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烈呵呵笑道:「是没人这么听医生的话。我不喝酒只是因为我不能喝,一口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若真的听医生的话,连咖啡因这种东西也不碰,那干脆叫我去死比较快。」
「身体健康很重要。」白欣微笑,克尽医生的职责。
「话是没错,但是照你们说的,这不能碰、那不能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这样无病无痛地活到七老八十,跟没活过有什么两样?人嘛,生老病死谁躲得过?
有难就受,有福就享,时间一到,两腿一伸就了事,禁忌个什么?」他端了两杯咖啡走近,将其中一杯递给白欣。「试试。」
白欣接了过来,「你很豁达?」
「看得多了,不得不看开。」
「我却看不开。」白欣轻叹。
「那是因为你有能力把人从鬼门关前救回来。对了,那天那个小病人呢?」莫惟烈突然问道。
「去世了。」
「啊?怎么会?」莫惟烈愕然。
「我们尽力了。」白欣在心里悄悄地叹息。那病童的年纪实在太小,病情又太沉重,医疗团队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救不回来。
「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觉得他年纪还太小,属于那种没活过的人,不该死--」莫惟烈搔了搔头发,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连忙换了个话题,「你一口都不喝吗?试试看嘛,很好喝的。」
白欣依言轻啜了一口。唇齿间流转的奶香适度地掩去咖啡的苦涩,却没掩住咖啡的原味,浓浓的咖啡香顺着喉咙流下食道,滑进胃里,渗进四肢百骸……「好喝!」白欣由衷地赞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莫惟烈可开心了,「你们女孩子都不太喜欢太苦的味道,所以我加了双倍的奶精,喝过的女生没有一个说不好喝的。」
「你常煮咖啡给女孩子喝啊?」白欣又啜了口咖啡,随口问道。
不料,莫惟烈的脸却热辣辣地红到耳根子去了。
「没有,我只煮给我妈妈、我姐姐喝过。喔,还有我同事阿芝喝过,你是第四个,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喔。」白欣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紧张起来?
莫惟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紧张?他尴尬地抓抓头,发现两人还站着,这才赶紧请贵客人座,「请坐。」「谢谢。」白欣坐了下来,随意地打量了周遭。
房子的格局和她的小窝一样,只是左右相反。
以一个单身汉来说,莫惟烈的房子收拾得相当干净。沙发置于门侧,左手边的吧台将厨房和饭厅隔在客厅的视线之外,右手边的大片落地窗则未拉上穿帘,夜晚街灯闪耀的光茫淡淡地透了进来。窗旁是一株盆栽栽种的万年青,正面的柜子可能是刚搬进来的缘故,除了电视、音响外,没有其它的物品--白欣突然想到自己此次登门造访的目的,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来。「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一点,所以令天才送过来。」
「没关系,我又不急着用。你要不要吃点蛋糕?我同事给我的,说是丹尼斯还是什么东西做的,很好吃。」莫惟烈接过支票,随手搁在茶几上,起身往厨房走去。
「呃,莫先生--」白欣唤住他,「你要不要先把支票收好?」
「喔。」莫惟烈回身把支票胡乱塞进口袋里,转身又走。
「莫先生,」白欣再度唤住他,「不用忙了,我要走了。」「你晚上要值班?」他拧眉看着她。
「没有,我要回家了。」
「你好象也一个人住嘛,这么早回家干嘛?」
「休息。」
「不是看电视就是看书是吧?那多无聊!」他看了眼手表,「八点二十,赶九点那场正好。我们别吃蛋糕了,去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和一个陌生男人?
「对啊,反正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正好结伴看电影。」莫惟烈笑嘻嘻地,「咱们去看《黑洞频率》好不好?我去看了两次了,第一次看了十分钟就被叫回局里,第二次比较好,看了半个小时。这次你陪我去,要是我真的这么倒霉又被call回局里,还有你可以看完整部电影,回来告诉我结局,比较不会那么气人。」
原来他打的是这等主意!
白欣微笑,「可是我的call机也随时会响。」
「那正好,你如果要回医院,我还可以送你过去。咱们就赌赌看,是你的call机先响,还是我的先响,先响的人要请对方看电影。」
「都没响呢?」
等等,她说这话不就表示答应和他去看电影了?
白欣惊觉不对,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莫惟烈满面笑容地说:「那表示我们两个八字很合,凑在一起就福星高照,没人生病也没人打劫,以后我看电影都找你一起去!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换件衣服。」
她跟他说定什么?
白欣还没会意过来,莫惟烈已旋进房里,换好牛仔裤,又旋了出来。「行了,走吧!」
「莫先生--」她犹豫着想拒绝,已经十年没和男人单独去看电影了。
「干嘛?」莫惟烈为她拉开门,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对了,你可以叫我惟烈,或是叫我阿莫,别叫『莫先生』,『莫先生』是不熟的人叫的。」
言下之意,她跟他很熟了?
