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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传说 page 6 作者:林如是

  那人也不下马,冷冷挺在马背上,对崔宝铰的叫喊充耳不闻,眼神锐利地盯著姬宫艳。

  “喂,你撞伤了人,也不赔罪吗?”崔宝钗看他动也不动,沉不住气,气恼埋怨起来。这个人竟然住她跌坐在地上,也不过来扶她一把。

  两旁的人忧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私议切切。

  马身的人翻身下马,随即瞥了霍宝钗一眼,便往姬宫艳走去,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挺矗在那里,颇有种威胁感。

  “你抬起头来。”他命令著。刚刚在烟沙中就是这个身影,叫他突然一惊勒住缰绳的吧?他倒要看看究竟是甚麽人碍了他鬼王暗的路。

  姬宫艳听他那命令的口气,被伤的肩膀一抽痛,不寒而栗起来。她忍着痛,勉强想抬起头,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她头顶又响起来。

  “我叫你抬起头来!”鬼堂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整个提起来,朝後仰著。

  那力道撕痛了她肩伤,她忍不住叫一声。目光无从躲避,被迫抬眼望着鬼堂暗,沉沉的黑眼珠发出炽焰般的琉璃光辉。

  这双眼不!不是!鬼堂暗冷灰的眼眸消去了一些狰狞。

  那是炙热的眼神,不是他梦中那双眼。梦中那双眼,无情空洞,深沉冷漠,如石头一般没有温度。

  他瞪著姬宫艳好一会,正要放开手,蓦地感到一阵推心的刺痛,胸前那道斜划过心脏的伤痕好似灼烈的烧开。无数的刀剑在刺,他痛苦的揪住心口,单膝跪倒在地上。

  这灼刺的痛来得太突然了!他如要吃人般瞪著姬宫艳,伸手抓攫住她。是他太敏感了吗?为甚麽乍见到这名女子,他早已结疤的伤痕竟强烈的袭来一阵刺痛?

  呼应甚麽似的共呜著?

  痛苦很快就过去。他抓攫住姬宫艳,阴狠地盯著她,冷灰的眼珠慢慢升起一股残忍的兴味。

  “你”

  “痛死我了!姬宫艳,你还不快过来扶我起身!”受冷落的崔宝钗气恼的大声叫嚷起来。

  “吵死了!”鬼堂暗拧著眉,霍然转身,不客气地逼向崔宝钗。尽管这里是殷方,但他一点都不怕引起骚动。黑王暗连共主九垓只怕都忌惮三分。

  “你你想干基麽?宫艳!宫艳快过来!”崔宝钗被鬼堂暗狰狞的表情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围观的人群突然分叉开来,开出一条路。一匹快骑疾速奔来。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碧绿的眼眸闪著教人心颤的妖光。

  这麽快就来了!鬼堂暗嘴角微微一扬,阴阴的,似笑又非笑。煌流火就如同他的影子,忠心地追随在他身後。

  “暗王!”煌流火跳下马,奔向鬼堂暗。

  暗王?姬宫艳听得一怔。难道是黑王鬼堂暗?她忍住惊慌转头看看鬼堂暗,特别注意到他头上戴的金抹额,心头越跳越快!不断吞著口水。天啊!她到底惹上了甚么样的人物?这个人会是殷方流传的北邑那个残暴凶恶、杀人如麻的黑王鬼堂暗?

  “你来得正好,流火,”鬼堂暗头也不回。“将一旁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都给我赶走!”

