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要杀尽五毒教徒的。”
“我从没忘了我也是五毒教徒。”玄玉巧笑嫣然,言下之意竟是早已准备将性命赔给他狄家。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被人这般地爱过,也不晓得自己是该心疼她的痴、还是该气她的傻?
如果她今天遇上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她会不会也是这么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狄霄突然发觉这个想法让他非常不舒服,不愿多想,他俯下头,唇瓣贴上她的。
他的吻很轻很柔,就像只是为了感觉她的温度。然后慢慢地加深加重,由吸吮变成啃咬,由缠绵转为狂烈,像是要夺去她的气息,更像要夺走她的魂魄。
玄玉并不明白自个儿的身体为何会这般炽热,也不明白他的这个吻为何和上一回在京城树林中的不同,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愈乘愈软弱无力,狄霄的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她本能地微启芳唇,青涩又不安地学着他的动作,舌尖与他纠缠。
她的热情融化了狄霄的理智,他愈发贪婪地索求着,企图用她的甜美填满心头无边无际的空虚,企图沉溺在欲望的迷障里遗忘难解的恩仇交炽。他将她放平在床上,大手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地解开了她的衣裳,纱帐随即也跟着落了下来。
玄玉隐隐觉得不安,却没有阻止他,燥热的身子似乎也期待着他的抚触。他的吻似火,他的手如水,勾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突然,狄霄的动作顿住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才发觉他正盯着她的胸部发愣。
她俏脸一红,急忙伸手要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手轻触上她胸口才愈合的剑伤。
幸好当初出剑时偏了一寸,没伤到心脏,否则……他不敢再想下去,凝视着伤口良久才问:“痛吗?”
“不……不痛。”玄玉有些不自在。
雪白坚挺的玉峰上盘了条丑陋的疤痕怎能不痛?他皱起眉头,忽然吻上那道剑疤。
她倒抽一口冷气,感觉他的唇划过了她胸口的伤痕仍嫌不满足,放肆地游走她的身躯,来到了腹部的伤疤,又是一串怜惜的轻吻。
“狄霄……”她禁不住呻吟出声,下意识地想推开地。
狄霄挟住她的手腕,看向她迷乱的眸子,声音瘠痖地说:“我从没真正拥有过什么,现在我想拥有你。”他吻了下她的唇瓣,“可以吗?”
她眨了眨眼,还未会意过来,狄霄又再度封住她的唇。
其实,他不过是问问罢了。
满室风光仍旧旖旎……
夜色深沉,初识雨露的玄玉早已倦极而眠,狄霄却是了无睡意。他微动了下身子,不小心让几丝冷空气钻进被窝里,玄玉抗议地嘤咛一声,娇躯不自觉地靠向他取暖。
他微微一笑,铁臂将她再搂紧一些,毫不吝啬将自己的体温分给她。若是说出来,大概没人会相信习武之人竟也有如此怕冷的,不过话说回来,玉儿看来也不像江湖人。
清灵绝美的容貌人间少见,甜美的笑靥惹人心悸,含嗅带怒时又是另一番风情。直率的性子可正可邪:可柔可狂,万般姿态只为他一人展现。一双美目看尽天下事,却只他一人入她眼。
世间男子若能得佳人如此,金屋藏之怕还诉不尽自己万分之一的爱怜,怎么会舍得她入江湖武林,受这腥风血雨的折腾?
玄玉似乎感觉到他的凝视,修长的睫毛眨了几下,伸手揉着惺松的睡眼,“狄霄?”
“醒了。”
“嗯。”她点点头,突然发觉自个儿一丝不挂窝在他怀中,睡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记忆重回脑海,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窜上脸庞。
狄霄铁臂紧缩,扣紧怀中羞得想挣扎的人儿,低笑道:“现在才想要躲?”
“我……”
玄玉一张小脸羞得红通通地,看得狄霄心神荡漾,一时忘情,再度吻住她的唇,辗转留恋良久,才离开那甘美的泉源。
她喘息着,脸蛋整个埋入他胸膛,不敢看他。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气息渐稳,她又开始不安分了,“我……我还没穿衣服。”
她暗示他该放开她了,不料他粗喘一声,“别乱动!我不想累坏你!”