白欣忍不住瞪大眼睛。他们才认识一个星期而已,莫惟烈就把她当成「熟朋友」了?
该说他是太过热情,还是太过天真不懂防人?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对这些名词的定义和她不同?
「我以为我们才认识不久。」她踏出他的家门。
「是没错,不过我有种感觉,我们会很合得来,很快就会变成很熟、很熟的朋友。」
莫惟烈关上门。「你别不相信喔!我一向凭感觉交朋友,看定可以推心置腹的就一定会是生死之交,从没出过错。我有预感我们会相处一辈子!」一辈子?!
那是多长?或者多短?
白欣失笑。
「对了,你刚刚叫我干嘛?」莫惟烈突然问道。
「我忘了。」白欣笑笑地说。
反正不管多长多短,不管她同不同意,莫惟烈都以他的方式硬是介入了她的生活,大概也没办法赶走了。朋友?他硬赖上来的!不过也不坏啦,她已经很久没交新朋友了。
第三章
结果,电影顺顺利利地看完。一整夜,白欣的Call机没响,莫惟烈的手机也没动静。
不只如此,往后的十几天他们还一同去吃了几顿饭、逛了几次街,照样没人催他们回去工作。
也许真像莫惟烈说的,他们两个八字很合,凑在一起便福星高照,没人生病也没人打劫。
白欣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身旁正在射飞镖的男人。
她的个性原本就内向沉静,不易与人熟稔,程清湜过世以后,她更是刻意的封闭自己。莫惟烈是第一个能和她在短时间内快速熟悉起来的朋友。之所以会如此,最大原因是莫惟烈的脸皮厚--厚到不知道拒绝为何物。
他可以硬说两人是朋友,便随性地邀她吃饭、看电影。坚持她该尽邻居的义务,带他这个新邻居认识环境,便抱着她到处乱逛。认为单身女子独行危险,有空时便来段温馨接送情。偏偏他又表现得光明磊落,确实只是将她当作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在对待,让白欣就算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有时候即使找到了,人也早已被急惊风似的莫惟烈拉到路上了。
总之,短短的十几天里,白欣已经很习惯莫惟烈三不五时地出现在她眼前,也很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多话、热情、性子急的--朋友。
「给你。」莫惟烈忽然回过身来,高兴地将一罐运动饮料塞进白欣手中。「我赢的喔!厉害吧?!我就说嘛,不过是射几个汽球,有什么困难的?」
「是啊,一点都不困难,你好象才花一百块嘛!」白欣忍不住消遣他。
莫惟烈嘿嘿笑着,反驳她的挖苦,「是那些汽球摆太远了嘛!而且飞镖又小,用起来不顺手。要是用枪啊,一定百发百中,你要什么我都射给你。」
这句话好熟!
当年,程清湜也请过。
他喜欢逛夜市,喜欢射飞镖、玩枪、打弹珠,他总是说:「你要什么,我嬴给你!」
刚听到的时候,她很开心,后来她渐渐地将他的好当成了习惯,渐渐地忘了好好珍惜……「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证明给你看。」莫惟烈径自对她的沉默做了解释,看了下周围,便拉着她向打枪的摊贩走去。「看着喔,我赢那尊一休和尚给你。」
她已经很久不逛夜市了,刚开始时是怕触景伤情,到后来是一个人懒得来。今天要不是莫惟烈吵着要来,她也不会有兴致出现在这里。
白欣仍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砰」地一声,将她震回神。
她抬眼,发现莫惟烈已站在摊贩前,举着枪,瞄准木板上的汽球,砰砰接连几声,汽球一个个应声而破。
莫惟烈忽然放下枪,「老板,我都打到了对不对?」
「剩下两发都中的话,就有一瓶xo了。」老板擦了擦汗水,心想今天要破财了。
「我不想要XO。」莫惟烈喃喃自语,瞇起眼睛,扣下了扳机。
砰砰两响,两发子弹一前一后射出了枪膛,却都射中了同一颗汽球。
「哎呀,可惜,这样只能算一颗,只能拿这个存钱筒了。」老板松了口气,赶忙从架上拿下奖品,急着送走莫惟烈这尊瘟神。
莫惟烈笑嘻嘻地接过一休和尚造型的瓷器存钱筒,回身邀功似地递给白欣。「来来来,叫我声『英雄』。」
白欣接过存钱筒,却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啦?你不喜欢一休啊?可惜他摊上没有kitty猫,不然我就打给你。不过那边那一家有史努比布娃娃!我打史努比给你好不好?」
白欣仍是沉默。
莫惟烈看似粗线条,其实心细如发,要不也无法屡破奇案。他一回身便已察觉白欣的情绪不对,见插科打肆无法使她绽露笑颜,于是蹲低了身子,由下而上地注视白欣垂下的脸蛋,「白欣,你说句话好不好?」
「他以前也常把奖送给我。」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是莫惟烈的耳力好,硬是听见了。他暗叹口气,直起身子,猜测白欣说的「他」八成是以前的男朋友,而且还是伤透她的心的混帐前任男友。
那个男人不但混帐,而且是个白痴。
要是他莫惟烈能拥有白欣这样的女朋友,别说惹她伤心了,就是稍微大声点吼吼她,他都舍不得。那男人居然还傻得离开她?简直白痴加智障!
