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信纸一瞧,只见上头写的是汉文。
当英拓逐字看完信时,只觉心头无比惊骇!
这竟是一封叛国信!
而信的内容是向他报告有关中原副将慕容霁死讯一事!
信上描述慕容霁被下药并坠落崖底已达数月,当可确定其已身殁一事。
然,最教英拓心惊的是,信上最后的署名竟是徐立德将军,并盖有军印。一时间,英拓只能怔怔的望住手上的信纸,无法思考。
原来他是凶手,谋害慕容霁的幕后主使者!
良久,英拓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信纸收妥,并回了封信给徐立德,告诉他已收到信函,并称赞徐将军为蒙古大军如此尽心尽力,来日必有重赏。
之后,他将信鸽放出营外,瞧着牠直往中原驻兵处飞去。
紧接着,他缓缓来到了李晴儿帐中。
坐在毛毡上,英拓一言不发地开始喝起酒。
李晴儿见状,默默地坐到他身旁──
「为什么心情不好?」她轻轻开口。
「妳瞧出来了?」他苦笑。
「入非草木,相处了这么久,你的喜怒,我尚且分得清。」她淡然地表示。
「是吗?那么妳告诉我,妳关心过我吗?」灰眸闪过夺人的光采。
李晴儿瞧住他,半晌回道:「身为中原人,对凶残的侵占我疆土的异族人是不该有仇敌之外的感觉。」其实,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是关心他的,她知道!
「妳不是说了,人非草木?难道在我真心对待妳这么久后。妳连一点点感情都不能给?」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我早有感情的归宿,所以你莫要再费心机。」她狠下心回答,不想予他希望的假象。
英拓眼底立时浮上一片不甘的痛苦。
「为什么不能?我是这么的爱妳!」
「不!」她掩住他的唇,「别轻易说爱,在妳不知道今后将如何的时候,千万别轻易说出那样令我承受不起的话语。」他可知她的心中有多难受?今生她只该爱一个男人──慕容霁!
「倘若妳担心我待妳一如古儿别,那么妳大可放心,因为我从来不曾爱过她,我爱的人一直是妳,一直是妳,晴儿!」
「请你放开我!」李晴儿压抑下心底翻搅的心绪。「我不能也不会爱你!」她再次重申这项她逐渐不能确定的信念。
英拓注视着她好半晌,之后再度沉默了下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晴儿见状,不禁脱口道:「酒别多喝,会伤身!」
「倘若不是真心关切,那么请你离我远一点,我只有一颗心可伤!」
李晴儿闻言,只得默默退至一旁,心中不由得轻轻叹息。
***
接下来的数日,英拓时常一个人坐在李晴儿帐中,独自喝着酒,即使没有喝酒,他也是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思。
李晴儿瞧在眼底只觉歉意满胸。
她承认英拓与一般蒙古男人不同,待她又如此之好,令她不无感动,因此渐渐地软下心,关心他的程度,已超过自己所想。
也许,是该离开了!待得愈久,她愈怕自己会深陷在他的柔情之中,再也无法回头。
这一晚,她把心一横,决定离开。
正好这一天,英拓与部属外出狩猎,最快明日一早才会回营,因此她选择今夜逃离。
当她悄悄的来到营外,准备逃走之时,古儿别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妳想去哪里?」她瞧住背着小布包的李晴儿,笑吟吟地问。她已经注意这个中原女人一段时日了,看样子,她是准备要逃了。
李晴儿大约能听懂古儿别所说,因此结结巴巴地以粗浅的豪语回道:「睡不着,呢……走一走……」
古儿别挑起眉。「散步也需要带着行囊吗?」她指了指包袱,神情表示怀疑。
该死!这蒙古女人偏挑这节骨眼出现。
「妳想回家,对吗?」古儿别透出一抹狡诈的笑。
李晴儿听懂回家二字,忙摇头否认。
古儿别睨她一眼。「若真想回中原,或许我可以助妳。」
李晴儿可以明白古儿别所说,踌躇了会儿,终于回道:「条件是什么?」她简单扼要地说了这句。古儿别绝不会白白帮她。
「倘若妳回中原,便永远不得再回蒙古,那么我就答应指点妳回乡之路。」
永不回蒙古?她听得懂这句,可……她做得到吗?
