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尧天同意地点头,说:“我会查清这件事并做妥善处理,很谢谢你的意见。基本上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不懂董事长为何会‘召见’我,而我也不是贵公司的员工,或许您搞错了。”星云潇洒地一笑。
“我知道。但如果你愿意的话,马上就可以成为何氏的员工了。不!更精确的说,是成为我的员工。”
星云讶异极了。她有没有听错?董事长亲自下聘书给她?
何尧天以下的话更具爆炸性。“你愿意当我的私人助理吗?待遇随你开,如果不嫌弃,一个月卅万薪水也不成问题,希望你能答应……”
星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工作?什么条件?什么要求?
私人助理?卅万?究竟有多“私人”?又要“助理”些什么呢?
星云出于自卫地讥嘲说:“这听来实在很像某种工作:待优、保密、日领、轻松……”
何尧天急欲澄清她的疑虑,他严肃的神情不亚于她。“我知道这很容易让人误解,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我只是想找个聊天的伴,一个能和我说话的朋友。”
“花卅万请人跟你聊天?”星云觉得好滑稽。
何尧天恳挚的目光后有着一抹她不明白的急切,他真怕她会拒绝。“我保证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其他不良的企图;我不会欺负你或侵犯你的,我发誓!”
星云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我在淡水有幢小别墅,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在那儿;随你方便,我们再约定时间见面。怎样?你看行得通吗?”他温和地催促她。
“为什么是我?你甚至完全不认识我、不了解我。”星云疑惑道。
“为什么?”这问题可难倒何尧天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的神采和她相似,你像她像到让我以为又回到从前,以为终于又寻到了梦寐多年的倩影……”
何尧天怔住了,不自禁又坠入了回忆与情感的漩涡;直到看见星云的询问眼光才又重把他拉回现实。
“如果你不方便说,就不勉强。”不知为何,这个男人令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晏小姐,你几岁?”
“刚过廿岁生日。人家说廿岁是开始要把自己交给自己的时候,所以我出来求职,得独立了。”
他忍不住问:“你母亲——”
星云坦白相告:“我没有父亲,从母姓,母亲从小辛苦扶养我和妹妹长大。对了!我有个双胞胎妹妹,我们长得很像,不是熟人是分不太出来的。我的家庭生活平凡而简单,但是家人的感情很好。”
“你很懂事,你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何尧天望着她说。
“环境的磨练会让人早熟;而我也不是个爱作梦的女孩子。”如果要说有梦,就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家人有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母亲为了生活重担,已操劳了廿年,星云很想赶快为她卸下肩上的负担;这也就是何尧的提议最吸引她的地方。
不过,依她的直觉,她知道他不会是个脑满肠肥、饱暖思淫欲的色狼,她相信他会遵守自己的承诺的。然而她依然有些犹豫,不明白他为何会选上她。她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口才也不很好,有时还很讨厌同人闲扯“聊天”,他却找上了她。
或许他是个有钱却寂寞的老凯子,花钱买温情!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癖好,闲着没事做,拿钞票砸人!
也或许这是他的习惯,古人养食客,现代人也效法,雇个清谈对象……
管他的!反正他有钱。有钱人有权随心所欲,发疯也行。
然而经过这一连串的种种猜测,星云还是很疑惑;因为何尧天实在太正直、太文雅了!既不变态也不像发狂的凯子,也许真有某个原因,藏在他心底吧!重点是她相信他吗?要接受吗?
“我真的希望你别拒绝,尽管你有百分之百拒绝的权利。”何尧天的目光真诚得充满高度说服力。
星云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说:“让我考虑一下好吗?今晚我会给你答案。”
???
回家后,星云把何尧天聘她的事,向星苹说明。
星苹张大了嘴,说:“你接受他的聘请了?”
星云咬着唇,说:“我还没决定呢!说好晚上给他回音的,小苹,帮我出出主意吧!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要看情况喽!你看那位何董事长像不像老色狼?”
星云哈哈大笑的说:“色狼两字又不直接写在脸上,就算他真的很色,也不会告诉我吧!不过,依我的直觉判断,他不是那种人。”
星苹的好奇心被挑动了。“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形容一下嘛!能当到董事长,不都是人瑞级的老翁吗?”
“我保证你绝对没见过那么有男人魅力的‘老翁’;他年纪是大了点,但一点也不老,人家温文尔雅,就像……”
星苹这下好恐慌。“姐,你该不会喜欢上这么老的男人吧?”
