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我拿过最大的刀是菜刀,但是,既然这位蓝胡子眼睛看不见,那我胜算也不能说是没有--
可能会有人认为我太过残忍,竟然动起杀念来。对不起啊,我也只是一个平凡人,没有什么佛祖割肉喂鹰的情操。
在安居乐业的时候,人啊,只会说「这样不对,那样不行」,不过一遇见威胁到自家生命安全或利益时,那出手的速度比谁都快。
我……当然也不例外,何况梦中杀人不犯法吧?
正当我咽下恐惧的唾液,脑中开始陷进杀人手法时,又听见背後的蓝胡子先生说:
「东方的秘术,真的有效吗?」
听这蓝胡子的口气,似乎很烦恼?
我大概磨成精了吧,不但懂得察言观色,还能听声辨情绪,全拜作梦之赐,我的人生变得好精采啊。
「试试才知道……」老婆婆像鬼般的声音响起。
「还必须再等四十二天吗?」
四十二天?我一头雾水。四十二天後杀我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要多说了。免得被她听见,发现了,她反而痛苦……」蓝胡子顿了顿,改口:「你好好照料她吧。」
不好意思啊,你爱杀妻的秘密,我一清二楚。只要我打开了那扇门,你就会把我杀掉,这就是你蓝胡子的秘密。
事後仔细推想起来,其实在当时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让我发现不对劲之处,但,我只能说,我终究还是一个被既定印象左右的普通人啊。
而,当我梦醒之後,我在记事本上写著如下的提示--
提示一:蓝胡子先生看不见他娶回来的老婆。
提示二:我离家出走七天後才回到这个家。
提示三:四十二天後会发生某件事,而显然蓝胡子十分地期待这件事。
总结:亲眼看见、亲耳所听的事实,也不见得绝对是真相。
当然,这是小小的题外话,此时此刻的我,很不幸地,还是在这个充满恐怖黑暗的梦境里。
***
假设有一道申论题:
如果打开门,就会被人杀死,那你会怎么办?
花了三天的时间,我才一击掌,豁然开朗地喊道:
「那就不要去开门啊!」
「一个再简单也不过的答案,我想这么复杂干嘛?真不知道我智商到底多少!」当我获得最简单的方法後,得知不必身体力行去杀人,实在是松了口气。
也许,是我太专心寻求解决之道了,以至於当有人走进书房时,我吓得弹跳到几乎飞上半空。
蓝胡子吧?走进来的是蓝胡子吧!
就算我再笨,也知道他就是蓝胡子,至少,跟胡子脱离不了关系。
可能是他失明的关系,整栋古堡里真是阴暗无比,偶尔能见到微弱的烛光就该偷笑了,所以,此时此刻待在书房的我,在发现蓝胡子走进来时,只能隐约看见胡子爬满了他的脸。
我捂住嘴,小心翼翼贴近墙壁,试图让自己与空气同化;如果可能,我希望有小叮当的任意门,让我直接闪人先。
在黑暗中,他就坐在书桌後面,仿佛没有察觉我在现场。我暗暗吐口气,像只螃蟹紧靠著墙,慢慢地以不惊动他的方式走出书房。
在逃命的过程,我的视线紧紧锁住那个看不清脸的蓝胡子先生,他似乎正垂著脸,很沮丧地在思考某些事情,双臂伸出,像要拉开窗帘,不知为什么又作罢。
我搔搔头,真的不是我有胆要观察他,而是不管我躲在这个古堡的哪些角落,莫名地,这位蓝胡子先生就会出现。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逮我而来,後来发现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就在他附近一样……这真是令人难解的谜啊!
「还好,我也不用拿爷爷之名起誓解这种谜。」我脱口,随即赶紧捣住口,见书房内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暗松口气。这位蓝胡子先生显然有重听。
走到长廊,忽然撞上一张飘浮在空中的脸!
赫!吓死人了!
「夫人,你又乱跑了……」
「是……是你啊!」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吗?」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话连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无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等贵客来吗?这栋古堡里,至今我只看见你跟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奇异的感觉突然攫住我,让我一时噤口。
我好像忘了什么!
「谁在外头?」蓝胡子先生在书房内叫道。
我吓得跳起来--我发现蓝胡子这位新娘跳跃力很好,能跳到半空中,如果能在现代出生,一定能成为奥运金牌选手吧?
