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辛!」
「雷!」
一模一样的声调不约而同喊了出来,兄弟两紧紧抱在一起,激动得说不出话。
二十年了!感慨同时浮上他们的心头,真怕一松手彼此会消失。
雷先抚平激动的情绪。「我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两人来来回回打量彼此,看照片比不上看真人的震撼大,这犹如看镜中的自己,二十年的分隔下来,两人均为九成九九九九九的酷似外貌感到惊奇。他们同时举起左手想探向对方的脸,在同一秒停顿在半空中,不约而同失笑,互相击掌。哈!对了,左撇子。
「天啊,我好想你。」辛仍紧盯着兄长。「二十年了……」
「我更想你。这一辈子,辛,我都无法原谅她竟如此硬生生拆散我们。」雷的手搭到他肩上,两人往软榻坐下。「那就像硬切悼一部分的自己,残忍。」
辛能了解那种失落。「但不能怪妈,她只是判断出认为最好的选择——她本来想将我们一块带走,你知道。」
「你不该被带走才对。」雷朝空中一挥手。之厄些,该有一半是你的。」
「不可能的。」辛安详回答。「土耳其只能有一个『大君』。」他根本对「大君」这种代表腥风血雨的权力掠夺者没有兴趣,雷坐这个位置一定也坐得不轻松。
两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回忆儿时共享的点滴到今天的生活,雷已有三个正妻、四个侍妾及五个小孩,他提及小孩时眼中立即露出驕傲的光芒,并对辛的未婚狀态感到不可思议。
「西方对女人太寵了。」雷磨蹭着下巴。「女子十四岁就该嫁掉了,可是西方到处是一些三十岁未婚的老处女,男人应该好好检讨自己。」
辛大笑。「我还记得爸爸有一百多个女人,你居然还不到他的一半。」他调侃道。
「正在努力中。」雷故意眨眨眼。「还有许多田地等着我去垦--不不不,我是说世界上还有许多待摘的鲜花。」
他们一直畅谈,其间没有人来打扰。凯利尔已预先吩咐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在书房中的「大君」。
「你有麻烦吗,雷?」终于觉得闲谈够了,辛切入正题。
雷沉默下来。「--凯利尔应该跟你提过我最近的情況。」
「暗杀?」
「暗杀、行刺,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这条命还挺值钱,目前据说我的人头已叫价到两百万美金。」雷不是不害怕,但绝不能在他人面前自暴其短。「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我对这种情況已相当厌烦。」
「你找我来是希望我怎么帮你?」
罕见的,雷脸上流露犹豫、尴尬及不安,吞吐起来。
「说嘛!」辛催促他。
「我希望你能扮成我。」雷脱口冲出。
「什么?」他下巴差点掉下来。「嘎?」
「我想亲手逮住这次的主使者,暗中调查,但『大君』是不可能突然消失,会令人更加生疑。」雷娓娓解释。「我必须要一个人和我配合,以便假扮我,让我找出一点蛛丝马跡。」
「所以你就想到我,因为我是你最亲的人;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我已经离开二十年,很少会有人想到我。我来冒充你让你安心作业?」辛的脸色随着推测一层层变色。
「呃,我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请求——」
「可恶!」辛爆出一句詛咒,发火了。
「的确很过分……」雷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他是得了失心疯,才会想出这种餿主意--他是在叫自己的手足冒生命危险,还可能死亡的危险性……真主在上!
