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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状元 page 5 作者:素心

  金元宝恨不能以身相代,将她肩上的担子一力揽下。但他身边并无积蓄,哪有能力帮她?正着急无计,忽然灵光一闪,啊!眼前不正好有一笔银子可以济急吗?

  「姑娘,妳先别走。」他喊住她。

  那女子神情灰冷的回过身来,是那种并不以为会有指望的神气。只见金元宝掉头跑向斜坡,抱起一只木盒,又跑回她面前。

  「妳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千万别走开。」他殷殷嘱咐完,抱着木盒快步疾跑开,还不太放心,边跑边回头对那女子道:「妳可别走啊,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了──」渐跑渐远,人影愈来愈小。

  那女子怔在原地,不知他是何用意。金元宝对她有救命之恩,他既然叫她等,多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漫漫翘盼,最是熬人。那女子挂心家里,不耐久候,无心再等待下去。金元宝看起来像忠厚老实的平凡小伙子,有什么能耐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她正准备离去,走出约一丈地,背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喂──」女子回过头看。

  只见远远有一个人向她奔来,不住朝她挥手,显得甚是心急。奔得近时,定睛一看,不正是金元宝?那女子停下脚步来。

  金元宝跑到女子跟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是愉悦欣喜的表情。将怀中一包物事塞到那女子手上,喜道:「哪!」

  那女子狐疑的解开包中一看,里头竟装了一堆生花耀眼的白银,乍惊之余,竟不能明白金元宝的意思,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呆呆望着他。

  「给妳的,妳收起来吧!」金元宝笑道,像解决一大难题的开心。

  「这──」太意外的惊喜,令那女子一时愕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金元宝一心想为这可怜的女子一家人排除困境,临时忆起秋别交代给他两百两银子送礼,他刚才就是跑回城里奇珍阁,拿礼物去把银子换回来。吴掌柜见他去而复返,看在周府的分上,仍是把银子退给他。

  看金元宝汗透衣襟,可见他跑得有多急。那女子作梦也想不到救星会从天而降,眼眶盈满泪水,抱着那笔银子,就朝金元宝屈膝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小兄弟,您大慈大悲,我一辈子都记住您的恩德。这辈子我无法报答,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还您这份大恩啊!」

  这一跪把金元宝唬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扶那女子起来,急急道:「哎!妳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别对我磕头啊!」那女子感激不能言语,又磕了好几个头,方才站了起来。

  那女子以衣角拭去泪水,虽不改愁苦但已有欢容。谁道世情炎凉?自有君子热肠。

  「妳快回去吧!」金元宝催促。

  「多谢恩公。请问恩公尊姓大名?以后让彩云也有报答的机会。」

  金元宝连连摇手道:「快别这么说。我爹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帮你们一家人,这算不了什么。」

  彩云感激涕零,一定要问金元宝姓名,金元宝只好告诉她。

  彩云临去前,向金元宝弯腰欠身不已,徘徊不忍离去。金元宝见不是办法,只好管自己先走,回周府去。

  ☆ ☆ ☆

  回周府路上,金元宝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笑嘻嘻的合不拢嘴。待看见周府那两扇朱红色大门,猛地心一坠,凉了一半。他赠彩云解决困难的银两,是秋别吩咐他送礼给周普岳丈府上;他不经秋别同意,擅自转赠他人,这条罪要怎么算?

  他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直可以看到脸上来。先前助人的喜悦半点无存,有气无力的走上台阶,敲门进去。

  他低着头,心中思索要如何向秋别请罪,不想失了注意,迎头撞上来人。

  「哎哟!瞎了你的狗眼!」周普怒气冲天大骂,要看清是哪个冒失鬼冲撞了自己;不看则已,一看是上次那个坏他好事的臭小子,火全打一处来,先不问青红皂白,抬腿就给金元宝一记窝心脚,踢得他痛彻心扉,开骂道:「下流种子,敢撞你爷爷我,好样的你!」又补了好几脚。

  周普怒气稍平,续斥道:「你这个狗奴才,无主游魂的瞎走乱撞,寻空偷懒吗?周家雇用你,可不是让你来吃闲饭。」

  周普那几脚踢得金元宝胸窒气堵,听他这么斥问,忍疼答道:「我没偷懒,我刚去曹家送礼回来。」

  「派你去?」周普两眼流露鄙视之色,面露轻夷:「派你这个乞丐去,不丢光了我们周家的脸?」

  「我没到曹家。」

  「你没去?」周普吃了一惊:「那礼物呢?」

  「秋别姊姊给我两百两去奇珍阁买东西,本来我买好了,但是半路上遇到一个可怜的姑娘,所以我又把银子换回来,送给那位姑娘。」金元宝太过老实,一五一十对周普全盘托出。他心地光明,事无不可对人言,却没想到不择人而言的结果会招致灾殃。

