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数名仆从伴随着时墨的怒斥声而到。
时墨是文人,武艺自是不深,然而殷旗身负保护二少爷的责任,因而自幼习武,练就一身好武功,发生这种事,第一个出手的自然是他,还有几名功夫不弱的家从同样冲上前去。
向立地利落的双足一蹬,将琴抢过扛到肩上,烟儿腹痛如绞,斗大的汗水凝在额顶涔涔而下,她咬住牙根,五内如焚的瞪住那架琴想追,但一波波剧痛使得她抓住栏杆,无力的斜倚栏柱慢慢滑落地板。
在殷旗和向晶华交上手之后,几个家从缠住向顶天,烟儿害怕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将琴带走-不由得朝时墨发出了求救声。
“时……”
在话未出口之际,时墨早已气急攻心奔至她面前将她搀住。
“怎么样了?”
从她玉容修澹的脸上端睨出她所受的痛苦,犀利阴骛的眼神无法注意到其它,将她拦腰抱起,只想快些找大夫替她察看伤势。
忽觉身子腾空,烟儿重心不稳的险些撞上他的下颚,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如雷心跳声,却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不,我……我的……”
“什么?”发现她还有话要说,他板着脸瞪她。
“琴……”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比着,时墨耐下性子朝所指方向一望,才知她的琴被夺,而这人在他抬头之际已隐没在屋檐后方。
“不过是一架旧琴,丢了也罢,大不了买架新的。”他深觉荒谬的用鼻子哼了声,霸道的抓紧她往房内走。
“不……我要我的琴……”她反应激烈的捶着他,力气弱如蚊虫,眼看爹爹留下的琴已追不回来,她绝望的闭了闭眼,白得令人心惊的唇色,突然被她用牙尖狠狠咬出血痕。
“你做什么?”一簇火苗在他眼中爆发,他发出骇人心肺的嘶吼,完全没想到那架琴对她有如此重要,立刻冲进房内将她置放在床上,动手掐住她的下巴,一手则试图撬开她的嘴唇。
“停住!不要再咬了!”
对于他的吼声与举动,烟儿一点反应也没有,鲜红的血像失控的火光,刺眼而残忍的灼伤他身上每一个发烫的血脉。
终于,某种椎心的痛楚使他大大的激怒了。
“够了!再咬下去嘴唇就烂了,如果那破琴是你惟一想要的,我时墨用生命向你保证,不论天涯海角都会追回来给你,如果这是你要的!郁还烟,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直至喉管都冲破了,声音粗哑难听方才歇止。
他剧烈喘息着,不断喘息着,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发抖,他在害怕?他是在害怕吗?
在他惊惶失措的当头,却见她神色涣散的慢慢松开牙,殷红溃烂的唇瓣,有着触目惊心的一个伤口。
“真……的……?”她气若游丝的问。
来不及点头,来不及回答,她在重燃希望的时候,又沉沉地坠入黑暗中。
???
从“敛琴阁”逃出之后,向晶华等三人连夜奔回初到京城落脚的那座破庙里,做?暂时的藏匿之处;一来是避人耳目,二来则是检识郁还烟所抱的这架破琴,是否确?师尊所要找的“伽陀罗琴”。
“怎么样?到底是不是啊?”向顶天见向晶华始终注视着琴身不发一语,不由得紧张的道:“华姐,你可得仔细瞧个清楚呢,如果拿回去不是师父要的那架琴,我们可就白来这趟了。”
“你别吵着华姐分心,没看到她正小心翼翼的在检查吗?”向立地皱着眉开口截话。
骤见向晶华两手利落的比划着琴身长短,思索沉吟着:三尺六寸六分,琴身中间呈圆月形,乃春秋时晋国师旷所创的月琴式;桐木刨制而成,髹上鹿角漆,瑟瑟为琴征,碧纹石为琴轻,虽然时代久远琴身老旧,但这些都是很好辨别的,不过……”
“不过什么?”
“这面板上的断纹却非师父所说的梅花断。”
两人听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梅花断。
“要判断一架琴的年代,最常见的是以断纹?依据,古琴经过百年以上的光阴,漆面会逐渐断裂成纹,最常见的是蛇腹断,也是年代较近的,纹较粗:而梅花断最?古老,也最罕见。”
“那这琴……”
“这琴充其量只是小蛇腹,不是“伽陀罗琴”。”
向顶天呆上一呆。“这是不是代表着咱们昨晚是白费了功夫,偷错一架没用的古琴?”
“有可能真正的琴,早被郁还烟藏了起来。”她神色阴郁的答。
“可是,昨儿个见那郁还烟拚死并活想保住这琴,倘若它不是“伽陀罗琴”,她干嘛那么拚命?”向立地不解的问。“她说了,这琴是郁定擎留给她惟一的遗物,所以她才那么宝贝。”
“我还是不明白,郁定擎要留也是将那“伽陀罗琴”留下来,干嘛拿这破琴添数?”
