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方郢附和巫觋的意见,说:“我觉得国师说的非常有道理。”
九垓点点头,似乎同意巫觋的主张。“那麽,这个人选……怎样才是最适当……”
修、齐互望一眼,表情紧绷起来。窦香香白净的脸上虽然漾著红晕,却奇怪有种冰冷感,几次掀起浓密的睫廉,偷偷望向煌流火。
巫觋有意无意地朝澄堂信掠过一眼,说:“这个人选非常重要,不仅才干品貌都要胜於一般,亦必须能得设方人民的爱戴。澄王信才貌出众,而且深得民心信赖,我以为是最恰当的人选。”
澄堂信大为意外,忙摇头说:“这怎么行!国师,我跟香香就像是--”
话没说完,紫堂修就抢著说:“没错!国师,这麽重大的事,怎麽可以如此擅自决定,应该问问香郡主自己的意思!”
“修说的对。香香有权选择她喜欢的人才是!”碧堂齐跟著反对。
两人反应强烈,明眼人一看也知道他们的心思。
鬼堂暗一副看好戏的态度盯著窦香香,时而又将视线从窦香香身上转向煌流火。
“我……我……”焦点集中在窦香香身上,她嗫嚅著,不知如何是好。
“香郡主,这是关於你终身的大事,你可要好好地、仔细地想想,睁大眼睛挑选一个最如意的郎君。”达己唯恐天下不乱,语气带几分轻佻嘲谑。
“你--”殷妲沉下脸,狠狠瞪了达己一眼,转向九垓。“共主--”
“都不必再说了。”九垓摆个手,阻止她发言。
他缓缓扫过众人,目光特别在鬼堂暗身上停留了一会。站起身说:“这件事不急,让本主仔细想想再说。”
“共主--”殷妲还想蛊惑。
九垓又挥个手,说:“好了!都出去吧!”转身走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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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堂院,顾名思义好以靛色为堂院的饰色;靛堂院侧妃达已,理所当然也惯於穿戴靛艳的服饰。因为九垓宠爱达已,靛堂院离赤堂院有段距离,九垓便在赤堂院内,依达己的喜好,为达己修建了一处靛殿,与澄堂院--一个澄丽、一个靛艳、形成极强烈的对照。
九垓且又由各处搜集各式的珠宝送给侧妃达己,靛殿中便随处闪烁著那些奇珍异宝的光辉。靛妃喜爱珍宝,特别对那种稀有、举世独一的宝石情有独钟。这一点,跟正妃殷妲正好相反,殷妲从不对那种没有生命的石头多眷顾一眼。
“靛妃,多谢你方才在共主面前对我的美言。”在一片天青地靛、半空悬飘著白幔的靛殿中,鬼堂暗收起阴冷,含笑望著靛妃达己。那样地含笑,似有多情,使得他神情完全改变,感受不到狰狞,而充满恶华的魅力。
“哪里,我才要多谢黑王赠送的‘沧海明泪珠’呢!”达己娇媚地回他一笑。
她手上正拿著一颗似青非青、带一点绿、一点青靛、且一点紫的透明珠子。随著光线的变化,颜色且会由浅转深,迎著光看去!珠子里头似乎有水在波动,竟像海一般。
“沧海明泪珠”据说是鲛人的眼泪,非常稀有,达己一看便爱不释手。但无功不受禄,既然收了鬼堂暗送的珍宝,只有为他美言几句。
“靛妃不必客气。过後,我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哦?”达已停下把玩珠子的动作,扬眉看著地。
鬼堂暗微微噙著笑,了解甚麽似地说:“当然,我不会平白要你付出的。只要靛妃肯帮忙,我一定会好好酬谢的。不管靛妃想要甚麽,我一定替你送到。”
“是吗?”达已翠盾又是一扬,扬得很风情,波眼溜转,笑说:“真的不管我想要甚麽吗?”
“没错,不管甚麽。”
“那麽……”达己把话含在嘴里.倾身靠近鬼堂暗,伸手搁在他胸口上,媚眼微抬,有些挑逗,低喃说:“如果我要你呢……”
鬼堂暗动也不动,两只眼紧紧地攫住她。
“那很简单,我就在这里。”
达己收回手,娇声笑起来,笑得头上的钗饰乱颤,说:“不愧是黑主,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
鬼堂暗跟著浮起笑,几分邪华的,好耐性的。
达己笑声不歇,撒娇地,笑倒在他的怀里。笑声那般如蜜黏黏稠稠的,化不开似的--突然一个收止,让人不提防的、空气完全静默下来。
“你听好,黑王,我要‘狼眼’。”达己从鬼堂暗怀里坐起来,正色的提出她的要求。
“狼眼?”鬼堂暗有些意外,笑容凝住。“怎磨会有这--”
“别以为我甚麽都不知道。”达己打断他的话,说:“北邑虽然长年吹著灰沙风尘,但有一点是殷方比不上的,它有一片璀璨非常的夜空。每夜、每夜,那辉煌灿烂的星空,那麽亮,就像嵌了几千几亿颗的宝石一样。”她转向--应该说,逼向鬼堂暗。“奥秘就在这里了,黑王。每年,‘狼流星’升起时,第一束光照在某处山崖上,经过几千几百年的淬炼,形成一颗色度非常纯梓、通体靛青的宝石。这世间就只有那么一颗。那就是‘狼眼’了。我说的对不对?黑王?”
