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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光艳影 page 5 作者:陶静文

  贺青回过身子侧倚窗继续欣赏她的夜空。

  “我说过,自由不适合你。”冷飒飒的语音不似往常般讪讽,却融合了更多忠告。

  窗台上的人儿顿时怔愣了一下。

  怎么会?自由的灵魂可以飞到宽广的天堂,可以轻松呼吸,真实存在,不需依附任何躯体维生……纵然,会有些孤独,至少可以做回自已不是吗!

  “为什么?”贺青按捺不住满心疑虑,终究还是让不解脱口而出。她想做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造物者赋予生命体灵魂,没了躯体的魂魄即使再悠然自得于天堂人间,也只是一缕飘零的轻烟。”银狐淡淡的说。

  就像跟前这烟一样,风一次烟即散,不再具任何意义;好比那些死在他枪下的人,一旦生命结束,他们的魂魄永远只能在宇宙间饱受飘摇之苦。

  难道这种流离的自由会是想要的?就说这女人愚蠢,一个娇滴滴的贵族千金不当,却多事的跑到这里与他争论自由的可贵,脑子八成有问题。

  “可是,”贺青蓦地跳下窗台,轻烟似地飘到他面前,“上天所赐予的每道魂魄皆与本体相契合,只有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原本是两个各不相同的生命体,为何我却得存纳在你的躯壳里,而不能独立存在?为何让我成为一道影子、一抹幽魂,巴望着自由却还得遭受孤零的不堪下场!”

  而他,这个无心无情的男人就只会否定她的意念。

  “那是你的荣幸。”稳坐胜利者宝座的银狐是一脸的疏漠。“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运气能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成为我的影子。”

  激愤再也压抑不住地一古腊涌上她的心头,贺青怒不可遏的吼道:“鬼话!只因我与你同一天出生,就该倒楣的成为你的影子?对我而言,并不公平。”

  “上天本来就这么不公平。”他又点燃了根烟,更安适地窝在沙发内,脸上依然是一片漠然。

  贺青忿忿的上前一步,清冷的素颜不逊于银狐的凛冽。“就因为不公平,我才要争。与天争、跟你争,无论如何也要争回属于我的自由!”

  她的逼近,激起他身上每处迎战神经。

  跟他挑战,哼!他向来仁于纵横战场,这女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熄了烟,银狐从容地站起身,睥睨着才到他肩头的女人,轻嘲讪笑的色逐渐铺上那只蓝色眼眸。

  啧,一个轻烟似的女人能有多少强悍的战斗力。

  她清楚地看出他目光中的鄙夷,知道此刻的自已就像一个才刚会走路的娃儿向大人挑战赛跑一样可笑。在他自我的眼里,她就是这么可笑。 

  但长久以来,她为自我、为自由捍卫自己的生命,坚持的生命忠诚,一点都不可笑。

  贺青无所无惧地迎望那两道冷然的寒光,“就算你把我给看穿了,我依然执着。”

  天色渐渐归于阴暗沉静,清冷的月亮从窗口洒进,仿似投射灯一样洒在银狐诡异的身形上,散乱的长,沉白的沧冷脸庞,鹰眼锐利发亮……贺青不禁退了一小步,跟前这男人像极了恐布片中鬼上身的男主角。

  在这样瞪望下去也没啥意思,算了。

  “我回房了。”她才不要当个被鬼追得哇哇叫、满场逃窜的女主角。 

  高挑的身子才一转开,一只没有温度的大掌正好护握住她纤瘦的皓腕。 

  “转过来。”

  哼!又不是怕了你,转就转。 

  “当我的影子有什么不好?”迷幻魔音催惑般,四周陡地变成迷蒙的朦胧雾境。 

  “就是不好。”幸好她尚耳清目明,不受妖魔所诱,相同的问题,她同样决绝。

  “很好。”奇幻雾境散去,恶魔依旧骇人。“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挣脱我的躯壳,别影子当不成倒成了一缕飘荡人间的孤怨幽魂。”

