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他忍不住大笑出声,还夸张地笑弯了腰。
“你是吓呆了是不是?”
听说人在极度恐惧时会有异常的举动和反应,看来此说果真不假。他大概是用狂笑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吧,真可怜。
泽村刚擦掉眼角的笑泪,好心地说明状况:“没有地震。”
“呃?”突来的话让她反应不过来。
“我说没有地震,你搞错了。”他将她从桌下拉出。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地在摇晃……”
“不是地震。”他再一次肯定地说。
“那这摇晃是什……”她蓦然噤口,脸色刷白,因为昏倒前的记忆已经全部自动归位。“不会吧?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语无伦次起来。
“我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他正色地说。
“那……这里是哪里?”即使心底已经有了谱,她还是不愿相信。
“我的船上。”
“哇!”
这一次,她倒没昏倒,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在第一时间直接跳入他的怀抱中,双臂死命圈住他的颈项寻求保护。
“不要放手,求求你千万不要放手。”她吓得紧闭起眼。
这是梦,一定是梦,她一定是还被困在梦境中没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突来的投怀送抱让他措手不及,连想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怀中的人儿不为所动,迳自溺沉在害怕的恍惚间,无意识的贝齿将下唇咬得都红肿了。
“喂,女人,放手,你快勒死我了!”被飞来的艳福惊吓之余,他也开始意识到呼吸愈来愈困难。
空出一只手想要扳开颈上的手臂,不料那看似一折就断的细瘦双臂,力气却大得惊人。
“不放、不放,我死也不放手。”吓死她了,她居然人在海上!
小时候那场溺水意外是她无法抹灭的梦魇。
从那天起,她对水就有一股难喻的恐惧。
据二哥口述——她被人救起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连续一个礼拜高烧不退,要不是爹地请来的一位医学界权威医生抢救回她一条小命,再发烧下去她铁定烧成白痴。
事后,二哥被妈咪和其他两个哥哥骂到臭头,内疚并自责的他为了赎罪,除了买下满屋子的模型送她之外,还扛起教她游泳的重责大任。
不过,立志打死再也不碰水的她一点也不愿合作,如果可以,她希望这辈子永远不要跟海有牵扯。
所以——
游泳,免谈!
水上活动,免谈!
搭船旅游,免谈!
只要一切跟水有关的活动都免谈!就连在有港口的城市中散步,也要和海保持五公尺以上的安全距离。
十多年来,她敬水而远之,几乎快遗忘了被海吞噬的恐惧滋味。如今,尘封已久的恶梦却被这个男人重新唤醒……
她现在只想昏倒,谁来救救她啊?
“那你至少留点空隙给我呼吸嘛,不要把我的脖子勒那么紧啦,我快要窒息了!”这种艳福令谁也难以消受。
“对不起嘛。”深埋在他胸膛里的小脸闷闷地吐了句,手臂不情不愿地松开点距离。
感觉到钳制在颈上的压力已解除,他大口大口呼吸,似乎想连刚刚肺部缺氧的部分一起补足。
呼吸顺畅之后,他才有余力拨冗关心一下怀中不停轻颤的美人:
“你还好吧?”
“鬼才好咧!”她低低咒骂。
听见咒骂声中夹带着浓重鼻音,他难得好心低下头关切地凝视——
毫无意外的,他看到了一张爬满泪痕的精致小脸,噙着泪水的大眼睛、哭成红通通的小鼻子、被咬到红肿的嘴唇,这张哭成泪人儿的容颜让他联想到惹人心怜的小白兔,他的心紧紧被撼动了下。
“你在哭?”
“要你管!”
“你干嘛哭啊?”
“日本的法律有规定人不能哭吗?”她哽咽。
“小姐,我是想安慰你,你好歹也合作点,表现一下感动的样子嘛!”他很努力很努力想安慰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一点也不领情。
“这都嘛是你害的,你本来就应该要好好安慰我!”她吸吸鼻子,仗势自己是可怜的受害者,嚣张地对他颐指气使:“面纸拿来。”
听到她命令的口气,他眉心一皱,旋即又松了开。
算了,他对爱哭的女人向来没辙。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不过依种种迹像看来,她的哭泣似乎与他强行押她上船脱不了关系,他是该负点责任。
他就宽宏大量一点,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好抱着她走到桌旁,从面纸盒中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她。
“拿去,别再哭了。”
她的眼泪像免钱似地一直涌出,盯着那停不住的泪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被榨干。从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止住那溃堤的泪。
“不够。”她哭了那么久,一张面纸怎么够应付她!