莫惟烈在心中骂了一阵,突然拍拍胸脯,豪气万千地说道:「白欣,你不要难过了,那小子走了就走了,以后我赢给你!老话一句,你想要什么就说,我赢得的所有奖品都是你的。」
白欣惊愕地抬眼,还来不及答腔,耳畔忽然响起带着笑意的女高音,「头儿,你疯了吗?你出生入死换来的奖金、奖品就白白双手奉送给这女人喔?」
「阿芝?!」莫惟烈惊讶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同事。
「比起拿十八万买个玻璃,拿钱贴女人算是有进步了!」阿芝身旁的男人也开口。
「阿强,不要胡说!我们只是邻居而已。」莫惟烈蹙眉,「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我们来谈恋爱啊!」阿强笑着搂搂阿芝的肩。
「谁跟你谈恋爱啊?」
阿芝一只肘子撞向阿强的肚子,他假装吃痛地抱着腹部退了一步。「好狠的女人,居然谋杀亲夫!」
「夫你个头啦!」阿芝啐了一口,「学学人家头儿,把奖金全交给我,我再考虑考虑。」
阿强放开肚子笑着,「你没听头儿说他们只是邻居?你如果也搬来当我的邻居,我就考虑考虑。」
莫惟烈还没反驳,阿芝已经开骂了,「嗟,满脑子污秽思想。我是阿芝,他是阿强。」阿芝转向白欣自我介绍,反手拍了阿强的胸膛一掌。
阿强呛咳一声,「你真的只是头儿的邻居?」
白欣点头,「嗯,我叫白欣,住他隔壁。」
「幸好,幸好,我还以为我们稍微疏忽一下,又有一个无辜少女受害了。」阿强勾着莫惟烈的脖子,「这个人啊,不可相信。」
「对啊!人面兽心!」阿芝也状似认真地点头。
「他除了枪法准,泡马子也是一把罩。」
「所以千万小心。」
「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死不瞑目。」
「一头雾水。」
两人一搭一唱,宛如表演双簧,听得莫惟烈哇哇大叫,「你们两个有没有良心啊?
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居然这样造我的谣!什么死不瞑目、一头雾水!你们再不滚,死得很难看的就是你们了!」
「吓,老羞成怒了!」阿强不怕死地继续捻捋虎须。
「阿强,你下个月还想不想和阿芝一起休假?」莫惟烈瞇起眼。
阿强登时闭嘴,阿芝却是不怕,「哟,开始利用队长的职权假公济私了。」
「滚!」莫惟烈没什么耐心了。
「好啦,不闹你们了啦!」阿芝笑嘻嘻地拉了阿强就走。「好好努力,拜啦!」
「他们是开玩笑的,我其实--」
莫惟烈低下头正要向白欣解释,忽然又听得阿强和阿芝同声大吼:「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马上给我消失!」莫惟烈吼了回去,引得周围的人大行注目礼。
白欣不自在地向前拉拉他,「好了啦,大家都在看了。」
她不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莫惟烈也同样不喜欢被人当成观赏的对象。他不假思索地拉着白欣的手腕,迈开步伐向前疾行。「那两个兔崽子看我回去怎么修理他们!说话没半点分寸。白欣,你不要担心,我回去会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绝不会教他们一直谈论下去。」
「我又不认识他们,管他们误不误会。阿莫,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白欣对于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却没想到要挣脱他的掌握。
每回莫惟烈只要一发急,或是认为有必要,便会不自觉地扣住她的手腕。白欣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随他去了。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早就习惯,不觉得有什么了。
「啊,对不起。」莫惟烈闻言,立刻缓下步伐,「你不生气?」
白欣摇头微笑,「有什么气好生的?」
可是莫惟烈真的好生气!
他不喜欢阿芝和阿强这样胡言乱语,要是白欣真的相信了,以为他是坏人,岂不是会不和他做朋友了?又如果白欣误会他接近她是别有用心,而生气不理他,那可怎么办才好?
他那么的喜欢和白欣相处,可不要和她变得形同陌路!
他喜欢她微笑的样子、喜欢她轻柔的语音、喜欢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喜欢她所有所有的一切……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