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你又是谁?”
冠侯这才搁下便当.解释道:“早上我准备出门上班时,她由我们那栋大楼坠落,我送她到医院,医生又宣布她得了失忆症,所以我就带她回局里,情形就是这样。”
他说的是天方夜谭吗?据他们了解,冠候住的那栋大楼有二十三层高,从一楼至三楼还是整个挑高设计,想自杀还得爬上四楼。若从四楼往下跳,就算福大命大,多少也会带点擦伤痕,可仔细看清这名女子,非但毫发无伤,还身强体健、坐跳走动全无问题哩。
冠候如想以这么烂的藉口来撇清他不爱女人的传闻,恐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的。
“学弟,坦白从宽,绝没人敢说你谈恋爱的,再说我们也乐见你有个好归宿。”
他又不是女人,干嘛有归宿?再说,他还有惧女症,非男勿近呀。
“郑重否认,我和她毫无干系。”便当拿着闪边去,不想再多做解释。
咦,他又恢复往常拒人于千里的常态,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没暧昧。向前拉他一把。
“算我们误会你,别生气。”
他怎敢对学长发脾气?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学长是分局长的分上给他面子。
“我怎会生气?只是不想有人误会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她是烫手山芋,不扔不行;只是扔,也要扔得漂亮,别落人口实说他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若将她登入协寻名册中,可以过关吗?”
将她交给警方?他们分局内的事已够多了,别再添桩小事来麻烦,再说他们警局又不是开托儿所的。
“不能交代。另找其它方法吧!”
上面不是对外倡导,警察是人民的保母吗?既然警察是人民的保母,警局顺理成章也该成为监护所。他们有义务协助她回家的!
“学长,拾金若想不昧,请问该送到哪去?”冠侯问。
“送各局。”
“那好,抬人若想不昧,是不是也该送警局?”
嘿嘿,想套他们都没有!他若这么好哄骗,今日这个分局长的位置就不是他所能待的了。
“也许你可以考虑送到社会局来得妥当”。
“不需公文函送?”
不用麻烦,只要一通电话,到府收送。不过他也不想冠侯清闲:“也许你可以亲自跑一趟,我知道社会局里头有一位办事人员对你颇有好感,给你机会积点阴德,行行善事也不错。”
一说到那名人员,他便起了一身疙瘩掉满地,他都已自承不喜女色了,她还穷献殷勤的。
平常下班时间到,他大大方方地通行无阻,但现在,他总得躲躲闪闪才敢回家,比过街鼠辈还心惊胆战,唯恐她突然从哪就给冒出来,狠狠地给他一个惊喜,届时,他恐怕会被活活吓死。
“那不要了,我再另想法子好了。”心底怨艾,连学长也不帮他,狠心看他自生自灭而不伸援手。
草草扒完便当,远远而准确地将便当盒投向垃圾筒,找个清凉之地、冷气风口下好好睡个午觉。
***
冬苇对他们互踢皮球的言论并不生气,对她来说,她只是来帮助他,而非来阻碍他并加重他的负担的,故她很认分地乖乖吃完便当后便在一旁发楞。
汤星宇虽是有家室的人,但欣赏异性的眼光却不因为如此而终结。
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来看冬苇,她是特殊的、灵性的,若他现在能再年轻个五岁,或者是尚未娶妻,他一定会一眼便“煞”到她。
冬苇双瞳莹亮如灿星,那皮肤更是超脱自然的白里透着红润,鲤鱼带勾的嘴角,色泽清红鲜艳的唇……莫非咱们的学弟真是道道地地的同志,否则怎甘心将她硬推出门?
汤星宇这人很好,他是谷冠侯这一生中最大的贵人,不过主子您的出现将改写这一切,因为您才是谷冠侯这一生中最意外的天大贵人。
又来了,给消息便给消息,干嘛又附带一、两句的阿谀奉承?
“哼,少花言巧语了,办正事才是报恩最好的方法。”
“嘻……我们是花精呀,说的话当然是花言巧语,主子您说对不对?”一阵笑声清脆悦耳,她也不忍再苛责她们了。
终也让她挨到下班,冠侯在下午这段时间内毫不理睬她,把她当成隐形人般漠视,而冬苇也很合作地完全配合他。
局里的同事莫不为他二人的一搭一唱感兴趣,他不看她、而她也不看他,默契十足得很。尤其让他们佩服的是,她相当地恬静沉着,一下午过去,不曾见她因不耐烦而起来走动,没人铐住她,也没上脚镣绊着她,她稳坐泰山般的姿势却不见改变过,太神了!
“冠侯,你带回来的这位小姐是个奇人哦。”
要调侃他,也得看他现在的心情是阴还是晴,或更甚是刮台风。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拒女成戒,也知道在他面前少提这禁忌问题。怎着,今天大伙好似和他结仇般老挑痛处重击,害得他今天不爽一整天,硬是消不下火。
“若真是奇人,或许可将她送上博物馆珍藏!”
