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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得再次重新开始。」仇怀恩疲倦地揉揉额角。
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而他已经非常厌倦这种情形。他走向窗边,凝视外面轻轻飘洒的细雨,再次感觉心膛一痛。
小璃在哪里?她还好吗?这种天气她该多加一件外套了。
「……也许我们不该封锁消息。」张明扬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听了进去。
「我们不如换个方式试试,把话放出去,也许街上的『哨子』会有消息回报……」一阵敲门声打断张明扬的建议,他不耐烦回头道:「谁?」
「对不起,不过有老大的挂号信。」一个年轻人拿了一封盖有邮戳的文件走了进来。
仇怀恩接过,走到书桌後的皮椅坐下。一时之间只剩拆除纸张的声音,然後是长长一阵沈默。
「怀恩?」这种沈默感觉太过於诡异,张明扬好奇地凑过去,看清的同时倒抽口冷气。「我的老天——」
仇怀恩慢慢把信重新合上,冷峻得令他打个微颤。
「这谁寄来的?」
「王速理。」仇怀恩过了很久才又开口。
「不知死活。」张明扬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中的话道出。
仇怀恩微微一笑,明扬连忙退後一步。可不能怪他害怕,上次看见仇怀恩这种不怒反笑的反应时……
「他的确不知死活。」
照片唯一的主角是安小璃,尽管她努力别侧著脸.黑发掩去了大半脸颊,但怀恩仍一眼认出她。
照片已用打火机烧掉,但仇怀恩依旧挥散不去她被人绑在床上的画面。
***
「她长大了。」司马炎尘吹了一声口哨。
照片中的女主角身著一套淡红的长衫,天使般的脸庞似笑非笑,有种超越凡尘的美。
难怪仇老大会视若珍宝。
在道上打滚了近七年,司马炎尘绝不会放过这次能真正出人头地的机会。
「找到她,你要什麽都行。」仇怀恩开出自己的酬劳。
仇怀恩看著眼前挺拔的年轻人,慢慢、刻意捻媳手中的菸。
「若是我说要你的事业呢?」司马炎尘问道。
「行。」
「怀恩!」张明扬吃惊地喊著,但是当地对上仇怀恩坚决不移的神情,心中这才有一种豁然领梧。
这几年来,他亲眼看著仇怀恩和小璃感情日复一日地增加,仇怀恩替她挑选衣服、和她玩耍、接送她上下学,没人比他们更亲。他们比真正的父女更像父女。
如今看来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我能相信你吗?我知道你真的很重视她;重视到什麽地步?」
重视到什麽地步?从他的宝贝女儿走入他灰暗、只充满永不停息杀戮的生命後,他才懂得享受人生。小璃是他心中一股温柔的暖泉,源源不绝流入他日益冻封的心,这个小家伙怎可能明白她对他而言有多大的重要姓?
「我会为她杀人,没有人能动了我的人而不受惩罚。」
「很好的保证。」司马炎尘站了起来。起先他根本不了解仇怀恩竟会一反其态,紧张兮兮地把他找来的举止。他「哨子」的头头可不是当假的,司马炎尘早知道仇、王两人暗中较劲的情况,但他都一直保持「壁上观」。
不过他可不喜欢听到一个纯良的无辜少女,被卷入这种是非的漩涡中。
「一个礼拜内再给你消息。」司马炎尘准备告辞。
「三天内。」仇怀恩亳不犹豫地下令。「酬赏加倍。」
「三天。」司马炎尘略一思索便领首,粗率地同意。他必须赶快开始部署。
「那就——」
电话响了起来。仇怀恩打住欲出口的字句,接起电话——
「仇先生。」
虽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但仇怀恩颈後寒毛仍竖了起来。
「你的小姐很可爱呢!」
「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王先生。」仇怀恩回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的地位、你的财富,还想要看著你死!」王速理笑道。
「等一下,让我和小璃说话——」电话断了。「可恶!」仇怀恩咒骂一声,狠狠地将手中的话筒摔下。
「又挂断了?」张明扬问。
「又?难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来?」司马炎尘讶然。
仇怀恩疲倦地点点头。
「第五次了。」张明扬代仇怀恩回答。「时间短得都可以数秒,想查都无从著手。」
就算公司装有反追踪设备都没用。
「借个电话。」司马炎尘彷若胸有成竹,灵活地按下一组数字。「喂?我啦,炎尘。嗯,你现在有空吗,帮我个忙……」
通话好不容易结束後,他看向正等著解释的仇怀恩。
「我有个朋友专门在玩电脑及机械的,也许他帮得上忙。」司马炎尘如此轻描淡写地表示。
十五分钟後,一名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子前来仇宅,淡色眼眸中透著一股宁静的权威,显示他平日也是掌权的人物。
他带了一台袖珍型电脑,很快将电线接上後,电脑萤幕上出现一些指令,他飞快地敲著键盘。
