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制精美的大红传单,这儿满满散布在热闹车站,和许多上班族出入办公大楼前。
上面斗大的标题写着:“香草蛋糕”大募集——
咦?是新开张的蛋糕吗?
再往下看去:徵求帅哥美女,只要走一趟“香草蛋糕”,包准你(妳)幸福一生!
奇怪?这看起来,好像是某些小广告中才会出现的广告词——
最后还用粗黑体标明:入会费大优待,不来白不来,来了就让你(妳)年轻不会留白——
某个戴着当季流行太阳眼镜,身穿亚曼尼西装,身材修长的俊美男子,在拿到这张传单瞟一眼后,冷哼一声。“都什么时代了,还用相亲这一套找伴侣。”
之后随手一扔,传单便随风飞远。
发传单的可爱女孩见状,连忙跑到他的身边,用有些不高兴的语气说道:“先生,您对我们‘香草蛋糕’有意见吗?”
这些传单可是她和老板娘辛苦一整夜的心血,怎么也看不得别人如此糟蹋,还有男人眼中的轻蔑眼神,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香草蛋糕’?”男人迟疑了一下,原来是刚刚丢掉那张传单。“喔……是那间婚友社啊!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深呼吸一口气。“我看您一定对我们‘香草蛋糕’不甚了解,所以刚刚才会把我们的传单随手丢弃。”女孩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顾客至上,就算他现在还不是社里的会员,但或许以后有一天是,而且他们才刚开张,绝不能得罪任何人。
“我看就让我帮您讲解一下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俊帅男人赶紧拒绝,他没有必要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什么、什么“香草蛋糕婚友社”。
“先生,只耽误您几分钟,我们是新开幕的婚友社,不论您的标准多严苛,眼光多高,只要您入会,绝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您找到理想的另一半。”
“是吗?”俊帅男人透过墨镜,微露出怀疑的眼神。
“这是当然的。我们婚友社资料齐全,还有最先进的电脑配对系统,只要输入您的资料和要求条件,马上就可以找出适合您的对象。”
“嘿……”他不置可否。
“我知道您一定认为我是夸大其辞,要不先生您入个会,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一点也不夸张。”看到男人想要拒绝的神情,女孩还是不放弃。
而且这个男人长得真的是不错,看他的穿着和谈吐,一定是事业有一定成就的人,如果吸收他成为会员,对社里来说,不啻是一个宣传活招牌。
“先生,我们社里最高指导原则,就是帮每个人寻找幸福,精神口号是永不放弃,所以……”
“那……好吧!”看来这个女孩还不想放弃,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继续跟她耗,就先答应敷衍她吧!反正之后要不要参加他们的活动,决定权在他。
“真的吗?先生,您决定要加入啦!”女孩的笑容更大了,圆澄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心想一定要让这个男人见识见识,他们婚友社的诚意和实力。
两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但可以确定的是……
“香草蛋糕”,正、式、开、张——
第一章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是个灰白色的梦。
虽然眼前昏蒙蒙的模糊一片,但仍依稀可见一个扎着粗麻花辫的女孩,和女孩咏诗的声音。
那女孩一身白衣黑裙,瘦弱的背影看起来很熟悉。
愣了愣,葛欣欣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背影。
是她国中时的模样,十年前的自己。
“……”葛欣欣想出声喊她,但张着喉咙却发不了声。
她看见女孩正捧着一本书发愣,一本红色书皮的精装书。
几乎不需要思考,葛欣欣知道那本书铁定是她国中最爱的那一本——
也的确如她所料,在这念头一转的瞬间,那烫金字体的书名马上就映入她的眼帘。
红楼梦,让她开始憧憬爱情的启蒙课本。
葛欣欣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梦见这些。
脑袋里充满着莫名其妙的问号,而这些念头才一起,她发现自己又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直直地透进眼前女孩的身体,即使她确定这一切只是个梦。
很好,当葛欣欣再张开眼,她发现她们竟然合体了。
二十五岁的意识,十五岁的身体。
“……”她还是想开口,却依旧发不了声。
葛欣欣的意识很清楚,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的事业正要起步,她有好多事情得忙,她需要睡眠,她需要休息,她不想要连睡觉都得梦到这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她更不需要连睡觉都梦见自己在……葬花?!
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葛欣欣望着自己沾满泥巴的手心,感觉很真实,却又好像很不真实。
即使很不愿意,但葬花的举动却仍然持续着,直到——葛欣欣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老哥,你看那个怪女孩又在做怪举动了。”
葛欣欣根本不需要回头,除了洛家弟弟之外,她的回忆里没有第二号这么讨厌的人物。
“这才不是怪举动。”很想用粗口回嘴的,但葛欣欣却听见自己好秀气的回答着洛天蓝,一如她记忆中的每一次。
“把花埋在土里还不算怪?”