  周普一听金元宝将银两私自转赠他人,暴跳如雷,骂道:「你把银子送人?你可真会扮财主,表大方。我周家的钱你当流水乱撒,若再多叫你做几件事,我周家上上下下怕不被你搬光了?」一是真怒,二是假公济私,要报上次金元宝阻他好事的仇怨,周普嘴上骂个不停,拳脚齐往金元宝身上招呼。

  金元宝自觉理亏,不敢还手,只是静静任他打去。周普右拳挥出,击中金元宝左眼窝,他受疼不过,眼前黑了一片,弯身蜷了起来。周普还不肯放过他,踢得更加凶狠,腿腿踢在他身上,发出闷沉的撞击声。

  金开听人报知周普毒打金元宝,赶来探个究竟。只见金元宝缩在地上,周普犹自殴打不休,先就气炸了肺,冲上来一掌推开周普,喝道:「不准你打我儿子!」

  周普「登登」踉跄斜出两三步,好容易站稳了,两眼怒火狂烧,大声回道:「他是我周家的奴才,偷了我周家的银两,我有何打不得?给我站开!」

  「呸呸呸!」金开侧头吐了一口,左手插着腰,右手戟指指到周普脸上:「我儿子什么心性我会不知道?别说偷银两,就算你们周家一根线头他都不会拿。你别瞎栽赃。」

  周普连连冷笑:「不信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拿了两百两没有?」

  周普胸有成竹的模样,令金开坚定的意志不禁起了一丝狐疑,他转头柔声问:「元宝啊,你有没有拿人家的两百两?」

  金元宝点了点头。金开见爱子自承,心中乱成一团,以为金元宝受不住钱财诱惑,哪里知道其中原由?

  「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可没冤枉他。」周普推开金开,不耐的说:「给我站开,本少爷今天非要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继续毒打金元宝。

  金开在一旁干自着急,再这么下去,金元宝定会被周普打死,怎生是好呢?

  但也总不能干站在这儿。临急想起秋别,是她引介他们两父子进府,她必有方法排解才对。当下顾不得金元宝,赶着去搬救兵。

  ☆ ☆ ☆

  其时秋别正在怀桐院陪周老夫人,讨论家务田事。金开急如奔命闯了进来,被在门外养雀儿的夏圃挡住了:「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是老夫人居住的怀桐院,怎可随意乱闯?」

  「秋别姑娘呢?我找秋别姑娘。」金开心悬儿子生死,急得高声乱叫起来:「秋别姑娘!」

  秋别和周老夫人在里头听到有人喧嚷,周老夫人道:「谁在外面吵?秋别,妳看看去。」

  「是。」

  秋别走出门外,金开见她露面,冲上来对她猛拜,颤声道:「秋别姑娘,您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元宝吧!」

  秋别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屈膝相扶,道:「这是干什么?别行这么大礼,这不是折煞我了吗?快起来,元宝怎么了?」

  「周普少爷快打死元宝了。」金开不敢坦露实情,怕秋别不肯相救,只道:「求您去阻止普少爷,我们爷儿俩只能靠您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万一元宝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说完已是泪光莹然。

  周老夫人也走了出来,秋别忙迎上去:「老太太。」

  金开入府以来,从未见过周老夫人,听秋别这般叫唤,心想要救金元宝,非求这位周府的王母娘娘不可。当即屈膝下跪,磕头如捣蒜,哀求道:「老夫人,求您救救元宝,救救元宝。小的在这儿给您磕头了。」每一磕碰地有声。

  周老夫人看了极是不忍,金开年近半百,多历风霜,颇形老态,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父向自己跪拜哀求,怎不令人哀矜?

  「你说周普少爷打元宝?」

  金开连连点头。

  周老夫人走下石阶,金元宝颇得她喜爱,这件事原不用她亲身出马,只须派秋别去处理即可;但看金开情状可悯,动了恻隐之心,要为金元宝出头,回头对秋别道:「咱们看看去。」

  金开请动一家之主,喜出望外,忙爬起来在前面引路。

  一前二后,来到角门。人未到就已听见周普叱喝的声音:「打死你这臭乞丐!敢坏我好事!打死你!」

  周老夫人眉凝秋霜,她生平最厌人轻贫欺弱,周普所为实犯了她大忌。赶上几步,果见周普在不住踢打金元宝,怒不可当,喝道:「你在做什么!?」

  周普吓了一跳,见周老夫人竟然来了,怒视了金开一眼,必是这老家伙去通风报信。不过他并不惊恐,金元宝有错在先,周老夫人怪不得他。

  「老太太,您有所不知,这个死乞丐把秋别吩咐他去送礼的两百两银子全花光了。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也不想想是谁收留他,不用再流落街落当乞丐?不给他一点教训,他还当我们周家是好吃的软柿子。」周普自认站在理字上,说得振振有词。