「这是在干什麽?」张明扬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一种电话网路追踪,IBM今年最新的发明。它可以追踪从现在算起往前推一个小时内这宅中任何一通电话来源,可跟电信局系统插入取得资料。」司马炎尘不待任何人开口,就洋洋洒洒讲了一段。
「不错吧?你上次说的我都还记得。」他拍拍他请来的朋友肩膀,换来对方一个大白眼。
「这有效吗?」前车之监令张明扬抱著怀疑态度。
一分一秒流逝得极慢,当电脑如中宾果般的哔声响起时,所有屏息以待的视线全集中在萤幕上。
不到五分钟,仇怀恩已率众离去,匆忙得竟连这两位客人也忘在一边。略一犹豫,司马炎尘亦抓起外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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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魔术玻璃墙,他悠哉地转动手中盛满烈红酒液的高脚杯,阴残的双眼注视著房内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女孩躺在地上,浑身是伤。
一只涂著艳紫蔻丹的手轻轻触抚他的肩,浓馥的香水诱惑著他。
他没回头,只任她吐气如兰地在他耳鬓轻语。
「每次都很精采不是吗?这是百看不厌的。」琴咬著他的耳垂,撒下细细的勾引。
王速理没有搭理她,视线凝锁,体内欲望如岩熔般流通全身血管。
「你可以把她交给我了吗?」
「谁?她吗?」他知道琴在指安小璃。
「你知道吗?我已经想到如何惩罚她,又可以好好让仇怀恩丢脸!」琴兴奋地用手指往前比一比。「这招效果一定不错。」
「然後用V8拍起来?」王速理太清楚这女人蛇蝎的毒性及急於报复的心态。
说真的。她的提议叫他真蠢蠢欲动,且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的确是对仇怀恩最彻底的侮辱。
而且是他「亲身」带给对方的!
正待回话,外边顾场的一名中年女人踉跄地破门而入。
「琴姊、琴姊!」
「什麽事?」琴讲得正精采。
「外面……有人在闹场。」
「条子?」琴紧张起来。没继续细问,转身便急步往门口走去。
琴很早便把自己的酒吧转让给别人,她现在经营的旅馆是新的出发点。
「会是哪个『大头』又出问题吗?」琴不停咕哝。
「大头」是琴对主要的老顾客的一种别称,这些大头可能是议员、企业大亨或公众人物。这些人也许在媒体上道貌岸然,但私底下的私生活却是令人无法想像的……荒唐。
琴是负责旅馆全盘运作的人,在她手下的女孩从十三岁到三十三岁都有,也不知道她有什麽管道,她总是有办法弄到客人所要的货色。
她走向娱乐厅,那儿到晚上便五光十色,整间大厅布置如歌剧院包厢。琴在旅馆所安排的表演亦是重要卖点,提高顾客的「性」趣。
环肥燕瘦的女孩们在身魄健美的男子陪伴下,戴著各种面具在舞台上跳著各种舞步。他们在煽情的音乐中摇摆,各种挑逗的姿势大胆至极。
一见琴的出现,服务生忙不迭地迎上前。「朱先生喝醉了,我怕他会闹事。」
琴眉头一皱。的确,这个老客人酒品可是差得可以。「他人呢,你们把他扶到後面房休息了?」
「是的。」服务生急忙领她去解决这种层出不穷的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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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物後面是一条垃圾狼藉的小巷。一辆黑色的宾士为领首,数十辆轿车很快地跟随包围整楝建筑物。
负责旅馆安全的警卫三三两两地在走动,有几个围在一张小桌子旁打牌,桌面上散著各式零嘴的残渣及啤酒罐。
「三条!」上家得意地喊道。
「碰!同花顺——」
一阵激烈的撞击声让所有人一怔,不过他们连进行下个动作的时间也没有,一排由减音手枪射出来的子弹令在场众人急忙扑倒在地。
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男人心无旁骛,他旋风似扫卷而入,手中的枪口随著凌厉的眼光定在最近的一人身上。「王速理在哪里?」
说真的,当知道这里是琴的产业时,仇怀恩著实一愣。这个女人他己毫无眷恋的回忆,甚至连长相也差点记不起来,没有想到她竟会和王速理联手——
「王速理在哪里?」
那人吓得结结巴巴,竟还留有一丝护主之心。「我、我才不——呀!」
仇怀恩松开扳机,任那人发出如杀猪似的嚎叫。
他的视线不浪费时间地挪向另一个小个儿。
「我带你去找他。」小个儿赶快表明态度。
一干人随著小个儿离去,张明扬奉命留下来善後、封锁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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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安抚好酒醉的客人,琴听到门外有碰撞及噼哩啪啦的脚步声。
「又是怎麽回事?」她厌烦地拉开门,却看见外面是一片混乱;似乎人人都在忙不迭地走避奔告,方一抬眼,她就见到混乱漩涡的主因——
仇怀恩!
