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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恰千金 page 5 作者:沈思瑜

  “唉!”他听了,故意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谁刚才为了一个叫徐世辉的男人凶巴巴的进来把她‘最爱的老爸’骂一顿。”

  我皱起眉,放开手,嘟起嘴闹:“你还记着?人家都道过歉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跟人道歉呀!这个女儿你可没白养,该高兴了。”

  “还很荣幸是不是?”他开玩笑似的。

  “开窍了。”我说着,露出灿烂的笑。

  他听了,很是陶醉在如此温暖的亲情里,笑出了两排老烟枪的黄黄假牙,苍白的发穿插在黑发中轻轻地撩动,这时,我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特别的人——对他而言。因为,这个外表冷酷,做事不留情面的人,给我一个平凡父亲的笑容。

  “我也是爸爸的最爱,是不是?”我问。

  “你还有怀疑的理由吗?”他捏捏我的脸。

  “不敢。”我说。“不能挑剔老爸。

  “给你挑剔啊!真金不怕火炼。”

  “真有自信,有个性。”我走向窗边,攀着窗沿,两脚不觉就悬空了,烫呀烫的。

  小时候,老爸的双手就是我的单杠,双腿就是我的翘翘板,他为我建构一个儿童乐园。

  他是别人眼中的权威势力,却是我眼中的儿童乐园。

  他为我耐心地数过满天星斗,尽管他没读过书,但他仍仔细地数,一个一个教我数,一、二、三、四……最后,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跟我说——一百二十三个。

  天文望远镜有误差的时候,天文学家有失灵的时候,不管之后我读到的星星有几个,我永远只相信老爸的一百二十三个。

  “小心跌下去。”他走过来,把攀在窗框上的我拉下来。

  有如上帝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爱的。

  我感觉甜蜜、感觉温柔,却又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痛楚,因为,这便是我明日要离弃的老爸。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老大不甘愿地被抓下来,嘀咕着。

  我不是小孩子,可以远走高飞。我想。

  “爸,”我说:“你会告诉我徐世辉的事吗?”

  他听了,露出一脸难以掩藏的无奈。

  “你可以不说,”我想起米瑟夫的忠告,急着告诉他。“我不会再为他的事和你争吵……”

  因为,我即将远走高飞。

  他受安慰地笑了笑。“告诉我谁把你教懂事了?”摸摸我的额头。

  “米瑟夫。”我坦白说,“他说,人都有不能说出的苦衷的。”

  “你了解吗?”他问。

  我摇头。“不了解,”我说;“但可以感觉,我知道再好的朋友,再亲的亲人,彼此之间都有一道难以穿越的墙。我不知道那道墙是什么,可是我试了又试,穿不过。”

  “你在说什么理论?什么墙不墙?”他苦恼地问,接着,又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女儿读书读到可以讲出我听不懂的话了!真是令人兴奋!”

  “那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为他如此无谓荒唐的笑,我没好气地说。

  “谁敢说你表达能力有问题?我教他没机会再说第二次……”他撂下狠话。

  改不了狠手段与暴烈脾气,这便是我老爸。唉!

  “爸!”我哀求道:“你别这样吧!这样会把所有想追求我的人吓跑的。我看,知道范建成是我爸还敢要我的,恐怕天底下只剩徐世辉一个人。”

  “徐世辉”这三个字立即又在他的眼中划下阴影。

  此时的我,已很难再想像,徐世辉,曾经是如此被他宠爱过。

  迷团之后仍是迷团,几乎只在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彻底崩解。

  我只好赶紧说:“没人要也没关系的,有老爸就好了。”

  可是老爸要保重,等待我在爱情里飞倦了归来。

  “别担心,我拿枪抵着你所有喜欢的男人……”

  又是一句好孩子气的话,我听不过,连忙打断它。

  “爸,我没那么……那么欲求不满吧?”我皱着眉说。

  “爸是说,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或者,做的事全是为了你,明白吗!所以,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别怪老爸。”说到最后,他吞吞吐吐。

  如果有一天如何呢?他拿把抢去把那些我喜欢的人架来吗?

  “一定不会。”我灿烂而笃定的对他笑着,伸出小指头,跟他打勾勾。

  第四章

  八月十日,夜晚,台北城,炫丽而迷幻。

  我抱着一个大袋子,FidoDido的,坐在前一天和徐世辉约定的台阶前,从七点钟等到十点钟,生命里似乎早已被掏空得不剩一物,除了等待。

  我有满脑子的等待,等得要疯了。

  夜晚十一点,我的补习借口在此时和灰姑娘十二点钟之前的一身荣华一同失效。我想要无尽地等待下去,可是没人给我时间。我必须开始左顾右盼,除了注意徐世辉的出现外,还得注意来逮我回家的人了。

  我等得有些急,有些恼,有些不知所措,却只能无可选择地等。

  炫华的不夜城里,我感到八月不该有的冷风,大街上依然有穿梭不息的车,而我身后一家一家熄了灯的商店,却冷清得教我好害伯。

  我咬咬下唇,告诉自己要撑下去,徐世辉从来不会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他会来的。

  更何况,我们打过勾勾的。

  也许他早就来了,只是凭着老爸教给他的一身本事把自己藏起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藏?