「主人,是夫人……」哎啊,糟糟糟,我拔腿就逃。
「等等,夫人,记得,千万不要去开顶楼那门啊……」
「你每天照三餐提醒,谁敢忘?摆明了就是在诱惑我!还好我先预知门後是什么,要不然不就被你摆布了--」怱地,跑到一半的身体僵住。
我终於明白那股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在这里?」蓝胡子先生已到长廊。
「是的,主人。」
我缓缓转过身,看见蓝胡子先生仍站在阴影之中,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那个……可能是我太害怕被谋杀,忙著想解决之道,所以有点忘了……老婆婆,请问,从你在这条长廊警告我不要拿钥匙去开门,一直到现在,到底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
「三天……」
「三天?可是……谁做饭?」古堡里就只有他、她,以及我。
「是我……」老婆婆答道。
「我没有吃饭!你没拿饭给我吃啊!」哇靠,不对劲在这里啊!我饿了三天,却没有任何肚子饿的感觉!
这项认知,顿时让我的头皮发麻起来。
我抖抖抖,浑身无处不抖,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也许,在当时我脑子仍在运转,但震惊盖过我的思考,也让我终於明白小说里所描写的形容,并非指真的空白,而是模糊了。
所以,在事後的记述上,我是带著七分大概、三分确定记叙接下来的情况。
「就算我再怎么粗线条,也知道人是要吃饭的……」
「自从我开始做这种奇异的梦以来,简直是身历其境,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很认真在过,该饿的时候就会饿……」
想我是那军营中的于小胖时,还不敢吃多,怕奔厕。真腹痛如绞,也只能泪流满面地找地方去解放。
「也就是说,吃暍拉撒睡,样样都不会少。我又没成仙,怎么不会饿?除非--」
一束光从我脑中激飞而出,在电光石火里,我似乎捉住什么。
我的双脚开始移动了,冲往长窗的方向。
「夫人--」那老婆婆大叫:「不要开窗啊!」
我才碰到窗,庞大的黑影陡地抢在我面前,完全挡住窗。
「别开。」蓝胡子先生首次「正面」对我说话。
我缓缓抬头,仍旧看不清他的脸。没有人,会喜欢一天二十四小时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且,蓝胡子先生的书房内藏书众多,连我都傻眼,谁能在黑暗中读书?
「你的焦距,对不上我。」我说,不理他到底听见了没,再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啊!
我明明已经碰到窗子了,他却卡在我跟窗之间,即使是我看不清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手穿过他的肉体。
不是他失明,而是他根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我是鬼魂啊!
「哇啊啊啊!」我跳离他三尺远,捧头叫道:「当什么都好,竟然让我当鬼!就算是梦,我也无法接受啊!」
看「鬼话连篇」,听人说真人真事的鬼故事也可以,反正与我无关,但如今我竟然变成一个没有肉体的鬼……光是想像,我浑身就发起颤来。
而且,再一想我不知还会在这个梦境里待多久,毛骨悚然之感又起。
「不管了啦!」浑噩的脑袋始终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
「我想醒来啊!醒来醒来……对!故事完结就可以醒来!」
「反正人都是鬼了,呜,那门後就算是他前任妻子的尸体又怎么样?他还能杀我吗?」他能除鬼吗?
这么一想,我当机立断,拿起那挂在墙上的钥匙--
「目标:冲向顶楼内侧到底的那扇门!」反正也不是没有看过尸体(现在的新闻多的是没打马赛克的尸体),多看几个又有什么差别?当时的我,自暴自弃想著。
「夫人!不要去开那扇门啊!」
谁会听啊?我拔腿就奔上楼。
「等等,不要去!」
蓝胡子先生也说话了,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完全是依著老婆婆的话行事。
我当然左耳进右耳出,没有一个人会为了杀人凶手一句话而停下来,又不是神经病!
我冲得很快,没有几分钟就让我爬到顶楼,脸不红气不喘往那黑不可测的深处看去。
尸体就在里头啊……
我用力吞下口水,有点头晕脑胀。
「等我完全清醒後,我一定要改正我这种差不多小姐的个性!没有找出作这些梦的原因,我誓不罢休!」我受够了这种异梦!
鼓励完自己後,冲向那长廊的底端,微弱的光从门板下露出来。我毫不犹豫地拿钥匙打开,然後推开这扇门--
来吧!让我看完了尸体,就让我回到现实吧!
我并没有注意到房内的气味是不是太过恶臭,藉著烛光,我看见了椅上躺著一个女人,是尸体,我知道……一定是蓝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子,而且,是尸体。
还好她看起来像睡著,我颤颤跨前一步,正好完全窥见她的容貌。
「啊……」我小声叫了一下,然後慢慢瞪大眼,捧著头尖叫:「啊啊啊!这不是我吗?不不不,不是我小胖!是这个鬼的尸体啊!可是,现在我小胖是鬼啊--」到底谁才是鬼?我?她?
搞了半天,门後藏的不是蓝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尸,而是我啊……不对,不能算是我!那是他的现任妻子啊!
