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上回她被姓沈的纠缠,不也是因为去上香吗?可恶!想到这儿,他立即旋身冲往马厂,牵出马后,策马疾驰,奔出葛府。
快马穿市过街,转眼便已来到了观音庙。
在庄严肃穆的庙宇中,可梅安静地随侍一旁,听着太君与住持谈论佛理,她只觉得懵懂不解。而小姐虔诚地跪在佛前合十祝祷,清丽的面容显得庄严。
旋即,可梅眼睛一亮。庙门外,骏马上英姿焕发的男人一跃而下,大踏步走来,她忍不住惊喜呼道:“姑爷!”
莫雨桐条地转头,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脸色一沉,同过头不看他。自从她毫无效果地抱怨后,昨晚他居然过分地彻夜未归,害她一夜未能成眠,以致现在容颜憔悴。今早她才信誓旦旦地下定决心不再理他,反正他也不会在乎。
“翊儿,你怎地来了?”太君诧异地望向孙子,看见葛翊的眼睛紧盯着妻子。他那是什么表情?松了一口气?
“太君。”他短暂地看了老祖母一眼,而后衣摆旁掀,挨着莫雨桐面对神像跪下。
“你做什么?”莫雨桐怒瞪他,压低声音只让两人听到。
“你说呢?跪在佛前自然是有事相求。你求什么?”他感兴趣地问,不忘欣赏着美人发怒的生动艳丽容颜。
“干卿底事!”她才不介意他昨夜在何处过夜,不介意!她纤足一站,撑起娇躯,大手立即伸来帮了她一把,却遭到拒绝的拍打。“我自己会站。”
葛翊捉紧了她的手肘,唇附到她耳畔道:“咱们可是恩爱夫妻,这是你欠我的。”
是啊,“假扮”的恩爱夫妻。莫雨桐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她神色一敛,而后绽出甜甜的浅笑。“相公怎知咱们来此上香?”
“为夫回府时听丫鬟说的。娇妻出府,做丈夫的自然得提心吊胆地赶来护花了。”
其他人都为这理由会心一笑,但莫雨桐却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他究竟是为哪桩事而来?
“这才是做丈夫的样子。”太君欣慰地点头,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当夫妻俩正交流着暗潮汹涌的眼神时,可梅默默地垂下头,目光瞥向寺外。不料,却见一名男子兴冲冲地迎面奔来,让她条然一惊。“小姐!那姓沈的……公子……”
“可梅姑娘好眼力,正是区区在下。”大笑声中,沈贵庆大刺刺地跨过门槛,身后依然跟着数名保镳。
葛翊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脚步沉稳,显然武功不弱,与当日那些草包保镳不同。
莫雨桐连看都还未看清,面前忽然就多了把扇子,将她整张脸挡住。
葛翊走到她身前,高大魁梧的身躯将娇妻完全笼罩住,彻底隔绝来人的贪婪目光。
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沈贵庆当真是色胆包天。
“沈公子确是虔诚,观音佛祖必会护佑心地忠厚诚善之人。”葛翊淡淡讥刺道。
这人竟敢暗暗讥嘲于他?!沈贵庆才不理佛祖炯亮的目光。“你是何人?”他认得出这个家伙三番两次阻他好事,却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他自小横行霸道,不管对方是谁,他也从未怕过。
“姑爷自然是小姐的夫婿。”可梅有葛翊作后盾,说话也大声了不少。
太君冷眼旁观,莫雨桐却是秀眉轻蹙。这人怎么这般纠缠不清?她不说话,任凭葛翊处理。听可梅称赞过他的功夫了得,因此对方虽然人多,她也不怎么担心。
沈贵庆心头火起。原来抢走美人的就是这小白脸!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人妻;更何况,对方武功高强,他是亲眼见识过的。沉吟片刻之后,他抱拳道:“在下沉贵庆,最喜结交英雄好汉,葛兄英雄年少,还日不如撞日,今日有缘巧遇,就请贤伉俪过府一叙,让小弟做个东道。”
“沈公子抬举了,葛某结交不起。”请君入瓮的计谋,姓沈的使来还粗浅得很。
“你别不识抬举了!”沈贵庆身后深具草莽气息的护卫们忍不住呼喝。
为了太君这几位娇客要来上香,住持特地摒退了闲杂人等,不料这几名莽汉竟然闯入。想赶人,但偏偏这沈贵庆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一时也不好插口,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纷争。
沈贵庆举手喝阻了保镳的躁动,微笑抱拳道:“在下诚心相邀,万望葛兄切勿推拒才好。”
跟他讲诚意,沈贵庆还差得远。
“你我彼此心知肚明,有话不妨挑明了说,各位好汉如何才肯让条路走?”葛翊折扇轻煽,显得意态闲适,但神情傲然,像是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我这几名护卫十分热中与武功高手切磋武艺,葛兄若肯指教一招半式,当令他们受用无穷。”几名横眉竖目的武功高手听沈贵庆这么说,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个小白脸目中无人,不教训教训他,他们心有不甘。