他干脆把整盒面纸塞到她怀中。“用不够的话,我还有很多。”
她抽起一张张面纸擤着鼻涕。
“只不过是坐个船,你干嘛哭得像是世界末日到了?”真搞不懂她的反应干嘛那么激烈!
似乎是哭累,又似乎是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全,在擤完鼻涕之后,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我从小就怕水。”她试着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怕水怕成这样。”还昏倒咧,真是不可思议!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说风凉话?”打了个呵欠,觉得头有点昏,大概是哭得太久脑细胞缺氧吧!
她昏沉地朝他宽厚舒服的胸膛倚去,闭起眼睛假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他以为她不想再开口时,她又说:“如果你小时候有过溺水的惨痛经验,我就不信你还能那么自信满满地说你不怕水。”
“惨痛经验?或许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克服的弱点,也许是我没经历过你的遭遇,所以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她在他怀里点头。“没错,要有溺水过的人才能明白我的恐惧。”
“可是你已经上了船,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你难道要一直窝在我的怀里直到下船?”
“这是个好提议,我会考虑。”她又打了个呵欠。
“小姐,我的手快断了,你快下来啦!”
其实她一点也不重,甚至轻盈得像是营养不良,看在她是个美女的分上,他是不介意她突然跳进他的怀里、猛吃他的豆腐啦!
但她如果真的打算下船后才要离开他的怀抱,那还有十多天的日子要熬,这么一折腾下来,他的手肯定会废掉。
好色也得要有个限度,他可不想往后的日子与义肢相伴。
“不行,万一船沉了怎么办?”
“不可能。”他对自己公司所造的船一向很有信心。
“世事难料,总会有意外的时候吧!”
“你太杞人忧天了。”
“我是说‘万一’、‘如果’,做一下假设和预防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嘛!”这个男人的脑筋怎么那么死啊!
“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担这个心。”见她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只好认命地抱着她踱到床沿边坐下。这样脚比较不会那么酸,还可以撑久一点。
“哼,英雄式的宣言,可惜不切实际。”她的头动了下,寻找更舒服的休憩姿势,而她的双臂又再度缠上了他的颈项,不过这回倒是很有良心地空了点空间让他呼吸。
“回答我,如果、万一船‘不小心’沉了,该怎么办?”青葱般的纤指无心地轻划过他的颈后,执意要得到答案。
当藕臂圈住了他的颈子,他就觉得大脑似乎罢工了一半,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敏感的后颈时,一股不陌生的骚动在他小腹下方炸了开,身体快速苏醒,馨香的少女体味飘入他的鼻,他的心被引诱得蠢蠢欲动……
她累得快睡着了,不过她仍需要他的保证才得以安心入眠。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她只好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抬起头看他。
与他四目相交,却见他神色古怪,呼吸急促,她疑惑地问:“我又勒得太紧了吗?”
无邪的水眸漾着婴儿般纯洁的柔光,她像个无欲无念的山中精灵,用着仿如可以透视人心的瞳眸凝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让他原先的绮念蒙上了一层污秽,暗地里责骂自己冲动的同时也找回了远扬的理智。
他强压下欲念,用咳嗽掩饰脸上的尴尬。“没有。”大概是太久没碰女人,他用这个原因来解释自己的反常。
“你还没回答我。如果船沉了怎么办?”她重新靠回他的胸前。
好舒服的怀抱,好似回到了从前。她小时候很爱黏着爹地,每次只要一作恶梦,就一定要爹地抱她、哄她,她才能再度安心入睡。
他深吸口气,试着转移注意力,心底却对这种只能看却吃不到的折磨猛叹气。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也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放心,我的泳技世界第一。”不是他臭盖,想当年他才出生没多久就学会了游泳哩!
“那又如何?不会游泳的人是我。”好累喔,她的眼皮仿佛有几百斤重,她快撑不起来了。
“就算船沉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救你。”他保证。
回应他的,是一阵阵规律起伏的呼吸。
她睡着了。双臂仍旧紧紧圈住他,像是抱住护命符般不愿放手。
见状,泽村刚只有苦笑。
生平头一遭,在他床上的女人对他一点“性”趣也没有,只把他当成绒毛娃娃抱着。如果让龙昊他们知道这件事,铁定会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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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魏璇衣以为有他的口头承诺就能风平浪静的话,那根本是在作梦!
在他怀中睡着,出乎意料的,她一夜无梦,安稳到天亮。
但醒来之后,她却宁愿自己是在作恶梦,如果可以,她很乐意动手敲昏自己。因为,此时船舱外的天气正是最糟的状况,狂风闪电、暴雨肆虐。
“你抓那么紧干嘛?放手啦。”
“不要!”