「我不该叫你来。不论是你、是我,危险都依然存在,也许我真的开始老了才——」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通知我我才会跟你翻脸。」辛打断他的滔滔自语。「我是在气你怎么这么晚才通知我。还有,我们已分开二十年,土耳其不等于法国,我们的生活习惯及言行举止截然迥异,你要我怎么长时间扮成你?」
雷这才弄懂他的意思,放松地吁口长气。
「你放心,你可以先暗中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也许一个星期或更长一点的时间吧!凯利尔会留下来帮你,不会让你出错。」
辛想到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他比我记忆中又更安静了。」
雷亦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他会像影子一样随着你,我已要他好好保护你。」
「我知道如果我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但我总不能在别人面前叫他出来问些别人认为我应该知道的问题吧?」
「辛,你难道忘了我是『大君』,我能随时不爽遣退四周所有的人,没有人敢质疑你阴阳怪气的脾性。而且过去几个月,我实在受够这些暗杀了,脾气也很大,宫中的人早见怪不怪。」
「那你不妨告诉我,我该如何冒充你。」
「其实所有的事务都暂告一段落。每年的七、八、九这三个月我都算在休假,很少会有突发狀況。我不在安卡拉时,哈祿会暂代处理。」
「哈祿?」
「我的首相,对我也很忠心。不过,他并不知道你的事。」雷点点头。「你也可以信任他。」
「这么说来,你打算离开安卡拉?」
「我要到伊斯坦堡,你还记得奧格多拉吧?」
「嗯。」辛想起那个从小就处处看双胞胎不顺眼的异母兄长。有太多人视这对混血儿为眼中钉,以奧格多拉为最。
「一年前他公开和我起冲突,被我调到伊斯坦堡,謠传他就是在那里坐镇、发号施令,重金悬赏我的人头。上次有个与我同房的女侍竟想在那个时候……呃,对我下手。行刺的事愈来愈多,我想视而不见都不行了。」
辛沉默地陪他承受那种厌烦及苦楚,不论是哪一种人生,一定都有它的烦恼。
「如果你认为我真能帮上你的忙,我们不妨一试吧!」
「你真的答应了?」
「我不是说了吗?」辛笑笑。
「你确定?我真的没有权利要求你」
「少说这种没意义的话。」辛摇摇头。「我想起一个问题,你那些女人怎么办,你打算一块带走?」
「不。」
「不?不然怎办?」辛打趣的口吻在兄长沉默的脸色中消失,一种荒谬的想法突然形成。他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看向雷。
「不会吧!」
雷干干涩涩地开口。「如果你想的和我一样,那就是了。」他垂下眼。「不能让任何人起疑,你连私生活也得如『往常』一样,你必须召她们来陪寢。」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不会碰她们一根汗毛,她们可都是我的『嫂子』啊。」
「我可不是个会禁欲的男人,辛。我想你也是。」雷一脸沉重难看至极。没有一个男人会在任何情形下让别人去碰自己已经帖上专属标签的女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兄弟也是。
「她们——你必须,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所以她们会由你临幸。」
「拜托你别说这种笑话,不、好、笑!」
雷的尴尬及酸涩苦楚又岂会比辛少?就算那七个女人有些他不是放同等分量情感,但他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沾上一根手指,因为那毕竟都是他的老婆。
「这是唯一的方法。」
两人同时蹙起双眉,沉默下来。
「可以由我去找奧格多拉。」
「话是没错。但,辛,你离开土耳其二十年了,我想你一定人生地不熟,而且不如我这般了解奧格多拉。更何況——」雷无奈地笑笑。「既然有你在这儿,我正好能出宫走走,舒舒筋骨。真主!我已经快被一大堆事情逼疯了。」他看了那张一样一样的脸孔一眼。「目前最头痛的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教你当我。」
「总得试试,我可不想当个一无所知的『大君』。」
第二章
她的意识載浮載沉,浑身犹如一根飘在海面上的羽毛,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总之,她不想睁开眼睛就是了。
「起来!」一记耳光狠狠地甩了下来,她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惊喘一声,好痛!
「你--」这胖女人是谁?她来不及细思什么,便被人粗鲁地拉起,她晃了一下才站稳。
这是哪里?
鵝红色的房间中挂的是一层又一层纱幔丝帘,矇朦朧朧的,脚下踩的是柔软厚暖的波斯地毯,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一只裊裊散香的小炉。这……这是哪门子的电影
布景?
胖女人往后吆喝一声,四个和她身材差不多的女人立即出现,像抓小鸡一样拎着她就走。
「喂喂喂喂喂!」冷魅衣不敢相信地叫着,但虛弱使那听来如迭声细吟,她动弹不得!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一间浴室,说浴室不如说是澡堂来得帖切。它铺满蓝绿色瓷磚,热水不但满满地清澈诱人,上面还漂有玫瑰花瓣,若隐若现飘散着香气。
老天爷!尽管冷魅衣出身豪门,但如此的阵仗她倒真是第一次见着。谁能好心点告诉她——
这里见鬼的是哪里?
胖女人使个眼色,四个女人便七手八脚一一剝除冷魅衣身上的衣物,快得冷魅衣只能吃惊地眨眼。不一会儿,一副柔软有致的胴体就暴露在空气中。
冷魅衣长到二十八,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傻眼地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直到胖女人咕哝一声,大手居然想碰她的身体,她才如大梦初醒般尖叫,集中所有的气力推开她,拔腿欲逃。
胖女人没料到她竟来这么一着,但反应也很快。「抓住她!」她指挥四个女人,把逃不到三步的冷魅衣抓住。胖女人怒视着她,彷彿冷魅衣是个不听话的小孩。
「这里是哪里?放开我!」冷魅衣徒劳无功地挣扎。「你们放开我!」
「这里?这里就是后宫啊!」胖女人的口气似乎是她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你得快一点,我要带你去见『大君』了。」
后宫?一阵冰冰涼涼的刺麻感席捲全身。「什么后宫?你又是谁?」
「我是希瑪,是后宫的管事。」她土耳其语腔很浓,颇有乡土味,也许这才是纯正语腔吧,但冷魅衣花了好大的劲才听懂。
等等。她设法把所有的碎片拼起来,湊出整件连貫的事--她在机场被人绑架,然后被下药带来这个叫后宫的地方——后宫?!
