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晓溪点点头。
店伴离开又回来,送上几个白馒头还有一壶茶,苏晓溪喝了口茶,问道:
“你这两天,有没有遇见商队的人马打这儿经过?”
店伴压低声音,道:
“可真巧,那位公子也打听这事儿呢,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店里的年轻公子正是步天行,今日离开刘家之后,他随即向里坊打听,得知掳走纤纤的富商似乎往柳州而去。他连夜赶路,只希望能快点赶上商队,但是匆促上路,食物饮水毫无准备,来到这里又累又渴,只得暂歇一宿。
苏晓溪随着店伴的目光,瞥了一眼步天行,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心里一阵气恼,不禁拉下脸来。店伴见她神色不善,赶紧详答:
“昨天下午是有商队经过,在这儿用过饭就走了,商队里还有几个人作剑客打扮,小的猜是保镖,而当家的老爷子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可称头了……”
“他们有多少人?有见到一位姑娘同行吗?”
“大约四十来个人吧,是有几位女眷同行。”
话说完,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摸着黑来敲门,店伴回头见是个常上门的乞丐,把手一扬,喊道:
“打烊了,打烊了!”
另一桌的步天行愣了愣,正要起身,苏晓溪已经站起来了,吩咐店伴道:
“我不吃了,你替我备一间房,我要休息。”说完,端着那盘馒头走到老人面前道:“老伯伯,这馒头冷的,你将就一点吧。”
老人接过了馒头,不住地弯腰行礼:
“谢谢姑娘,你心肠好,老天爷一定保佑你,眷属美满,多福多寿。”
做了善事,苏晓溪只觉得满心舒坦,她转过身,正好对上步天行的目光,那目光里仿佛有些笑意。苏晓溪不由得心里怦地一跳,却还是下巴一抬,鼻孔朝天,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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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十几年来苏晓溪第一次离开家,但是她仍然完全不认床的一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真是累了!
昨夜里与黑衣人一场恶斗,好像没什么严重的伤,但是全身酸疼,尤其胸口,总隐约觉得气闷疼痛,而今天赶路又感得太急,有几次几乎无法喘气。
就像现在在睡梦中,也有这样窒息的感觉……
苏晓溪无意识的深吸一口气,却把自己呛得咳嗽连连,胸口疼痛,她在疲累中昏昏的疼醒过来,又昏昏睡下。
一墙之隔的步天行也朦胧醒转,听见苏晓溪的咳嗽声,不禁想起她的模样来。还以为这丫头说要找回纤纤,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真的跟出来了,还算有点骨气,可惜不知天高地厚,敢上山庄盗剑,还敢义正词严的教训他,想想还真是叫人生气!
但偏偏又让她说对了,茂陵宝剑在他心里的份量,的确比纤纤更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心虚,觉得自己反而没有苏晓溪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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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步天行下楼用饭,客栈的大部分客人还在睡梦之中,厅里冷冷清清,却一直不见苏晓溪人影,用过了饭,店伴为他拉来马匹,他随口打听起苏晓溪,店伴说道:
“她天没亮就走了,说要赶路,还让我给她找来几件新衣裳。”
步天行不禁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她只是意气用事,没想到她这么当真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尽心,看来是他小觑了苏姑娘了。
他—路快马加鞭,半天路程后,在官道上的茶栈里又遇上了苏晓溪,她已经换下黑衣,梳理过头发,身上多了一个包袱、—柄长剑,模样清秀爽俐。
步天行才在店里坐下,苏晓溪立刻站起身来,付了茶钱拉过了马,正待要走,却远远听到有人哭泣哀求,还有吆喝叫骂声。
声音渐行渐近,只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块头手上拽着一条绳子急急赶路,绳子另一头绑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流着泪,不时地回头张望,在后面追赶的是—对年轻夫妇,一路叫唤哀求。
“曹老大,你行行好,我女儿还这么小,你把她还给我……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求求你……求求你……”
那个被称作曹老大的大块头给惹烦了,停下脚步来,回头怒目圆睁。年轻夫妇赶紧跪下来磕头,孩子的娘头都磕破了,泌出红红血丝,曹老大仍是不为所动,喝骂道:
“他XX的!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不了钱,就拿女儿抵押,现在又跟老子纠缠不清,是不是想讨打!”
“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把她带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再说。我们当初只借了—两银子,到现在才过一个月,要还二十两……”妇人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苏晓溪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缰绳.走近骂道:
“一两银子过一个月变二十两,抢了人家丫头,—转手卖五十两,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你还真不是人,是吸血虫!”
“这是老子的事,要你多嘴!”