  如此的猜测揪痛我的心。我提起勇气环顾四周,依然找不到他的踪影。

  然而,我相信自己最后的假设——他早到了。他到了,只是躲起来陪我等待,他事先所计划的——惊喜或陷阱。

  会有办法证实的,我胸有成竹地想。虽然有些荒唐。

  我对空大喊:“徐世辉!你来了是吗?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除了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回声,四周安静得不像有任何生物存在着。

  是有某种力量支持着我去试验,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我睁大眼睛,盯着街上穿流的车,眼神被迷乱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我面对大马路,闭起眼,快步走去。

  是路人,是无情人,总也不能“见死不救’叩巴!

  忽然,就在我听见煞车声音之前,“我”被拉开了。

  那一刻,我已经感觉不到“我”。只觉得脑海中被铿锵有力地撞上徐世辉”三个字。

  和平常人不同的是,受到极度惊吓的我,并没有尖叫失声。

  我傻傻地呆望着米瑟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把我拉开的人,是米瑟夫。

  竟是……米瑟夫。

  夏日,八月的冷风,吹得令人锥心刺痛。

  “你干什么!”最温婉的米瑟夫又吼我。他脸上的青筋就像要爆裂般,那极度的惊惧,转化而成的力量,落在我的肩上。

  好痛,我想。但是,连发出呻吟的声音,对我来说都艰难。

  我看着米瑟夫,发不出声音来。僵着的身体,不能言语的口,几乎使我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座雕像。

  他——不来了,真的是不肯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瘫在米瑟夫的胸前。

  怎么会这样呢?我想不通啊

  “心宇……”米瑟夫的声音响起。

  “我在啊!”只是,心不在了。

  米瑟夫啊!我的心被徐世辉打包走了,他好狠的心啊!

  “喔,心宇……”米瑟夫知道我,或者,他还知道我的心在何处吧!所以,他抱紧了我。“别做傻事,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明白吗?”

  我胡乱的点头,又胡乱的摇头,我在他的怀中猛烈地摇着头……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心宇……”他大叫,用力地揪紧我的头发,要我定住,好好看着他说话。“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别想!不要思考,什么都不要!”

  可是,就算不去想,还是觉得疼痛啊!

  “米瑟夫……”我终于能艰涩地开口:“他……死了吗?”

  “没有。”

  “那他……怎么失约了呢?”我说:“这是杀手的一大禁忌,不是吗!”

  “他已经不是杀手了。”米瑟夫说。

  “所以,可以失约吗?”我红着眼问。

  “他有他的苦衷,他不要你离开父亲,他知道你会后悔的,因为你很爱你老爸。”

  “我也爱他啊!我当他是……半个老爸了。”我说。

  “别再去追究这件事了,好不好?我保证,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不好!”我问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在此时爆发出来。“你们带走了我最喜欢的人,却不跟我说原因,叫我不可以问,不要逼你们。想着不可预知的未来,没有答案的谜题,我会疯掉的!你知道吗?”

  米瑟夫被我的委屈震慑住了,我们同时哑口失言。

  最后,是一声枪声把我们从凝重的空气里拉出来。

  我们同时惊慌地转过头去。只见对街骑楼下,一个人正负伤颠颠跛跛地逃离。

  我一见,便要拔腿追去。

  “不可以!”米瑟夫大喊,用力拉着我,不肯放我走。

  “米瑟夫!”霎时,我泪如雨下。“他……他……他……”

  “我知道,我知道。”米瑟夫咬着唇对我说。他不比我好过,徐世辉是他的死党,为他挨过数不清的子弹,在诡谲不定的黑社会里,他们是少数永远的朋友。

  “米瑟夫!我要去追他!”我坚持,不管又红又肿的手,不管声嘶力竭,不管不管……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时,老爸的声音突然传来。

  “心宇!”

  这一喊,没让我分了心,却让米瑟夫分散了注意力。我哪里肯放过机会,顺势挣脱了米瑟夫冲出去。

  我看见的是徐世辉的召唤,事实上,却是死神的召唤。

  一阵刺耳的煞车和碰撞声……

  我感到一阵难忍的疼痛泛遍全身,渐渐地……我看不见,我听不见,誓言、承诺、约定……都碎裂了……

  而人在哪里呢?

