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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丹心 page 3 作者:沈童心

  “我真不放心……你还是让我去。”

  “你要是不在,半夜里娘见了蟑螂,找不着你,大声尖叫,现在外头都是山庄的人,到时候事情可要闹穿了。”苏晓溪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扉,回头笑道:“我去去就回。”说完,不顾苏照拦阻,腰一弯,足轻蹬,身子便朝窗外平跃出去。

  △  △  △

  十六的月比十五的圆,明晃晃的照亮半壁夜空,灯笼铺里的黑影窜出,幽灵般的另一道黑影,随即无声追随。

  苏晓溪施展轻功奔出里许,来到一条暗巷,听得身后风声细响,心知有异,翻身一跃,暗器出手,此时看见一名黑衣人,双手一挥,竟将她全力弹出的铁棘藜挥开。她心知不妙,回身便跑。

  黑衣人脚程好快,三步赶上苏晓溪,劈面便是一掌。

  苏晓溪大骇,头后仰,闪过这一掌,惊见这厚掌掌心上有一颗黑痣!

  黑衣人一掌打空,手腕一反,五指朝下,又是一击,左手同时向前一探,系剑的布条已让他解开。苏晓溪觉得背上一轻,顾不得自己胸口中掌,双手拽住布条。

  黑衣人单手抱住剑匣,抽身就走,布条硬生生从苏晓溪手里扯断。

  “还给我,那是天行的剑!”

  苏晓溪飞步追上,出手要抓剑匣,黑衣人闪身避开,她右拳挥出,黑衣人单手抄住,使劲一扭,苏晓溪痛得眼冒金星,一咬牙,左手一个双龙抢珠式朝黑衣人眼睛刺去。黑衣人将头一偏,避开苏晓溪双指。

  苏晓溪此时使劲一踢,将剑匣直直踢上高空。黑衣人松开苏晓溪,提口足真气奋力跃起。

  此时天外一道白影飒然飞来,直直冲向剑匣。黑衣人落后咫尺,眼见白影长臂一伸就要揽住剑匣,黑衣人运气出掌,掌风到处,势如劈石。白影侧身闪开,见黑衣人来势汹汹,眼底精光一闪,衣袂带劲,一套扶风掌施展开采。黑衣人出手招架,无心它顾,苏晓溪趁机接住半空落下的剑匣。

  此时定睛细看,白衣人没有蒙面,竟然就是步天行。

  步天行与黑衣人见剑匣在苏晓溪手里,同时撒手,赶上苏晓溪,三人就这样边打边跑,来到镇外,苏晓溪紧紧抱住剑匣,在飒飒掌风之间躲躲闪闪,觉得命在旦夕,忽地情急生智,脚下一扬,将沙地上的白沙踢得满天弥漫,自己撒腿就跑。

  步天行正待要追,却让沙迷了眼睛。沙尘稍退,空中有声飒然,黑衣人心知山庄援兵赶到,迳往另个方向逃去。随后赶到的数名山庄剑士纵身跃出,迳自追了黑衣人而去,步天行返身也循苏晓溪身影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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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水山庄虽然不如苏晓溪臆测的那样唱空城计,但是巡逻护院确实少了很多,今夜自然不比昨夜,她费了—番工夫上得云来阁,山头却忽然像这空荡的大厅一般空荡。

  她拉下面罩,缓缓解开黑布,闪着微光的琉璃剑匣重见光明,她用手细细抚过;那是步天行的用心,她费了一番工夫,终究还是拿不走。

  一切都是徒劳。

  她在心里幽幽叹息,正想走,身后脚步轻轻,她心头大惊,尚不及反应,霜寒的长剑已然架在颈间。

  “转过来。”是步天行。

  原来他—直跟随在后。

  苏晓溪深吸—口气,本想缓和心思,没想到胸口—阵剧痛,她急忙屏息,转过身来,步天行严酷的神情里泄漏—丝惊讶。

  “是你?”他冷笑一声。“原来苏老头子就是神偷苏照……”

  “我爹一点也不知道我来盗剑,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苏晓溪冲口说出一叠话来,胸间疼痛难忍,最末一字语音未了,跟前一暗,失去知觉。

  步天行见她忽然昏倒,觉得莫名其妙,听到有人靠近,辨别出是步可风的脚步声,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捞起倒在地上的纤细身躯,回身往窗外一跃而出。

  等苏晓溪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步天行从竹屋外进来,见到坐在床上一脸迷惘的她,朝她抛了个白馒头,苏晓溪伸手接住,右腕隐隐生疼。

  随着清醒时间愈长,愈感到全身疼痛,她的目光越过步天行,审视这陌生的竹屋——一方桌,一张床,别无它物,几扇窗子都是敞着的,粗布窗帘迎风招刮,竹屋外是郁郁深林,除了檐下铃声叮当,此处有说不出的幽静。

  视线回到步天行身上,他双手抱胸,咬着白馒头,靠在门边打量着苏晓溪。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为什么盗剑?”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光犹如两道冰柱,苏晓溪的心还是怦然乱跳,想到自己可能和他单独相处了一整天,依依眷恋起这小屋里的空气来;可惜自己—身黑衣,又受了伤,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你不说,我将你带回山庄,一切交由我爹处置。”步天行冷然打破她的眷恋。

  “不要!”苏晓溪忙道:“别把我爹的身分说出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盗我宝剑?受谁指使?目的是什么?”