  “是。”

  煌流火抽出力,目光冷煞如电,往围观的人群锐利一扫。那些人一看到他那妖异的碧绿眼珠,便都惶惶起来,不敢再逗留,争先恐後地,一哄而散。只有魔妖鬼怪才会有那种绿色的眼睛。殷方没有人会有那种受诅咒的眼睛。传说一旦被发著妖光的绿色眼睛盯住了,全身会不得动禅,僵硬而死。

  “你们究竟是谁?想对我怎么样?不要靠近我”崔宝钗害怕的嚷嚷起来。她一看到煌流火的绿眼眸,就像看到甚麽恶心丑陋的东西,一睑嫌恶。“宫艳!快来救我!木要让这些人靠近我”

  姬宫艳低著头,没有答话。她在地上爬著,用一只手困难地收拾散落满地的布匹。霞影似的纱匹,沾满了灰尘,倒像掩著一层层的云霭。

  “你这奴才!听到没有!快过来!我在叫你”

  “你不会有事的,别再那样大呼小叫。”一个温暖有力的声音教人不提防的切进来。“你还能那麽大声嚷嚷,我想大概没事,应该可以自己站起来吧!”

  说话的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很有一种精锐的气概。他在一旁看了一会,有些看不过去。

  崔宝钗装弱被识破,涨紫了脸,撒泼叫说:“你没看到吗?我的脚踝都扭到了,怎麽站得起来!姬宫艳”她朝向姬宫艳扯开喉咙说:“你还不快过来扶我起来!”

  “我看你的脚好好的。倒是那位姑娘,看样子像是受伤了。”煌流火扫了姬宫艳一眼,看她肩膀不自然地下垂著,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他站得离崔宝钗不远,说话时移近了几步。

  但他还没有靠近,崔宝钗就嫌恶的叫起来。

  “你不要靠近我!离我远一点!”那神态,彷佛他一靠近,她就会给沾染上甚麽恶疾似。那种碧绿的眼色令人胆寒,打由心底感到嫌恶,由惧生厌,由厌生恶,而排斥憎恨他的存在。

  煌流火脸上的肌肉不自主的绷紧起来,嘴唇抿得紧白。他不发一语走到一旁,不巧正对上了姬宫艳的目光,心头一震,下意识朝她走过去。

  姬宫艳瞪大眼望著地,看著他走向她,停在她面前,眼里丝毫没有嫌恶或恐惧,甚至有些发征。

  “你……没事吧?”煌流火目不转睛地望著姬宫艳应该说,望著姬宫艳的双眸。那是边塞恶地子民的眼神;她有一双沙漠般炙烈的眼睛。他不禁地伸出手扶起了她。

  鬼堂暗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皱眉。煌流火就是摆脱不了那种不必要的妇人之仁。

  姬宫艳紧挟著布匹,靠著煌流火的扶助,狠狈的站起来,双颊红红的。煌流火那对碧绿的脖子简直翠绿得像翡翠,她不禁看呆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著脸,忙掉开目光,遮掩甚麽似的,说:“谢谢对不起,我失礼了。但你的眼睛真的好美,像宝石一样”

  她说得快又低,只有站得近的煌流火和鬼堂暗听见。煌流火只觉得脑海顿时一片空白,那些话像回音般不断在他心头回荡泛起涟漪。鬼堂暗却微微蹙拢著眉头,深深地看了姬宫艳一眼。

  “宫艳,你还杵在那里做甚麽!还不快过来”崔窦钗又在嚷嚷,话没说完,便被那名精锐的男子一把提了起来。

  “你这个女人实在真吵!”他皱著眉,显得很不耐烦。“光只会嚷嚷!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人是谁吗?连鼎鼎有名的沙漠‘风影将军’煌流火都不知道,还敢满口胡言。你看煌将军那一身英飒不凡的气宇,像是那种低下的贱民吗?只怕他的身份比你尊贵一百倍!”

  “啊?”崔宝钗张大嘴,当场愣住。姬宫艳心头更是猛烈在跳。扶她的人既然是北邑黑王麾下的第一大将军,那麽,另外那一个,不用说就是……她猜的果然没错!