莫雨桐秀眉一拧,难不成他们要蜂拥而上、群起围攻?沈贵庆说起话来拐弯抹角的,教她打从心底厌恶,只想尽早打发他们走。“相公,有理说不清就手底下见真章吧!在宁静祥和的寺庙里动手,相信佛祖也会了解你我是迫于无奈。”
她柔嫩的嗓音听得沈贵庆晕陶陶的,真恨不得推开葛翊这障碍,好一解相思,但听她三言两语尽是站在葛翊那边,又满心的不是滋味。
“娘子有命,为夫自当遵从。”葛翊泛起森冷笑容。这些不识相的家伙让他动了真怒了。娇妻不怕见血,他下手也毋须留情。
“请!”暴喝声中,方才怒骂过葛翊的莽汉飞扑而上,手指曲成鹰爪抓向他的脸,挟带劲风、来势汹汹。其他护卫离也想争功,但见了他这石破天惊的攻势,也不禁为之喝采。
葛翊身子未动,脚踢对方下盘,那莽汉人跃在空中,下盘空虚,心中不由得一惊,正想闪避,手上的鹰爪跟着略缓,不料葛翊竟趁着这空隙,扇顶狠狠撞向他下巴,这一下他牙齿咬着了舌头,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背脊撞落地面,登时昏死过去……自然也可能是无颜见人而装死。
喝采声夏然而止,其他护卫面面相觑,只有葛翊身后还有清脆的鼓掌声,钦佩之情,不言而喻。护卫们万万料想不到,这小白脸不成招式的出手,只一招就揍晕了他们武功高强的同伴。
“翊儿武功小有长进啊!”太君满意地点头。不枉她疼他一场,四处给他找名师指导了。
“谢太君夸奖,牛刀小试罢了。”他俊魅淡笑,目光扫过对面挫了锐气的高手。
剩下的五个人,没有人敢贸然上前,谁知道葛翊会用几招解决他们?
沈贵庆气得脸都绿了,这些不堪一击的家伙也敢称高手?!“你们这些饭桶!还不给我一起上。”
五人交换眼神,分从五处进击,虽然招式看似凌厉,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葛翊折扇一抖,由静而动,快速的身形卷起一阵风,只见他脚踢、拳打、扇挥,转眼间五人的际遇就跟先前那人一般,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沈贵庆连看都来不及看清楚,自己带来的人就全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而葛翊已经回到原来所站的地方,只不过换了个方向,面对他始终瞧不见的绝色美人。
“弄乱了娘子秀发,真是罪过。”他手指梳过莫雨桐的发。
“没关系。”葛翊潇洒俐落的出手让她不禁心生崇拜,难怪当日可梅会如痴如醉。
那嫣然甜笑教他心颤不已。情忽生、意条动,葛翊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折扇一张,遮住了娇妻侧脸。
这举措气得沈贵庆几欲抓狂,葛翊摆明了是宣示所有权,在在挑衅着他。偏偏自己带来的高手全昏死过去,没一个争气的,自己又不会武功,且眼前还有几名葛府护卫,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情敌抱美人离开。
莫雨桐凝着丈夫,任由他抱上马鞍,两人一骑疾奔过市。
景物迅速地飞掠而过,她不自觉抓紧他的衣襟,这新奇的刺激让她热血上涌,心脏怦怦狂跳,有些儿害怕,又深知在他怀中十分安全。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就算难得有出门的机会,坐的也总是软呢大轿。以前在娘家时,连马顾中的马都没摸过,更别说是骑乘了。
她才刚适应了这份新奇,葛府已在眼前,当葛翊抱着她下马时,她只觉意犹未尽。
那娇颜上失望的表情教葛翊眸中凝聚笑意。他娇滴滴的妻子不怕暴力血腥、不惧快马奔驰,并非源自司空见惯,而是有着不让须眉的胆识。
“你到底要抱我去哪里?”莫雨桐忍不住问,这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放下她的打算。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偌大葛宅,她确实有许多地方未曾探索,葛翊抓住了她的好奇心。强抑着因身躯相触而泛起的悸动,她不得不承认,在他安稳的怀抱中,芳心不自禁兴起欢欣与眷恋。
穿堂过室的脚步愈奔愈快,葛宅末端竟然豁然开朗。广阔的草场上,一株参大巨树蜿蜒矗立,而葛翊脚步不停,往树身一踏,两人便往上攀高数丈。她屏住呼吸,感觉离地面愈来愈远。枝干茂密的树梢竟搭着简单的树屋,葛翊将她轻轻放下,她却情不自禁抓着他的衣衫,手心微微冒汗。
莫雨桐双脚悬荡着,往下望去几乎看不见自己的绣花鞋,视线所及只有广阔的地面以及令人惊惧的高度。葛翊挨着她坐下,手保护性地揽住她的腰,她才稍稍安了心。
“怕高?”葛翊饶富兴味地瞅着她,享受着她依附地紧抓他衣襟的奇妙感受,他竟然会喜欢她对他不可或缺的依赖。
