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
* * *
辛于是在多克瑪巴留下来,大部分时间均在一处处所谓密室中度过。绝大多数时候,凯利尔总悄悄跟在他身边,回答辛提出的各式问题。多克瑪巴是一座色彩华丽的回教宫殿,不知出于谁的精心设计,在宫廷院苑每个房间,或墙或天花板中都藏有一间由外面看不见的密室。辛只要静静坐着,由魔术玻璃镜将外头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经由这些密室,辛才得以观察并学习雷的生活,包括他跟土耳其总统晤谈,和各国大使的商议。雷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辛只希望自己能模仿得来。
辛离开土耳其时还很小,尚不能明白「大君」有多大的势力,但连日观察下来,他错愕的发现若拿「风情」来比,它只是小小的滄海一粟,也才领悟雷挑的是多重的担子。
他什么都加以观察,只有雷从他的后宫叫女人时,他拒绝看一场活色生香的交欢。那种感觉太奇怪了,雷可是他的双胞兄弟,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你不看,你以后怎么知道要用哪张脸谱对待哪个女人?」
「雷,我宁可憋坏自己,也不会去动嫂子一根汗毛。难道你真那么希望?」
当然不!雷也不讲话了。过没几天,雷把他叫去寢宫,要他躲在一个容易观察的角度。
「做什么?」
「要你看一样东西。」雷催促他躲好,才摇铃唤人进来。
一个胖女人摇摇摆摆走进来,辛认出她叫希瑪,是后宫的管事,负责女人们的饮食起居等。雷曾告诉他,他几个妻妾全都由她先「篩检」一遍才让他挑选的。思及那些环肥燕瘦的佳丽,辛得承认希瑪的确颇具眼光。
三名女人在希瑪叫唤下姍姍走了进来。
三名女人都很美,一名白人,一名黑人,还有一名约莫是黄种人吧?面纱遮去她们大半的脸,加上那女人彷彿和谁赌气,一迳儿低着头,任黑发像帘子似覆着,只能由她的肤色来判断。
抬起头来呀!这句命令在辛的心头闪过,由雷的口中道出。「把头抬起来!」
她依然文风不动,显然顽固地不从。
希瑪一个箭步往前,想去拉扯那女人。一声低吼由她唇中逸出,她举起双臂挣扎,但学过擒拿术的希瑪显然早有预防,反而伺机制住她,另一只手顺势挽扯她的秀发,臻首便不得不抬高。
兄弟两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张细致的秀颜,过浓的眉毛在细长的丹凤眼上非但不难看,反而增加一抹不驯的野气;高挺的鼻下是一张丰满的红唇,彷彿天生就是来让人亲吻的,另外惹人注目的不仅是那副魔鬼般的身材,还有她散发出和秀颜不搭的冶艳风情,没有男人不想加以驯服。
辛可以感到腰下开始骚动,所有的细胞都在跳舞。
雷从最初的震惊平静下来,开始对她评头论足。冷魅衣死命地想从希瑪掌控中挣脱。要命!哪有女人力气这么大的?
「喂!」冷魅衣试探地用英文喊,见对方毫无反应后改口用法语。「你是不是就是『大君』?喂!」
雷微微蹙眉。这么美的女人居然有副辣椒脾气,那可麻烦了。他不睬她,迳自对希瑪开口。「她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大君』,她自称从美国来的,我是从克里阿什布的院里要来的。由于您的要求有点突然,所以我尚未有时间给予她训练,敬请寬恕她的无礼。」希瑪觉得自己没尽好职责而丟脸。
说真的,「大君」这回要她找新嬪妾的命令来得太匆忙了些。他大约在一个星期前才突然下令,还限她三天后就要看到人,甭说是给予训练了,连「货色」都很难找齐啊!