  周老夫人低头一看,金元宝正努力要爬起来,可惜力不从心。只见他面颊高肿,瘀青片片,嘴角还流出血来,不知伤得多重。金开扑了上去,他是乡野粗人,不顾有女眷在场,两手扯开金元宝衣衫,观视儿子伤势。

  忽闻周老夫人「啊」的一声,赶上来推开金开要看个究竟。众人对周老夫人大失常度的举止,无不感到讶异万分。

  周老夫人轻触着金元宝右胸上一块烧伤的痕迹,颤声问:「你这伤怎么来的?」

  金元宝忍疼答道:「我从小就有──有的。」

  周老夫人猛然转向金开,两眼发出异光,追问道:「他这伤怎么来的?」

  金开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当年他捡到金元宝时,他身上已有此伤。金开性粗心莽,心想小孩儿爱动爱玩,有这么一两个伤痕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元宝自小见身上有此伤,只当天生,从来不问。

  「元宝真的是你亲生儿子吗?」周老夫人语出惊人,咄咄追问。

  「我──我──」金开被周老夫人的气势所慑,竟想不出半句话答辩,更证实了她大胆的猜测无误。

  金元宝见父亲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一颤。他自小和金开相依为命,舐犊情深,猛然间才赫知他们可能不是父子,这个冲击不可谓不大。

  「我是我爹的儿子,妳不要乱说。」金元宝激动之下,牵动内伤,「呃」的吐出一口血来。

  「元宝。」金开忙在儿子背上拍抚,吓得脸色惨白。金元宝若有个万一,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放周普干休。

  「爹──」金元宝抓住金开手臂,身子摇摇欲坠。他被周普毒打,实在已经支持不住,但这件事若不弄个明白,他死了也不瞑目。他语带期盼,盼金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颤声问道:「我是您儿子吧?」

  「我──」明知只要说声「是」,这件事就可告终,无奈这个字像千斤重,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金开迟疑闪烁的神情,金元宝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脑海中一片迷惘茫然。他只是性情质朴,却不是笨蛋,金开期期艾艾,分明是隐瞒了什么事,难道真被周老夫人猜中,他竟不是金开的儿子?那他又是谁?他的生身父母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不要他?

  愈想愈是昏乱,只觉万般滋味,纷至沓来,一齐攻上心头;又觉身无所依,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无枝可栖,一股酸楚令他红了眼眶。忽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左掌,金元宝抬起沉重的头颅一看,金开亦是泪花乱转,凄然看着自己。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管他是不是我爹,他总是爱我的。」心头一松,往后便倒,昏了过去。

  在陷入昏迷前,他听到了许多人惶急叫唤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 ☆ ☆

  魂梦悠悠中,似乎有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金元宝努力想挣扎起来,无奈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片刻后又昏睡不醒。再醒来时,四周漆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慢慢才恢复了暗中辨物的视力。

  头顶上是雕工细致的帐板,身下软绵绵的,不知垫的是什么绫罗绣被。金元宝重伤之后,神智还不甚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床头似乎有人,他转头一看,是秋别拉了凳子坐在床畔,靠在柱上假眠。不远处桌上一灯如豆,秋别背对灯光,脸隐在暗头里,看不清她的容颜。

  金元宝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但他不敢惊动秋别,手臂撑在床上要爬起来。不动还好,这一动全身四肢百骸像被拆散了似的,疼得他连连嘶声吸气。

  秋别并没有沉睡,床上有了异声,她立刻惊醒了。

  「你醒了?」她睡眼惺忪,先去点亮了灯台,室内顿时明亮。她回身来,右臂撑到他腋下扶他靠在床头,两人靠得极近,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袭得金元宝如饮醇酒,醺醺欲醉。

  秋别松开他时,他心中好生失望,多盼此时能化作天长地久。但她立刻又回来了,这次她手中多了一杯茶,柔如羊脂的小手将茶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他真是渴极了,一口气喝得涓滴不剩,还用舌舔舔嘴唇。

  秋别抿嘴微笑,又去倒了一杯茶来。他连喝了四杯,这才稍稍解渴了。

  「秋别姊姊,我怎么会在这儿?」金元宝问:「这是什么地方?」认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这不是秋别的房间吗?那他岂不是睡在秋别的床上?

  这一来,金元宝如坐针毡,半刻也躺不住了,掀被就要下床。

  秋别忙不迭阻止他:「你别乱动啊,你伤还没好呢,要上哪儿去?」

  「我不能睡妳的床。」金元宝刚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秋别眼捷手快,抢上前扶住了。他昏迷三日,身体虚弱,才会脱力不支。

  秋别撑扶着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不免力有不逮;这一番响动,却把内屋的周老夫人惊醒了,只听里头衣衫窸动,跟着是脚步声向这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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