她听见洛天蓝讨厌的声音,也终于等到梦里这个十五岁自己愿意转头的时刻。
“这叫葬花,是很感伤的举动。”葛欣欣听见十五岁的自己辩驳着,也看见眼前哈哈大笑的混蛋家伙,和……那依旧笑得温文风雅的帅气男孩。
她脸一红,分不出是十五岁的自己脸红,还是二十五岁的葛欣欣在脸红。
她的心怦然跳着,即使是梦,仍然能感受出心头那股害羞和悸动。
她张眼望着眼前像发光体的男孩,大她七岁的洛天白,一向是葛欣欣在心底偷偷暗恋的对象。
“天蓝,你别老欺负她,小女孩总是多些浪漫的思绪,你可能穷极一辈子都不会懂。”洛天白潇洒的开了口,他就像个太阳,总莫名地叫他们这群小毛头信服。
尤其是葛欣欣,她暗恋洛天白好些年了,即使已经蜕变成二十五岁的意识,她仍记得自己当初心底的悸动。
“这哪叫浪漫?这根本是愚蠢加恶心的举动。”洛天蓝扮了鬼脸,即使不以为然,但仍然乖乖听了大哥的话,不再对她投以轻蔑的眼神。
“天蓝别说了,我们只是来传话,别扰了欣欣的雅兴。”洛天白提醒着,温和的眼眸注着葛欣欣,一如他对其他人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但十五岁的葛欣欣却感受不出来,兀自沉醉在男孩的笑容里。
“传话?传什么话?”
她涩然一笑,清丽的脸庞已能见到日后的美丽。
但,却没人在乎。
二十五岁的葛欣欣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有抹熟悉的悲哀。
“还能传什么话?也只有我妈喜欢你这只古里古怪的大猩猩,大概是老妈年轻时也跟你作过一样的痴梦。”洛天蓝嗤了声,毒辣的话语让葛欣欣难堪,尤其是在洛天白面前,这只让葛欣欣更觉得自己渺小。
她望着洛天白,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我……”
“我妈找你一起去买东西,你快过去吧。”洛天白像兄长似地拍拍她的肩头,领了洛天蓝沿着小径离开这花园的一角。
葛欣欣愣愣地望着他离开背影,有些落寞,却也忍不住跟上自己脚步。
“……”别跟、别跟上。
葛欣欣抗拒着,她阻止十五岁愚蠢的自己,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这根本不是梦,这是回忆,是葛欣欣最不愿面对的回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梦见这些,只能无助的随着这个脱序的梦境前进,再一次踏进自己这辈子最难忘的回忆。
“……大哥,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大猩猩的举动很怪?”终于,十五岁的葛欣欣停住了脚步。
他们兄弟的谈话声传进她的耳里,葛欣欣在心底低咒了声,气愤自己连捂上耳朵的权利都没有。
“怪又如何,那也不关我的事。”
葛欣欣听见洛天白冷淡的回答。
这是她老早就知道的了,却仍不知为何能感受出心底漾着浓浓的哀伤。
“我还以为你对大猩猩有兴趣,因为你每次都为她说话。”
“那是男人的风度,和兴趣无关。”
够了,她不想再继续作梦了。
葛欣欣抗拒听见接下来的一切,她要醒,她想醒,即使要她一辈子都不再作梦,她也甘愿。
即使她努力的这么想着,葛欣欣仍旧是梦境里一抹无助的幽魂,既无法离开,更无法阻止梦境的继续延伸。
“可是我那天听老妈说,要你干脆过几年娶了大猩猩。”
“别听老妈自作主张的胡说。”
“会是胡说吗?”
即使在心底咒骂了洛天蓝一万次,葛欣欣还是得继续听着他高谈阔论。
“大猩猩是奶妈的小表孙,老妈和奶妈情同母女,再加上老妈又这么喜欢她,依照老妈古怪又独断的个性,这是十分有机会发生的事情。”
“那是她们的事情,不关我的事。”
“而且大猩猩看起来也很喜欢你,每次见到你双眼都亮晶晶的。”
“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说不定,她把自己想成林黛玉,把你幻想成她心爱的贾哥哥。”
如果葛欣欣现在可以行动,她一定会搬块大石头往洛天蓝的头上砸。
但毕竟只是想想,她没忘记自己还在作梦,而梦里那十五岁的葛欣欣正处于心碎加难堪的震撼里。
“那女孩的性子太阴沉了,还常常一个人窝在花园里喃喃自语,就算我不是不婚主义者,我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兴趣。”
“严格说起来,大猩猩和我们也算青梅竹马,你这些话要是让她听见,她一定伤心死了。”
她听见他们兄弟俩的笑声,更感觉到泪珠从自己眼眶里潸然落下。
这是十五岁的愚蠢眼泪,更是葛欣欣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
“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她听见洛天白的声音,看着他漾着精明的眼瞳,葛欣欣发现他不再适合温文儒雅这个形容。
“什么?”