“有点。”莫雨桐也没逞强,老实承认。
葛翊无声地笑了。“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望无际的广阔视野及天地做在她眼前展开,壮阔的景象强烈震撼了她的心,令她瞬间遗忘了登高的紧张。
“原来人在高处,竟能看得如此长远宽广,我从来不知道。”赞叹的尾音撩动羡慕的意绪,她一直紧绷的身躯不自觉放松了。
“我常常在想,天地相接的那一线外,究竟是什么。”葛翊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只觉突然很想让她分享一切。
莫雨桐的美眸凝睇那异常柔和的俊颜,葛翊的这一面,触着她的灵魂。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说穿了也不过是只笼中鸟,她多么想飞离高筑的围墙,去看看天地的广阔。
可她是女人,没有男人的庇护就无法生存的身分。
“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风光,登峰而小天下的泰山……我好想亲眼去瞧瞧,那些骚人墨客笔下的天地,究竟是什么模样。”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这些,在他面前却自自然然地吐露,不怕他笑话,反而觉得只有他才能了解。
因为他也有着渴望高飞的心吧!而她突然发现,她好希望紧紧系着他的心,一起高飞、一起陷落……
静默的片刻,两人感受着心领神会的交流,煦风、大地静静地陪伴。
“你常常来这儿?”她好奇地审视树屋。这应该是他建的,因为天底下只怕也没几人有能力在这儿搭木棚。
葛翊点点头,怀中拥着娇躯,真实的存在感令他心安,但思及虎视眈眈的沈贵庆,又不由得拧眉。“姓沈的对你图谋不轨,我会让府中武艺最高强的护卫李强保护你的安全。”
这等争风吃醋之事,他不欲以权贵压人,更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莫雨桐手松开了他的衣襟,目光凝视着远方,倔强的娇颜掩去所有表情。府内的护卫没有一个武功比他高,他却将她交托给别人。
“你拿主意吧!”
又不高兴了叫“你真爱闹扭。”他下结论,颇有无可奈何之感。相识以来,她没对他摆过几次好脸色,真不明白他究竟哪儿对不起她了?
这评语刺了她的心,她撇过头,嗔道:“我就是这样,没人要你忍受。”
这女人很喜欢试炼他的耐性。他用折扇强拗地勾回她的脸,冷眸微眯。“莫雨桐,你我既无新仇,亦无旧恨,无论愿意与否,咱们注定得长年相对,你何必对我如此敌视?”
她从未敌视他,可这话她说不出口。“葛爷言重了,贱妾乃效颦东施、河东吼狮,叫您日夜避着,心中早已万分过意不去,怎敢敌视于您?”她愤然推开扇子,身躯微侧,不愿让他瞧见眼底的脆弱和委屈。
东施、吼狮?葛翊不觉失笑。她是自谦,还是认真的?
一只花色斑烂的毛虫缓缓朝莫雨桐爬近,她发现后,尖叫一声,吓得转身投入他的怀抱。她生平最怕这种软毛毛的东西,恐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身躯不自禁怕得颤抖。
“虫……有毛虫……”
“毛虫?”目光溜向她身畔,原来不过是只小许的毛虫。她七尺大汉都不怕,过人的胆识却被只小毛虫给打败?!倒便宜了他得美人投怀送抱。他从末见过这样花容失色的她,一时间反而好笑。
“你快将它赶走……快点!”莫雨桐只要想到它在身后,就觉得可怖至极、如坐针毡。但是人在大树上,想拔腿而逃也没办法。
葛翊一手搂着她,随手摘了片叶子,往那毛虫一弹,毛软小虫立即随叶滚落。完成了她所交付的重责大任,他反而不想这么快让她知道,毕竟要她像现在这样主动地紧紧抱住他的机会,怕是很难再有。
久久不觉他有动静,莫雨桐气熬了。这可恶的男人!“葛翊!葛君谦!你到底何时才肯动手?”
葛翊挑起眉。有求于人,气焰还这般嚣张?!可他也不忍心再折磨她,于是开口道:“早赶跑啦!我还没问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呢!”
莫雨桐抬起梨花带泪的娇颜,仍是不敢松手,小心翼翼地往后瞄,直到确定果无虫迹,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放浪,赶紧放开他,旋即气呼呼地嘟起娇艳欲滴的红唇,指责道:“你干么不早说?”
“我干么要早说?”他薄俊的唇扯出一个笑,伸手轻轻擦拭她颊上的泪痕。好想印上她嘟起的唇。
“葛君谦!你真是天底下最不君子、最不谦冲的男人。”她气还没消。起这名字的人肯定有与他相同的嘲讽性格,预知了他会背道而驰。
葛翊哈哈大笑。“我还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结果一只小毛虫就把你吓哭了,你不好好跟我道声谢,等会儿要是出现另一只毛虫,可别怪我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