“这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想找到真正的“伽陀罗琴”,这架琴,也得留着。”向晶华冰冷的极光一闪。“往后才能从郁还烟的嘴里套出话来。”
“所以,我们现下还不能回去了?”向顶天好生失望。
“没错。”
“我想,现下我们若要再去那座楼阁找那丫头,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向立地忖度着说道。“华姐,我们是不是得想个法子把她引出来?”
“她如果真重视这架琴,依我看,那个地方她也待不住的,只是她受了你那掌,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好几天。”
“倘若她好了以后呢?”
“放心,我们和那位了大小姐还有约定呢,请她派人盯着,应该没问题。”向晶华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
向顶天和向立地佩服的点着头。
姜果然是老的辣,华姐真不愧是师傅的得意高徒!
???这一昏,果真让郁还烟足足躺了五天,对于外界,没有一点知觉。
只知道睁开眼时,婢女小荷正拿着湿毛巾?她擦拭手脚,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丧失五天的知觉一下子就回复,痛,自然是其中之一。
“你、你醒了?”发现她在眨眼,小荷喜出望外的停下手。
烟儿有些恍惚,轻抬起手指触碰嘴唇那片伤口,脸部不禁扭曲起来。“唔,好痛!”
“当然痛啊!好端端的,你竟然把自己咬成这样,简直不像个正常人。”小荷摇摇头,像看怪物似地盯着她瞧。
不像个正常人?烟儿郁郁寡欢的黯下目光。
那架琴──不在了。原就孤单的她,还剩下什么呢?
“郁小姐,恕小荷多事,你和二少爷比琴的事没成,这一拖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让府里的王爷王妃总觉事有蹊跷,说难听点,就是认定你故意搞鬼,想就此缠住二少爷不走,”小荷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兀自说个滔滔不绝。“我看你这样倒也不像,为了一架琴把自己咬出这么大个洞,若真有心迷惑少爷,凭你这好相貌,拿出点在妓院里的本事,我想没几个男人抗拒得了的。”
小荷停顿了下,将毛巾浸回水盆里洗了洗。“不过小荷信你,王爷王妃可没那么明理,你如果伤好没事了,就?自己打算打算,否则届时二少爷不让你走,那事情可会愈闹愈大。”
说不上这酸楚的滋味从何而来,之前隐隐作祟,如今蔓延成势。
见烟儿别过脸不应不答,小荷也莫可奈何。
小荷走后不久,又有人走进来。
目光余角似乎瞥到一袭白衣,她的心揪结地冷却,将脸别至旁边。
“我听小荷说你醒了。”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立在床边。
“好点没有?”
“嗯。”轻得不能再轻的点动。
“看你的样子,是不想理我?”
“嗯。”
“为什么?因为我让人逃掉,让你丢了琴?”
她没再点头,像是默认。
“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我答应过你把琴找回来的事。”
“……不敢劳驾时二少,等烟儿病好,自个儿会去追讨。”
原有的平缓气氛再度饱含危机,时墨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正持拉踞战,他虽变了脸,却努力压抑心头的怒火。
“我时某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说话算话这事可取,你一介柔弱女子想去和三个身份不明的恶盗追讨,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你身份高贵,怎能?我冒险?一个奴婢死不足惜,但若教时二少受了伤、送了命,烟儿恐怕连死都无地可埋。”
“说这什么话!”他气极了。“你一再以身份悬殊的事来反驳我,是想要我怎么样?”
她突然停住几秒。
“说啊,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烟儿希望时二少高?贵手。”
“高为什么贵手?等等,你是不是又想说自己是烂手或贱手?”他气得胡言乱语。
这会儿,她总算肯侧过脸注视他写满了火爆的脸。
“饶过我,让我离开这里。”那双清澈的明眸,清冷得像是秋日的一泓泉。
“哼,说得倒简单,如果没人帮着你去追那架琴,你追得回吗?”
“我……”
还来不及回答,时墨又立刻岔断,恢复了冷傲神色。“好了,刚醒过来别说太多话,等你真正养好了伤,再和我讨价还价!”一挥袖子,深怕她再说出些什么伤人的字眼,头也不回的赶忙走人。
???
又过了约莫三、四天的调养,烟儿再待不住,趁着夜半收拾好包袱,想偷偷的走人。
奇怪的是,从踏出房门到离开楼阁,沿途竟没人出现阻拦她,一切的小心翼翼显得没什么意义,尽管心里纳闷,但也不敢多作揣测,当下的心思,只在于如何将琴追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烟儿终于逃出了这座“敛琴阁”。
不敢稍有停顿,纠紧的心脏阻碍着喘息,她嗽喘连连、桃靥泛红,直觉咬住下唇隐忍出声,一不小心再度个红因疼痛而泛白的菱瓣,不由得轻咳几声。
心念疾转,茫茫人海何处寻找这三个夺琴的人?她惟一记得的是,其中一个男人喊那个女人“华姐”,那女人会是老爷说的向晶华吗?但,向晶华跟爹爹到底有什么渊源?难道会是她的生母?