“哦。”玄玉就算听不懂他的话,也感觉得出他身体不正常的紧绷,赶紧乖乖地将头倚在他的胸前,不敢再动。
室内流转着一片温馨的静谧,不到一刻钟,玄玉便耐不住沉默的气氛了,“你在想什么?”她轻问,仍不敢随意乱动。
“我在想我或许应该带你远走高飞,不再想复仇之事。”
“可以吗?”她惊喜地抬眼看他。
可以吗?狄霄也问着自己。
这些年他惦惦念念地便是报仇雪恨,让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得以瞑目,然而杀光了五毒教徒又如何?惨死的亲人不会复生,他还是孤独一人,连玉儿,他也得割舍。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无语。
玄玉看出他的迟疑,眸光黯淡下来。
她明白他的为难,也晓得他或多或少是爱着她的,但他不愿也不能承认,因为他是世人眼中仁义为怀的冷面仁侠,而她却是个胡作非为的邪魔。
她伸手玩弄看他挂在胸前的木佛项链,她原以为丢在京城的草丛中了,没想到他却将它拾了起来,还贴身藏着。这表示他是在意着她的吧?这样就够了,她不该再贪求了。
“咱们明儿个便拜堂成亲。”狄霄突然道。
“成亲?”玄玉讶异地抬眼,没料到他会说这话。
他将她赤裸的娇躯贴近自己,“你既是我的妻子,名分便不能缺。”
她就晓得,狄霄会想与她成亲,不是因为爱她的心强烈到不再在意她的身分,而是因为他烙遵礼教的守旧脑子容不得他占了她的清白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她岂狠得下心要他日后为此痛苦一生?
“你别忘了我是五毒教徒,是你的灭门仇人……”
狄霄捂住她的唇,“朴月已死,我无仇可报。”
人生至长不过百年,他想要对自己好一些,想要对玉儿好一些,相信爹娘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他的私心。若是爹娘不能谅解,他情愿来世堕入牲畜道,偿清此生罪惩。
狄霄眸中翻飞的思潮,一滴不漏地全看进玄玉眼中。她知道说出这样的话得花他多大的决心,但是她自私得想名正言顺地拥有狄霄全心的爱怜,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哪怕明天他就会改口也无所谓。
她拉下狄霄的手,水亮的眸子盈满无悔的深情,“好啊,咱们明儿个便拜堂成亲。”
第八章
“拜堂?现在?!”
孟怀璃惊叫出声,瞠大的双眸明白他说出她心底真正想说的话:狄霄疯了!
狄霄点头,仍是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见她的惊愕。
“但是今天不宜婚嫁。”铁天弋出于职业本能,直觉地先算起日子。
“谁跟你说今天宜不宜婚嫁来着?”孟怀璃白了他一眼,“我是指这也太赶了吧?”
“房都圆了,这堂不赶着点拜怎成?”禄伯忽然出现在大厅门口,“姑爷,烦劳你让-让,让我贴个双喜字!”
狄霄和玄玉一听这话,红云-同飞上两人脸颊,孟怀璃和铁天弋却是互规一眼,双双绽开大大的笑容。
是啊,昨个儿狄霄抓着玉儿回房,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房间关了一夜,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做了什么事,大伙心知肚明。
这堂当然得赶着点拜,不然狄霄又钻进死胡间里,可就难劝出来了。
“禄伯,我帮你吧。”铁天弋接过禄柏手上的红纸,开始忙碌起来。
“玉儿,你跟我回房打扮一下。”孟怀璃也忙着打点道:“上回我瞧见你有件红色缀花的裙子,挺好看的,拿来当喜服正好。狄霄你别愣在那,快去换套衣服。天弋,把你新做的那件枣红袍子给他换上!”
不一会儿三人已经张罗出一个简单却不失喜气的礼堂来。门柱窗户上贴着刚剪好的双喜字,案上点着两根新买的红色腊烛充作喜烛,红色丝帕当作红盖头,长布匹打了个结便算新郎身上的绣球花。
铁天弋和孟怀璃高坐堂上,一对新人缓缓走入厅中。
“一拜天地!”禄伯朗声喊道。
玄玉缓缓跪下,双手不安地扭绞着方才孟怀璃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红色长布,眼睛透过丝帕看见门外飘落的大雪。
会不会太急了些?
拜了堂,她便是狄霄的结发妻子,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但是他真的准备好接受她了吗?
“二拜高堂!”禄伯又喊。
玄玉转回身来,看见铁天弋和孟怀璃脸上都挂着笑容,其实他们也晓得狄霄随时会改变主意,才会答应这仓卒的婚礼吧。
可是狄霄仁侠之名满天下,而她却是五毒教的总执法,江湖人会怎么看待他俩的事?要是有人乱嚼舌根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又传入了他的耳里,他会怎么想?要是他受不了了,会不会因此恨了她。
泪珠在玄玉的眼眶里打转,她突然好想拉下丝帕,不拜堂了。
“夫妻交拜!”
玄玉无意识地转身,满腔烦躁在触及狄霄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时消散一空。
她爱他啊!
全天下她就只爱他一人!不管生成死,不管以后会发生何事,她爱他的心都不会改变!
那么她在怕些什么?
她是他的妻子,拜过堂圆过房的妻子,无论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也决不许任何人改变这个事实!
玄玉坚定地笑了,微拉着裙摆,盈盈下拜。
大地为鉴,神佛为证,三生石上,姻缘已订。
“送入洞房!”