至于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是妓院的克里阿什布半个月前就向她游说的。哼,那小人在打什么主意她希瑪会瞧不出来?此人虽然也算她的眼线,但貪财又好功,她可是怕他塞过来的是差劲的货色,到时想「退」也退不掉就完了。
当「大君」的命令突然下时,希瑪一时间也显得手足无措,克里阿什布见狀就伺机把人给带到面前来。
别说是男人,就是「閱人无数」的她也马上被昏迷的冷魅衣的丰采吸引。
「你给她下药?」
「唉,她野得很,不下药根本制伏不了,你放心好了,只是一点点镇定劑,你到时只要甩个耳光下去就行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一醒来就想逃,克里阿什布什么也没调教过吗?他居然扔个汤手山芋给她。
「美国人?」雷从榻上下来,缓缓走到她跟前站定,希瑪松开手退到一旁。
最初的惊艳过后,雷可以比较客观地审查她了。这女人身材固然好,但他不喜欢个头高的女人,他一八三,而这女人头顶直触他鼻孔下方--少说也有一六六。女人要细致娇小,抱起来软绵绵的才像女人——
「你——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心里一急,冷魅衣的土耳其语破得不堪入耳。
「在这里你无须展现你语言的才华,将土耳其话讲好一点比较重要。」雷不疾不徐地开口。
「你就是『大君』对不对?我是美国人,是被抓来这里的,请你送我到美国大使馆。」
「把她先带走。」欠缺训练!雷弹一下手指,希瑪立刻唤来两名侍卫。
「去你的!」小野猫再次撒泼,气不过的朝他脸上吐口水。
冷魅衣两旁的侍卫发出洪亮的斥喝声,希瑪愤怒地踢她的膝背,她咕咚地往地上一跪,两名侍卫左右抓牢她,希瑪抽开腰际的皮带,往她后背鞭去。
住手!辛反射性地想冲出去,才跨一步,他就费尽全身的气力阻止自己移动。
「够了!」雷喝住希瑪的第二鞭,通常女人再如何冒犯他,他也绝不会以当场处罰的方式来羞辱对方。但话说回来,他真是头一回见到敢和真主借胆的女人。
希瑪立即收鞭。「『大君』,对不起,是我尚未好好教导她。」
「我并没有要你出手。」雷可以感觉到辛愤怒的情绪,希瑪的反应在他看来十分正常,任何「大君」身边亲近之人都必须保护他,而希瑪的鞭打有点杀鸡儆猴的作用。瞧,那个黑女人及白种女人不就吓得脸色发白?
「畜生……」长期的饥饿加上激烈的反抗令冷魅衣已丧失泰半体力,更挨不起鞭打……
「她该打。」希瑪看来毫无悔意。「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雷搓着下巴思忖,这名东方女子是不对他的胃口,但他却出于直觉知道辛会喜欢她。「把她留下来,带她下去敷药,其他两个也先留下来再说。」
待全部的人都退下,辛迫不及待现身。雷并未回头,仅淡淡开口。「这三个你喜欢吗?」
辛眨眨眼,立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老天爷,你别告诉我那三个女人是买给我的!」
话一出口,辛便知道这就是雷所谓的解決之道了。雷不希望他去碰任何一位自己的妻妾,那么只好再替他准备新的。在回教徒眼中,女人依然是没有地位,雷的行为也不会被人说什么——这里是土耳其,是多克瑪巴。
「那个东方女人。」辛毫不迟疑地说。「有她一个就够了,而且我要自己买下她。」
「我很乐意付她的钱」
「不,我要自己买。」辛露出一丝饱含占有意味的笑容。「我要她从头发到脚趾甲每一寸都是我的。」
* * *
「主人,刚才克里阿什布有回报,说我们派出去的人已顺利混进多克瑪巴的后宫。」托基对坐在椅榻上的男人报告。
「真的?太好了!」男人高兴地想笑。托基说得对,他们是需要一个没有杀气的杀手来执行这项任务。
「蓮金丝是行『魔鬼之令』的箇中高手。」当时男人执意且好奇地看老嫗如何在冷魅衣身上施术。他们在一间仅点一盞蠟烛的房间中,冷魅衣被扶躺在软榻上,蓮金丝缓步绕行其周围,口中喃喃吟唱着连串的咒语,顫抖的左手托着一缽水,右手执一根大得出奇的银针,刺入她的手腕。血滲出滴入水中,很快将碗中的水变成血水。
蓮金丝便捧着碗,将碗举至额齐,双膝跪在地面上又开始唸咒,奇怪的事开始发生。躺在榻上的冷魅衣突然开始哀嚎,彷彿撕裂的疼痛,那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她叫了又叫,连带惊动房间另一头动静,男人一惊,这才知道那儿摆了个铁笼,一只豹子被关在其中。它正来回踱步,低低咆叫。
「乖,乖。」蓮金丝毫不畏怯地走近铁笼,豹子仍低咆着,但已经靠近主人,嗅嗅那碗血水,张口掬饮,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
突然间,喝完血水的豹发出震耳欲聾的长嘯,令男人及托基吓了老大一跳,以至未曾注意冷魅衣亦掺在其中的尖喊。豹全身僵硬,肉及骨头不断在金光闪闪的毛皮下鼓动,冷魅衣双眼圆睁,手扭曲张爪弓紧,动作一再重复,头不停左右摆甩。她不停地尖叫,直到气力耗尽才晕死过去。
蓮金丝再度缓步走回冷魅衣身边,将手掌置在她额上,以一种奇特的旋律摆动身子,将碗中残存的血滴倾下,血怪异的在她手臂上凝成硃点,彷彿一颗与生俱来的淡红胎记,大小赫然恰如一块豹斑。
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蓮金丝来到他面前,恭谨的用双手捧上一只银白色哨笛。「这笛音发出的范围中,只有您及她才听得见,请您现在下令。」
「魔鬼之令」其实是土耳其最神秘的一种巫术。男人往冷魅衣耳边俯去,现在就让他来试试——
「将雷.萊恩,巴亚斯杀了……」
* * *
计划就快要实行了。明天,雷就将易妆悄悄离开多克瑪巴,辛将开始当起「大君」。
今晚他见到了雷所有的妻妾,不错,个个的确相当美丽,而他好奇地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神情十分甜美、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女人。雷同她说话时总显得十分庄重及尊敬。他对陪同他在秘室中的凯利尔使个疑问眼神。
「她是丹宁斯夫人,『大君』最信任的妻,他很少召她侍寢,但常找她到臥宫中问她一些事情的看法。」凯利尔回答。
「原来如此。」言下之意是她相当聪明罗?不然她大了雷七、八岁的年纪不会让雷在乎,有时同聪明人说话比和一个没大脑的美女廝混要来得舒服多了。
思绪一转,他脑中浮出那名黑发女郎的形象。不错,她很美,美得令人不得不注意,可是在那惊人的丽容下那种狂野顽固的气韻却反而更吸引他。
她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肌肤会如丝似絹般光滑柔软吗?她的唇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滋味?如果埋入那片华丽的发瀑中会得到多大的喜悅?这些全都是男人最乐于去找寻的答案。
在最原始的战场中,一头美丽傲凌的野兽是猎人渴望征服的目标。
也是品尝起来最甜美的滋味。
第三章
晨雾破晓,雷在凯利尔安排的人手保护下秘密离开多克瑪巴。
辛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她的背在燃烧,痛得她差点丟下自尊让眼眶中的泪滑下。
那个该死的胖女人把她拎回后宫后,就把她扔在这个房间中,存心要活活痛死她。
只要稍微动一下手或脚……噢!他妈的!
