哼。「你可以到拉斯维加斯去当大亨了。」
「我没想过居然有人不会玩牌。」她连拿牌的手势都乱七八糟,不过她学得也很快,玩不到三回就已经以一反三,最后还与他拉成平手。
「没机会玩呀!」她不自觉说溜嘴。「我爷爷不会准我们玩。」
「哦?」坦白说,他无法想像如此爽朗率性的女人会出身于保守严谨的环境,但或许是物极必反作用也不一定。
凡在商场上打滚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冷日新,他是个白手起家的成功案例,而冷氏企业更是美国经济幕后的黑手,如果冷日新也将面对商场时的冷硬运用在家人身上,未免太绝了点。
当他们又重回昨夜的塔顶花园时,已是夜更露重,繁星看来似乎比昨夜更明。
他们靠着齐胸高的围墙,眺望下面疏疏点点的灯光,她突然开口,任语音让夜风拂去。
「我呢,是个私生女。」
是的,他知道。「唔,我也是。」珍娜露当年在多克瑪巴地位并不高,即使她相当受寵。
凝神半晌,她的声音又縹緲地传来,风为她的长发染上玫瑰的香气。
「喂,」她知道,如果她现在一旦开口,明朝会后悔无比。可是,她着了魔似有股一吐为快的冲动。「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 * *
二十三年前
趴在木制的窗抬上,小女孩欣羨地看着楼下嬉耍一团的小孩。他们自由自在地蹦跳逐闹,令她再也按捺不住小孩子好动的细胞。她偷偷地打开房间,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才一溜烟跑下二楼。
「我也要玩!」
孩童们愣了一下,全安静下来,一个男孩忍不住开口轰她。「你走开啦!讨厌。」
冷魅衣呆了一下,倔强的小浓眉扬起。「为什么?」
「因为你是烂女人生的小栏货,没有资格住在这里,当然也没资格跟我们玩喽。」小男孩得意地将母亲无意间教的话倒背如流,并不知其严重性,只知道一定是很刺耳,可以让她羞羞脸。他忍不住愈说声音愈大,其他小孩不明究理,也一直点头附和。
「对!没有妈妈的丟脸!」另一名小孩也发动砲攻。「冷魅衣没有妈妈。」
「你胡说!」小魅衣脸胀得鼓鼓红红的。「我也有妈妈啊!」
「谁?」小男孩故意很大声反弹。
「嗯——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呀!」
「你妈妈是谁呀?我怎么没看过她哩?」小男孩步步逼人追询,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其他小孩发出一阵哄笑。
「我知道,她妈妈一定长得很像巫婆,所以躲起来不敢见人了。」一个小女生很恶毒的接口。
小孩子的观念中,只有父母灌输的是非好恶,冷魅衣是在更大一些后才豁然领悟。
「不许你说我妈妈的坏话!」虽然自己也都没见过这位生下她的女人,但那种羞辱的伤害性仍深深在她心头划下一刀。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年纪大他们一截的少年走了过来,小孩群才止住这股骚动。
冷魅衣没有注意到其他,也不知道自己眼眶早红了。不许哭!她告诉着自己。她不知道少年眼锐地发现她的眼泪,将其他人打发,也没知觉自己被他牵着走入房子中,轻轻来到一个房间。
「妈。」冷奇轻轻地开口,臥在床上翻书的少妇已看见这个哭得一塌糊涂、却依然可爱透顶的泪娃娃,立刻把书一放,披件毛衣就准备下床。
「不哭啊,小乖乖,你怎么哭了呢?」少妇三步併两步跑上前,纤臂吃力地抱起她,冷奇赶紧上前扶她一把,安顿她们坐在床上。
「妈。」冷奇大有无可奈何的说教之意。「小心一点好不好?你——」
「喂!」边拍抚怀中小女生的背,少妇很不客气丟给儿子一颗大卫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