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精致的茶杯应声碎地。「怎么这么汤,你存心想汤死我是吧?」粗鲁的巴掌随着斥喝一起甩到她脸上。
捣住从鼻孔流出的血,女侍忙不迭跪下磕头,咚咚作响。「对不起,主人,我马上换、马上换、马上换」
「没用的东西!连茶也不会煮!」男人举脚就往女侍的头颅踢去。女侍闷哼吃痛癱在地上,头昏脑胀想再爬起来,再次被无情的踢倒。
「滚出去!笨手笨脚地看了就有气!」
女侍如获大赦连滚带爬退下,男人的妻妾全畏畏缩缩在门外缩成一团。她们是该侍奉这个男人的,但全不敢上前。
「过来!」男人冷着眼,比向其中一名佳丽。只听得她用力吞嚥口水,进一步退两步的;男人不耐地弹弹手指催促着她上前,老鷹抓小鸡般揪住她的头发往房里拖。
混在女眷同情的唏噓声中,同情的眼光随着男人一路飘进去。
* * *
「杂种!杂种!没人要的杂种!杂种!杂种!杂种……」
双胞胎气愤的停止嬉戏,这些和他们拥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兄弟就是看他们不顺眼。他们不了解,真的,他们一样也是「大君」的孩子,可为何就受到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待遇。
「我们才不是杂种!」辛生气的反駁,他鲜少动怒。
「哼!还说你们不是。你们的头发不黑不黄,眼珠颜色黄土黄土的,好噁心,丑八怪!」领头的男生不怀好意的眨着眼。「喂,只有你们长得和父亲不一样,你们……」
「怎样?」雷已经握好拳头等着。
「你们也许真的不是杂种,而根本不是父亲的小孩!」
辛怒吼一声,率先往那个胆敢暗示说珍娜露红杏出墙的孩子扑去。
「危险!辛!」迟了一步的雷眼睁睁看着兄弟纠缠滚翻在地上廝杀。
对方个头较大,用力的把手往前一推
「咳!咳!咬咬咬咳!」辛被灌入喉嚨中的水滄醒,痛苦的张开眼睛。
「『大君』!」丹宁斯欣喜的放开手中水杯靠了上去。「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唔……」他认出这里是多克瑪巴的寢宫,一连串的事件发生经过尽数回到记忆中。「小……火人儿……」他想看见冷魅衣。
丹宁斯脸色勃变。「您想见她?为什么?」她不解地摇头。「她想杀您呢!」
「不……是……」他吃力地想表达想法。原先的怀疑变成绝对的肯定。冷魅衣会动手绝非自己的意愿,是如同他及凯利尔的揣测被人控制其心智,错不在她!
丹宁斯嫉妒了!嫉妒向来主张「雨露均分」的男人专注于一个女人身上,而这女人还想置他于死地呢!
「她……人……在哪……里?」病虎发起威来一点魄力也没有。
「我们将她交给哈祿了,相信他一定可以审个清楚。」
审?辛知道这边的「审」有多「精采」,那岂是随便挥两下皮鞭就可了事的?不成!「凯……利尔……」
「凯利尔被她的同黨杀成重伤,到现在仍尚未清醒。」
连凯利尔也倒下了?「你们……好好看守她,不准……谁接近。」
这是他又昏过去之前所留的话。
* * *
好冷。冷魅衣打个哆嗦,丝毫未察觉脚边爬过的蟑螂,丝毫未察觉腫得如芭乐般大的手腕及脚踝,原本引以为傲的黑发如今汗臭油膩成一团的披在肩头,脸上不是血跡就是瘀痕。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到如今这地步。她记得自己和「大君」去参加劳什子的鬼宴会,宴会……舞孃……酒……酒!对了;那个女侍拿来的酒有问题,她可是酒国英雌,哪会被两杯酒撂倒。
然后醒来就被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被控说企图行刺「大君」,还被莫名其妙地拷打。
什么跟什么嘛,最初,她还又怕又气的反抗,但长时间的不堪痛苦令她筋疲力竭,一点一滴丧失斗志。
地牢又阴又湿又暗,空漾的石墙四处回响各种千奇百怪的细小却刺耳的声响,每一次都令她惊惶的抬眼,张望是否有人接近,恐惧于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刑懲。她已经深深体悟到;没有任何事比等待更駭人的。
等待,你不知道会等到什么;一种可怕的未知数。
冷冰冰的空气百孔无不侵的透过石墙隙縫,吹透她的身体。她应该感到冷的;却知道自己的皮肤正汤得可以在上面煎鸡蛋;她应该感到痛的,却只想歇斯底里大笑一场。
「没人要的小孩,没有人要的小孩!」孩童起舳穸镜某吧缋怂陌叮瑢覍以谒咧圃旎镁酰嫫鸲洌词亲璧膊蛔∈裁础�
「求求你,请你去看看仲中那个孩子,我知道你虽然并不爱他……」
「滚!」老人厉斥着。「我们冷家的丑闻已经够多了,我不会再允许发生。」
「你愿意嫁给我吗?」臥病在床的年轻人对她露出深情的笑容,伸出来的手苍弱无力。「我爱你,真的……」