好痛。救救我,焰……
「可怜的孩子。」随着这句话,一道沁人心脾的清涼帖上她发汤的皮肤--有人正拿着手巾在清洗她的伤口。
丹宁斯怜惜地看着女子。昨天她便已耳闻一名女子入宫对「太君」做出大不敬的行为,而当场被鞭答的消息。嘖!拜神都得挑好时辰、杀猪也要看日子,而什么时候该恩威并施希瑪都还选不好时间吗?
「叫人送味道清淡一点的粥食上来。还有,先铺床让这位姑娘躺下。」她知道长久未进食及那一鞭给冷魅衣不小的伤害,先给她喂点吃的睡下,一觉起来该就好多了。
听见如此温柔宁和的女音,冷魅衣终于忍不住哭了。
「嗚……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乖,乖。」丹宁斯真慶幸自己一大早就被派过来视探——这是「大君」送来的命令,要她这个后宫娘子军将领确定新人是否一切妥好,要不也不会发现觉得丟脸之极的希瑪,竟就把负伤的冷魅衣扔在这小房间不理不睬。幸好,伤口看起来还很干净,丹宁斯见过伤口发炎导至高烧猝死的人,倒得可快了。想想依然放不下心,丹宁斯临走前吩咐一个侍女留下来照顾她。
是夜。
冷魅衣下午就真的开始发烧,但并不很严重,只一直陷入昏睡狀态,叫也叫不醒。
万籟俱寂,一缕细如蚊鳴的音符悄悄潜进空气中,如烟雾般散开。
侍女在另一张小床上睡着了,还发出呼嚕嚕的打鼾。
冷魅衣颊上一束肌肉微微抽动一下,眼皮干涩茫然的张开。她从床上起来,被单落到腰间,露出光滑的臂膀。豹斑的色泽不再浅淡,已然加浓彩度,看来像随时会滴出血来,触目惊心。她下床,摇摇晃晃站着。
杀了他……一抹声音催促她继续迈开脚步。她缓慢地跨出一步,另一股力量促她跨出第二步。
杀了他,杀了雷.萊恩.巴亚斯……
「杀了他……」她下意识跟着重复。
「咦?小姐,你起来做什么呀?」侍女终于被惊醒,边揉着睡眼,急忙过来。
她根本不睬那名侍女,迳自绕过她。
「不行呀,小姐。你要回床上休息。」侍女追了上去。幸好,中庭的卫兵栏下她们。
「快帮我忙,扶她回床上。」侍女拜托这两位卫兵。
「她怎么了?」好不容易一人架一边,冷魅衣终于又重新被安回床上,顺从地含下被匆匆灌下的镇定劑,再次陷入昏迷,自然地,豹斑又悄悄褪色……
「我不知道。」侍女也百思不解地耸耸肩。「大概烧糊涂了,才会这样爬起来乱动吧?」
「我问你,这笛子到底有没有用?为什么一下就不响了?」男子怒气沖沖召来蓮金丝。
「那说明她现在身体太虛弱,无法回应您的命令,您得等她恢复体力再说。」
「是这样吗?你没骗我?」男子厉声询问。
「主人,从多克瑪巴传出的消息也的确是这样。听说她正病奄奄地躺着呢!更何況『大君』也未开始召她侍寢,我们不如先等上一段时间,让『大君』对她没有防备,再要她公开下手岂不更好?」托基很狗腿地在旁献计。
「嗯,好,说得很有道理。」男子不禁一拍大腿,觉得这样胜算更大。「派更多人出去打听消息吧,我不愿放过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