  贺青将头一偏,甩开他箝握住的巨掌,羞怒地再瞪他一眼,直想立刻消失在这片奇诡的房间中。

  今日一战,元气大伤,得让心境调和顺息再谈。

  疾步奔走于长廊上的贺青愈想愈不甘,愈回忆自已的命运愈觉不堪,差点,只是差点,就让蓄积已久的泪水决堤。

  上天本来就这么不公平。

  那死家伙,净说这种洒狗血的话语刺伤人。

  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不只一次询问缀满星子的夜空,为什么她会是别人不要的弃儿?为什么又会沦落成别人的影子?为什么都是别人在决定着她的命运?

  结果,夜空无语,回答她的偏生还是那句老话--上天本来就这么不公平。

  是啊,古往今来,它又何曾对谁公平过。

  “老板,你见鬼啦?”拉着阿斯克特自外头进来的留加被贺青凄绝的愁容震住。

  “唉,差不多。”她回答得有气无力。

  “堡里有鬼?!”阿斯克特惊骇地尖叫。“没错,还记得前几天搬进你们堡内的那位先生吗?”留加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提醒。

  “嗯。”阿斯克特惶恐地猛吞口水。

  “我偷偷告诉你,那位先生他……”

  “啊——”阿斯克特突然惊声尖叫并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他激动地喊着,奔向驾青一把抱住,“好可怕……”

  “你很无聊!”竟然骗一名小孩。正义女神看不过去,出言斥责属下。

  留加搔搔那头鸟窝头,“嘿,好玩嘛。”小鬼好骗嘛!

  ◇◇◇◇◇◇

  真的吗?阿里那臭家伙说的全都是真的吗?格司先生居然是……鬼?!太不可思议了,阿拉!他得去查证一下。

  于是,阿斯克特拿着一根比他身高还长的木棍,在午夜十二点三十二分的沉静时刻,单枪匹马直捣“传说”中的鬼域。

  他轻轻的推开鬼域大门,先亮相的不是打鬼英雄阿斯克特,而是他那根过长的木棍,示威性地将木棍挥舞了几下后,贼溜的脑袋瓜这才探进门口……

  哎哟,阿拉,这么冷的房间!难怪,整个堡里除了阿里没一个仆人敢伺候格司先生,现在想想,那位格司先生长得还真像西洋片中的冷面僵尸哩!

  幽暗的房间内,既阴寒又冷清,除了自窗子洒下的月光照亮窗户附近外,其馀空间全笼罩在一种今人毛骨悚然的黑潮中。

  “喝!什么东西摸我?”呼!阿拉,臭老头,老爱在房间内装饰些风一次就飘来飘丢的薄纱,吓死他了,还以为是那种东西。

  阿斯克特一双圆滚明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唾液腺正不停地分泌口水滑入喉道,他将木棍提在胸前壮胆,一步一步地朝鬼府深入。 

  等一下不晓得会不会飞出一大堆蝙蝠?好……好恐怖,好刺激喔!等他出去后非得向臭阿里炫耀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笑他是胆小鬼,哼!

  “啊里,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入睡时,他曾向一脸邪恶的阿里央求道。

  “不要。哈哈,你怕鬼来找你呀!阿斯克特是胆小鬼,胆小鬼……”他嘲讽的恶相瞬时又浮现阿斯克特脑中。

  “才……才没有,我才不怕!”当时,他是这么悍卫自己的尊严。 

  “你骗谁啊!分明就怕鬼,瞧你,晚上别不敢下床尿尿喔,嘻!”