  苏晓溪垂下眼。“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这样婆婆妈妈的,磨光了步天行的耐性,他走过来抓住苏晓溪右腕,把她从床上拉下往门外去。她右腕在昨夜受了伤,这一抓,教她痛得眼冒金星。

  “放手放手……我说就是了……”

  步天行松开手,苏晓溪跌坐在椅子上,步天行也拉出椅子坐下来,苏晓溪觉得鼻酸,她别过身去,背向着步天行,两颗泪滚落下来,她随即用手抹去。

  “我说了,你也要答应我,不把我爹的身分说出去。”

  “你说说看,如果不违背良心道义,我就不说。”

  “好,”苏晓溪缓了一缓,慢慢地道:“我没有受谁指使……”

  她抚着右腕,觉得伤心透了。为了从黑衣人手中替步天行抢回宝剑,她连命都豁出去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她。想着想着,不禁哽咽。

  “我潜进山庄,看见……看见你和你的丫头好,我不爽快,就把剑偷走了。”

  步天行听了为之气结。

  “火也是你放的?你有毛病啊,我和纤纤好,关你什么事……”

  “我已经说完了,这只是我自己想不开,不违背什么正义公理,你不许把我爹的秘密说出去,你答应过的。”苏晓溪抹掉泪,转过来看着他。

  “好,这事我就当作没发生,你回去吧,从这里往东有条小径,直走就能走出林子。”这竹屋也是若水山庄的地方,步天行小时候常和母亲来此小住散心。

  “你呢?”

  “我……”步天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叫道:“哎呀!纤纤!”

  “什么?”

  “糟了!”

  步天行不理会地,起身走出竹屋,在林外的驿站买了匹马,策马疾驰,等他来到刘阿生家中,已经是晚饭时间。

  刘阿生满嘴油腻的跑来开门,见了这陌生又气派的年轻公子,一时胆怯,缩着脖子说不出话。肥胖的刘大嫂懒洋洋地在屋里嚷着:

  “是谁啊?怎么半天了也没听吭一声!”一面走到门边,见于步天行,提防地打量着他。“公、公子有什么指教?”

  “纤纤呢?”步天行开门见山。

  刘大嫂比刘阿生机灵多了,直觉认为这气派的公子一定是纤纤服侍过的主子,但是料不定他的来意,只得试探着回答道:

  “她……到别人家去了,我不知道公子喜欢纤纤服侍,这丫头粗笨得很……”

  “你们把她卖到别人家去了?!”步天行瞪大眼睛。

  刘大嫂见他生气了,赶紧道:

  “没有没有,是、是个财大势大的生意人,他看上了纤纤,由不得我们不依,要不然,我也舍不得纤纤离开家呀……”

  这段话真是不清不楚,可步天行牵挂纤纤,也不及细问到底是嫁了,还是他们夫妇俩卖掉的,只当是绐人抢了,当下怒不可遏。

  “是谁?!”

  “是……是……”

  刘大嫂正要说,刘阿生却—直暗中扯她袖子,此时苏晓溪气喘吁吁地赶来,正好看见这妇人推开刘阿生的手,接着说话:

  “是外出做买卖,要回乡的生意人……”

  “什么生意人?做什么买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步天行耐着性子。

  “我们乡下人哪里弄得清楚,就是排场很大、出门坐着轿子的那种人,在路上见着我们纤纤就带走了,只派人来交代.几句,给我们一点银子……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会让她出去帮我买菜了……”刘大嫂说到最后,掩面大哭。

  “你们……人不见了,你们居然就这样算了!”

  步天行一把扯住刘大嫂,把她吓得睑色发青,尖叫连连。

  “放手,你吓坏这位大嫂了!”苏晓溪只听了几句对话,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她抢过来想掰开步天行的手,可是他的五指仿佛铁钳子一般,分毫不动。“你恃强凌弱,跟那个抢走纤纤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步天行听了,心虚地松开手。

  “我们走吧。”

  苏晓溪拉开步天行,刘阿生夫妇赶紧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步天行摔开她的手,恼得无话可说。

  “你看你,现在人家当你如牛鬼蛇神,避之惟恐不及。”晓溪道。

  “你跟着我干什么?”步天行迁怒于地。“如果不是你来盗剑,耽搁了我的时间,纤纤也不会……”

  苏晓溪也不甘示弱地抢白:

  “如果不是我盗剑,又送回来给你,只怕你现在还在海底捞针呢!你满口仁义道德,出了事都是别人的错,说穿了,你心里只有茂陵宝剑,否则怎么会置纤纤于不顾,让她给人抢了!”

