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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状元 page 14 作者:素心

  「我们到京城的第一天我去礼部报名科举,替妳也报了。说妳是我的表哥,伍秋别。」周不华也是一时玩心,临时起意,擅自替她报名科举。

  「你──」秋别又好气又好笑,道:「好端端的你替我报劳啥子名?」

  「我替朝廷拔擢英才啊!」周不华吐吐舌头。

  「你喔──」秋别真想一指头戳醒他,好让他别再这么傻不叽哩的。莫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报就报了。到时我不应试就行了。」

  「妳不去?那我岂不是白费工夫?」周不华好生失望,鼓唆着她:「咱们一起去考吧。」

  「我不去。事情败露是要犯欺君之罪的。」

  「妳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

  「总之我不去。」她的主意拿得很定,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不华好说歹说,就是说不动她。把心一横,双手负在背后,撒赖似的说:「既是这样,妳不去那我也不去。」

  秋别气极反笑,道:「你说这什么孩子话?」

  「总之妳不去我也不去。」他也学她,口气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周不华看来是有点赌气的模样,秋别想,总不成在科举考试前夕,为这事大大影响他的心情,致使考场失利。闱场中那么多人,她变装混在其中,未必就让人认了出来,不如权且顺他一次。心意有些活动了。

  「──好吧。」周不华立刻转过身来,秋别忍不住笑出来:「我答应你,陪你一起去考试。」

  「真的?」周不华握住她的手,连连摇晃,原本翘得半天高的嘴此时挂上欣喜的笑容:「妳没骗我?」

  「嗯。看在你一片诚心的分上,我跟你去考试。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好好考喔。」秋别笑道。

  「一定一定。我绝不会让妳失望的。」忽地抱起秋别,转了好几个圈子。

  被他强而有力的双臂搂着,下地时头上微微发晕。秋别微觉脸红心跳,心忖:他可欢喜得有些过分了。

  ☆ ☆ ☆

  既答应周不华陪他入闱,于是秋别上街到估衣铺买了一套男装。周不华身裁比她高大许多,她穿上他的衣衫,长拖到地,像小孩子穿大人衣裳,只得去买一套。

  考试前一晚,秋别将该带物品备妥,检点笔墨砚台俱全,早早便催周不华上床安歇,以免第二天精神不济,坏了思路。

  第二天一大清早,秋别就醒了,盥洗整装之后来叫周不华起床。周不华见秋别男装的打扮,较女装时另有一番风流蕴藉,赞道:「秋别姊姊,妳这么穿真好看。」

  秋别假咳一声,以压得沉沉的声音道:「嗯哼!别叫我秋别姊姊,我是你表哥。」学着男人的姿态,装模作样在房内练习方步,把周不华笑歪了。

  用过早饭,为避免住持有话要问,由周不华向住持告明这两天不回来了。住持知道他要入闱场考试,先预祝他金榜题名。周不华谦逊谢过,和秋别悄悄从后门出去。

  来到城中,许多士子打扮的男子,或老或少,都慢慢向礼部官闱移动。有的跃跃欲试,有的忧慎怀惧,人人表情不一,个个怀抱希望,冀盼能够一举中的,扬眉吐气。

  周不华和秋别也在人群中慢慢走着。忽听一个半苍老的声音喊道:「两位公子请留步。」

  声音距离不远,秋别尚且不觉,周不华左右观望,附近只有他和秋别是「两位公子」同行,莫非在叫他们?回头一瞧,路边枞树下位有中年男子在看着自己,见他回头,招手要他过去。

  「是。公子请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一言相赠二位。」中年男子吐属甚是客气不俗,虽不明了他叫住自己有何用意,周不华还是走了过去。

  秋别见状跟了过来,那中年男子锐利如电的眼神如鹰般在她脸上审视扫寻,秋别不禁升起防备之心,和他对视起来。

  中年男子看了良久,凌厉的眼光逐渐柔和,低头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才,略通一些相术。适才看了一下两位的面相,斗胆有句话要劝二位,官场多险恶,这条路两位就此停步,回家乡去吧。」

  两人大感诧异,他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考科举?秋别历事不浅,转念一想,今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来应试的士子,他猜中有何奇怪?他一开口就故弄玄虚,看样子是个江湖术士,来行骗诈财的。当下只是笑笑不作声。

  「公子不信?」中年男子相貌俊雅,看不出是那种伪诈人物。不过人心隔肚皮,以貌取人常会犯下失眼的错误。「相逢原是有缘,景知常是见这位公子宅心仁厚,和公子您正是良配,不忍见两位天人永隔,终生含恨,才多事进言。岂料公子却多心了。」