星云敲了她一下,说:“我只是站在女性纯粹欣赏的角度,并非你想像的那种喜欢啦!你爱乱猜,也别那么离谱嘛!”“那可难讲喽!男女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身高不是距离、体重构不成压力、年龄更不会是问题!搞不好你从小东挑西挑从不交男朋友谈恋爱的,初恋就爆冷门爱上甜蜜爹地型的老男人。”
星云不跟她辩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我对那位何先生有某种程度的好奇心,却绝非你想的那样。唉!我无法解释那种感觉啦!其实最诱惑我的还是他所提供的优厚薪水,卅万?!你想,一份平常的工作要做多久才赚得到卅万?我是不会去住他的别墅,不过这酬劳实在太优厚了!有了这笔收入,我们很快就可以把这小店面及房子顶下来,就可以不用再把房租、店租交给别人,有了自己真正的家、自己的地方总是比较踏实。这也是妈的心愿啊!”
“这么说,你是准备答应他喽?”
“是的!反正情况若不对,还有溜的机会,更何况我直觉上相信何先生不是那种人。总之先试了再说,说不定他还会是个良师益友呢!现在想那么多也无益,就当作这是有钱人的怪癖吧!”
“我倒觉得,世上最爱钱、最小气的反而是有钱人呢!”星苹算是赞同她了。“姐,其实我真希望我也能尽点力,出去做事赚钱,跟你一起分担责任。”
这一直是星苹心中的隐痛,由于自小身体特别羸弱的缘故,母亲就特别纵容、呵护她。她不爱念书,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帮忙;而星云专科毕业,念的是商业管理,找工作也是朝这方向走。星苹一直盼望自己能长壮些,能继续学点东西,出去独立工作赚钱,让辛苦的母亲安闲下来,享享福。
星云拥着妹妹,心里涌现无比的温暖。她同星苹自小就特别特别的亲,姐妹俩独立又亲爱,这是她们此生最丰足的财富,也是别人难以拥有的财富。“小傻瓜,你也做了很多事啊!你为这个家也付出很多,我很谢谢你呢!让我们同心协力,分工合作好不好?别说这种傻话,我听了会难受哦!”
星苹的下巴抵着星云的肩膀。很多时候两姐妹要在一起才感觉完整,也许她们真的是彼此互不可缺的一半,从在母亲的肚子里就这么亲密亲爱地依傍在一起。
“要告诉妈妈吗?”星苹问。
星云否决了。“先不要!我不想让她担心,先看看情况再说。可以帮我保密吗?”
“当然,我又不是大嘴巴。”姐妹俩相视而笑。此时不知从那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吵嘈声,星云脸发皱,捂起耳朵。
“吵死了!魔音传脑。非洲土人的巫鼓也没这么难听!”
“谁呀?”星苹愣愣的问。
“前几天,楼上搬来一个搞音乐的男人。”
“我怎么没见过?”星苹感到纳闷。
“谁知道?两三天不见人,神出鬼没的,偶尔才冒出点声音来。”星云龇牙咧嘴的说:“那个人长得一副青面獠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又长长的。”
星苹惊奇道:“真的吗?听久了,我倒觉得他打鼓打得满好听的;来我们店里吃东西的客人还真幸福,能听得到现场演奏。”
“是哦!你干脆用口琴跟他合奏,什么曲子好呢?‘不如归去’。”
星苹笑得好开心,道:“何日君再来。”
???
星苹穿着睡衣跑上街面朝楼上喊。
“喂,难听死了,你好吵!不要吹了行不行?”
常宽停止吹萨克斯风。他压根儿没听见三层楼底下那个清汤挂面、短发齐耳、穿着睡衣、两手叉腰的少女嚷些什么。
“你不怕半夜制造噪音被人围剿吗?”她作了个杀头的动作。
他好久才有反应,竟是没头没脑接了一句:“现在半夜了吗?”
星苹翻翻白眼。这家伙倒没像星云说的那样,长发披散、青面獠牙,然而他似乎听不太懂她说的话;是这家伙有毛病,还是搞音乐的人都这样怪里怪气?
“你不认识月亮吗?”她没好气地指指天上。其实她不是怕吵,也不是为了他扰人清梦,是她太好奇了,好像听见月夜深山狼嚎,赶快出来一探狼人。
常宽这回倒笑了。“我没表,不晓得这么晚了。”他又说:“我刚睡醒。”
难怪她从来没碰见过他。他们用的是两套计时系统,毫不搭轧。“哎,我没恶意要嫌你,只是太吵了会被人骂。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早睡,因为要早起做生意。”他又是好久才接了句:“我知道了。”
“我住楼下。”星苹晓得自己鸡婆多嘴,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卖米粉汤的就是我家。”
他没反应。
“我家的东西很好吃喔!”她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要骂自己三八了。人家不理会,还一句接一句的说下去。
没想到他更神经。“现在还有得吃吗?”
