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小女人一袭浅色夏衫,露出细瘦臂膀和美好的锁骨,见着他,温润小脸漾开笑。
“怎么不把灯开亮些?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睡。”他没啥创意地回答:“以后会把灯开亮。”
唉~~她笑叹,轻问:“去沙滩那边野餐,有没有空?”
“汪汪!呼噜噜、呼噜噜~~”有空有空!当然有空!大狗在她脚边磨来蹭去,狗舌没一刻收好过。
晚上八点多?野餐?傅尚恩一愣,发现她手里提着方形竹篮和一只袋子。
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打扰到他,余文音浅浅又笑。“你没空吗?没关系的。”
她把竹篮送进他的大手里,柔声说:“里头有手工燕麦饼干和新口味的总汇三明治,是我和表姊为‘蓝色巴布思’的下午茶菜单试做的成品,我还煮了拿铁咖哧在保温壶里,给你。”
傅尚恩乖乖握住竹篮提把,见她弯腰揉揉那颗拚命吃她美腿豆腐的狗头,跟着转身就要走掉。
他急了,跨步向前,一把紧握她的柔荑。
“你、你等等,我们去沙滩!”
望着她回眸的温柔神态,她像也害羞着,微垂的粉颈有种无比柔弱的味道,那让他更加的热血沸腾。
“我肚子很饿。”突然丢出一句。
“你还没吃晚饭吗?”余文音讶异问。
他诚实地摇头。
说实话,傅尚恩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肚子饿呢?还是那种空虚的饥饿感,其实大部分是心理因素所引起的?
余文音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有些莫可奈何。
“走吧。”她轻语,小手由着他握住。
她举步走向海边,他提着竹篮自动地配合着她的步伐,大白则兴奋地跟在一旁,反正只要能出来小屋外乱跳乱窜,它的喉咙都会兴奋得发出一大堆怪声音。
下了石阶,走在绵软的细沙上,他们选在一块光线不那么幽暗、也不会被路灯照得太亮的地方坐下来。海风有些大,但是那种吹拂过来只觉满身清爽的感觉,并不寒冷。
“吃吧,有好多东西。”余文音从方形竹篮中替他拿出有着两层不同馅料的总汇三明治。“这里面夹着莴苣、腌熏肉、吻仔鱼泥,还有一点点的咸起司。我和表姊觉得不错,你试试看。”
傅尚恩听话地接过手,大口一咬,几乎咬掉一半的食物。
“你吃慢点啊!”
她震惊的表情挺好笑的,像是不敢置信他会饿成这模样。
“很……唔唔……很、很……好吃……好吃……”双颊鼓鼓的,他卖力咀嚼,说话不清不楚。
美味的食物碰触到味蕾,滋味越嚼越鲜明,他这才体会到自己真是饿过头了。
仔细想想,好像除了早上起床喝下一杯咖啡、中午把一颗快烂掉的水梨和半包孔雀饼干吞进肚子里,下午用电脑处理公事,一停下来休息就满脑子都是她,焦躁的心绪让他当下连抽好几根烟,并灌下一大罐宝特瓶装的矿泉水,除此以外,他没再吃下什么东西。
他原以为今天见不到她。
自从三个礼拜前的那场园游会之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他们像是恋人,又像朋友,谁都没去把这两者间的界线明显标出,仿佛彼此心照不宣,就静静地在一起,只珍惜当下,不深谈未来。
他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对他而言,她是太过美丽的事物,以往,他总是怕,难以克制地害怕着那得而复失的痛苦,然而,相较于一无所有的空虚、在梦中编织空泛的华丽,他却宁可承受那不可预知、撕裂般的痛楚。
爱着、痛着,抓住也许短暂的美好,抱持着也许能奇迹似地看到明天的冀望,一切的一切,他已无法再压抑。
山上那处小瞭望台,他们交换第一个吻的所在,那是他心中的圣地,那一刻的甜美、悸动、颤栗、疯狂,将永远紧扣他心弦,教他沉醉。
他因那样的亲近释放了兽性,想霸占她的欲望已日复一日往心的底层扎根。
他想要她。
窥看,早无法餍足,他很变态,他知道。
两、三下就把手里的三明治解决掉,他接过她递来的、盛在保温瓶盖里的拿铁咖啡,满足地喝着。
“如果还饿,篮子里有另一种口味的三明治,也有饼干。你不要吃得那么急,对胃肠不好。”余文音忍不住频频叮咛,真是当惯家里的老大,动不动就想照顾别人的习惯看来一辈子也改不掉了。
但傅尚恩很喜欢被她照顾。
感情渐趋明朗的这三个礼拜里,她几乎是每天午后就会出现在他的小屋前,带来好吃的食物,邀他去海边走走,聊些平淡却温馨的话题。虽然许多时候都是她说、他听,但他就是爱,他爱她的声音、爱她的笑、爱她陪伴在他身旁的感觉。
他就是爱。
喝完一小杯拿铁,他朝第二个不同口味的三明治进攻,不过吞食的速度已放缓许多。
慢慢咀嚼着,他瞧着她从袋子里取出一个装着肉骨头的塑胶袋,招呼着大狗过来享用。唉~~她连他的狗也一并照顾下去了。心软呼呼的,目光根本无法撤离她月光下泛开莹光的脸容。
“你看我干什么?”余文音侧眸,笑睨了他一眼,手温柔地抚着狗毛。
傅尚恩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羡慕起一条狗,但此时此刻,若变成她小手爱抚下的那只毫无羞耻心、又动不动就变节的大狗,他只会觉得幸运。他的变态病情真的越来越严重,没药医了。
“这个……三明治也很好吃。”
她闷笑了声,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什么有些憨。“谢谢你不嫌弃。”
“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你没吃晚餐,太饿了,才会觉得什么都好吃得不得了。唔……虽然它的味道确实还不赖啦!”边说,她边脱下凉鞋搁在一旁,弓起双腿,两只秀气的小脚丫底贴着细沙,忍不住又念:“三餐要正常吃啦。你到底忙什么,忙得连肚子饿都要别人提醒?”