不不不!她慌乱的猛摇头。不可能的,如果向晶华是她的母亲,那么,她为何不认自己?为何在她出生后就消失无踪?
想着想着,浑然不觉自己在漫漫长夜里已走了数里的路,等到晨曦乍现那刻,她才松口气的找了棵大树稍作歇息。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浮现在心头的只有一个想法──返回家乡去一趟吧,从她九岁来到京城至今,始终没有机会回去祭扫爹爹的墓,顺便打听乡里有无人知道这个向晶华的事。
打定主意,烟儿迎着轻风,向着绿野,将包袱攒紧在怀里,决定好自己的下一步,立刻往前行去。
殊不知后头两条人影隐在树林之中,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她。
“……二少爷?”眼看她已经走远,殷旗忍不住发出疑问。“我们要不要追上以为”
时墨瞳光一闪,漆如子夜的黑眸,亦发冷佞深沉。
“看样子她是打算要远行了。”一顿再道:“殷旗,你回去备辆马车来,顺便替我打理些随身行李。”
“这……二少爷的意思是……?”殷旗期期艾艾的。
“不必问这么多,快去办吧,我怕把人跟丢了,你快去快回,我想以她的脚程走不了多远的。”
“但是,王爷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放心,你现在的主子是我,我不会让你受到责罚的,快去吧。”时墨严峻的一挥衣袖,立刻尾随烟儿的方向前行。
殷旗摆出苦瓜脸,刻不容缓的回身往反方向纵去。
???
“爷──您瞧瞧这缎子的颜色好不好看?”一个娇嫩的嗓音嗲声嗲气的呢问着,一手扯着蒲攻膺的胳膊紧贴上去,女子的长相还算不差,只不过旁人见她那浓妆艳抹样儿,便知是青楼女妓。
“好看好看,你喜欢我统统买下来。”蒲攻膺捏捏她脸颊,顺势嘟起厚唇大嘴“啵”地一亲,公然在布庄里头轻薄调情。要不是?作生意,店家人真恨不得将这两个不知羞耻的男女轰出去。
“爷您真好!”女子开开心心地撒娇着,胸脯那两块肉在他胸前滚来滚去,惹得他意乱情迷。
“兰兰,爷待你这么好,给爷做小妾好不?”他嘿嘿地逗弄着问。
“呃……哇!老店家,这料子真好摸呢,还有没有其它的?
色?”名唤兰兰的女子立刻转移话题的朝店家呼嚷着。蒲攻膺脸色一变正想发作,忽尔瞧见外头有个人晃过去。
“咦?”
挪步到门槛边引颈一望,嘿,是那个小美人呀!这可被他达到了好时机。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赶忙迈步冲出去,深怕小美人这么一走又不见踪影。
“跟我来!”他急喝了声,几个守在门外的家仆不知发生何事,只好连忙跟上。
“小姑娘呀,可真是好久不见。”奔向前,那张淫乱恶霸的嘴脸,奸笑着挡去郁还烟的路。
一见是他,烟儿神色一怔退了几步,清俨的眸子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这位大爷请你让开,小女子急于赶路。”
“何必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那回让你逃过一劫,这回……”他的口水快滴了下来。“嘿嘿,你可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这会儿大白天的,又是在大街上,大爷若要对小女子轻薄,小女子岂会屈服?”冰寒的声调没有一丝友善,身上的弦却绷得死紧,注意到蒲攻膺还带了不少家仆在后边。
“哼,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就算我当?掳人,又有谁敢拦我?”他狂妄的邪笑着。
倏地,烟儿的两手被家从牢牢抓住,她脸色死白的厉声怒喊,剧烈挣扎间弄红了手腕而不自知。
“放开我!”
“放开你?等我玩腻了再说吧。”蒲攻膺洋洋得意的伸出肥短大手,轻托起这张美绝桃花的下颚,想到往后可以夜夜拥着曼妙佳人入眠,不禁放荡的浪笑起来。“呵呵呵──”
“怎的,蒲老爷对时某人的爱妾有兴趣?”一句看似揶揄的话蹦出来,不知何时,时墨已气定神闲的伫在一边轻摇折扇,尽管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邪痕,但聪明人都看得出,他的眼神拧恶,似快迸出凶煞火光。
嘎──怎么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烟儿错愕的惊震不止,然而那句“爱妾”,更令她如道电击。
“时……时二少?”蒲攻膺饱受惊吓的忙抽回手,连带将家从一人一脚的踢开,窘迫而恭敬的行了个礼。“呃……她……她是您的爱妾?”暗自紧张的猛吞口水。惨了!这丫环几时变成了时二少的爱妾?早知如此,他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她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