  秋别因有了成见在心,任他如何言语,始终难以进她耳中。心想他看穿自己是女子也不稀罕,她原就装得不像。

  周不华一揖追问道:「敢问先生,能否请先生明示小可?」一句「天人永隔」令他上了心事,不问个明白不能安心。

  「请将生辰八字告知在下,容我为二位推算。」秋别来不及阻止,周不华已说了出来,景知常默默推数。

  「公子年柱地支逢酉,月支逢亥,命犯孤辰;日支为申,申亥相遇,亡神入命。凡人犯孤辰,不利六亲。驿马,放荡他乡;空亡并,幼少无倚;丧吊并,父母相继而亡。一生多逢重丧迭祸,骨肉伶仃,单寒不利。若入贵格,为贵妇赘婿;入贼格,移流是难免了。而且『亡神入命祸非轻,用尽机关心不宁』,此命刑妻克子,孤苦终生。」景知常一边断命,一边叹息,人的命途多舛如斯,算是少见的了。

  周不华登时呆住了。细细想来,景知常之言和自己遭遇莫不吻合。他三岁上走失后,母丧父亡,随养父金开四方游荡乞讨,宛如飘蓬。和周老夫人祖孙相认后,尚未享受到几日天伦之乐,周老夫人却很快仙去了。之后秋别和他成婚,却无端招来祸殃,险些一同命丧江底。难道真如景知常所言,自己是个大不祥之人?

  秋别两眉一轩,愠斥道:「哪里来的野术士,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华弟,我们走了,别听他胡说八道。」拖着周不华要走。

  「且住,我话还未说完。」景知常有话不吐不快:「我和这位公子投缘,故有一句话是真心相劝。二位若想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绝对不可去赴考。尤其姑娘行运进入煞乡,又兼木命,公子属金,金能克木,此去公子富贵无及,可姑娘却将公子的恶运一肩担去,不死也伤。奉劝二位,快快回头吧。」

  「一派胡言!」秋别怒道:「你说他刑妻克子,怎么我没被他克死?」

  「我看公子的面相,必定曾救人性命,改变了命数。」景知常所料皆中,宛似亲见,周不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一句他没说:而且看样子两位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先生料事如神,我们就听他善劝,别去考了吧。」周不华心怀隐忧,功名于他本如浮云,能和秋别相守才是他所想望的。他怎肯因贪取那虚名浮利,而危及秋别性命?

  「就算真如他所说,我会因你而死。我也不准你打退堂鼓,不去应考。」秋别怒道。

  为免景知常再度危言耸听,动摇周不华心志,秋别拖着他的手臂疾行出一阵,周不华忘了反抗。他回头一看,景知常以悲悯的眼光看了这边一眼,转身离去了。

  看看景知常没追上来,秋别放慢脚步。

  周不华忧道:「秋别姊姊──」

  「你不用再说了。」秋别打断他的话:「凡事我都可答应你,唯独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秋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你读过吧?怎可轻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他故意吓唬咱们,等咱们上了钩,再来定是说他有方法解厄消灾,要咱们拿钱出来。这是他们骗钱的诈术,你看不出来吗?」

  「也许妳说得对,但是他和我们并不相识,光凭八字就说得那么准,他未必是瞎猜的。若他所说的是真的,我们却轻轻放过,不予理会,事情要是真如他所预料──」周不华愈想愈惊,忧形于色。

  秋别见他信心动摇,忙安抚他道:「你别担心,哪里就这么巧合呢?好吧。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我会被你刑克而死,他另一句话你可记得?他说你曾经救过人命,因此改变命数,可见命非天定,事在人为。你能救一个人,以后就不能救更多人吗?俗话说:『公门好修行』,你若是位高权重,救的人更多呢!」

  周不华虽觉其理甚正,颇能入耳,毕竟不能全然释怀。

  秋别见正面不能破其心防,改从反面下手。

  「假设那人说的是事实,那咱更得去考试。若你真的榜上有名,那证明他不是在骗人,我就依你的话,咱们就回桃花村去。」不管如何,先把他哄入考场再说。

  他还在犹豫。劝之以理后,秋别改弦易辙,动之以情,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柔声道:「好吧?」

  周不华想,若能证实景知常所说属实,从此不涉官场,秋别也无话可说的。那他们就能回桃花村,平平凡凡过完一辈子,做一对神仙也羡的恩爱夫妻;再将金开找回来,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人间至福也不过如此。

  「嗯。」他不再坚持己见。

  「这才是我的好华弟呢。」见说得周不华点头,秋别方才转嗔为喜。

  ☆ ☆ ☆

  从闱场出来,如秋别所料,应考士子甚多,并无人识破她是女子。

  批卷到揭榜约莫要十天,考完试,可说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因此这十天周不华和秋别到京城内外附近的名山胜水,四处闲逛,谈谈笑笑,静等放榜的日子。