黑眸转向,怒焰在见到她的时候窜起。
琴还来不及逃开,已有两、三个男人在他眼神示意下将她重重包围。
从闭路电视中发现这一切突变的王速理开始紧张,仇怀恩怎麽可能查到这里?他逃得掉吗?他立即冲向安小璃的房间。
「走!」王速理伸出大手拽住安小璃一头秀发,後者被这粗鲁的力道弄得头皮作疼,由於这些天来都被捆绑在床板上,她发麻的腿软得实在没剩多少力气。
「小璃!」
仇怀恩的声音传来,她立刻理解王速理这番莫名仓皇的举止所为何来。按捺不下心头的雀跃,她猛然想逃出王速理的掌控;王速理听见仇怀恩的声音也愣了住,安小璃立刻掌握绝佳的时机,拔腿往回跑。
「站住!」
旅馆采楼中楼设计,木制地板所制造的噪音很快引起人的注意。
仇怀恩看见安小璃跌跌撞撞、全身惊惧的颤抖模样,不顾一切地冲上阶梯。除了安小璃,他还看见了那个伤害她的罪魁祸首!
王速理几乎在同时抓到她——
「不!」安小璃发出几乎心碎胆裂的尖叫;若还要再度受控於王速理,她情愿——
毫不犹豫地,她俐落地将背往身後栏杆一靠,她宁死也不要被王速理捉住——
狂厉的嚎叫同时响起,仇怀恩暴目布满血丝,声音在空气中凝结,包括许多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失去重心的恐惧感令安小璃紧闭双眼——直到她忽然重重跌在某个结实温热的怀抱中,不及思考,她便昏了过去。
司马炎尘吁了口气,默默在心头画个十字。
真是千钧一发呀!他呆呆看著女孩的容颜数秒,接著才拾起头,连忙看向仇怀恩。
仇怀恩看到司马炎尘及时接住她,松了口气,立即扭头把注意力转向,朝著王速理就是一枪——
王速理显然比他慢了一点点,仅能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痛在他胸口突然爆开,他以手捂住,却赫然发现一股温热、略带黏性的血如喷泉涌出……
犹不死心,王速理仍吃力地想举枪。
又是一发子弹,准确地射穿了他的手腕。
第五章
「她没事。可能受了惊吓,所以身体虚了点,打个葡萄糖、睡上一觉就行了。」医生略一迟疑,又问:「病人是否有心脏方面的毛病?」
「我曾经送她到美国去动换心手术,有什麽问题吗?」仇怀恩敏感地察觉一丝异状。「手术很成功呀!」
「是很成功,我想。」医生点点头。「但是病人本身似乎太脆弱,换心可能没多大用处。」
仇怀恩不太相信。「我不了解.她已经健健康康地过了五年。」
「她的意志力十分坚强。」医生点点头。「但该怎麽说?她全是靠那个鲜活的心脏及意志力在撑她的生命,她全身上下其实早衰弱不堪,我很惊讶她还能活到现在。我是第一次在台湾看到这种例子,在美国……」
医生接下来的话语全化成一片嗡嗡声在耳边。医生是在说小璃其实根本是个死人吗?医生胡说!她还在呼吸,入睡前才对他微微一笑呢!
医生必是个庸才,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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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前尽是一片黑暗,却又有无尽光点飞舞,眼皮下的神经因受了外来光线的刺激而睁开。
「你终於醒了。」
这深情暗哑的声音,是她穷其一生所求的。「……叔叔。」
滚烫厚实的手掌包拢她微温的指尖。她迷蒙地看著他青青的胡渣下巴,及深藏阴影的郁眸:心中产生一种不忍的怜惜。
「你怎麽在皱眉?」安小璃可以察觉他有心事。
仇怀恩勉强笑笑,手上的力道加重,害怕她突然消失;她终於又回到他身边。
「嘿,你醒了。」一旁一个男声忽然响起。
「是你?」安小璃有些讶异地转头,嘴边扬起淡淡的笑,她记得他。「是你接住我的!」
「是的,我叫司马炎尘。」活到二十五岁,他总算明白什麽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他脸上的笑容不断,直到注意到仇怀恩铁青的脸色,才收敛心神。
仇怀恩坐在床边、手臂占有性地一把搂她入怀。安小璃有点纳闷,但仍温驯地偎在他怀中。
「司马炎尘,你来做什麽?」仇怀恩的口气并不怎麽好。
尽管司马炎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打她的主意。
「我来探病。」变魔术般,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束鲜花,安小璃惊叹得微启小嘴。
司马炎尘将花束交给她。「我叫司马炎尘,你好。」
「我是安小璃。」她立刻喜欢上这个有阳光般笑容的男士。
仇怀恩被冷落在一边,颇不是滋味。
「小璃需要休息,不适合长时间与访客交谈。」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仇先生,我——」
只见虎眼精光一厉,司马炎尘就算有百般不愿也只能打退堂鼓,看来仇怀恩对安小璃的保护及占有欲是有增无减。
淡淡一哂後,司马炎尘走到床的另一边,冷不防地往安小璃脸颊上偷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