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小子,你还消遣我。”衣擎天一掌拍掉汤玮浴的手。
一路上,一个颓圯沮丧、一个幸灾乐祸,一会儿打闹、一会儿勾肩搭背,可以看得出他们浓厚似兄弟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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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唐容的跟随,他们两兄弟最常去的,莫过于到PUB喝小酒,轻松一下。
“玮浴,你老实说,我真的看起来那么老吗?”衣擎天不确定地摸摸自己的脸庞。
“嗯——”汤玮浴瞧着衣擎天的苦瓜脸蛋,忍住满腹的笑意,强装认真思考的模样,又说:“是……有那么一点点啦!不过你也三十岁了,老也是正常的现象。”
本来期望从汤玮浴那儿得到慰借,谁知他还雪上加霜,更添一笔,教衣擎天连最后的一丝丝信心也垮台。
“是二十九岁,我的生日还没到。”衣擎天是孤儿,没有确切的出生日期,他总是把一年的最后一天当成是他的生日。
“是,是。哈哈!”看衣擎天死命挣扎,汤玮浴终于忍俊不住地朗朗大笑。
想到唐容那抹轻盈美妙的身影,衣擎天突然十分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容儿长大了,当初瘦瘦小小的像个男孩,现在……”
“是大美人一个了。”汤玮浴替衣擎天做了个结论。
“就是说用!瞧那些围在她身边转的男同学们,个个都像苍蝇似的,怎么赶都赶不走。”衣擎天醋劲十足地道。
“都是这样的,女孩家长大了,哪能留在身边一辈子。”汤玮浴意有所指地暗示呆若木鸡的衣擎天。
“那些个小苍蝇头不适合她。”衣擎天忿忿不平地说。
“你这么生气,看起来好像在吃醋。”汤玮浴愕然一向温文的衣擎天竟会发起脾气,也许他不若外表那般的无知无觉。
“是,我是吃醋,是一个做哥哥疼爱妹妹的不舍。”
“只是不舍而已吗?”汤玮浴定定望着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也许还有衣擎天自己都不自觉的情感在里头。
“当然。”
“你会这样想是最好的。”汤玮浴若有所思地又说:“那么,你从现在起最好别凡事太过依赖害儿,要不,等到一个令她心仪的男子出现,将她带走时,你才不致变成孤独无依的老头儿。”
将她带走?衣擎天的心蓦地揪在一块,难过死了,只能猛灌酒精来麻醉自己低落的情绪。
“没想过为自己找个伴吗?”
汤玮浴的话,唤回衣擎天怔然的心绪。他苦涩地说了句:“怎么找?”
衣擎天的问题,汤玮浴明白。这几年唐容包办了衣擎天所有的一切,让他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私生活。
“就近。”汤玮浴还是私心希望唐容的愿望能实现,毕竟,没有人可以像唐容这般无怨无悔地照顾衣擎天。
“在哪里?”
“你得再用点心去感觉、去发现。这,我就帮不了你了。”
“喔。”衣擎天仍一知半解,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像书本或者方程式,有一定的道理可循。
“就像能给你像亲人般感觉的人。”汤玮浴忍不住再帮唐容一把,希望衣擎天能更明白。
“好烦喔!我们不要再谈这些问题了。”衣擎天鸵鸟心态一出,就只想逃避。
烦!一向清心寡欲的衣擎天会烦得受不了?汤玮浴莞尔的露齿一笑。
“你这次什么时候要回去?”
“再一个星期吧。”
“这么多天?我的工作暂时告一个段落,我们正好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叫唐容安排安排,她啊!鬼主意特多。”
“咦!”汤玮浴怪异地瞅着衣擎天的脸。
“怎么?”
“你又提唐容了。”汤玮浴满是怀疑地问:“难道你没发现你自己三句话里头都脱离不了唐容吗?”
“是吗?”这下轮到衣擎天皱起眉头,百思不解。
罢了,罢了,一时间要教衣擎天明白过来是难了点,反正,该做的暗示、明示,他都做了,剩下就只能靠衣擎天自己了。
不再为难他,汤玮浴举起酒杯,说:“喝酒了,别想了。”
“好,喝酒。”衣擎天干脆地干了一杯。
也许此刻的衣擎天还不了解一直揪着心上的不快是什么,但他有预感很快他会找到答案。
他一向是有疑问必解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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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的时间很短,短到咻的一下就过去了,再怎么依依不舍,汤玮浴仍必须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此次送他到机场,除了唐容外,还难得的多了个衣擎天。
临上飞机前,汤玮浴不放弃地支开衣擎天,悄声问唐容:
“你真的不想到美国来吗?”
