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地方是冷修恩觉得安全的?
也许……
* * *
大厅几乎空漾漾的,蒙着白布的沙发及茶几上亦满是灰尘。冷修恩随手把行动电话放在上面。
冷家老宅自冷日新死后,其他人均纷纷找各种不同的藉口搬出去。树倒猢猻散。这位冷厉到近乎无情的长者虽是整个王国的创始者,但却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及丈夫。
虽从没对妻子不忠过,但冷妻很早便郁郁寡欢地撒手人寰,也许是丈夫从不曾重视她,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冷日新才辞世,冷修恩等人就抢着霸占财产,完全没顾到为人子的本分,谁知到最后反而是被骂作杂种的冷焰、放弃继承权的冷奇,以及被赶出门的冷魅衣主办了老人家的葬礼。
还有什么地方比一幢弃宅更好藏身?
冷修恩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也许他还得感谢冷焰不忍将这房子拆掉,还在搬空后请人来打扫吧。
不过那个杂种也不是省油的灯,尽管他百般不愿承认。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得假设如果他真的查到了这里……
「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一阵疼痛,集中仅存的一丝力量,才使两腿不至于又打顫癱了下去,整个脑袋如被火烧般地抽搐不已。
「啊,你起不来了。」冷修恩满意的口吻恍若贏得了一场比賽。
「你——开玩笑!」莫晶儿腰杆用力一挺,顶着一头乱发站起来、她试着挺直了身躯,但伤痕累累的肌肉险些破坏效果。
「走!」冷修恩毫不怜香惜玉,推着她走往地下室的方向。
「不要碰我。」她咬牙切齒的,但仍扭动着肩膀做无谓的挣扎。
冷修恩不耐烦地用手攫抓她的颈背,拎着她的身子拖着走。
冷修恩将莫晶儿关入地下室后,抓起一罐啤酒。
等会儿再打电话过去吧!反正他不急,让冷焰多急一下也无妨。
不过心里头有个愉快的声音一直在唆使他。再打电话去吓吓他的胆子岂不更好?再说跑路钱当然是愈多愈好。
是的,他要冷焰的命;同时也要他的钱,谁说不能干掉他拿钱走人的?要死也要先抓一个来墊背?
他被得意沖昏了头,因此毫不犹豫地又打了第二通电话。
「钱准备好了没?」
「好了。」
那声音居然该死的又恢复了冷静,冷修恩原本愉快的心情略微下沉。这个杂种没有心!一定是。
「很好。只准你一个人来,否则交易就取消了。」
「我知道。」
优越的感觉立刻爬昇。「如果你敢不照我的话做,她就死定了。」
「让我听听她的声音。」冷焰要求着。
「不行。」他才懒得爬楼梯回地下室。
「也许你撕票了,我怎能知道钱是不是会白付?」
找麻烦啊他!「妈的,你给老子耍大牌,老子说是就是!」
冷修恩随即暴躁地挂断电话,嘟嘟声使冷焰从短暂的茫然中回神,换回冰凝的脸孔。
「时间够吗?」他问一旁操作追訊的警察,杜肯定地頷首。只要有二十秒,他们在五分钟內就能查出这通电话是从哪打出来的。
「很好。」
杜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冷静的肉票家属。如果这位冷氏总裁此刻是生气、是担忧、是恐惧都好,至少他可以安抚他。但他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不叫的狗才会咬人
有那么一秒,杜忽然同情起冷修恩来了。
* * *
冷修恩咕哝,不自觉地将眉头蹙在一起。
嘩哩嘩哩、嘩哩曄哩——
吵死人了—.