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英拓。李晴儿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天……
「我答应妳!」李晴儿急切地答。她生怕再继续留在英拓身边,就可能永远也离不开他了。
「妳发誓?」
「我发誓!」
「那么,妳跟我来。」
李晴儿跟在古儿别身后,来到关马匹的围栏。
马夫一见两人,立即迎了过来。
「阿鲁迦,把那匹黄色的母马拉出来。」古儿别令道。
马夫立即牵出。
接着,古儿别又牵过自己的坐骑,领着李晴儿,一人一马,离开营地。
李晴儿不疑有他,默默跟在古儿别身旁。
她明白自己一走,古儿别便可以再次赢回英拓。
四人骑了一会儿,古儿别停下马。
「我就送妳到这里。」语罢,她顺手指了个方向。「回家之路!」
李晴儿朝她点点头。「谢谢妳!」
「别谢我!只要妳别忘记自己的誓言就可以了。」古儿别冷冷的回答。
「我不会忘。」话甫落,李晴儿双腿轻轻一夹,奔了开去。
古儿别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这才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
翌日,英拓回营,遍寻不着李晴儿。
「谁能告诉我,她到哪里去了?」阴鸷的脸庞透露出他已在发狂边缘。
半晌,马夫怯怯地开口道:「昨晚,古儿别与那名中原女子来到马栏,要了马之后便离开了,回来之后,就只见古儿别一人。」
英拓面色铁青,立即来到古儿别帐里。
「啊!洪古儿,你回来了。」古儿别迎上前。
「说,妳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英拓厉声问道。
「是她自己要走的。」古儿别眸光里升起一丝恐惧。
虽然害怕,她却选择报复。
「阿鲁迦告诉我,是妳带她走的。」
「不错。」
「妳把她带到哪里?」英拓一把抄过古儿别的手,神情是罕见的凶暴。
「我……我只是指点她回中原的路。」
「妳最好不要骗我,否则妳知道我会怎么做。」撂下话后,英拓便领着十来名部属,直往中原方向追去。
当他追赶了一段路程之后,开始发觉不对劲。依她的骑马速度,他早该追赶上她了!况且一路上并没有人见过她。
英拓心绪一转……
「该死!那女人说谎!」当下,他掉马回头,一行人赶回营地。
「倘若妳再欺骗我,那么明日妳将见不到妳的部族!」他冲入古儿别帐中,一字一句都是杀气。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固执道。
英拓眸光转厉,立即走出营帐并且调来大批蒙古兵。
古儿别一见,心中这才开始怕了。
「洪古儿,求你……求你别歼灭我的族人!」古儿别哀求。
英拓坐在马背上脾睨着她,不发一语。
「你当真那么在乎那个中原女人?」
「她在哪里?这是我最后一次问妳。」英拓不带感情地开口。
一切只能怪命运的安排,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英拓。
古儿别瞧住他,终于说道:「如今那中原女人只怕已接近大金国了。」告诉他已经没有关系,反正他再如何追赶也追不上那名中原贱妾,她痛快地想着。
英拓面色遽变,几乎要下令杀了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莫顿,将她带下去关起来,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放她离开,否则杀无赦!」话甫落,他领着一支军队,朝大金国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
李睛儿两天以来,一路快马,几乎不敢稍有停留。
只是两天来,一旁的景物依旧是茫茫大漠,不见熟悉景物出现。
她不禁开始怀疑古儿别,怪自己太轻易相信别人。
奔了一段路之后,远远地,她瞧见了似有人影。
不消片刻,十来名身着大金国服饰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前,来势绝快,她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
顷刻间,李晴儿已被包围。
她心中暗叫不妙。
此时,为首者手一挥,一名男人立即策马上前,来到她身旁。
男人对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并以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似在等待她回答。
李晴儿听不懂他的语言,只能沉默地警戒着。
男人等了会儿,又再度重复先前的话。
李晴儿只得摇摇头,脱口道:「蛮夷之语,我听不懂。」
原只是随口说说,想来无人能懂,不料耳边却传来一句──
「将这名中原人捉起来。」为首者下令,说的正是一口汉语。
本来金人见到她时,有些忌惮她那象征尊贵身分的蒙古服。
但是在她开口之后,他们总算明白她是中原人。
李晴儿见状,当即开溜。
金人立即追上前,手臂一挥,一掌劈在她肩上。
李晴儿一阵剧痛,立即落下马,晕厥了过去。
为首者将她拉起,置于马背上,一伙人再度策马而去。
第六章
李晴儿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相当华丽的营帐中。
四周除了有金色的布慢,尚有许多珍奇的兽皮毡壁上挂着好几柄镶着宝石的弯刀,整个地方俗丽而奢华,令人眼花撩乱。
肩上传来的疼痛令她亿起遇上敌军的情景。
李晴儿双眸溜转一圈,心底猜测自己大约是在金国。
不行!她得快点想法子逃走。
很快的,她来到营帐入口,谁知一揭开布帘便猝不及防的迎上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他不动如山的守在她营帐外。
真糟糕!