「你在这里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到外面去找你的天地吧……」冷奇的母亲在病痛中笑得仍如往昔美丽。「不许哭,你该为我高兴,我可以去见你干爹了……」
一张张面孔如浮光倒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我们分手吧!」西恩的脸犹如特写镜头在她眼前放大。「……我们两人之间距离太大了。我好累了……」
「西恩……」她想抓住那逐渐模糊的脸庞,好奇怪,一片雾茫茫的。
「……金丝雀就是供人观赏逗玩的。」
突然间,「大君」那抹坏坏的笑容占住她全副心思。对了,他不是受伤了吗,现在怎么样了?铁门被拉开的声音令她陡然一僵,害怕地直想逃。
她徒劳无功地拚命往墙角缩,虛弱笨拙地移动着。
哈祿阴着脸,看着蜷成一团的女人,心中并无半丝怜香惜玉之情。只要一想到「大君」差点死在这个女人手中……
哈祿示意侍卫架起她,原本妍丽的娇容因这段日子的折磨而不复血色。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哈祿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凝视膝蓋抖得差点站不稳的犯人,优越得犹如在玩弄老鼠的猫。
废话!冷魅衣发不出声抗议,凤眸散出无比的怒气,令纵使历尽滄桑的哈祿也为之震撼。
「只要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水……」她已有多久没有水润喉了,她不知道,也是现在才真正知道水的珍贵。
「水。」哈祿吩咐左右。
她貪婪地尽量张大嘴,享受清涼的甘甜。
「快说!」哈祿催促道。
「不……」
哈祿大怒。「你到现在还嘴硬什么?」
如果她再如此顽固下去,他就真的不得不将她处刑--已经有人对他反应了。「大君」乃一国之尊,谁胆敢伤害他是没有第二种下场。但哈祿却发现自己竟极欣赏这名女人。她很特别!难怪「大君」会不顾一切迷恋她。她天生傲骨比外貌的桥丽更令人侧目,就算是西方世界中的女人亦鲜有这般皇族似的气质架势。就算她此刻狼狈落魄,但仍像位没有冠冕的公主!
「你打死我……我……不会说。」她说的是实话。你如何要求一个对那段被指控的记忆完全毫无印象的人说什么?
她,不「会」说。
「你不说,信不信我明天会叫人杀了你!」
「我告诉过你了,」她吃力地第N次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
死不招供?哈祿向来是佩服勇气可嘉的人,尽管是恼羞成怒之余。
他吩咐侍卫。「明天执刑!」
* * *
凯利尔完全清醒地张开眼时已近午夜时分,投照在房间中的月光映出佇立在门口的人影;娇纤而瘦小。
他呻吟着,仍不甚清醒地瞇视着。「金佳?」他虛弱地唤道。
「医生说,如果伤口再偏个一寸,救也救不回来了。」她徐缓地开口,趨步靠近。凯利尔注意到她憔悴的脸色及眼袋下的阴影。
「……『大君』……」
「他还没醒,不过伤势已稳定下来了。」金佳忽然激动起来。「你管他去死!你连自己都是命在日歹的危险,还有心情管谁?如果你,如果你--」察觉语气中的哽咽,她背过身去,深深呼吸以控制自已恢复平静。再回头时,已换上如花笑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要不要喝水?」
他不喜欢她这种假假的笑,情愿她大发脾气,方才她不就是气他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吗?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骂,心头注入一股暖意。
「金佳……」
「噓,别开口。」她将水杯倾至他唇边勸慰。「好好休息才最重要。」
「不!」他吃力地反駁。「那个女人……」严格说来,他挂心的还是「大君」的安危。
「她被关在牢中,据说哈祿明早就要执刑。」金佳尽可能说出这几天来事情的转变,反正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究竟是谁伤你的?」能将「大君的影子」伤到这种地步也非泛泛之辈。
哈祿要处死冷魅衣?「阻止他……」她不能死,凯利尔昏沉沉思考着。若按金佳所言口,冷魅衣这项「工具」若真的就这样死了,正好合了敌人心意,他们会无法揪出真正的主使者。
显然金佳也想过这一点。「我尽量。」她猜测着。「你知道是谁做的对吗?」
他轻轻頷首。「托基……」他比比身上缠绕的绷带。「拜他所赐……他的主人……」
金佳脸色也变了,她当然知道托基这个身手与凯利尔不分軒輊的高手。事情一件件串连起来,就云开见日了。
像托基、凯利尔这种保镖,只效忠于巴亚斯家族中人。她怎会不知托基的「主人」是谁?