曹老大见她提着剑,也不留情,横拳—扫,苏晓溪提剑格挡,却没想到曹老大力如蛮牛,苏晓溪挡不住他,退了好几步,胸口掌伤一阵剧疼,曹老大一拳打退了苏晓溪,跟上来又是两三拳,苏晓溪若是没伤,或许还能将他打退,但她此时手脚无力,只能—味闪躲。
忽然天外飞来一只磁杯,打中曹老大拳头,曹老大缩拳喊疼,跟着又是一只磁杯飞来,打中他的面门。苏晓溪望着地上磁杯碎片,愣了一愣,直觉回头望进茶栈里,步天行已纵身—跃,从茶栈里飞身而出,稳稳立在她身边,鬓发飘然,好不潇洒。
“这么厉害……”她不禁喃喃自语,步天行这等身手,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把这小姑娘还给人家。”步天行目光停在曹老大身上。
曹老大吃了亏,不禁胆怯,但口里还是说道:
“我不是开善堂的,大家都欠钱不还,不就轮到我去当叫花子了吗?两位看不过去,就替他们还钱啊!”
“还就还!”苏晓溪喊,走上前去丢给他两个小元宝,又推了他一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怀里的钱包扒了过来,笑嘻嘻地道:“劝你少赚这种黑心钱,会天打雷劈的,小心下次破财的是你!”
曹老大悻悻然摔掉绑着小姑娘的绳子,便要离开,苏晓溪喝住他,道:“回来回来,借据呢?借据呢?”
曹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给苏晓溪,苏晓溪拿来给年轻夫妇确定了,手一扬,把借据撕了个碎。
曹老大哼了一声,大步离开,年轻夫妇牵着小女孩,不停磕头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姑娘……”
“谢那位公子就好了,这不关我的事。”苏晓溪拿出一个小元宝塞给他们:
“留着吧,省吃俭用的足够撑过秋天收成了。”
说完她跨上马正要离去,步天行上前来喊住了她。
“苏姑娘!”
“嗯?”苏晓溪垂眸望他,心里一阵狐疑;跟他闹到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步田地了,喊她做什么?
“苏姑娘回去吧,找纤纤的事情不敢相烦。”
“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的!”苏晓溪说完,又微微一笑,问道:“上回为什么没把我交给你爹?”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好久了。
“苏姑娘乖巧孝顺,我不希望你被人当成飞贼。”步天行道。他爹爹生性严厉刻板,他知道是苏晓溪盗剑的话,是不会轻饶的。
苏晓溪听了心花怒放!原来他是替自己着想,原来他对自己有好印象呢!
“找纤纤是我自己愿意的,人海茫茫,两个人找总比—个人找要快得多。”这个决定,在一瞬里坚定得即便会被天打雷劈也无法令她改变。
“既然这样……苏姑娘下次别再强出头了,你提着剑,就成了江湖中人,很多事情……”
步天行好心相劝,但这话宛如一把箭,把一只雀跃飞翔的燕子给射下来,苏晓溪柳眉一沉,怒道:
“你瞧不起我?!你以为我找不到纤纤?!”
“我是怕你会有危险!”步天行也不高兴。他心里早把对她的嫌恶化尽了,出自好意提醒她,谁知道印象里这个活灵甜美的姑娘家,骨子里这样骄傲任性,翻脸跟翻书一样,说一说,就要动气……
“你分明瞧不起人,你以为你武功好,就不会遇上麻烦吗?就一定能找到纤纤吗?咱们比划比划!”
苏晓溪说着就要跃下马来,可惜脚下不稳,跌了下来。
步天行见她摔得不轻,上前扶起她。
他温热的手掌才轻触到她的臂膀,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扑天盖地的朝她卷来,苏晓溪心慌不已,一把将他推开,双颊绯红,似怒似笑地瞪他一眼,哼了一声,再次跨上马扬长离去。
步天行呆头鹅似的望着她身后飞扬的沙尘发着呆,这苏晓溪,不只有骨气,火气也不小。可是……她这样又是气又是笑,又帮着他到处奔波找人,又摆着高不可攀的姿态,到底是什么意思……
耳里还留着她离去前的最后—声娇嗔,他听着,不禁摇头发笑。
第四章
步天行离开茶栈之后并不曾再休息,一路疾驰到了靖城,此时夜已深,街上寂静,他跃下马来,望着陌生的街景,心头茫然。
这里已属柳州地界了,纤纤会在哪里呢?