其实他的心情也是极端矛盾,一方面希望唐容能继续她热爱的音乐,另一方面他又极不愿拆散衣擎天跟她两人相依的生活。但一想起他们混沌不明的感情,他不免担忧。
“不了。”唐容轻笑地婉拒。“我想留在他身边再多一些的时间。”
“那就加油吧!”汤玮浴不再勉强,反而鼓励她。“别老做些幼稚的事情,那样只会增加他的困扰,他还是不会明白。”
“知道了。”唐容的脸倏然羞红,她知道汤玮浴指的是毕业典礼上衣擎天一身奇装异服的事。
“你得把握机会跟他说个明白。”
唐容的眼神随汤玮浴的焦距忽而飘远,落在远处四下张望的衣擎天身上。叫他买个饮料,他在短短的路程里迷失了。
唐容向好不容易探向他们这个方向来的衣擎天招招手。
发现唐容,衣擎天立即挥动双手回应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手边的饮料洒了些出来,并且向他们快步跑了过来。
“你瞧,他是木头,不是石头,总是会懂的,不是吗?”汤玮浴兴味盎然地道。
衣擎天跑到他们的面前,将啤酒递给了汤玮浴,说:“你的啤酒。”
望着手边的啤酒洒得剩不到一半,他尴尬地咧嘴一笑。
“不了,时间到了,我要进去了。”汤玮浴无奈地摇着头,转而对唐容:“如果你想通了,就给我电话,我随时等着你。”
不说再见地脚跟一旋,走向出境的那端去。尽管,分分合合了无数次,他还是无法适应那离情依依。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衣擎天才问唐容:
“容儿,玮浴刚才跟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没什么”唐容紧紧地挽着衣擎天的臂膀,事受他臂弯里的温暖,心里是心满意足。
“可是……”
“你晚上想吃什么?红烧豆腐、蛤蜊丝瓜……还是我干脆炖一锅牛肉,煮牛肉面好呢?”
“牛肉面,我好久没吃你炖的牛肉了。”好骗的衣擎天在唐容的食诱下,早忘了刚才的疑问。
嘻!唐容贼贼地偷偷一笑。
第四章
夏季的阳光过十点钟后正炙热,泄洪般将所有的热能全部释出,整个台北盆地只能无助、被动地接收这股要人命的灼热闷气。
一股燥热令沉醉在书香中的衣擎天感到不舒服,他昂首,对着门口便扯着嗓子大叫:“容儿,你在哪儿?我快热死了。”
难得的,外头没半点动静。
怎么可能?每回他一嚷嚷,唐容总是立刻跑进来关心着他的需求。
极度不悦地,衣擎天勉强起身,走出房门,寻找唐容。
最近他无事一身轻,耗时半年多的游戏软体完成了,闲来没事就睡睡懒觉、补补眠;再不,就沉迷在唐容为他准备的书章杂志里,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只是今天怪得很,唐容整个早上都不见人影。
他散步来到大厅,空空荡荡的,哪有唐容的踪影。
平日,她总是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影集吃东西,见到了他,才会招呼他一块。
会不会又在厨房里弄什么好吃好喝的?想着想着,脚步加快地往厨房而去。他的肚子好饿喔!
而今天容儿竟没送饭给他吃,真的是太怪异了!
但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容儿的身影,也没有往日香郁的味道,而且还静得有点吓人。
她……不见了!去哪了?
衣擎天的脑海里窜过毕业典礼上的那群男孩,他紧张地跑进了她的房里。
还好,她在。
她盖着厚厚的棉被在睡觉,难怪她没听见他的叫唤。
“容儿,都十点了,你还睡懒觉,快起来煮饭了。”
衣擎天走到唐容的床前,发现她全身裹着棉,只露出个红通通的小脸蛋。
大热天这样闷着,她不怕热坏吗?
他推开棉被,扯着唐容的藕臂,想唤醒她;不意,碰到她烫得灼人的皮肤,他吓了一大跳。
容儿她发烧了?一向是健康宝宝的她,怎么可能生病呢?
他不确定地伸手再探向她的额头,跟她的肌肤一样烫人,而她的额边甚至渗出了汗珠。
唐容痛苦地吞了吞口水,她好难过、很挣扎地微睁开眼,看见了一脸焦急的衣擎天。
“阿……天……”她的喉咙好像要烧了起来。
“你发烧了。”衣擎天的声音变得好远,而且模糊。
“是吗?”难怪她觉得全身发冷,即使她盖了棉被还是好冷。“我好冷哦!阿天。”
“乖容儿,你怎么会感冒呢?”衣擎天抱起唐容虚弱的身子,着急得不知所措。
昨天她去面试钢琴老师的工作,录取后却不巧遇上一场午后大雷雨,由于她急着赶回家给衣擎天做饭,顾不得滂沦大雨,她往雨林里飞奔。
回家后又忙着做饭,忽略了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没及时换衣擦拭,一晚下来,她就变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我不要紧,我这就起来做饭给你吃。”唐容挣扎着要起来,但是一阵昏眩让她又倒回衣擎天的怀里。
“你别动了。”衣擎天心疼地抱紧她。
“可是我……好多……事……没做……昨天公司……打电话……催你……的光……碟……”唐容说的话愈多,喉咙就愈疼,力气消失的更快,说完话,整个人几乎昏迷地瘫在衣擎天的身上。
“你别管那么多事了,我带你上医院。”
“不……公司……急着……要……”唐容涣散的意识里就惦记着这件事。
“你病得都快死了,还理会那些事干嘛!”她浑身发烫,好像要烧起来似的,衣擎天决定先让她降温。
冰枕,对,冰枕,但在哪呢?家里的一切只有唐容才知道。
“容儿乖,你把冰枕放哪?”