正当她坐在牢中呆茫地等着次晨的处決,对任何事都不抱希望了。她想着她这一生曾经过的点点滴滴,西恩及倪仲中的笑脸交错着,似讽似讥,刺眼得令她不得不合上眼皮。
然后,一串精灵似笑声缓缓滑过她耳际。
「哈罗。」金佳对她眨眨眼,她可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这位美人儿,憔悴的娇容依然令人惊艳。
反观自己,唉!
「哈罗。」反正她人就要死了,对世间也没啥好留恋的,也没有什么情绪好正常反应了,她告诉自己。
「你还好吧?」金佳有些不可思议睁圆了眼。太绝了,居然连一丝一毫的惊奇都没有,哈祿的拷刑还当真徹底。
「你闯进来这里就只为了问我好不好?」冷魅衣抿成一线的唇微微弯起。「你也许走错地方了,趁现在快滚,免得外面那些傢伙得多清理一具尸体。」
其实她还满有惻隐之心嘛,粗鲁的言语下是一层关怀。
「我叫金佳,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金佳说出来意。
她?这个小女生?不是她瞧不起人,而是这孩子看起来根本都还没成年。她在想什么?又怎样能救她出去?
金佳微微一笑,有许多人在跟她交手前都是这种「我不相信你」的表情。她看看环住柵栏铁门的锁,掏出夜行衣口袋中一串琮琮噹噹的鑰匙,毫不费吹灰之力打开门。
冷魅衣简直不敢相信!而那笑咪咪的小女生对她摆出「恭请大驾」的姿态,她感到脚步飘飘浮浮的步出窄小的空间。
「你等一下哦,阶梯很窄很陡,要不要我扶你?」小娃娃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上前欲助一臂之力,冷魅衣没力气拒绝她。
闻着夜晚带涼的空气,她的喉头被泪意哽咽,自由啊!是如此可贵。
她一点也不意外看见凯利尔,他根本就是无所不在!不过他不是中了槍伤吗?
「冷小姐。」
「为什么……要救我?」原来那个小女生同他是一夥的。
凯利尔勾起唇线,轻柔的笑意令冷魅衣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帅哥呢!只是身上过于阴肃冰冷的气息会令人忘记这一点。
「因为你必须死于爆炸。」
「嗯?」冷魅衣累透了,不想去了解他言下之意。「何苦这么麻烦,补我一槍不更干净俐落?」
「抱歉。」他对金佳点点头。「先带冷小姐下去休息,其他的我会处理。」
冷魅衣没反抗,反正逃东逃西都一样--人家砧板上的一块肉,鉤上的鱼餌。
金佳将她带离多克瑪巴,帮她清洗,看到她背上的伤时还忍不住哭了。感觉好奇怪,有人在为她哭。
冷魅衣躺在小而简陋的硬床上,泪水才终于決堤而潰。她想念好多好多东西,想念在美国的堂哥,想念早逝的干妈,想令唐人街的蚵仔面线……
她告诉自己,她最不想念最不想念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大君」。
第九章
清晨,多克瑪巴的地牢突然发生一场小小的爆炸,下手者似乎已精确地算好分量,破坏范围并不大——只是正好……
「找到人了吗?」哈祿急忙询问救火的侍卫。现场一塌糊涂,破瓦碎磚散落满地,烤箱似的温度令他方抵地牢出入口就不敢再靠近,他心惊胆跳地猜测冷魅衣的下场。
「炸药似乎就是从那儿爆开的……」
「不。」辛的声量很轻。
「她死了。」
「不。」他又重复了一次,面无血色。
「『大君』。」哈祿真恨自己是必须报讯给「大君」的人。「她死了,我们找到一具烧得焦烂的女性尸体——」
「不!」他力竭声嘶的吼了出来。「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丹宁斯倒退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君」;她不认识!
捣住胸口,辛一骨碌爬下床,跌跌撞撞冲出房间。
她不能死!她怎能!辛不知打哪来的精神气力,推开重重守护的侍卫,直冲地牢。
「『大君』!」
「『大君』!」此起彼落的惊呼源源不断响起。
「不!」他硬闯入地牢,适恰火源全部滅熄。木头烧成黑渣,一名守卫正在替一具尸体蓋上白布。
「走开!」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口在层层纱布下,因力量的冲击而裂开,血正汨汨淌出。他扯掉白布,注视着因烧燬爆炸而残缺不堪的人类头颅骨;注视他曾热爱、如今被烧成小小的、焦臭无比的躯体。
「小火人儿!」刺痛笔直袭向心脏,他捂住胸口。「小火人儿!小火人儿!」他发疯似的紧紧搂着那具尸体。
有什么声音会比痛失伴侣的哀鳴更惨?
有什么事会让一个男人徹底崩潰?
* * *
凯利尔一清醒,伤就飞快地痊愈,才第三天,他就能下床走动了。哈祿及丹宁斯连袂来探视他时,他已经漫不经心在眺望窗外景色,手持着行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