塞进最后一口食物,咀嚼、咽下,他嘴角微乎其微地勾扬,沉静道:“没什么,就拿着几张之前的设计图看得太入神,又处理了一通重要电话,正要找东西吃,你就来了。”
“哈,原来我是圣诞老公公,专门来给你送礼物。”
他喝着香浓的咖啡,瞳底有两簇忽明忽灭的小火焰。“你不是圣诞老人,你是他袋子里的礼物。”
余文音脸热心促,抿着唇瓣似笑非笑。她没有因羞涩而避开他的注视,反而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
喜欢他很久了吗……她眸光细寻着他的五官,幽幽想着,觉得自己真是酷毙了。先是从注意到他的出现开始,跟着一个夏天、两个夏天、三个夏天,到如今的第四个夏季,对他的兴味盎然竟也转化成某种程度的喜欢。
她真是太酷了,要不是与他开始有了接触,蓦然间拉近距离,喜欢他的心绪或者会一直沉睡着,她也永远不去察觉,然后再继续过着她的每个夏天、无数个夏天,也许直到他不再出现,她才能渐渐体会到他在心中的痕迹。
“傅尚恩……”嗓音软得像在叹息。
男人扬眉,峻脸被月光镶点出一层薄银,有种低调的性感。
她微微笑着。“和我恋爱,好吗?”
他目中的火焰又窜又颤,深深看着她良久,低沉地说:“我们已经在恋爱了。”
“是吗?”她仍是笑,小脸温柔。
他郑重地颔首。“是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连名带姓地喊我。”嗅得出小抗议的味道。
“呵~~”余文音很受教地点点头,半开玩笑说:“我晓得了。以后除非我恼你,不然不会连名带姓叫你的。”
他又好深、好深地看着她好几秒。
“我……绝对不让你生气。”既已作决定,他一定努力争取,争取两个人的现在,也争取将来。
“噗——”都是他一脸过分的严肃,害她又喷笑。
见他表情小闷,她双眸烁着星光,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语音低柔。
“谢谢你,尚恩。我也会努力不让你生气,我们要谈一场只有快乐的恋爱。”只有快乐,不要悲伤,缘来则枣,缘去便散。
有什么念头如浮光掠影般划过傅尚恩的脑海,一闪即逝,想捅捉已无跃助。
他掀唇欲语,却不能确定想说、想问的究竟为何。
余文音径自笑着,今晚的她很爱笑。
“来,我们来跳舞。”吃饱喝足了就得动一动喽!她握住大手拉起他,绵软身子撞进他怀里。
“小心。”他顺势拥住她,耳边传来她清脆的笑音,散着幽香的藕臂已主动勾在他颈后。
她裸足踩在沙滩上轻轻游移,他也跟着移动,相互依偎的身躯按着那节奏慢条斯理地晃动。潮声来去,成了唯一的配乐,而他们的舞步简单、贫乏、毫无创意,偏偏恋人们就是爱。
余文音在他胸前扬起下巴,嘴角微翘,静谧谧地道:“表姊说,那家度假中心的负责人出面跟里长以及居民们协商过了,大家谈得还算顺利,双方都各让了一步,度假中心仍保有一大段不受顾客以外的人所使用的沙滩,其余的还是维持原状。里长和附近居民也承诺了,一定会时时让海滩看起来干干净净。”
“那很好。”他反应淡淡的,原本扶着她腰的手悄悄滑到她身后。
“对呀,真的很好。”重新把脸靠回他的左胸。
一旁,大白狗把它的肉骨头圈在两只前脚中,边啃边瞄着两人。他们身体黏在一块儿,那持续的晃动让狗看了也要被催眠。呜唬~~打个哈欠吧,真有点困说……
静偎着无语,半晌,柔软的嗓音又起。“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模样呢?”
“哪里里边?”俏悄俯下头,男性薄唇摩挲她的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间大型度假中心啊!有机会一定要进去见识、见识,看看人家的整体设计规划是怎么做的,还有设备到底有多豪华、餐饮有多美味、服务有多周到……咦?你说什么?”