红烛烧出一摊烛泪,方才拜堂的经过,仿佛只是场梦。
狄霄立在门边,看着端坐床沿的人儿,不禁深感歉疚。
没有花轿聘礼,也没有盈门贺客,玉儿甚至连凤冠霞帔都没有穿戴,就这么嫁给他了。姑娘家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过程,他竟让她如此委屈。
秤杆挑开红丝帕,狄霄原以为自己会着到满眼怨怼,却不期然地迎上一对含笑的勾人晶眸。
“你在想什么?”玄玉等了一会儿,率先打破沉默。
“在想你穿戴上凤冠霞帔的模样。”定然美艳不可方物,足以让百花羞惭而凋落。
狄霄叹了口气,深觉对不起她。
“我这么穿,难道不好看吗?”玄玉站起身,转了个圈圈。
“好看,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听说凤冠重得要命,能不用戴,我还高兴得很呢。”她走向桌子,斟了两杯酒,“孟姐姐说要喝了酒才能睡。”
他接过酒杯,仍旧凝视着她的眼,“你真的不怨?”
怨什么?怨这个婚礼太过草率,还是怨他爱她没有她爱他多?
她不在乎的,只要有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微微一笑,端着酒杯的手勾着他,“无怨无悔!”
好个无怨无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狄霄微笑,将交杯酒送入口中。
玄玉见他饮下,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好怕他会临时反悔。吁了口气,她也轻啜了口酒。
辛辣的烈酒才入口,她便忍不住呛咳起来,“这是什么酒?好辣!”
“禄伯珍藏的茅台。”他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我去帮你倒杯茶。”
新房中没摆茶水,他准备到厨房去取,她却拉住他,“别去,我没事了。”
“真的?”
她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仍然嘴硬地点头;“真的没事。”
她的模样像是怕他一踏出新房便不会再回来。
原来她很清楚他的犹豫,原来她也明白稍有耽搁,他可能便会退却。但是她为何什么也不问?为何就这么由着他任性而为,将一生的幸福作为赌注?
狄霄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拥进怀里,借着心跳声将他的情意,传进她贴着他胸膛的耳朵,传进她贴着他真心的痴心。“我一直记得我在莲湖上说过的话,你是我的妻子,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还做得准?”她记得他说过那只是他意识不清的浑话。
“永远算数。”
“怎么可能算数?我不过哄哄她罢了。”
睡到中夜,玄玉仿佛听到狄霄说话的声音,迷迷瑚糊地张开眼睛,竟发觉他没睡在身边,却在门外与人说话。
奇怪,这么晚了,是谁来了?
她疑惑地披衣坐起,正想出门一探究竟,却听得门外传来年轻女子娇俏的嗓音,“我听你说得诚心得很,一点也不像是哄。”
“这你可就误会狄大侠了,狄大侠向来侠义为怀,怎可能与那妖邪作了一道?”
低沉老迈的声音加入对谈,玄玉心头一惊。是空慧!
“那么又为何与她成亲,你就不怕人家吃味啊?”
娇滴滴的女声似乎在对狄霄撒娇,他却是爽朗一笑,“那是为了取她人头方便。”
玄玉惊愕地捂住嘴巴,以防自己不小心呜咽出声。
不会的,狄霄不会这么对她?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用意,她不能胡思乱想,她要体谅他。
“哎哟,对枕边人下手,你狠得下心?”
“还比不上那个妖女,她可是连待她有如亲生女的柳朝贤都能杀害。”狄霄的声音比寒水还冷,“这种妖邪留着只是祸害。”
“嘘,小声点,你不怕让她听见?”
“听见倒好,咱们联手拿了她的首级,你也好与狄大侠早日成亲。”空慧说道。
狄霄又是一阵大笑,“到时可得请大师为咱们主持婚礼了。”
玄玉终于忍受不住,她愤怒地一脚踹开房门,“狄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狄霄乍见她出现,并无惊异,反而是一脸冷然,“我为何不能这么对你?你别忘了你只是个该死的妖邪。”
“没错!你根本不该来这世上!”
玄玉回头看向说话的女子,讶然地道:“母后?”
“谁是你母后?我生的可是皇子,不是你这个妖邪!”杨婉不屑地睨着她。
“你这妖邪还是下地狱去吧!”
空慧怒斥一声,一道青烟吹来,他竟变为柳朝贤,扑身向她出招。
“柳叔?”
“还我命来!”
柳朝贤长剑挥出剑风,她急忙后退,不意却撞上狄霄,“狄霄,你快帮我!”
他冷冷一笑,辟邪剑泛着青光,毫不留情地朝她剁来,“我要你为我狄家偿命!”
“不要!狄霄,不要!”
玄玉骇然惊叫,忽然坐起身子,脸上泪痕交织。
被吵醒的狄霄也立即坐起来,“怎么了?”
是梦!只是一场真实的噩梦罢了!狄霄没变,他还在她身边,还在……
玄玉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拥着他。
求求你,不要让噩梦成真,不要离开我,不要与我反目,不要……
她在他的怀中颤抖着,无声地祈祷。
“又作噩梦了?”狄霄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珠。
到底是梦到了什么,竟能让向来不流泪的玉儿在梦中痛哭失声?而且还不是一回两回,成亲以来的这数日,她几乎夜夜都在梦中哭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