  “阿里是大混蛋,我才不怕鬼,我宁愿叫鬼来陪我睡也不用你这个脏鬼、臭鬼、垃圾鬼来陪我!”就是这句逞一时之快、负气的话害惨了自己。

  笨蛋!阿斯克特万分懊恼地回想。

  “好啊!有种够胆的话,你今晚就去那位鬼先生房里求他陪你睡呀!如果你能上了他的床,从此我就任你差遣、毫无怨言。不过,嘿,我看你是不敢的啦!鬼先生会吃人喔!”

  阿里那个大笨蛋。阿斯克特将牙龈咬得发疼。

  咦,鬼先生好像不在房里,出去猎食了吗?

  先找张床睡上一晚,明天一早,当阿里在他卧房内见不到他时,再看了他放在桌上的留言后,嘿嘿,死阿里,你注定要伺候我一辈子了!

  阿斯克特摸黑探索着,有了,这可不是床柱吗?那……床榻就在跟前罗!霎时,一股未知的慌又升上童稚心灵,跟前恍如宇宙黑洞般的幽冥深穴,蕴藏着无限的恐怖幻象,准备吞噬入侵者。 

  阿斯克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前踏了一小步,陡地--

  “停在那里,别再靠近。”自黑穴幽谷中冷不防地飘出冷凝的男音,立时将本已心惊胆战的小家伙吓得魂飞魄散。

  “啊!真的……啊!有鬼啊--”阿斯克特的肾上腺素正在急速激增。

  他惊骇至极的瞠着大眼,小小的身子拚命地在偌大的房间里四处逃窜。 

  “啊!有鬼!救命啊!”

  阿拉快来呀!他快不行了,他快死了,鬼会吃人,他死定了啦……

  “闭嘴!”

  这小鬼非得叫喊得如此凄厉不可吗?打从他溜进他房里,他可是没动过他半根寒毛,更遑论骂吼,这小鬼还敢放声鬼吼鬼叫?活腻了。

  “啊!鬼骂人了,好可怕喔——”矮小的身影依然在房内奔跳,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刺耳的尖叫声频率之高,几乎刺穿银狐的大脑,引发他额际莫名的疼痛。 

  向来他并不怎么重视睡眠,有些空闲无事的漫漫长夜他会用来思索平日暂放脑后的问题,在这幽静时刻,他会将自己放到心中那方苍广的世界,一一面对被他冷落久时的徵结,一一解决;他惯用这种方式消化积存的问题。

  竭至目前整整二十六个寒暑为止,囤放在心中某个角落几乎被他蓄意尘封的心结,一直都只有“蛇冢”。

  许久未曾想踏临的角落,如今因她的乍然出现,逼得他不得不再涉足原想封闭到底的地域;原本他无心也懒得再去研究早已成定局的罗唆事。

  说穿了,蛇冢家族只是群自私自利的人,既然当初狠得下心抛离他,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结果,无论未来局面如何发展,蛇冢和他,谁都没有后悔的馀地;他不曾后悔自己对蛇冢一族的背离,而他们想力挽狂澜,啧,他连理会都嫌烦。

  他甚至早已遗忘了心中尚有块来解严的禁区,以及肩背上那片蓝色固肪。都要怪她,那个女人耳缘上的相似记号,将他沉埋冰山下的记忆,重薪浮跃出禁锢的枷锁。烦!

  “喂,你要吃我了吗??”见黑洞里的男鬼久久未再出声,阿斯克特畏颤地开口。

  “没人要吃你,出去。”

  阿斯克特只是名孩子,不懂也不明白处于冥思时刻的银狐最不厉锐,少了平时的冷煞,更少了股威迫感,不再让人惊惶地直想逃之夭夭。

  好奇怪。“喂,先生,你到底是人是鬼?”阿斯克特鼓起勇气直接问道。

  “像鬼的人。”愈来愈疼的头让他开始胡言乱语,怎么也克制不住,银狐索幸闭上眼安定心。

  “呼!那就是人嘛!害我惊吓了老半天。”阿斯克特松了一口气顺着床缘滑了下去,靠着床席地而坐。

  “谁准你待着了!”意识到不速之客尚未离开,还不请自来的坐在他床下,银狐体内的所有警觉系统迅速提高。

  “这可是我家,我累坏了暂时休息一下又不会干扰到你。凶什么凶?”这位从美国来这里扮鬼吓人的先生很失礼喔!