「时间不多了,快点!」希瑪又大声吆喝,在冷魅衣尚未会过意,她就整个人倏然腾空被人抓起——
然后往那池热水扔下去。
一剎间,冷魅衣思绪翻腾,想到出国前和堂哥冷焰那席谈话——
「这次我要去土耳其玩。」大快朵頤堂嫂的拿手好菜,冷魅衣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时候去?」冷焰对这个堂妹说风就颳、说雨就下的个性早习以为常、安之若素,反正冷魅衣一年內有三百天不在国內,到处做自助旅行。
「下礼拜。」她叉起一片橘栗蛋糕,迫不及待咬下一口,啊,堂嫂的手艺太美了,害她又滴下口水。
「这么快?你的『欧州风情画』定稿了?」冷魅衣是个很懂得安排生活的女人,将兴趣及工作融在一起。十六岁就被赶出家门的她不知在外面熬过一段什么样的时光——她绝口不曾提。她半工半读养活自己,还唸上大学、拿獎学金;虽然比别人晚上一、两年,但她已坚强能干得教人不敢置信。
冷魅衣是个旅游作家,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往往不告而别几个月,然后突然寄张当地明信片给他算交代行踪,掌握她的动静是困难重重。
「上个月就好啦。」冷魅衣闲闲地回答。「我想去一些——嗯,地中海那边的国家,土耳其不错。」
「是不错。」冷焰点点头。「可是你一个单身女人必须特别小心,在落后一点的地区,女人可不是人。」
「放心啦,我已经一个人这么久了,知道该注意什么。」冷焰外表看来是酷酷的,但对关心的人可嘮叨得像老妈子。「我去恶补了一点土耳其话,还买了对照辞典。」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土耳其这个国家,绕了老半天,冷焰还是嘴碎地要她小心。
「我会的。」眨眨细长漂亮的丹凤眼,她有些困惑。「焰,我以前到处乱走你也不曾说过什么,这回是怎么了?」
「说得好像以前我都不关心你。」他抿抿唇。「之前你去的都是我可以照应得到的范围,而土耳其委实远了点。」
「老兄,我这些年是混假的?」对他的担心她感动之余,觉得有一点点小题大作。「放心好了,我会记得寄明信片回来。」她很阿莎力的表示。
冷焰只能信任地点头附和。「说到土耳其,我倒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谁?」冷魅衣兴致勃勃地追问,也许可以当游记中的一部分题材喲。
「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中,住着一支叫巴亚斯的家族,人人都尊称该族每一代领导者为『大君』。」
「大——君?」冷魅衣重复一遍。「大君……古代的苏丹?」
「他们却是现代的苏丹,只是从不浮上檯面。」冷焰回想以前所蒐集的资料。「巴亚斯家族算是土耳其幕后政治及经济的主宰者,有人说:没有凯末尔,就没有今天的土耳其。但在我来看,如果不是当时的巴亚斯家族默许凯末尔放手改革土耳其,那么再过一百年土耳其依旧是十五世纪的模样。」
「真的?那古代的苏丹是一夫多妻制,把后宫空间用女人塞得满满的,他们也是罗?」冷魅衣对冷焰说的什么政治经济的改革没太多兴趣。
「听说巴亚斯一族的确还过着古代的生活型态,不过他们也很懂得享受,已经会利用高度科技。」冷焰倾前,左手轻弹她的鼻尖。「当心一点,不然你搞不好会被抓去,巴亚斯的后宫一定就缺少你这么漂亮的东方货。」
「动作快一点!」希瑪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现在冷魅衣的身体已经在那几个大女人的合作下,刷得干干净净,皮肤因热水的浸泡有些红皱。一个女人手脚俐落地站到她身后梳理她华丽如云的长长鬈发,还在上面抹带花香的发油,另一个捧了一套土耳其传统服裝背心式上衣及纱质灯笼裤;令她脸色又开始发白的是最上面的精致面纱。
既然逃不掉,她开始尝试讲道理。「女士,你听我说,我是美国人,来这儿玩时被人绑架的--我是被绑来的,你们不能这样扣留我,应该赶快送我回美国大使馆!」
「……」
「女士,我是说真的,这种绑架行为是侵害人身自由,我可以叫律师控告你们的。」冷魅衣再次按捺性子要求。
「……」
「该死的!你不能这样把我洗干净,然后把我裝在银盘中送给那个叫『大君』的男人……」
「……你要我这样做?」希瑪的话是从鼻孔中哼出来的。笨女人!有多少女人想见「大君」一面都还不得其门而入。「我该准备银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