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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未指腹 page 8 作者:漱玉

  虽然不知三年前她偷跑,离开秋水逍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韩定远很肯定她必定丧失了某些记忆,忘了他们曾经有过的一段,也忘了当年占了她清白的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口口声声讥笑的大色胚……

  三年前的往事是意外、是无心之过,是命运不该有的插曲,无辜的她卷入他的生命中,她的世界从此为之颠覆变色……

  若无今日之祸,冥顽不灵的他如何能了解他是一名多么残忍的刽子手,她好端端的人生被他的一己之私给弄得分崩离析、支离破碎,甚至彻底忘掉了过去!他欠她好多好多,多到这一生不知道还不还得起、还不还得清!

  「我是罪人!我恨我自己!我好恨哪!有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生,连自己的身家背景都不知晓,现在连身子也不清不白,究竟给了谁都不知道!」朝霞气得用力猛槌自已,眼泪滂沱。

  「朝霞,冷静!你听我说……」韩定远反锁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回胸前,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说也奇怪,两人肌肤相触,温热的体温熨烫了彼此的心,渐渐地,朝霞平静了下来。她一语不发,静静靠在韩定远的怀里,有些眷恋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气息。

  「你跟别人没什么不同,本来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不再是完璧之身的原因……是因为你的身子早就许遇人了,那个男人就是我!你将自己交给我的时候,是清白完整的……」

  「你说什么?」韩定远口中所说的事实教朝霞听了大为惊愕!

  「我说三年前我们早已有过夫妻之实……」

  「不可能!你……你骗我!」朝霞脸色惨白,一点也不相信。

  「是真的!朝霞,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说笑的,对不对?」朝霞口中喃喃低语,今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所带来种种的打击皆教她无法承受,思绪再度陷入紊乱,莫名地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眼儿一翻,朝霞的身子一软,就这么晕倒在韩定远的怀祖。

  「朝霞,朝霞……」轻拍她的脸,但一双睫扇闭个死紧,唇也紧紧抿着,仿佛是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拒绝再和这个世间接触……

  不行,得立刻带她回莲苑!让她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让莲苑熟悉温暖的气息抚平她伤痕累累的心。

  不再迟疑,韩定远横抱起朝霞轻盈的身子,昂首阔步,朝外走去。

  临走前对文武双卫下令道:「韩文、韩武,你们听好!第一,在明天日出以前,我要见到百花楼夷为平地,变成废墟!第二,不管用什么理由,我要这两个恶人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凭他们今日对朝霞的所作所为,就算死上八百次也不够!我交代的两件事情务必办妥,没完成就不要回到逍遥见我,听见没有?」

  「是,属下定不辱命。」

  「等一等,韩……韩公子,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胡嬷嬷颤抖问道。

  「犯上秋水逍遥,只有死路一条!」韩定远冷冷抛下答案,听见「秋水逍遥」四字,胡嬷嬷登时腿软,瘫坐于地。

  掌握天朝民间盐漕买卖,财力、势力、实力皆惊人,影响力遍及整个江南的秋水逍遥……呜,她……老命休矣!

  下达命令,决定了百花楼最后的命运,怀里抱着失去意识的朝霞,韩定远踩着揪心的脚步离去。

  「秋水逍遥?我怎么会犯上秋水逍遥?一切夷……夷为平地,变……变……变成废墟……我……我……这是我的心血啊!要没了百花楼,我……我怎么活?我……」胡嬷嬷语无伦次,乱说一通,急怒攻心,眼一翻,倒地昏迷。

  ***

  凉州,太湖畔,莲苑。

  深秋枫转红,风凉天寒,湖畔晚风清冷,砭人肌骨。

  新主朝霞受难,平安获救,莲苑上下终于放下担忧的心,然在众所以为平和的表相之下隐瞒了事实的真相。

  映荷水榭里,另一场轩然大波正起!

  在孟府织造苦苦等候消息的孟朔堂和苏净荷闻讯,即刻赶至莲苑。两人踩进映荷水榭,只见如喜婆婆和韩定远默默四目对望,气氛有些凝重。

  「婆婆,朝霞呢?」苏净荷开口便问。

  「在桂泠居,差大夫来看过了,可还是昏迷不醒。唉,不晓得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如喜婆婆答道。

  不知怎么的,如喜婆婆说话的语气除了担心之外,好象还带有那么点等着看热闹的味道。和她面对面的韩定远一语不发,冷眼观察着,他想不透,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但是听说如喜婆婆是朝霞的贴身伴,也是她最亲近倚赖的人。朝霞出事,如喜婆婆除了着急担忧之外,不该会有其它的反应。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小人的想法。啧,才去两趟百花楼,该不会就染上那儿的气息,人也给变得卑鄙下流起来了吧?