  她也认出了指名道出煌流火的这个人,正是方才那些护卫澄堂王马车的众多侍卫之一,而且地位好像不低。他站在最前头,指挥著众侍卫的行动。

  光是想到刚才那壮大的情景,她便忍不住觉得激动。她一直巴望能有甚麽机会攀近到王公显贵,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却偏偏不幸遇到鬼工暗这个煞星人物。

  “你究竟是谁?”鬼堂暗眼色一沉,紧盯著那人。

  “我叫程七。”程七回答得不疾不徐,在鬼堂暗气势迫人的威胁下显得从容不迫。

  鬼堂暗和煌流火互望一眼。崔宝钗突然冒出一声尖叫,兴奋的说:“原来你就是和澄堂院信王如兄弟般,最受他信任的程七大人!”她的表情就像见著澄王信本人一样,霎时变得柔和又腼腆,掩不住一股欣喜。

  程七没理她,带几分恭敬的对鬼堂暗说:“黑王,您长年在北邑,这次回到殷方,想必有些不习惯吧。十年一度的‘龙雨祭’即将开始,这是殷方最盛大的一件事。在这段期间,我想九垓大王不希望有甚麽纷扰发生才对。”

  “你的意思是要我安分一点,少出来惹麻烦?”鬼堂暗揣测他的语意,不怒反笑。

  看著他那似乎皮肉分离的笑容,姬宫艳极突然地一阵颤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撞著了他的坐骑开始,这片刻,鬼堂暗的表情情绪变化都让她莫名地由心底升出一些寒意,尽管是在他笑著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的笑,不一定是笑,总似怀有一种不好的意味,冷酷的、奸邪的、恶华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程七依旧维持很从容的态度。

  “你话都说了,怎麽会没有那个意思。”鬼堂暗歪著嘴又笑了,笑得像毛毛虫一般带刺,令人毛骨悚然。他如果态度冷冰冰或傲慢粗暴,也许还让人觉得比较舒服一些,这样的笑容反而更令人坐立不安。“你放心,我只是出来溜达溜达,不会给九垓惹麻烦的。就算是要,也不是现在。”最後面一句话,他用玩笑的口吻,有意似地挑衅著程七。

  “那就好。那麽,我不打扰黑王的兴致了。”程七略略施个礼。走过姬宫艳身旁,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包伤药,说:“你没事吧?姑娘,这伤药你拿去,用冷水敷在伤处,很快就会消去瘀肿。”

  姬宫艳简直受宠若惊,脸儿轻轻一个抬晃,额上的花钿迎光激出潋滟的光彩,多添一股美丽的神韵。

  崔宝钗更加觉得气恼,大步抢过去;一把剥下她额上的花钿,尖声不满说:“你不过是个低下的奴才,贴甚麽钿饰”

  “啊”丑陋黥印露了出来。姬宫艳惊慌叫了一声,急忙抬手遮住脸额。布匹随之掉落到地上,“咚”一声,沉甸甸地砸落在其他三人的心上。

  煌流火错愕住,程七表情则一片惋惜。鬼堂暗眸光却忽地一闪,欺身到她面前,狠狠攫住她的手腕,猛烈地板开她的遮掩蛇皮般墨黑的黥痕,狰狞的赤露在他眼前。

  “暗王”煌流火的叫声显得有些情急。鬼堂暗的举动太突然,而且充满著杀气。

  姬官艳眼底怖满了惊恐,慌乱地望著鬼堂暗。她也感到他那股无形的杀气;在他额前金抹额贴下彷佛有种邪恶的气息寻隙争散出来。

  鬼堂暗沉著脸,压低了眉,瞳孔慢慢在收缩,释放出一股阴毒。那个梦果真是个预兆吗?额头上有著黥痕的女孩他会死在她手上吗?

  “你叫甚么名字?”他慢慢的、一字一字从齿缝里逼出来。进入他怀里的,有利用价值的,他会给予微笑温暖;但对於妨碍、威胁他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冷酷的决定,一点都不会心软。

  姬宫艳被他冷酷的眼神盯得打个哆嗉,微微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叫姬宫艳,是我们家的丫环!”崔窦钗抢著回答。

  鬼堂暗朝她横眼一扫,瞪得她吓得噤口;那是龇牙咧嘴露出了毒牙的毒蛇的表情。也许那正是鬼王暗真正的表情,动静皆毒、皆藏著狰狞。

  “有甚麽不对吗?黑王?”程七插口问。

  “不,没有。”鬼堂暗转过身来。说:“程将军有要务在身就先请吧!也请一并将那位小姐带走。”