他牵着马,轻声慢行,只见街道两旁矮檐相接,路面尘沙飞扬,触目所及,只有简陋二字可以形容;看来此处不过是个小镇,不像是富商所会落脚的地方。他放弃在此盘桓,重新策马离去。
小街的另一头,马蹄零落。
苏晓溪伏在马背上,任凭马儿轻蹄慢行。她赶路赶得太急,又饿又累,加上掌伤发作,疼痛不已,她深深吸气,把胸口梗得疼出泪水,而且伤势似乎从胸口蔓延开了。苏晓溪心里发慌,她摊开手抚着马颈,事实上是在安抚自己。忽听马蹄疾驰,她睁眼细看,是步天行策马掠过街口。
苏晓溪咬牙坐起身来,策马继续往下找去。
这一找,找了整整两天,经过了几个小村子,也不知向多少人打听,就是找不到关于烟草茶叶商人的下落。
天色渐暗,而且下起蒙蒙小雨,苏晓溪终于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她点了几样小菜,却一口也不曾吃。她实在太累了,加上掌伤越发恶化,现在她连呼吸都必须小心,浅浅吸,浅浅吐,—个不留神,胸口便梗得疼。
“会不会是纤纤的哥哥嫂嫂骗我?”
苏晓溪身上忍着伤,心里还在想着纤纤的事情,她心里嘀咕,静静喝着茶,看见步天行也踏进饭馆里来。两人走的是同—条路,几次的不期而遇,应该也不太意外。
苏晓溪偷眼望着步天行,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灌下一大杯茶,等饭菜来了,又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
步天行发现苏晓溪的目光,也回望向她,见她气色不大对劲,心里惊异,但她目光里却有着诡异顽皮的笑意,知道她鬼灵精怪,心里暗自提防,却见苏晓溪从包袱里拿出三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好整以暇的放在桌上,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他的钱包!
“看你等会儿怎么结帐……”苏晓溪心里得意,神情充满挑衅。敢笑她武艺不好!哼,走着瞧!
步天行下意识摸摸腰袋,果然钱包已经不在了……
他这两日餐风露宿,竟完全没发现钱包早就掉了。
什么时候让她扒去了?
步天行努力回想,上次在荒野的茶栈外,两人有过口角,那时候她摔下马来,自己上前扶她—把……一定就是那时候了!那时候,她诡异的笑容就和现在—样……
不愧是神偷之后!
据闻,当年苏照单枪匹马,偷遍大江南北,饶是龙潭虎穴,也照样来去自如,不知道气煞了多少武林名宿!今天的苏晓溪只是纤手一推而已,几乎让他栽跟头,果然武力不可恃,千万别得罪小人,才是自保之道。
真没想到,让他步天行第一次受到教训的,竟然是她,真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步天行摇头苦笑,解下剑上的穗子,从容唤来店小二,故意朗声说道:
“我的银子叫个小贼给偷了,这穗子上的小虎是纯金的,不知道你们店里收不收?”这话虽然是吩咐店伴的,可他—双眼却望着隔桌的苏晓溪。
苏晓溪听了,不由得气红了睑。本来想给他—点教训,没想到竟让他指着鼻子说是小贼?
店小二接过穗子,细看了看,道:
“客倌,你这小虎做工这么精致,就这样换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步天行仍是高声道:
“没办法呀,谁教我虎落平阳呢,幸亏我还有只小虎,等明儿可能就得当裤子了。”
苏晓溪听了轻笑出声.步天行当然没错过这一张顽皮的笑脸。
“有劳小二哥了,我还得赶路呢!”
“我看客倌先歇一宿吧,看这天色,晚上会有大雨呢……”
步天行原本满口要回绝,想起脸色苍白的苏晓溪,忽然改变主意。
“那替我备—间上房吧,我业真是累了,想找人也得养足体力啊。”
这些话当然也是说给隔桌的苏晓溪听的。
她望向他,刚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心头一阵荡漾,但还是噘着小嘴,别开脸。
店小二替步天行备好了房,领他进屋休息。
屋外的云沉重晦暗,仿佛在预告一场誓在必行的大雨。苏晓溪坐在饭桌边,打不定主意该走还是该留,她真的好累,但是如果留下来歇一宿,难免让步天行以为自己是没主见的跟屁虫;如果要继续往下找……老天爷恐怕不肯帮忙了。
那么,折衷—下好了。
她向小二要来纸笔,胡乱写了—行字,塞进步天行的钱包里,然后交给店小二。
“帮我交给刚才那位公子,再替我备—间房,我出去—会儿,”说完提了剑往外走去。她想趁着大雨来之前,先打听看看有没有纤纤的下落。
天色不佳,路上没什么人,—个汉子推着水果车经过,苏晓溪忙向他问起烟草茶叶商人,得到的答案却仍是一样一—没有听说过。
正觉得气馁,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姑娘找人吗?”是一个道士。
“是啊,你怎么知道?”苏晓溪答。
道士哈哈—笑:
“贫道先师是道教天尊第四十八代嫡传弟子,一般疑难只怕还瞒不过贫道法眼。”
苏晓溪看这道士虽然衣着干净简朴,但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提防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