  思绪犹在流转,一回首,正对上一抹怒意横生的俏颜,是苏净荷。

  「朔哥,你早答应过我你不插手的。这是莲苑的事,跟孟府织造,还有你和韩『公子』的私交无关。」苏净荷话先踩在前头,逼孟朔堂不得插手。

  君子首重承诺,娇妻之言更是不得不听从。身为君子,既已许诺,又是疼爱娇妻的好夫君,孟朔堂只得送韩定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暗示好友自己好自为之。

  「韩『公子』,今日之事……有劳您解释。」苏净荷一个转头,已变脸,仪态不怒而威,气势不输须眉。

  因为舞娉之事,韩定远和苏净荷的立场有了改变。苏净荷收起往日熟稔的「韩大哥」称呼,改叫「韩公子」,摆明就是不扯交惰、不攀关系,一切站在理字上,公事公办。

  韩定远是明白人,自然了解苏净荷的意思,加上此事非比寻需,他早收敛起平日轻适略带点玩世不恭的态度,改以沉稳应对。

  「今日之事都是因我一时无心的念头而起的……」韩定远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说出来。

  听完韩定这之言,在场三人出现三种极端的反应——

  孟朔堂眉头紧皱,狠狠瞪了好友一眼,表示十分不认同他的做法;韩定远自知理亏,默默接受孟朔堂谴责的眼光。

  如喜婆婆神色微愠,眼底闪着教人猜不透的情绪。啧,今日之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朝霞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却不至于危及生命,可是听见韩定远叙述当时事发的状况,还是让她听得胆战心惊、手脚发软。光想朝霞所遭受到的待遇,她心就疼了,但是天命有它既定的命数循环,她绝不能够插手介入。

  苏净荷听完则是面色惨白,一脸震惊,口中喃喃低语,心疼朝霞因飞来横祸所受的委屈,心里难过,忍不住红了眼眶……

  「天哪……百花楼……验身……」

  整颗心都被揪疼了,再抬头,看见眼前肇祸的元凶,苏净荷突然灵光一闪,回想起方才韩定远在说话时,语气里所透露出对朝霞的熟悉,她恍觉今日之事的起因并不单纯!

  「韩定远,你说,你和朝霞是不是旧识?」苏净荷试探性问道,但语气却是再肯定不过,她相信她猜想的没错。

  一旁的孟朔堂一听,脸色更沉。净荷聪明绝顶,心思细密,好友跟舞娉之间有过渊源一事果然被她猜到了。

  「孟家嫂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韩定远反问,不承认也不否认。

  「若非旧识,若不是过往曾有恩怨,单凭前日在莲苑的一番争执,依我夫君对你这个人还算正派的评价,你没有道理会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来。」

  闻言,韩定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纸包不住火,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不过,也罢!说了也好,说不定可以知道朝霞离开逍遥这三年究竟是遇上了什么变故,才会导致她记忆全失,把他们曾有过的一切全给忘得一干二净!

  「没错,我和朝霞三年前就认识了,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用『非比寻常』来形容也不过份……」打定主意,鼓起勇气,韩定这决定将往事和盘托出。

  搅动脑海里刻意尘封的记忆,过往曾有过的伤痛、矛盾和挣扎全都随着回想又重来一遭。

  「非比寻常,怎么个非比寻常法?」苏净荷接口问。

  「话要从三年前我尚未隐遁之时说起。那时的秋水逍遥还是由我当家,而不是像现在是我二弟韩朔接手。年少的我心性不定,十五岁懂事起,便开始四处寻芳猎艳,常周旋于女子之间,不置真心。那年,一趟西行,遇上西呜王朝三王女,因为误会加上阴错阳差,得罪了三王女,她一怒之下对我下了情蛊,欲强逼我成亲,我不从,幸而老天保佑,让我能够拖命平安逃回逍遥。三王女所下的情蛊名曰『缠情』,顾名思义就是为情纠缠,一生不绝。欲解此情蛊,需有清白女子为蛊身,让中蛊的男子和此女交合七日夜,蛊毒方得全解;然此情蛊药性极强,即使解除之后,仍会对人心产生作用,发生关系的男子将会对该女子发生浓烈的情愫,倾心痴恋终生而不可自拔……」

  韩定远言至此,话被苏浮荷打断。

  「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把朝霞当人看,只是拿她来当解药,以解你身上情蛊的臭男人?」她沉声问着,黑瞳里早已是怒火翻腾。

  「没错,当初买朝霞入秋水逍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当蛊身来解我身上的情蛊。」韩定远坦承以告。

  「啪」!清脆的一道声响,迎面而来一个热辣的巴掌狠狠刮上韩定远的睑,面颊上五条指痕立现。

  而用尽全身气力打了韩定远的苏净荷,在甩完他的脸之后,重心不稳,脚步一个踉跄,便要摔跤。孟朔堂适时舒展臂弯,接住爱妻的身躯,免去她和地面打招呼的危机。

  「韩定远,你这个浑帐!可恶,你好可恶!今天我打你这一巴掌,一点都不冤枉,这是替朝霞打的。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的所作所为差点就把朝霞逼上绝路?要不是如喜婆婆,如今这世上早就没有颜朝霞这个人的存在了!」