鬼堂暗神色不动,浓眉由展而蹙,再由蹙而展,忽地一扬,拍手笑起来。
“不愧是靛妃,调查得真清楚!”
“过奖了!”
“不过,连我都没有见过那颗‘狼眼’长得是甚麽样--”
“黑王,”达已插嘴说:“咱们明眼人不说暗话!我要‘狼眼’。”
达己的态度很坚持,似乎没有转弯的馀地。鬼堂暗凝著神盯著她一会,浓眉低低,深沉的目光几乎会吞噬人。他就那般动也不动地看著达己,看得她不安起来。突然,他眉眼一开,将凝重的气氛打散,轻声笑说!“靛妃,你可真贪心!”
达已不以为意,喀喀笑起来。“我如果不贪心.怎麽能有今天这个地位;黑王你又怎麽会来找我帮忙呢!”
“说得好!”鬼堂暗晦黑的双眼闪过一抹诡焰。“好,我答应你,就这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达己媚眼一勾,突然凑向鬼堂暗!神秘地压低嗓子说:“你想要‘神巫女’,对吧?黑王?”
鬼堂暗眼皮一掀,看了达己一眼,极其耐人寻味。
“果然甚麽都瞒不--”
“锵”一声,殿门处突然传来器品坠地的声响。
“谁?”鬼堂暗霍然回头,只见芹嫿涨红睑,不安又无措,带一些妒色站在那里。“芹嫿?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正妃召我回堂院--共主盼--吩咐我给靛妃送东西来,所以我--我--黑王,您又怎麽会在这里?”芹嫿惊愕极了,各种复杂的感觉袭向心头,一片混乱,口气断续又语无伦次。
鬼堂暗忽视她的惶慌混乱,若无其事地,从容笑说:“我是来向靛妃请安的。实在真巧,竟然你也来了。”
他走过去,很亲密地将芹嫿牵到身旁,回身说:“那麽,靛妃.我先告退了。”
达己点个头,似笑非笑,水溜的大眼睛瞅著芹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口气带挑衅说:“原来你就是芹嫿,果然是个大美人,看黑王对你爱不释手的,捧在心窝上!”
鬼堂暗哈哈大笑,拥著芹嫿走出去,对达己的嘲讽丝毫不以为意。整个人,由里到外,迥异於平素的阴沉,变了一个人似。
出了靛殿,芹嫿满心疑问又塞满妒意,怯怯地、欲言又止,看看鬼堂暗,吞吐说:“黑王--您和靛妃--您们--”
“你想说甚麽?”鬼堂暗眼神含情,语气很柔。
芹嫿似承受不了他那眼光,低下头去!纤细的身子软晃起来,就要站不住,鬼堂暗连忙将她抱入怀里。在鬼堂暗怀里,她更显得娇弱无力,身子攀著他,柔得不能再柔,低低的说:“刚刚看见黑王您和靛妃在一起--感觉那么融洽--靛妃又是那麽娇媚美丽--我--我以为--我又惊又慌,心里好嫉妒--”
“你太多心了!芹嫿。”鬼堂暗搂住她,笑说:“我只是去向靛妃请安而已。她是共主的宠妃,你想,我能不多客气三分吗?我知道你在担心甚麽,相信我,只有你是最可人的,我只想带你回北邑。”
“真的?”芹嫿全心将自己偎靠在鬼堂暗身上。
“当然是真的。不过,芹嫿,‘龙雨祭’快到了,我们回北邑的日子也越来越接近,你那幅详图甚麽时候才能完成?”
“再过两日就可以完成。”
“太好了。趁著今日你回堂院来,四处多走走看看,可别将堂院的景致画误了。”
“您放心,黑王,我连一草一木都不会错过。”
“那就好。这幅详图对我的意义很重大……”
“我明白。”
“谢谢你,芹嫿,你真是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鬼堂暗像呼吸喝水般,毫不费力、随便的就说出肉麻温存的话。
芹嫿脸见一低,不胜羞涩。鬼堂暗噙在嘴角旁的笑容摔了一拧,又用一种低柔到黏的声音,附在她耳畔,说:“那麽,你快去吧,今晚我在殿房等你……”
“嗯……”芹嫿脸红得简直是羞了,娇媚地轻点个头,依依不舍地离开鬼堂暗的怀抱。
她一离开,鬼堂暗脸上的笑纹立刻凝住,变成阴邪狰狞的线条;眼神也阴森起来。额上那金扶额暗漾著金属冷的无情光芒。
“暗王。”煌流火悄无声息的靠近,出现得飘忽。
“你都听见了?”