  死阿里,竟敢骗他。嘿,对方既然是人,那要求上他床应该不会是件难事。阿里,你等着瞧,到了明天,你就是我的奴隶了,哈哈哈!

  对了,既然他不是鬼,难道正如阿里跟青姊姊所说的,他是……

  “喂,你真的是中东联盟派来调查我老爸的吗?”他是在无意间听到的。 

  “想替你老子求情?就凭你?”识讽的语调自银狐牙缝中窜出。

  “才不是。老头想权势名利想疯了那是他的事,随你爱怎么查就怎么查,与我无关。”他才不想管大人的事,尤其是死老头,成天只作着他的大头梦,才会害得母亲她……

  满不在乎的重言迅速在银狐脑中激荡成难得的好奇。

  “就算你老子被判了刑你也无所谓!”

  “随便,反正……”阿斯克特沉思了下,“生活中有没有这个人存在都一样。”他早就习惯了,老头根本不关心他这唯一的儿子,他的心里永远只有权势与金钱。

  “喔!”森寒的语音扬得老高,这小子真能像他说的如此毫不在乎!嗯,挺有思想的小鬼。

  “对了,”阿斯克特精突然一振,“你的床……肯让我睡一晚吗?”现在唯一让他在乎的目标只有一个——让阿里那个大混蛋当他一辈子的奴隶。 

  “作梦。”床上的人无情回绝。

  阿斯克特满是要赢的决心,丝毫容不下“放弃”两字。

  “别这么小气嘛,只让我睡一晚而巳,不会太打扰你的。”阿斯克特趴在床头跟头痛欲裂的银狐打着商量。

  “你的存在就是打扰,出去。”银狐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毫不怜惜地将民族幼苗扔离床五尺远。

  他的头痛死了,偏生那个吵翻天的小鬼还在一旁火上加油,没掐死他已算走运。

  一阵坚毅的脚步声跑回床头旁,阿斯克特不死心的问:“为什么?只让我睡一晚而已呀!”

  “不准就不准,滚!”困兽般的低吼臆隐传来,怒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情绪上的压抑,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对劲。

  “喂,先生,你怎么了?”阿斯克特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他一下,想发挥“世界本一家”的同胞爱。

  谁知,却惹来银狐下意识的反射动作,仅眨眼的工夫,银狐便将阿斯克特一手压制在大床上,即使对方只是个十岁大的男孩。

  “不准碰我。”银狐意哉到自已的失控,爆烈的情绪才逐渐转化为阴寒,但箝制的手依然未曾松开。

  “不碰就不碰。喂,你到底怎么了?”虽然看不见跟前正双手掐住他颈子的先生,但他声音真的有些不对劲。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斯克特善良地问着。

  算了。银狐松开手,靠回床头,企图稳住心绪以及那该死的头绪。 

  “我可以……帮你叫医生,你……需要吗?”这位先生真是很可怕,而且还很莫名其妙,所以阿斯克特只敢以畏惧的蚊声询问着,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毛他老人家,那可就惨了,他可是有求于人呢!

  “不用。”

  “那……你要不要——”他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他的头不痛,只要这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休的小鬼消失,但他已烦躁得发不出愤怒的吼声。

  “噢,那么……晚安。”说完,阿斯克特便自动自发地掀开丝被窝进了舒凉的天地,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什么晚安?他压根没点头准这小鬼爬上他的床,这小鬼是嫌命还太长?噢,该死,他的头好疼!

  “小鬼,回你旁间去睡。”银狐不客气地推了推躺在身旁的小男孩。

  没有回应,四周依然无声,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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