  苏净荷的一番话令韩定远大惊失色,她说他差点把朝霞逼上绝路……

  「朝霞她……她曾动念寻死吗?」韩定远听见他以颤抖的嗓音问着,同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那晚两人争吵后,朝霞伤心欲绝含泪离去的模样。

  「何只是动念?朝霞根本就是付诸行动了!我是拼了老命呼喊,招来两个好心的渔夫过来帮忙,三个人死拖活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一心求死的朝霞从河里给拉回来。唉,虽然隔了好些年,可我每次只要一想起来那种场面啊,就还是心惊肉跳的!朝霞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浸到湖里去了,湖水冷冰冰,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一股脑儿死命地往前走,你说她死意够不够坚定?」

  如喜婆婆凉凉说着,还是一贯那种等着看热闹、带点幸灾乐祸的语气。她愈说,韩定远的脸色愈是铁青,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重又难受。

  「哼,光是这样,你的脸色就这么难看,怎么?有自觉你已经愧疚得没脸见人了吗?要是继续听下去,知道了朝霞的身世和过往,只怕你会良心不安,自责一辈子,到死也无法原谅你自已!」苏净荷也接话道。

  「朝霞的身世?嫂子,你和如喜婆婆知道她的来历?」

  苏净荷点点头,但却没说出朝霞身世的打算,她眸了韩定远一眼,打定主意要加深他的歉疚后说道:「对啊,听到婆婆说起往事,我心头也跟着难过啊!当初我在太湖畔发现婆婆和朝霞时,两个人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怜兮兮的。我问了婆婆,才知道她身上没盘缠,是她带着朝霞沿路乞讨到凉州。要不是遇上了我,带她俩入了莲苑,只怕她们俩人还要继续流浪下去。」

  「对不起……我……知道我真的很该死!但是……当初这些事情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打小活在云端之上的我,怎知身陷泥泞之地,在夹缝之中奋力挣扎,为的就只是要求取一份生存的苦痛?」韩定远的声音低了,他的心被深厚的歉意和内疚划出了一道好深好深的伤口。

  心疼,浓重的不舍和怜惜全是为了那名受他所累的无辜女子。

  「婆婆,请你告诉我朝霞为何要寻死,还有她的身世,好吗?」他心中有一股热切的渴望,渴盼能了解更正的朝霞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当一个人曾经为了一件事,一心一意纯然地相信着她的亲人,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受骗,只是被利用个彻底的傻瓜,失去至亲,又名节又损,万念俱灰……你说,这人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如喜婆婆虽是一头白发,但却有着一张和年纪不符的容颜,该是六十花甲之年,可看来顶多四十左右。她的眼眸清澈有神,整个人透着一种神秘的气韵,当她专注仔细看着他人时,那目光仿佛会将入整个看穿一般,毫无保留。

  「如喜婆婆……你!你现在说的『这个人』是指……朝霞吗?」韩定远的嗓音颤抖得更厉害。这一问,他心知肚明,根本是多此一举,但是他心中还是存着小小期盼,盼着如喜婆婆回答的人不会是她……

  「你不是问我朝霞的过去吗?我这不说她,不然说鬼啊?」如喜婆婆睨了韩定远一眼,仿佛他是问了什么天字号的笨问题。

  「……」闻言,韩定远登时哑口。的确啊,他是明知故问。

  「过去的朝霞是个可怜人,那段过往只能用『不堪回首』四个字来形容。涉世未深的她太过纯善,与世无争。七岁丧父,和娘亲相依为命,她娘亲把她调教得很好,给了朝霞善良、美貌和善舞的才能,却忘了教导她认识人心的险恶,愈是亲近的人愈是要提防的啊!朝霞就是不识人心之险,才让人给利用了。她那个坏婶婶梅天娘简直没天良到了极点……」

  桂花能泡茶,朝霞能干啥?哎呀呀,光想头皮就发麻!

  朝霞,朝霞,生来命垂,克爹克娘克全家;

  就算地貌美加花,似玉无瑕,也没人敢娶她。

  哎呀呀,谁教她天生是个大扫把,想来就教人害怕!

  如喜婆婆清了嗓子,微亮的嗓音略带苍凉的声调唱出这首歌谣。歌声里有着朝霞长年被村人误解的委屈,百口莫辩的无奈,还有如喜婆婆对她道不尽的心疼……

  随着歌谣尽,歌声落,如喜婆婆娓娓对韩定远说出了朝霞的身世。朝霞的爹是个小文官,因爱上身为官家舞娘的朝霞娘亲而弃官,两人私逃,无法在江北生存,只好回到故乡桂花村栖身,而后生下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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