“是的。暗王,你真的要将‘狼眼’--”
“这件事你不必管。”鬼堂暗阻断煌流火的话,说:“我要你做一件事,流火。”
煌流火默不作声,平静地等著。他只听命令,从来不多问。
鬼堂暗转过身来,深深看他一眼;极阴极冷的眼神深处,微微烧著一簇火焰。
“你不问我要你做甚麽吗?流火?”
煌流火抬眼直视著他深沉的眼眸,一点都不退缩。“不管暗主要我做甚麽,流火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很好。”鬼堂暗阴邪的睑,恶华的笑开,猛然一翻眼,目光锐利的直射向煌流火,说:“我要你想办法接近窦香香--”
接近窦香香?
煌流火内心不禁抽搐了一下,脑中飞快闪过姬宫艳如沙漠炙焰炽烈的眼神。但只那麽一霎,他的脸上依然惯常的无表情,碧绿的眸子发出慑魂的妖光。
“是。”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丝动摇。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鬼堂暗俯近他,深深往视著他,随即抽开身.一脸邪佞。“记住我的话,流火,所有的人对我们来说,都只是工具。收起你那些多馀的温情,妇人之仁是不必要的。相信我,她--这些人不值得你付出宝贵的感情。”
她?煌流火心头猛然一悸!指姬宫艳吗?他不禁脱口:“暗王,那姬宫艳她--”
“不要跟我提到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鬼堂暗胸口莫名的刺痛起来,清晰地感受到尖刀椎心的痛楚,闷声吼叫起来。
“暗王--”煌流火不假思索奔过去。
他疑惑,鬼堂暗身体自主的反应忠实的显示,他对那个梦太执著。多年来,一连串惊骇危险的创伤、遭遇,深深根植在他的脑海深处,成了梦魇,而不知他下意识如何的转化,那个梦魇,竟投射在姬宫艳身上,姬宫艳也就如此莫名的成了他的梦魇本身,变成了他的噩梦。
但这只是他的猜想。鬼堂暗--他的王,心机深沉,行事忍决,他猜不透。
“暗王--”
鬼堂暗挥开他的扶持,狠狠瞪住他说:“去!流火,一定要把神巫女弄到手!”
太阳从荒野的彼方升起,又沉落。殷方上空,一阵阵吹著从荒漠深处刮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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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主,您要三思,千万不可听信达己的谗言,纵放鬼暗留在殷方。鬼暗心机深沉,阴狠毒辣,我们派去的人,几番都被地杀害.如果不趁著这个机会除掉他,以後恐怕就更加奈何不了他,他对您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大。”正妃殷妲忧心仲仲的,一直在九垓身边耳语不停。一边觑著九垓的神色反应,一边悄悄对国师巫觋使眼色。
“唔……”九垓似乎有些犹豫。“国师,你的看法呢?”
巫觋掀掀法限,一脸凝重。“共主,还在二十多年前.我就依照天象的异变显示,明白地告知共主,黑王降生的不祥。他会为殷方带来难以想像的灾祸,为共主带来劫厄。当时共主因为一时不忍之心,留下这颗灾星,虽然而後共主将黑王放逐到北邑,殷方得以得到安宁。但如今,恐怕……”
“恐怕如何?”九垓焦急起来。
“我看共主似乎有笼络讨好黑王之意,黑王也似乎有意与共主修好,姿态极低。不过,我以为,黑王精明内敛,态度过於忍决,表面的恭敬下,似乎另有甚麽打算……”
“怎麽说?”九垓眯得狭长的眼暴出阴戾锐光。
“共主,”殷妲出示一分飞鸽传书。“您瞧!鬼暗暗地派人连络在北邑的库马,您想,他是甚麽居心,只怕他暗地里正在计划甚麽阴谋。”
九垓脸色一阵青一阵紫,隐现出一股杀机。
“共主,”巫觋接著说:“黑王隐忍多年,不久将来,他一定会威胁到您的地位,甚至弑君夺位也未尝不可能--”他停顿一下,察看九垓的表情变化。“虽然黑主他是您的亲生之子,可是……”他故意又停顿下来。
“可是怎麽?”九垓的声音又冷又硬,硬从喉咙里逼出来。
九垓贪恋权位,最忌讳阴谋逆叛与威胁到他地位的任何势力。当年他听信巫觋的话,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一刀就要将方才初生的鬼堂暗杀死,巫觋洞悉他的弱点,和殷妲的一番话,又让他动摇起来。
“可是共主应为殷方的百姓着想。留下黑主,是祸不是福。”
“嗯……”九垓沉吟不语。
巫觋的话极有道理。见到鬼堂暗後,他深深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压迫人的力量。虽然他极力掩饰,仍逃不过他眼睛。留下鬼堂暗,对他是一大威胁,有朝一日的确会成为祸害。
但达已说得也有道理。鬼堂暗如今已成气候!要杀掉他并不容易,与其硬碰硬,倒不如笼络、与他修好的妥当。
“这件事.本王再仔细的想想。”他犹豫不定。
“共主--”殷妲急躁起来。
巫觋以眼神制止她,要她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