  “我……”步天行看着柳眉倒竖的苏晓溪,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来,他一心只在宝剑上面,纤纤的影子,压根儿没想起过……

  他心里自责,狠狠一拳打在身旁树干上,打得树干直摇,叶落纷纷。

  苏晓溪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柔声安慰:

  “现在还是把纤纤找回来要紧啊……”

  “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步天行一点也不领情。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苏晓溪觉得受伤,脱口反击:

  “你对我凶什么!又不是我把纤纤卖掉的。况且,纤纤又不是你的,只许你家买,不许别人买吗?”

  步天行怒目瞪她,这丫头,居然拿一个不明来历、强抢民女的人和他步天行比。

  苏晓溪对他的忿怒视若无睹,昂起下颔,比他更高傲:

  “剑是我盗走的,但我已安全送回到了你的手上,纤纤的事,你非要赖在我头上我也认了,我去找回来还给你便是。”

  “我没有赖你,而是事实如此;再说,找回纤纤不必你费心。”步天行忍下火气,冷然说道。

  “你这会儿拿什么架子?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把握吗?或者,纤纤还是比不上你的面子重要?”

  “若水山庄有的是人手。”

  “只怕你步三少幌子太大,人没到,排场先到,人家存心躲你的话,你哪里找去?再说对方来头似乎也不小,你要是太过张扬,只怕连边都还投沾到就先惹来一堆是非。”两人愈说愈僵,苏晓溪也愈来愈气恼。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请自便,不要再跟着我。”跟一个姑娘拌嘴,实在有失体面,步天行活说完,拂袖而去。

  苏晓溪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又泄气又生气,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上前去敲刘家的门,是刘大嫂出来应的门,见了苏晓溪,连头也不敢  抬,迟疑地望着她的黑鞋子。

  苏晓溪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瞧得她满身发热,沉不住气:

  “姑娘……你……你……”

  “大嫂,我知道纤纤不是给人抢了,对不对?”

  “姑娘?!”刘大嫂颤声。

  苏晓溪正没好气,所以出言恐吓道:

  “你好大的胆子,刚刚那个公子就是若水山庄的三少爷,纤纤是他的心上人,他这一趟是提亲来的,你居然把他的媳妇儿卖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不怕死的人,他现在回山庄调集人手,我看你很快就要遭殃了,卖掉纤纤的银子就留着买棺材吧。”

  此时的苏晓溪还是一身黑衣,活像个浪荡江湖的女草莽,说起威胁恐吓的话,自是效果加倍。刘大嫂吓得发抖,拉住苏晓溪,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纤纤也没说……姑娘……姑娘你帮帮忙……”刘大嫂双手合十,就要跪在地上。

  苏晓溪扶住她,假装很为难地道:

  “这……那你告诉我纤纤到底卖绐谁,现在在哪里,我回去劝步三少找纤纤要紧,也许他能听进去。”

  “这,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哎呀!纤纤去哪里招惹了这等厉害人物,她拍拍屁股走人,把我们也脱下水……早知道那些黄金我  就不拿了,平白教人赖我为了钱财卖掉小姑……”刘大嫂叨叨抱怨。

  刘阿生从屋里赶出来,手上捧着一包东西,急着说道:

  “对方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把纤纤带走,给了我们五百两金子,什么话也没有交代……”

  五百两金子?!这可以算是聘金吧。

  纤纤该是给人强娶走的!

  “喔,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做什么茶叶还有烟草的买卖……但是去哪里呢……”刘大嫂道。

  “柳州!对!是去柳州!”刘阿生接口。

  生死交关,这对夫妇忽然都恢复记忆。

  “他们当差的送银子来那天,一直催我给他们老爷办点随身用品,说那是他们老爷家乡的习俗……我还问是哪里的习俗,听都没听过,当差的说是柳州。”

  “柳州?”苏晓溪沉吟。总算有点眉目。

  刘阿生继续道:

  “姑娘,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你在那个步三少面前千万要帮我们解释清楚,我们夫妇俩的命都在你手上了……”说着,把手上那包东西塞在苏晓溪手上。

  苏晓溪打开布包,里面都是黄澄澄的小金元宝,沉甸甸的,少说也有百来两。

  亲情,就值这些?

  “你们安心吃香喝辣吧,纤纤以后再也不会随你们摆布了。”

  第三章

  离开刘家,已入了夜,苏晓溪也不回乐山,拿刘阿生给的金子作盘缠,在驿站上买了匹马,一路马不停蹄的往柳州赶去。她料想大队人马行动必定醒目迟缓,或许不必到柳州,在路上便可以遇见纤纤。

  但是到了下半夜,进了一个小镇,她实在累得撑不下去,胸口的掌伤也疼得厉害,不得已,还是找了客栈歇脚。

  店伴将苏晓溪迎进厅中,早已打烊的客栈静寂无声,厅里正中央一桌点了灯,一个年轻公子坐在那里静静吃着东西,风尘仆仆,似乎也是刚到的样子。

  苏晓溪望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怔,年轻公子见了她,虽然力持镇定,却还是掩藏不住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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