语气之臭,千里可闻,同事们也没谁吃饱撑着自找麻烦。他口气不好,递喉糖嘛!
“当我没开口说话。”
那是最好不过,算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分寸。
快下班了,她呢?他不禁埋怨,要跳楼也不找别处去,至少现在也不会像个吊靴鬼般跟着他。
不耐地走向她:“我要回去了。”
冬苇点头说:“我知道,那我们走吧。”
我们?他一向是以“我”一个人称单位行动,以前是,现在也
不例外。他最不屑见色忘友那模样,既然痛恨必会拒而远之,即使她姿色不凡、体态也够诱人,但他仍敬谢不敏。
“抱歉,是‘我’要回去,不是‘我们’。至于你下一个去处,如果还没有着落的话,这里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虽说床铺硬了点,其它的还算可以,勉强可住人;而我也会尽做人的基本义务,帮你疏通疏通,破例让你留住,明日一早,也请你自寻出路吧!”说完,便直往分局长办公室去。
说得条条有理、头头是道,可惜他的上司愿不愿意通融、卖他人情,还有待商榷哩!
她始终笑脸面对他的冷酷拒绝,她相信,他神气不了多久。
见他前去分局长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一副战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出来,她便可知一二。
泰然自若,不敢面露得意,免得他男性自尊受挫,打击他并是她这一回下人间的目的,是以忍气求和,以成大局。
***
冠侯从不曾如此挫败过!而致使他现况的祸首竟是个女人,怪不得他如此痛恨女人,这实在不无道理。
自幼生长在母权至上的家庭里,谷家又严重的阴盛阳衰。自小,他的自卑心态就比常人重十倍,长大后极力为自己争取男权地位,偏偏他的声势太微弱、势力太单薄,连个靠山也没有。母亲、大姐、二姐、三姐……至九姐,家庭会议席位上,他始终插不上脚来。
及长,他奋力挣脱女人国的世界,顺利考取男子私立中学后,他以为终于出头天了,哪知那才是他梦魇的开始。
高一,学人泡妞,递纸条、送情书,一切都很顺心地发展。在公车上,她是小鸟依人的恬静淑女,那形象让他推翻女人是可怕动物、是害人匪浅的刻板印象。
当他完全浸淫在甜蜜的恋爱初体验时,他心目中的小淑女竟残酷地背弃因青春当道而满面疮痍的他,移情别恋去,更过分的是,她的新欢竟当着他的面喊他“豆花”,男孩的自尊化做片片飞屑……
那个年纪,正逢荷尔蒙分泌旺盛,青春痘肆虐张狂最盛之际,它要长,他又怎能制止呢?
但那一回的遭遇,也就深深痛击了他的信心!当年代远去,他以为不幸不再来扰,便放宽心再度接纳女性参与他的人生。
那一回,他不敢掉以轻心,选择的条件也不再重蹈覆辙。美女一律挡在门外,温柔如水的女人亦谢绝,而谷家专出专权悍敛的女人,他也怕了。因此和他交往的女孩,只要有涉猎任一项,他便悬崖勒马,将她三振出局。
那一回,他真的有十成的把握,“女人”这名词,将不会再与祸水做同一归类
偌宜,是个外貌平凡、成绩平平,但家世背景不错的富家女。他想,现在就算有人拿再多的钱也收买不了她了吧!
除去一切变数的可能性,笃定从此风平浪静,所以他非常认真专注地投入这段感情。
她一直不曾让他失望过,只是外在的因素竟导致他两人无法长相厮守。
不以外貌取人,只因她的外貌长相算是安全型,而他那时也不再是豆花王子,脸上的痘影褪尽,已然还他一张清新干净的脸蛋。
身躯魁硕、相貌堂堂、不苟言笑,非常符合时下流行的酷哥典型,当时的他,想要吃香喝辣绝对没问题,但他却始终如一,专情于一人。
小宜的爸爸是得意于政、警、商三界的风光商人,商场得意后,他还打算竞选下届议员,达到政商融合的目标。
想玩政治,得花点心神在人脉的掌握上,恰巧他的三女偌宜与某官员之子是同窗,同窗的交情本有限,可绝的是,少公子已不止一次向伯父暗示,属意他家的偌宜,希望能促成这段姻缘。
先前,他还在考虑,但目前的情势看来,就算巴结也得逢迎上才行。是以他捉住女儿乖巧、听话的优点,对她大施亲情压力。
父亲的一席话,让偌宜痛苦万分。她非常喜欢冠侯,而且也将自己的未来许给他了,怎知半途却出了状况?