  十天已到,秋别一夜挂心考试结果,睡不安枕,早早就起来了。

  榜单巳时在礼部宣礼门前揭晓,秋别做好早饭和周不华吃了,准备出门看榜。忽听门外好生喧哗,声音愈来愈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寺院前门有人高喊:「报喜来啦!伍秋别伍相公、周不华周相公可是住在此间?请快出来相见。」后头围了不少人。

  老住持出来道:「我们这儿只有住一位周相公和他娘子,没什么伍相公。」

  周不华和秋别听到扰攘之声,来到前头。

  老住持向那报喜之人道:「来了,这位是你要找的周相公。」

  那人抢步上前,笑嘻嘻的一揖道:「这位可是周不华周相公?恭喜恭喜!周相公文冠天下、才高八斗,今科的榜眼由您夺得了。」

  「华弟?」乍闻好音,秋别先是一呆,接着狂喜涌溢上来,看着周不华的目光中满是惊喜。

  周不华也是惊讶万分,面对这许多不相识之人的道贺,他一一拱手回谢。

  「伍秋别伍相公在吗?」那人趁空问。

  「他家中有事先回去了。」秋别答。

  报喜人露出不胜失望的表情:「那真是太不凑巧,我可是抢了头差来向两位贺喜!伍相公是今科状元,大家都等着一睹状元的风采呢。」

  「啊!」周不华惊喜不已,叫出声来。

  秋别睁大一双美目,以目光制止周不华说话,进房拿了一锭银子打发走报喜之人。报喜人得了赏,欢天喜地去了。住持向周不华二人道贺,走了开去。

  回到房中,周不华无须再顾忌旁人,喜道:「秋别姊姊,妳是今科状元哪。」秋别中状元,他比自己考中榜眼还要来得高兴。

  秋别心想天下才士济济,自己就是尽力也未必能榜上有名,因此在下笔为文时,但尽自己所能并无藏才。她中了状元,并不如何喜悦;周不华终于崭露头角,这番辛苦总算有了代价,思及一路走来的苦楚,她又酸又喜,目眶微红。

  「我实在好生欢喜,你没教我失望。」秋别一时激动,流下一滴眼泪。

  周不华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脸上现出又似感激、又似抚慰的神情。他温暖和煦的眼神,似乎在无言的传达情意。这一刻间,两人就只怔怔瞧着对方,世间彷佛只剩下彼此,我眼中只有你,你眼中只有我,谁都不能没有谁。

  「啊!」周不华又是一声惊呼,秋别从互望中回神:「怎么了?」

  「那位先生。他说得好准。」他想起景知常的预言,笑容顿时消失,道:「全让他料中了。这样下去怎成?我铁定会害死妳。我们回桃花村,京城不能再待了。」

  「你说什么傻话?你是今科榜眼,三天后皇上要设宴召见,怎能回去?」

  「那妳呢?妳是状元,妳也一道去见皇上吗?」周不华一句话问得秋别哑口无言,她以女子之身变装投考,居然还抡元夺魁,这是欺君大罪,只有杀头的分哪!

  迟疑只有一瞬间,秋别毅然道:「我自然和你一道去。」

  「妳不怕被人识穿,抓进大牢吗?」周不华愕然。

  「我见了皇上后,会向他谎称我身有痼疾,不耽久劳,请他准我不必述职,这样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秋别一边转心思,一边说。

  「那我也和妳一道回去。」

  「不!你和我不同。你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我告病还乡,你就是天下第一了。你得留下来。」

  周不华脸色一黯,缓缓道:「秋别姊姊,我做官与否对妳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回桃花村平平凡凡的过日子?妳知道我人蠢笨,这位置我是坐不来的。而且要是因我之故使妳有个万一,妳叫我──妳叫我──」声音哽咽,无法继续。

  周不华真情流露,秋别也自感伤。他将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是身为女子至极的幸福。有夫如此,夫复何求?但她随即自警,秋别啊秋别,妳可别一时妇人之仁,耽误了他一世前途。

  「华弟,你对我的好,我岂不知?秋别姊姊一辈子都感激你。只是──」她盈盈的眼光哀怨含悲:「你若坚持不肯上任,我一世都不会开心。你愿意见到这样的我吗?」

  「秋别姊姊。」周不华难过得说不出话。

  她明知自己绝不忍让她伤心,最后他会顺从她,但她可知他的心里有多痛?

  「听我的话,别说辞官不做的话好吗?」秋别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

  周不华点头答应了,虽然他是如此为难。

  ☆ ☆ ☆

  礼部派人送来了新衣新帽并帖子,皇上宴设琼林苑,邀请新科状元、榜眼及探花,以及十位新进士饮酒赏花。

  这两日秋别躲在房里,练习男人的走路姿态,及说话举止。面见皇上不同一般,若稍有疏误,让人瞧出破绽,自己送命不说,连周不华也难逃干系。只待琼林宴结束,她「告病回乡」,就不怕机关变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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