“提醒我该开始提防老妈的阴谋,毕竟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洛天白若有所思的点头,仿佛心底已经有了主意,精明的像只狐狸。
一旁洛天蓝仍旧莫名其妙的追问,而葛欣欣早已漾起明了一切的冷笑。
她看着洛家兄弟的背影渐去渐远,看着那本红楼梦精装本从自己的手中掉落。
她听见自己咏起那句熟悉的词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她看见自己,终于缓缓地抽离了十五岁的躯体。
这是个灰白色的梦,这是葛欣欣埋藏了十年的回忆。
这是她悲哀初恋,这是她初识爱情的懵懂年岁。
葛欣欣看着自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然后,重重摔下。
梦醒。
五月有情天独家制作
“老姊?”
为了清早突来的尖叫声,葛洋一手还抓着牙刷,满嘴泡泡来不及清理就冲上葛欣欣的床前。
“你怎么了?一大早就在练习吊嗓子。”他抱怨,但迫于恶势力只敢小小声的抱怨。
“……”她无言的抚着胸口,心跳飞快。
葛欣欣惊魂未定的望着老弟,即使是梦,从这样的高度摔下来,也真是够吓人的了。
“没事,作了恶梦。”
葛欣欣揩了额头上的冷汗,试着平抚自己兀自狂跳的心绪。
“作什么恶梦?”葛洋抽空清了满嘴泡沫,很好奇会是怎样的梦境,能让老姊吓成这副德性。
他家姊姊一向胆识过人,要不然哪有勇气在这景气低迷的世代,不畏险恶的搞了一间什么婚友社。
还直嚷着“爱情万岁,爱情不死”!
这种冲动,不是英勇无比的奇女子哪能办得到?
“梦见往事,很可怕的往事。”瞄了一眼相依为命的小弟,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突然梦见这种莫名其妙的怪梦。
“你有什么往事这么可怕?”葛洋一愣。
他也不过小老姊四岁,在他的记忆中,老姊的成长一向平凡顺遂,除了……
“该不会是十年前,你突然像发疯一般地烧了你最爱的红楼梦?”呃,看见老姊黯淡下的脸色,葛洋知道自己猜对了。
即使已经过了十年,葛洋仍然搞不懂,那天老姊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除了摔书、烧书之外,更从那一天开始性子丕变。
不仅人变得开朗,连平常最爱的古怪葬花嗜好,都再也不曾有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即使过了十年后的现在,老姊似乎仍然不打算解开迷团。
“……今天早上没课吗?没课就去帮我发发传单,你老姊要是发达了,你一定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很明显地,她转开话题。
葛欣欣不愿面对这恼人的回忆,她望着昨晚折到半夜的传单,没忘记眼前还有更多更烦心的事情等着她处理。
“我知道,所以我下午就会过去店里帮忙。”眼睛也跟着转向床边小山高的粉红色传单。
葛洋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老姊的“香草蛋糕”婚友社开张以来,他已经帮忙塞传单塞到手生茧了。
也幸好大一的课程还算轻松,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供老姊利用和使唤。
“下午早点来呐,记得打扮帅气一点,这些天有好多女孩都是冲着你才入会,来当活招牌也不错。”
盈盈笑意习惯性地从上扬的嘴角逸出,葛欣欣拢顺一头及腰的长发,弟弟只有一个,当然是要好好的善加利用才行。
“当活招牌是无所谓,不过大姊你可要发挥你的天分,都替她们找到好老公才可以,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像在逼良为娼,助纣为虐。”
话虽然这么说,但葛洋还是百分百信老姊的天赋。
她根本是个天生的红娘,从高中一路到大学,受老姊撮合的佳偶不计其数,从学妹到教授,无一不成。
“这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她这婚友社老板娘的面子该往哪里摆?“不过,光靠你也不够,又不能真的把自己的亲弟弟给卖了。”婚友社毕竟刚开张,如果没有足够的会员,葛欣欣如何保证能替现有会员找到最适合的对象?
“你有没有认识些什么大帅哥或大美女之类的?你们文学院不是最多那些气质出众的古人?如果你能多找些养眼的帅哥美女入会,我相信那样的广告效应会比这些传单强上百倍,也比较有投资效益。”
“我也知道,但是那些帅哥美女早就个个有主,哪会需要加入什么婚友社?”
葛欣欣忍不住揪了眉头,为现下突破不了的会员数感到忧心。
“尽量找,总会有几只漏网之鱼吧?”葛洋挑起一边眉,相信总会有希望。
“问题是,我该去哪里撒网?”葛欣欣摇头叹气,即使唇边的浅笑总是习惯性地挂着,却仍然改不了性子里潜藏的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