“你放手啦。”
“不要!”
“放……”
“不要!不要!不要!”
床上有一只无尾熊正攀紧尤加利树……不不不,是一对男女正在进行拉锯战,而且胜负难分。
“你到底想怎么样?”泽村刚竖起白旗,被打败了。
“不准走。”魏璇衣坐在床上,一脸不依,手还是紧紧拖住他强壮的臂膀。
刚才激烈的拉扯,让她衣衫变得凌乱不整;她紧咬着因过度紧张而微颤的下唇,几乎要溢出水来的晶眸显得楚楚可怜。从任何角度看起来,她就像个被人狠心遗弃的小可怜,而坏人正是眼前这个快抓狂的男子。
“你在强人所难。我是船长,固定时间巡船是我的责任,我再不出去,手下人会以为我挂了。”他好言安抚。
为了消弭她的恐惧,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甚至连床都让给她睡,这么牺牲是因为他有错在先。
他承认,当初不该贸然押她上船。
他是个很有责任的男人,得知她畏水后,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证她在船上安全无虞直到下船为止。
他对她是有责任没错,但他对这艘船上的所有船员也有责任在呀!怎么可以只为她一个,而坐视不管其他人呢!
“要巡视多久?”她勉为其难地问,私心希望他一分半刻都不要离开她。
他可是她的救生圈哩!
“这就要视情况而定。”
听到这个答案,她的背又紧张地弓起。
如果他要巡视一个小时,那她岂不是得一个小时都处在担心害怕的恐惧中?情况不明确,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可没把握管得住自己那颗喜欢加油添醋的脑袋!
所以,与其在这里乱想一通,还不如跟在他身边,看得到,心才安。
只是,“外头风雨那么大……”她光听到雨声腿就软了,哪有勇气踏出舱房一步!
“所以我更要出去巡视一遍,确定人员安全,也要检查一下电脑设备是否还在正常运作。”要先确定这艘船承受得住这等级的风浪,他才能安心睡觉。“你留在这里,我忙完立刻进来。”
他走到门口,准备打开舱房门。
“不要,我一个人会怕。”速度之快,她飞扑上去,挂在他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去吗?”
“呃……”眉角抽动一下,她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身子开始发抖。
“不敢去就别勉强。”他好心警告。
她硬着头皮说:“不行,我要跟你去。”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可是你自愿,我没有逼你喔!”
“嗯。”她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不多想,她马上拉下门把,推开舱房门。
突来的强风猛地灌进船舱,差点把她吹回床上,还好他及时抱住她。
“小心一点!”他揽紧她的腰。
“谢谢。”肢体接触让她红了脸。
她的心每秒以极速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身后那具过于贴近的阳刚身躯。
“走吧。”他示意要她压低身躯,怕风将轻盈如燕的她吹走。
顺着阶梯走到最上层,狂暴的风雨迎面而来,不到一秒钟时间,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
“我的妈啊!”她脚软,双手紧抓着栏杆不放。
船晃得好厉害。
“走啊,你停下来做什么?”他催促着那具静止不动的雕像。
“好恐怖喔!”
她从未见过这副景象。大雨一直扑打而下,狂风将巨浪推卷至数层楼的高度,像恐怖恶魔张大它那血盆大口,似要把整艘船给吞噬殆尽。
“我已经提醒过你。”他耸肩。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她拉住他的手,紧张地问。
天那么黑,风那么大,雨还一直下。
她的心好想尖叫。
“你想太多了。”他的镇定连狂风也吹不动。
“你不会怕吗?”
“我早已司空见惯。”他是在海上长大,见识过的风浪比她吃的米饭还多。
今天的气候还算小风小雨,过去他曾经在台风天出航,遇到比这个大上数倍的风浪,整艘船差点灭顶,还好有幸运之神相助,他才能死里逃生。
他当然也会害怕。
只不过他有更强大的意志力和不认输的骨气支持着他,让他一再地向自我极限挑战,险境训练出他强壮的心脏。
如果克服不了恐惧,他就没有今日雄霸海运的地位,也没有资格当海之子。
“口气这么嚣张……”她嘟哝。“喂,你行船多年,经验老道,一定有遗忘恐惧的好点子,教教我吧!”
瞧他看也不看风雨一眼,显然很藐视,敢这么张狂,一定要有相当的本钱与实力。
突地,他邪恶地望了她一眼,道:“我是想到一个好法子,但不知道适不适合你。”
“试试看就知道了呀!”快点,快点!不然她快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