“爸,我并不喜欢邵又晖——”
“别相信婚姻非要有爱情为基础那回事,很多夫妻的感情是婚后才培养的。”
可是那种婚姻不是没有对象的人才适用吗?她有男友了呀,这个父亲不也知情吗?
“爸,相亲而来的婚姻才需婚后培养,那个邵又晖,和我同学那么多年,我一点也不中意他,他那个人太浮夸、太不老实,私生活又很靡烂,您若稍用点心打探,一定可以了解他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野心还没壮大之前,他或许会花点心思去考虑邵又晖那孩子的品性,但现在不同,他得在选举前打好人脉基础,管他阿猫阿狗,只要有所助益,他都可以蒙上眼行事。
“偌宜,爸可以安排你和又晖相亲,但你是知道的,那助益不大。”言下之意,此事已成定局,要她别再费心思做困兽之斗了。
她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自小就极少违背父母旨意,即使心有不甘,也不会起而奋力反抗。
当一切已成定局,邵家也下了聘,偌宜仍不敢对当时兵期只剩半个月的冠侯提及此事,唯恐用情至深的他丧失理智当了逃兵,那时他的前途便要化为乌有了。
犹不知情的冠侯仍是一天一通电话,把所有薪俸全花在手机昂责的通讯费上也在所不惜,他期待盼望的是退伍后两人的朝夕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分离两地,饱受相思苦的折磨。
退伍在即,不冉像初来乍到般的每天扛着重枪跑五千公尺、上山下海操得头昏眼花,而是等待十天八天的待职假。这样的清闲,一来他不但可以寻出路找工作,二来也可以借机光明正大地前去找偌宜。那雀跃的心情,没经历过的人实在无法体会。
一样的时间,相同的两个人,但心态却是大不相同。在她决定订婚的日子,而那一天,却刚好是冠侯光荣退伍的日子。
相恋一年半,但他有四百多个日子是待在军中,两人之间的维系全赖科技文明的造物——手机,来传递感情。
没想到今天,仍是靠它来做分手讯息的传达工具。
“小宜,我的假已经确定了,是这个月十八到二十八号,到时我会过去找你,咱们一样老地方见。”
冠侯与偌宜,并未正式将彼此介绍给双方的父母,虽然他们都曾向家人透露已有意中人的讯息。
低调来往,唯恐的也是恋情曝光后会见光死。
十八号离今天只剩三天,偌宜不敢贸然告诉他自己已成定局且迫在眉睫的婚礼。
“冠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坦白的?别说一个问题,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他也应付她。
“你也和我客气?”
“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你问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万一我在完全没有选择权下另做他嫁,你会怎样?”
没有选择权的情况下嫁给别人?她怎会异想天开出这种问题来考他?但他还是全凭心思地坦白回答:
“我会一蹶不振,也可能因此进到精神病院,因为我的感情是很脆弱的。”
她曾听说他的过去,这也因此成了她的顾忌。但今天他这一番的袒诚,更加添了她内心的痛苦——自幼家庭灌输给她的观念,让她没有勇气拒绝父亲的安排。
自小到大,父母从不难为过她,独独这一件,便大大伤了她的心,教她无所适从。
“冠侯,你休假的那几日,一直到你退伍当天,我人都在美国,所以无法赴你的约,三十号也没法接你光荣退伍了。”
敏感的他自此也嗅出她言语中不安的讯息,但他还是告诉自己,别多疑,他们的恋情是稳定的,再说两年兵期只剩这最后十几天,他不能因猜疑这心魔而自乱阵脚。
“那,你何时回国?”
“下个月十号。”
“好,我十号再CALL你。”
此时偌宜已泪盈于眶,但言辞间仍不敢透露异状,只是沉默的时候比往常还多。
结果她在三十日当天,成了邵又晖的未婚妻。
不是外人传达,而是冠侯从报刊上看见这个消息。
说是青天霹雳犹不为过,那噬心之痛是外人所无法领略的,他也应证自己的话——一蹶不振!那时他只能以药物帮助自己入眠,那阵子,他心如槁灰,毫无生气,甚至几度想以自杀来结束生命。
大学时的学长汤星宇,也在这时适时出现,并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犹记当年,他自困愁城,使尽方法堕落,镇日以酒精麻醉自己。
谷母完全无法相信,唯一的儿子竟没传承她的坚韧,她唯一的儿子,自始至终还是逃不过情劫。如果能够未卜先知,知道儿子在爱情面前如此软弱,以她强悍的性格,肯定会在他出生的时候使掐死他,也不用三番两次老要将他自情关陷境给扯回来。
汤星宇的出现,背后的推手便是谷母。
谷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与汤星宇相遇,她便认出他来了。冠侯曾带他到过谷家,即使多年不见,但识人能力一流的谷母,老远便认出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