傅尚恩模糊咕哝,话全含在嘴里,一会儿才吐出来。“没有你煮的好吃。”也没有她服务周到。
怀里的小脸又一次抬起,眼睛里真浸着两颗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在哄我。听说里边的大厨是人家重金礼聘,硬从另一家五星级饭店挖过来的,厉害得很呢!呵呵~~不过你肯哄我,我挺开心啊!”没想到一向坚持二十四小时酷酷原味的他也会哄人。
“我不——”本来要辩驳,但瞥见她笑容可掬,藏着星星的眼睛都笑眯了,傅尚恩心里叹息,不由得也跟着她弯起嘴角。
他一手轻揽她后腰,一手托着她的头,这次,没让她的小脸再窝回他的胸膛。
他们凝望彼此,随着海浪声音而轻晃的舞步不曾停止,就这么看着对方。
“文音……”他唤她的方式,如同吟唱一首歌。
“什么?”
“我想吻你。”宣告的同时,他脸已倾下,双臂牢牢锁住她娇小的身子,唇也密密捕捉了她……
第七章
她如山樱花瓣的小嘴轻启,笑着含住他的吻。
鼻间除了大海的气味,还有他的,粗犷却也爽冽,让她浑身颤栗的同时,也带来比微醺更深了些的晕眩。
唇舌如火,在吮吻纠缠中燃烧彼此,热烈地燃烧,那灼烫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烘热血液,紧紧相拥的身体倒落了,贴熨在柔软沙地上,纠缠持续着,一种原始的深沉渴望已被唤醒……
汪、汪!呼噜噜、呼噜噜~~
“噗——”
“什么事架(这么)好笑?”余陈月满拎着一袋从自家菜园采收下来的小黄瓜和龙须菜,走进厨房,就见女儿边在蛋糕上挤鲜奶油玫瑰,还边偷笑。
“妈,没事啦。”余文音腼腆地说。
“没事?脸都红得像猴子屁股了,阿母看,八成真的在思春。”
“妈~~”一定要讲得这么白吗?
她只是想到前几天那个夜晚,在月光下的沙滩和他拥舞和亲吻,情势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情与欲交混,如开闸倾泄的洪流,男人和她在柔软沙地上“打滚”,一会儿他在上面,一下子换她翻到他胸前,两人的发和衣衫都沾染细沙,但谁也不在意,除了那条大狗。
大白看他们“玩”得这么起劲,原本昏昏欲睡的狗脑又兴奋起来,硬是挤过来又舔又叫,开心地想参一脚。
想起男人臭黑的脸和当下的景况,余文音实在克制不住要发笑。
如果没有“第三者”干扰,他们会一直“玩”下去,就在大海边、月光下吗?
她不晓得。
但她几度自问,心中并无任何排斥感,甚至还有些遗憾啊!!
她不想将男女间的感情发展预设结果,因为,不是每段恋情都非要有一个结果。
能在一起已是件幸运的事,顺其自然,珍惜当下,不觉负担,这样便已足够。
余陈月满在一旁的水槽下开始洗菜,嘴也没停地念着:“别以为阿母不知道,你和人家打得正火热,阿母有问过瑶瑶和小郁,他们说那位先生原来就住在你表姊的咖啡店附近。唉~~这么多男人对你有意爱(有意思),阿母其实是比较甲意(喜欢)陈医生,但你要是真企(去)爱到别人,阿母和你阿爸也不会不答应。有机会就带那个男的回来,阿母眼睛很利,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意(正派男人)。”
余文音心口温热,恬静一笑。“妈,我知道啦。”
母女俩还想说些什么,厨房门口突然探出一颗头,是外场工读生。
“音姊,有客人点手工蓝山咖啡。还有,榛果鲜奶蛋糕已经卖完了。”
“我马上出去煮咖啡。冰箱里还有一个榛果鲜奶蛋糕,你先帮我端到外面。”
“好。”工读生动作俐落。今天是周六下午,“山樱”的下午茶一向很有人气。
余文音在蛋糕上做好最后装饰,而后端起蛋糕,对着母亲笑道:“妈,我爱您。您是全世界最好的阿母喔!”
余陈月满一愣,怔了三秒才骂出声来。“厚~~三八女儿!”害她很利的眼睛快要流眼泪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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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蓝山咖啡的,是个很古怪的外国老人。
不是没有外国人来“山樱”洗温泉、喝下午茶过,但是余文音从未见过哪位顾客会乘坐那种在好莱坞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银白色加长型超豪华轿车,就只为了喝一杯咖啡。更古怪的是,他身边还有两名戴着墨镜、一眼就看得出是随行保镖的高大家伙,这会不会太夸张?!
“山樱”前庭的小小露天咖啡区,陷入一种奇异的紧绷中,好几双眼睛偷偷打量着,但外国老人倒怡然自得得很,一会儿抬眼欣赏温泉小馆的外型,一会儿研究起那两棵山樱花树和修剪成波浪状的七里香,再一会儿则对原木秋千椅好奇地瞧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