“嗯……公司……”唐容病得迷迷糊糊,根本无法回答衣擎天的问题。
没法,衣擎天只好将唐容先放下,跑到客厅里乱翻乱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冰枕,也毁了客厅。
再回到唐容的房里,她没有乖乖躺在床上,反而倒在衣柜旁的地板上。
“你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呢?”衣擎天被她吓得心脏差点停掉,赶紧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回到床上。
将得来不易的冰枕置在她发烫的额上,唐容却不肯乖乖休息,拿掉冰枕挣扎着要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衣擎天将她的身子压回床上,再置上冰枕。
“我……要……去……公司。”
“要去,等你好了再去,好不好?”衣擎天软声哄着她。
“……不可以……会耽……搁……”唐容说着又不安分的蠕动。
“你不要这样。”衣擎天没辙地望着意志坚定的唐容,气愤地说:“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唐容微睁开眼望着数个衣擎天沉得发臭的脸,净是不敢置信。
他在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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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擎天破天荒出门办事。
他首先带唐容上医院,虽然所有的手续还是依靠唐容才勉强完成,但总算让唐容看过医生、吃了药,可以好好地在家里休养。
接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愠恼的情绪,出发去公司送光碟片。
他听从唐容的指示,一上计程车就把唐容画好的地图交给计程车司机,将他送到位在台北市中心的利亚台湾总代理公司。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起车祸阻碍了交通,塞了将近半个小时,司机先生请他下车步行。
短短约十分钟的路程,衣擎天却因认不得路而兜转了许久;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而他的灾厄这才开始。
原来不是到了目的地就能交差了事。衣擎天望着坐在服务台里的两位漂亮小姐,无助地笑。
规模气派的利亚台湾总代理公司,有着门禁森严的安全管理措施,每个访客想做拜访,还必须经过预约这道手续。
“小姐,我只要见杨思枋小姐一下下就好了,拜托你们。”衣擎天额汗涔涔——已经分不清是热得出汗还是紧张所致,口沫横飞地哀求着。
“都跟您说过了,没有预约是不行的,先生。”服务台小姐一脸的难看,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要不是碍于公司规定以客为尊的服务宗旨,她们实在很想把这位打扮奇异的男子赶出去。
土气的灰衬衫外加绿背心,一条九分长裤还露出白裤。啊呀呀!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人这么老土。
“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
“我们可以帮您代转。”
“不行!”光碟片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交给任何人!
“那就很抱歉了,请您预约再来。”服务台小姐下了逐客令的同时按下桌旁警铃,唤来了两名警卫。
“你们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好歹也帮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杨思枋是不是真的没有空啊!”衣擎天犹不知危机已从背后降临,仍苦苦哀求。
“杨小姐她没空。”就算有空也不会见你。
服务台小姐睇睨着衣擎天那一身奇装异服,不屑地使个眼色,已在一旁等候的警卫立刻架起搞不清楚状况的衣擎天。
“你们干什么?大家都是文明人,别这么野蛮嘛!”
衣擎天大声惊呼,推挡着两边的阻碍,却寡不敌众,身子被架空,拖往门口去。
真是太丢人了……
“等等!”一道清新可人的声音及时阻止了这样的蠢事。
衣擎天感激涕零地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娇艳盈笑的脸孔,温柔地对他说:“你是唐容的朋友吗?”
他点头如捣蒜,生怕少点了一下,就会赶出去。
“我是杨思枋,你要找的人。”杨思枋掩嘴而笑,唐容从哪找来的怪人?
确认是场误会后,杨思枋撤退了两名警卫,十分抱歉地请衣擎天到她的办公室坐。
“对不起,我一接到唐容的电话就立刻下去,没想到还是来不及,让你出糗了。”一杯咖啡落在衣擎天的面前,而杨思枋就在他的对面坐下,一眼触及衣擎天杂乱无章的卷发,她低切地笑了起来。
娇俏的美人儿对着他盈盈而笑,而且就在近如飓尺的距离,害得他一颗心儿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没关系。”他痴傻地咧着嘴笑,笑的好不开心。
“多亏先生大人大量,不跟我们做属下的一般计较。”多年职场上的应对进退训练下来,使杨思枋很快地回复情绪,客套的场面话得像背书般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