星苹险些没哈哈大笑。现在?半夜?他一定有毛病才会问这种问题,方圆五百里内,他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还会有人半夜三更卖消夜给他吃。“早就收摊了。你明天请早!我们七点半准时开门。”
七点半!常宽呻吟一声,那通常是他们夜猫族结束夜游或工作,倒地酣睡的时辰,而他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了,他一定有一百年没碰过食物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存活到天亮。
女孩一定看出他的饥饿相。“你等等我!”她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堆碗装泡面。“我的存粮。喏!分你,接好!”
她一碗一碗往上使劲抛,常宽全接个正着,连在学校打棒球时都没有像这回接泡面有百分之百的接杀率。
“谢了!”他的脸在满堆泡面后,朝她傻笑。
他的头发扎在脑后;星苹觉得他其实满有味道的,是很性格的那种男生,她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你慢慢享用!我去睡了。”她蹦蹦跳跳要进屋。
他叫住她,说:“喂!你的睡衣很可爱,只是,透明了点。”
透明?星苹差点尖叫,两手下意识地一遮,但随即发现自己被骗了,她的小熊睡衣是深蓝色薄棉质料,密密实实的,既不暴露,何谓透明?
“骗你的!”常宽望着她,说:“开个玩笑。”
星苹瞪他一眼,跨进屋又伸出头来,说:“喂!我刚说你萨克斯风吹得难听,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程度还不错。”
“我晓得。”
女孩笑笑,缩回头,这次真的回屋睡觉了。留下阳台上的常宽,他这才想起来,拿了人家“恩赐”的救命食物,竟连她的姓名都没问个清楚。
第二章
“上班”几次以来,星云充分胜任愉快,甚至颇觉有趣,她的“老板”一点架子也没有,宛如一个忘年老友。
他们真的就是聊天,还有听音乐、养花、品茗,没人想开口时甚至各看各的书,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静静溜掉了,两人相处得有如家人。何尧天让星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累了,躺下睡上一觉也行,不用顾虑到他;他要她自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
“我妈一定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工作,还有你这种老板。”这晚,星云从杂志中突然抬起头说。她正翻到一篇“办公室隐秘与危机”的报导,这使她想起,白天在办公室里所听到的流言,有感而发。“还好我还没告诉她。”
“你常提起你母亲。我想你母亲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尧天放下书,搁在膝上,又说:“才有你这么特别的好女儿。”
“我妈是这辈子影响我最深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世上最伟大的女性;你别笑我,或许每个子女都敬爱他们的父母,但妈妈对我的意义更非同凡响。尤其我没有父亲,妈妈从小得母代父职,抚养我和妹妹,她的辛苦我们全看进心里;然而她并不因此而对我们两个有什么期望或要求,只希望我们健康平安,将来有个幸福的家庭。”星云停了停,又说:“我的愿望则是多努力点,好好工作,有稳定收入,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了。”
“你是个孝顺的好女孩。”
“我只是比较实在一点。人是该懂得感恩的,而亲情是人间最大的幸福与依靠,这对我们来说不是负担,而是恩赐了!我们有幸拥有,还有很多人享受不到呢!虽然没有父亲,但我们从不感到遗憾,因为母亲对我和星苹来说就是所有。”
“你妹妹星苹,和你长得很相像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听起来很奇妙吧!或者等你见到她,就知道答案了。星苹的身体是弱了一点,是先天体质的关系,所以妈妈为她的心较多些,我很壮,所以可以出来接受风吹雨打。”
何尧天被她逗笑了。
“不要笑,我是说真的。”
他正色道:“我没笑你。”
“我们小时候都穿一样的衣服,再怎么也不嫌烦;但等上了国中后就不这样了,我们不想整天看见彼此有如照镜子一样。不过,我们大概有个特性永远不会变,就是爱哭!好处是,哭时有伴更加痛快。”星云偏着头说。“不好的情绪应该适时发泄,否则容易得内伤,其实我们也没有很多时间来哭,因为忙着生活都来不及了。”
“够坚强!”尧天唇边仍是那抹宽舒的笑意。他真爱听她讲话,看她说话的神态,讲什么都好,他都兴味盎然。星云的生命是用来充实生活的,有心有感情。他不自觉爱上了跟她相处的短暂时光,那已成为他最感受安宁愉快而充实的时光了,只是这女孩可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