  很明显的,他在赶程七离开了。

  “那么,那位姬姑娘呢?”程七将目光投向姬宫艳。她正望著地,用著小鹿一般无辜纯洁又委屈的眼神默默在呼唤,那眼神溢满了殷切和渴望,压抑著不出声的求救。

  “我还有事要问她,问完了我自然就会放她走。”

  程七踌躇著,又看看姬宫艳。鬼堂暗冷笑一声,说:“程将军,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是怕我将她吃了不成?”

  这么一激,程七不好再说甚麽!再投给姬宫艳一眼,带著崔宝钗离开。崔宝钗临去前多望了鬼堂暗一眼,亦不忘狠狠瞪了瞪姬宫艳。

  “没想到信手下竟有这样的人才。看来我们必须小心,这家伙不好对付。”

  鬼堂暗冷瞪著程七的背影,盯著猎物般,像是要将他吞噬入肚似的。

  “那么,是否要通知乌纳暂时别行动?”煌流火的表情也变得相当凝重。那程七,不是个可以小觑的人物。

  “不,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的能耐。”

  阴冷的语气,自负的态度,鬼堂暗浑身发出极其晦暗的气息。目光一转,突然转向姬宫艳。

  姬官艳心中一凛,倒退了一步。

  “黑王大人”鬼堂暗如箭的目光,逼得她不禁痉颤。眼看著程七一步步离去,她的心情简直沉到谷底。她低下头,换一副忐忑可怜相,瑟缩说:“刚才冒犯了大人,使得大人的……的马骑受惊……请大……大人恕罪……”

  面对奢鬼堂暗,她有一种不好的直觉。从他身上散发出阴狠忍毒的气息;眼神冷酷阴惊,有寒星的光美,更充塞著漆暗的诡森,冷阴阴、森森然的。可怕的是,他嘴边还添著笑,一种魔物嗜血的表情。这种种感觉加起来,压迫得她难喘息。

  鬼堂暗只是盯著她,直看得她发毛。突然他上前一步。拉开她的手,五指微张,抓按住她肩头,阴恻恻的说:“受伤了?”

  姬宫艳吃了一掌痛,脸色乍然发白。

  “不我”她恐惧地望著鬼堂暗,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顿时,她脑中闪过一个惊骇的念头鬼堂暗想杀她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恐地看著鬼、煌两人。为甚麽?她甚麽也没做啊!

  鬼堂暗一只手慢慢捏住姬宫艳的咽喉。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将她的喉骨捏碎“暗王”煌流火纵身上前,伸手按住那只手!阻止鬼堂暗,声音很急,露出祈求的神色。

  “流火?”鬼堂暗一愣,撇过脸注视著他,似乎有些惊讶。

  “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暗主。”煌流火冷煞的气质有了一些温柔的动摇。他感到鬼堂暗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对於鬼堂暗的所作所为,他从不问为甚麽,然而,此刻,他却对吸宫艳产生不忍之心。除了他母亲,以及鬼堂暗之外,她是唯一对他的绿眼不感到嫌恶憎厌的人。

  鬼堂暗收回手,口气阴森的说:“我以为只有你不会违背我,流火。”

  “暗王,就算与全天下的人作对,我也一定站在你身边。但是,姬姑娘她只是一个婢女罢了,何必”

  “她不值得你替她求情”

  “不,阎王,她不一样”

  姬宫艳抿白了嘴,表情死灰的看著他们,一颗心“咚咚”的跳。她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甚麽,但她看得出来,鬼堂暗想杀她,而煌流火在替她求情。

  “一样!全都一样!”鬼堂暗如断般低嗥起来。叫声闷闷的,更显得气氛的险阴。“你不该有那种妇人之仁!”

  “不!暗王,她不一样,我知道的。”煌流火英俊的脸庞浮著奇异的痛苦与柔和。“你也一样明白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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