他不高兴地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縫。
是哪个不识相的来吵他睡觉?声音大得——
他霍然清醒,从沙发上跳起来,用力拉开窗帘。
一阵突来的强光,使他急忙举手遮住双眼。几秒后,他才敢放下来,看清楚整幅景象。
宅子外面全是车子,一闪一闪的红灯表明了它们的「身分」。他开始明白光线是从哪儿来的了。
「冷修恩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请你出来,我们已经包围这里。」
擴音机的声音洪亮地从盘旋于空中的直昇机中传出,清晰地响遍每个角落。
彷彿为这句话作印证,全部警车的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每个警察的槍口全朝向房屋瞄准。
「出来投降吧,冷先生。」
在人群前面的冷焰昂首往前跨了一步,确定上面的人能看见他,便从口袋中拿出一只行动电话拨了一組号碼。
「幸好我还记得你的电话号碼。」
冷修恩手持电话再次出现在窗口。
「你要什么,叔叔?,」
一种直觉在冷焰脑中昇起,让他肯定冷修恩要的不是钱,或许早就不是要钱。
「我要什么?我要你死!」
「因为我是个杂种。」
这句话并非询问,而是肯定句。
「对!你不配得到老爸的钱,只有我才够资格。」冷修恩纵声大笑,显然已经豁了出去。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疯子更无所忌憚的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八年前你就该死了!」
那场车祸!
冷焰如遭雷殛般僵立。车祸重伤的他住院时一度停止呼吸,冷魅衣不在时……「很遗憾对吧?」
「我当初应该用枕头闷久一点,偏偏那些护土巡邏得是该死的快,你他妈的狗屎命!」
「不甘心?」冷焰冰涼的声音含着饥誚刺激对方。「下来嘛,我在这里,来呀。」
「我会那么笨?」
轰隆的笑声从机器中传来,冷焰看着窗里的人影扬起手中一把黑得发光的玩意儿。
「你,一个人进来。别忘记那女人在我手中。」
冷焰甩掉手中的行动电话就往前冲,一左一右两大护法立刻拉住他各一边的肩臂,另一个则快速地挡在他面前。
「走开!」他挣脱不了威廉及金鼎陵的双面夾攻,前头则被杜给堵死。
「抓好他,他只是去送死。」
杜看着眼前狀似疯狂的男人,他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今天若换作是他,可能会更激动?
「冷先生,你这一去等于是送死,而莫小姐也救不出来,这不是我们所想要的结果。」
「怎么,真的不进来?」被扔在地上的行动电话中传出冷修恩的疯狂大笑,随即被切断。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直到一缕黑烟伴着焦味从门縫下溜出。
「失火了!」
不知道是谁喊出这句话。冷焰发出令人心顫的咆哮声,并用力挣脱挾制往宅邸大门冲去,先是用手板开门锁,后来又用身体去撞那厚实的木门。
「晶儿!」
门內一片白茫浓烟,其中隐约可见跳动的鮮红火舌。
杜晚一步偕同其他人冲进来时,冷焰已投身于白雾之中。
「晶儿,你在哪里?」
火舌到处流竄,喷出的热气令他如置身地獄。一阵轰然倒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座木制的老式闹钟已成一堆木片。
一股冰冷的气息侵入他颈后的每根毛发,他转过身,抬眸望向半笼罩在烟雾下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冷修恩高高地站在那,手持着槍。他看起来竟出奇的整齐洁净,宛如一尊黑色的神祇般矗立。
冷焰满身黑色尘土,重新站稳之际身形微跛,脸上的肌肉因疤痕的猙狞而微扭,蓝眸悍然无畏地射向冷修恩。
疯狂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納闷。为什么那个杂种看来竟不害怕?他就是要他害怕呀!