男人一见她,立即说了一串话──
这个大个子叽哩呱啦的说着,真不知在说啥?李晴儿朝他发出几声干笑,缩回营帐里。
怎么办?看样子她似乎被软禁在此!李晴儿急得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嘴上不停的诅咒着该死的古儿别。
蓦地,布帘刷的一声被揭开,入帐来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高大男人。
「你……你是谁?为何将我掳来?」李晴儿双手扠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
说她不怕是骗人的,但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些蛮夷之人,怒气一古脑儿地爆发。
金人先是注视了她半晌,而后以极标准的汉语开口道:「这些话应该是由我来问妳才对。」
李晴儿面上微露讶异之色,这个人的汉语说的可真好。
「妳叫什么名字?为何身为中原人的妳会穿着蒙古人的衣裳到我大金国?」瞧她的打扮,身分应该不低。
李晴儿双眼溜转了下,决定不透露自己的身分。「我叫倪晴李,是铁木真的义女,本欲回中原,不料一时迷了路,这才误闯你们大金国。」她爱捉弄人的本性复萌。
这个人应该很好骗,说自己是铁木真的义女实为保命之上策,因为她知道在塞外,众人敬畏铁木真有如神明,所以她应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才是。
果然,金人闻言之后,面上一度有着戒惧之色,但很快便隐没于精眸底。「就我所知,铁木真鲜少与中原人有往来。」
「不错,我本是一名俘虏,有一次铁木真受箭伤,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复元,因此他收我为义女,并允许我回复自由。」她流畅且面不改色地说着。
金人半信半疑,他知道铁木真为人极重情义,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并非全然不可能。
「妳如何证明一切?」
「我不需证明,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她在心底对自己吐了一百次舌头。
「好,倘若一切如妳所言,那我便要纳妳为妾。」他朝她莞尔一笑。
什么!他疯了不成?
「我可不答应!」她拒绝。
「由不得妳!」
「蛮子!」李晴儿啐道,心中忿忿不平。
「我叫完颜义,别再喊我蛮子,否则我就绞了妳的舌头。」他眼神一转,目露狡诈的恶意凶光。
「你敢!」李晴儿怒目回视。
完颜义忍不住狂笑了起来。「没什么是我不敢的,但是我不会笨到与铁木真正面为敌,所以妳注定要做我的妻子。」语罢,完颜义转身离去。
这下子李晴儿还真想绞了自己的舌!谁教她什么人不扯,偏扯上铁木真。
如今惹祸上身了吧!她忍不住偷偷揭起蓬门一角……那个大山依然守在外头。
真糟糕!只可惜任她再聪明,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脱身的方法。
唉!
***
第二天晚上,李晴儿被几个侍女强行装扮成金人的样子,准备与完颜义这位皇亲成婚。
李晴儿冷冷的瞧着身边的一切,彷佛是个恶梦般,倘若数月前有人告诉她会嫁给大金国的人,那么她一定会大笑数声,嗤之以鼻,但如今她却笑不出来了。
「别哭丧着脸,能成为我的妻子或侍妾都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完颜义骄傲地盯着她。
李晴儿见他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心中更加火冒三丈。「我倒不这么认为。」她冷冷地回答。
「小心妳的舌头。」完颜义再次警告。「好歹我也是个皇亲。」他沾沾自喜的说。
「皇亲又如何?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她嘲讽着。
「我能享有一切荣华富贵。」
「哼!荣华富贵?难道我在中原与蒙古时还少了吗?告诉你。我根本不是铁木真的义女,我甚至不曾见过此人。」她一口气说完。反正他早晚会知道,她等着见他惊愕懊悔的神情。
完颜义闻言,果然愣了下,不过并未持续太久。
「那么妳是──」
「俘虏!」她痛快的接口,从来未曾像现下一般,为俘虏的身分而如此快活。
最好可以气死这个自大的男人!
完颜义盯住她半晌,突然大笑了起来。
「无论妳是谁,我都决定要妳,因为──」他勾起她的下巴。「妳不但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还非常地……振奋人心!」这个中原女人的确胆子不小,居然敢与他顶嘴!不过,他并不讨厌,相反地还感到十分新鲜。
李晴儿别过头,气得脸色发绿。本以为他会因为她的身分低微而打消娶她的念头,不料事情仍无转变。
真该死!
正当完颜义拉过她,准备喝交杯酒时,突然有一名侍卫神色惊惶地来到完颜义帐中,并在他耳畔低语。
李晴儿因为不懂大金国之语,只能由他们的表情猜测似乎有难临头了。
果然,远处冒起了一阵黑色烟雾,待黑雾近了,才看出那是一支军队!
是蒙古军!李晴儿竟然有种欣喜的感觉。
立于一旁的完颜义并没有忽略她脸上的表情。「将她带下去!」他命令身边的侍卫。
「放开我,放开我……」李晴儿拼命挣扎。
然而,完颜义只是朝她勾起一抹阴沉的诡笑,然后迎向前方。
蒙军在金营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双方士兵与弓箭手全部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