乱七八糟已不足以形容此时我大脑的运作,我受刺激过甚,接下来我说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记得我的大脑就像快溢满的水,不能再受惊吓。
再受惊吓,可能就真的会被吓傻了!
当我回过身,看见蓝胡子就占住门口。
起先,我吓死了,以为他就要拿刀来杀我了,後来一想,我都是鬼了……不,是房内尸体的鬼魂……总之,我有些错乱了,只攀著一个念头--
人都完蛋了,蓝胡子还杀什么人?又不是茅山道士!
模糊想著的同时,抬起头,终於藉著微弱的光看见他的长相了。
他的确是有胡子的,他的胡子几乎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除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好眼熟啊!眼熟到我在梦里看过好几次,即使他的焦距无法对上我,我仍记得他!
第一次是在「灰姑娘」里的王子脸上看见,还有花木兰里的将军大人……陆陆续续地都在梦里看见过,而现在又见,让我脑中即将溢满的水彻底狂泄出来。
我一定是尖叫出声了,一直叫,一直叫,叫到连我都受不了了,可是,在当时,我的本能远远胜过我的理智。
如果有人要耻笑我胆小,那我也只能承认:
「人的一生中,勇气总要休息一下,而现在,勇气的确远离我了。」
「而且,人的一生中,到底有谁可以看见自己的尸体?」从来没有人!因为,一看见了,就会疯狂啊!
我尖叫著、尖叫著。
而最後,在自己尖叫声中,我真的真的吓昏了。
***
第一次被梦魇给活活吓醒,那种感觉就像是作梦梦到一半,突然有人拉住你的双腿往床尾一拖,接著,双眼一张,现实赫然入眼。
当我清醒时,正抱著扁扁的枕头,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到底是我的人又胖了,还是床太窄了……」迷迷糊糊中,我抓抓头皮,慢半拍地发现身体像不倒翁般的摇晃,无法控制。
「原来我受惊过度,神经失控了……」
「不知道健保卡有没有在这方面给付?」
对於这些真实的异梦,虽说我已当是家常便饭般的习惯了,不过这种恐怖片还是头一遭,此刻,我的心脏仍然在狂跳不已,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自己死过一次一样。
我的身体还是在左右摇摆,我迟钝到门外有人喊,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震啦!逃命先!」
「一、二、三,人数正好,钱包也拿了,逃!」
「碰碰碰」,剧烈的关门声响起,霎时一片平静。
自称是我亲爱家人的一票人跑得一乾二净,独留我一个……
「喂,还有我吧?」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一向很隐形,但也不用把我忽略得这么彻底吧?
过了几分钟,地震停了,继续自称是我家人的人们又当没事地走回屋内,完全没有发现家中的弃儿。
这个地震,是我生命中的一项转机。
因为,冰冷的地板上,默默躺著一只紫色的捕梦网,是被摇下的。
然後,从此不再作梦。
***
梦完全结束了,不过还有後续没有交代。
大概是过了两个月吧,素有粗线条之称的我,突然间发现不再作怪梦了。
一定会有人耻笑我,哪有人作了几年的怪梦,过了平静的六十天,才突然发现怪梦离去,八成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的。
信不信,我是采随便制的,但我还是必须解说:因为我神经之粗,可以说至今无人可比。
不然日夜过著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小胖我早已成了疯子。
总之,人的气、人的运、人的脑就是这么地奇妙,当我一想起这两个月的平静无波时,眼睛一抬,正好书桌上的捕梦网一直线落入我的眼瞳里,再一路搭顺风车钻进我的大脑,破了一块的圆迅速被嵌合了--
「不会吧?」我大叫。难道这就叫「不是不解答,只是时候未到」?
几年前朋友送我捕梦网时,那嘴角白牙的闪亮,几次的嘘寒问暖试探军情……顿时飞进我的脑海!
「一定要实验,不然误会人家怎么办?」
「找谁实验?我吗?要我再作那种梦,我才不要。」
於是,夜半,我拿著捕梦网,偷偷潜进BL收藏家的闺房,偷偷塞进她的枕下。
「死道友不死贫道,我绝对不是要陷害你,只是实验一下。」我双手合十膜拜中。
果不其然,隔天BL收藏家一起床,就说她作了个很可怕的梦。
「什么梦啊?」我故作同情地问。
「我梦到我变成龙阳君了!」
「果然是你会作的BL梦……」我喃喃著。
既然已经确定是捕梦网作的怪,那么……
我眯起眼,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什么叫以德报怨,我呸!」
「举凡小说、电视剧,女主角必是善良到没有人性的地步,让我好想踹踹她的头,看看她的脑盖里到底装什么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