「砰!」
「噢!」冷焰往旁一闪,却迟了一步。
一颗子弹夾着气势万千的速度射穿他的肩膀,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尖锐刺穿他骨节相隙的肌肉。
却不感到疼痛。
「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冷修恩慢条斯理地步下阶梯。
冷焰瞪着他,感觉空气中温度节节高漲。
时间不多了。
「她?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在冷修恩欲再度扣下扳机前,冷焰快速地闪到一边。
「你杀了她?」这是冷焰最恐惧的。
「我不会让她死得痛快。你要付出代价、她要付出代价,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走下楼梯,步向大厅中央。冷焰从未有过这种窒息感,我死定了,他想着。
冷修恩瞇着眼,竭力想看透阵阵半透明的烟雾,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一切王牌,只要他坚持下去,冷焰不是被烧死,也会被浓烟滄死,若他胆敢现身,自己更可亲手料理他。
啪啦。
在他尚未理解之前,那声音再度响起,比前一次更加巨大响亮。
冷修恩寻找声音来源而仰起脸庞,被火烧裂的天花板正碎下一块。
连同一只巨大的水晶吊灯。
「叔叔!」冷焰欲往前冲的身形被绊了一下,就差那么一秒、他看着冷修恩被砸中,身体整个跌入烟雾中,任火舌无情地吞噬。
* * *
莫晶儿被抬上救护车时,消防人员仍忙着救火。
就别人的观点来看,守在一边的冷焰比躺在担架上的莫晶儿更需要接受治疗。他的肩臂、手、膝蓋全被火灼得发红,肩头上还泗泗地流着血。
但他没理会任何人,蓝眸在急救人员告诉他她将活下去时,才潰不成军地合上,允许自己向疼痛投降。
莫晶儿没被烧伤,却被揍得很厉害,浮腫的青紫上血红斑駁,医生替她照了好多张x光,担心她受了严重的內伤。
「他想要我投降。」莫晶儿闭上眼睛,脑海中仍会浮现那张令她不寒而慄的脸孔。「他疯了。」
「我很抱歉,小星星。」他坐在床边,强壯的大手握住她的,轻轻抚摸。
「他用皮带打我,要我叫、要我求饒。我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然后他生气了,说沙琳琳和我没有什么差别,都一样賤……」莫晶儿打个哆嗦。「他开始敘述他们……在—起,说沙琳琳多喜欢他揍她,多喜欢向他求饒,说我也会喜欢……」
「别,甜心。」他觉得那一言一语都在切割着他,控诉他没尽好保护她的责任。「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
事实上是他快受不了了。
歇斯底里的哽咽破喉而出,她大声地哭着,用眼泪洗滌那份閤黑的恐惧。
他将脸颊帖住她的,合上蓝眸,含住满眶的热气。
尾声
两年后
重新建砌冷家老宅是新婚时她对丈夫提出的请求。原先他打算脱手这块有太多不快回忆的地方,但她并不赞同。
「我们可以重新建造这棟房子,重新再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于是乎,一棟造形优雅的建筑取代古老、还带点阴森气息的宅邸,也不知不觉地消除了冷焰那复杂、痛苦的记忆。
新的房子有挑高的屋樑及圆弧的空中阳台,房子占的面积比例缩小,周围闢成环狀花圃。微风拂来,粉紫嫩红的小花迎送着淡香。
就像现在,柔暖的和风吹得她满身舒爽。
春天啊,似乎提早降临大地了。
一具温热结实的男性躯体从背后欺近,冷修健臂一展,轻怜蜜爱地納她入怀。
「想什么那样出神,嗯?」摆在她腰际的手不安分地移动着,拇指顽皮地按揉她的肌肤。
「小杰呢?」
「在和小析玩呢,有奶妈看着。」
冷映析,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目前才七个月大。莫杰,不,冷杰是全家最疼这个小宝贝的人,有时连父母也自叹弗如。
「魅衣刚打电话来,说桥上大塞车,会晚些到。」
两年的时间不算短,许多事情改变了。最大的莫过于冷魅衣四处留情的态度。冷焰尚未和他的堂妹婿打过招呼,他实在迫不及待想和对方见个面。
结婚后,冷焰綻开笑容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许多,蓝眸中添了温暖的光辉,尤其是在望向妻子儿女时,这头在商场上的黑豹只是个爱妻的丈夫、疼子的父亲。
「谢谢。」他情不自禁地将脸埋入妻子的光滑颈窩,汲取她香甜的女性气味,脱口道出沉澱在心底的幸福。
「谢什么?」她不解地微噘起红唇,诱他慢慢湊近。
「老大,小杰那小子在哪呀?」威廉的大嗓门真是人未到声先到。「上次那个MIX的设计系统我有一点点,只有一点问题要请教他。」
该死!冷焰挫败地重叹一声。
只有晚上再继续了!看出妻子有同样遗憾的心思,他真想把威廉这不识相的傢伙踢出去。
「他是客人。」莫晶儿适时提醒他。
「对,我知道。」地搂着她。「就是这样才令人懊恼。」
他们并肩进入客厅。
「威廉,干脆你把职位让贤给小杰好了。别想哀嚎。我不用你……魅衣!好久不见了,不介紹一下身边这位先生吗……」
风,仍徐徐地吹着,飘逸出满室温馨的笑语,恍若一首柔美的旋律。
我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