  最后,我是盯着一个人的双眼,用最微弱的语气告诉他:“我不想……”来不及把“死”这个字说出来。

  ****************

  我对我醒来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笑,傻笑。

  他略为惊讶地怔了一下。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微蹙着双眉,很尽力地想记起某些——关于眼前这个人的记忆。

  因为那不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惊悸,而是深深撞击着心灵,一种血与肉不能相拾的情份。

  如果每一个血脉,都是一个流域。那么,他若是主流,我便是支流,就是这样的感觉。

  “醒了?”不知所措的他,第一个对我提出的问题,便是这个,看似无关紧要,而依他的口气听来,却是似已经等待许久的焦灼。

  我很自然地又对他礼貌似的微笑。那像是在浪漫的巴黎街道,露天的咖啡座上,一个绅士和一个淑女偶遇,平缓而沉稳,却不失宁静而美好的对白。

  没来得及开口问,他已经去喊来一大群穿白衣的人了。霎时,一阵热闹莫名,很多仪器“嘎嘎嘎”地被推进来,大家七手八脚。七嘴八舌……唉!

  一个白衣人把我的眼皮撑开,用小手电筒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照完了,看完了,问我。

  “你们能告诉我吗?”我诚恳地反问。

  语毕,下面那一秒突然变得漫长。

  中年男子首先打破现场一片惊愕的气氛,冲上前来问我:“我是谁?你看了我十九年,你和我生活了十九年,我把小小的你捧到这么大,你该记得的,啊?”他抓着我的肩,很近很近地,激动地对我说。

  我被他巨大的声浪所惊吓,不断地尖叫。

  “爸!爸!救命爸!爸!”下意识地,我喊着。

  他急着告诉我:“我就是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却是充耳不闻,仍不断不断地叫喊着。“爸!爸!爸!”

  他的脸颊上、颈上滚出豆大的汗珠,暴着青筋,用无计可施的双眼直瞅着我。

  我快速地垂下头,抱着头叫喊、哭闹,就像所有身边能够呼吸的生物,都干扰到我的生存频率了。

  我踢走所有试图接近我的人,不断地扭动着身躯。

  “怎么办?”慌乱中,不只一个人提出这个问题。

  “陈医师,怎么办?”一位声音清丽柔软的小女护士提着嗓子问。“我去拿……”

  被问话的医生很快地知道她的意思,没听完她的提议便阻止。“不必。”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全然胸有成竹。“我们离开吧!让她去想一想、静一静……”

  “医生……”中年男子显然不放心。

  “范先生,相信我,嗯?”他拍拍对方的肩。

  然后我知道,人,一个一个地散去。

  可是我仍旧不肯抬起头,害怕的缩着全身,就像一公分之外有高压电似的。

  我是谁?我谁都不是。我只是存在于世界上的一个分子而已,没有过去,飘茫的现在,抓不住的未来?这,全只因为我失去了记忆。

  没有记忆的我,静下来了,却莫名地流泪,因为记忆和感觉分离了。

  强烈的悲伤,超越记忆而存在着。

  微凉的空气中,只有我的缀泣声。

  很久以后……

  如果我的肌肤对每一个呼吸的生物感觉都是如此敏锐,那么,我清楚地知道,有人走进来了。

  脚步很轻,但确实是。

  “嘿!”他喊我。

  我听了,好奇地从手掌中睁开两只半开的眼睛来看他,是一个陌生人。

  唉!这时候对我来说,谁不是陌生人呢?

  他没有立刻对我说话,只对我礼貌而节制地笑着,这个微笑的力量,很快地得到回应。

  不强烈夸大的动作或表情,使我容易放得下心。我对他笑,只因为他对我笑了。

  “嘿!”我学他,不过是为了好玩。

  因为我对他一见如故,好像以前都跟他这么玩的呢!

  难道不是吗?我一定和他认得的,不然,他为何会进来看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失忆的病人罢了。

  “你为什么哭得眼睛红红的?”他发出无辜的、不舍的声音问我。

  这的确是个奇怪的话。他的语气就像一个我认识很久很久的死党,还已经聊了好多话似的。

  奇怪?人初见面,不该先自我介绍,问清对方的身分吗?(虽然他是对我问不出答案的。)

  “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居然”坦白告诉他!虽然很荒唐,很可能被人笑之以鼻,我却不认为他会如此觉得。

  他让我觉得他单纯的是一个朋友。

  “我失去记忆了。”我补充道。

  “看来……你可比我幸运多了。”他半是安慰我,半是自嘲自解的道,丢下一团迷惑给我。

  “我……比你幸运?”我全然不懂。

  “是的。”慢慢地,他移动身躯,走向落地窗。

  这是间不错的病房,窗外荡着白花花的阳光,很是动人。除此之外,街上的车子、房子、绿树,一一排列在阳光底下。

  还有人。

  “你看,有对恋人在吵架呢!”他指了指窗口外,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不能移动身体,伸长了颈子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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