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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3秒钟 page 9 作者:沈郡

  他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街景,窗外雨丝缓缓的飘落,整个城市显得湿黏,就像他阴郁难解的心情。

  街车交错,车灯明灭,在快到达“海景皇朝”的大门时,对街一抹淡淡的身影吸引了华定邦的注意。

  “停车!”他大声命令司机,不等停妥车就开门冲进雨里,穿梭在车阵中,重重的把浑身湿透的杜水银揉进胸膛。

  从她僵硬冰冷的身躯里,他感觉不到生气,华定邦不舍的连声问:“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在这里淋了多久的雨?”他慌忙的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的娇躯,边以手梳理她湿漉漉的长发。

  不对劲!有事发生了。

  他担心的打量着没有丝毫反应的水银,她空洞的视线似乎没有焦距的穿透过他,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唇毫无血色……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他从来没见过性格坚强的她露出像这种万念俱灰的模样。

  “先把杜姐带进屋里再问。”瑞芬关心的送伞过来。

  他紧紧的搂着她,以沉稳的语气说:“我们先上楼。”

  水银宛如没有生命的玩偶,只是偎着他,被动的迈步前进。

  走了几步,他回头吩咐瑞芬,“晚了,你先回去,明天我会晚点进公司。”

  “知道了。”瑞芬乖巧的上车离去。

  水银站在客厅中央,水珠就沿着发梢、顺着衣襟滴落,很快的在脚边汇集成一摊水。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迷茫的神情,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似的,只是下意识的以眼光追随着华定邦强健的背影转。

  他拿了大浴巾帮她擦干头发和身体,又到吧台倒了一杯酒,“喝掉!”他命令道。

  她乖乖的啜饮着琥珀色的液体,感觉从腹胸而上燃起一团火热,可惜,这温度依旧传不进她寒彻骨的心。

  满意的看见威士忌发挥效力,看到她的小脸略为恢复丁点血色,他开始诱惑她开口说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握在他手掌中的手看起来秀气而娇小,他灼热的体温透过手掌涌向她,好半晌,她才轻幽的从两片紧闭的唇中传出声音,“我好冷,就像身体破了个大洞,冷风不停的从那里灌进来……“为什么?”他知道她现在的思绪紊乱,需要耐心慢慢的追问,所以,他轻轻的发问。

  她轻晃着脑袋,自言自语的说:“班森一直不肯让我和李明道见面,昨天,我终于和他说上话了,我真想杀了他!可班森说,他在欧洲就主动跟我们联系上,还转做污点证人,他不让我动他。”

  水银这副失神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感到沉痛,但又非得让她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全说出来才成,他努力克制住想拥抱她的冲动,诱导的问:“为什么要杀他?”

  。

  “当年卢安屠村时,李明道也是其中一人,他在清井村住了七天,总共活抓了十二个人,老弱妇孺都有,全被关进黑牢直到死亡,据说没人活下来。”

  “问到明月的下落了吗?”他知道这是她坚持执行这项任务的原因。

  “李明道不认识明月。”她眼神死寂的看了他一眼,机械性的继续说:“你知道黑牢长什么样子吗?它是个又深又窄的土坑,当牢门关上,里面就变得漆黑一片,让人没办法分辨时间。

  “被关在里面,除了一天一餐可以见到光亮之外,其他时候完全处在黑暗中,虫子爬、蚊子叮,吃饭和上厕所都在那个小小的土坑里,下雨里面会积水,泥巴也会被冲下洞,雨再大点就有可能就把人给活埋了……等到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水气开始蒸发,那股又潮又闷的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关进黑牢的命运就是将人折磨至死。”

  水银边说话边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背完全抵着墙壁为止,她偎着墙慢慢蹲下来,双脚屈膝拱起,双手环抱膝盖缩成一团,轻轻的前后摇晃着自己,破碎不成调的声音从腿缝中传出来…他很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才听出她在哼歌。“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萧,萧儿对正口,口儿对正萧,萧中吹出是新调,小宝宝,一天一天学会了,小宝宝,一天一天学会了……”

  “为什么唱这首歌?和明月有关吗?”他担忧的蹲到她面前。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距,“他说,只记得黑牢里一直有人在唱什么竹子直、宝宝乖的,我知道那是明月。她从小就胆小,‘紫竹调’是我教她的,我告诉她,害怕的时候就大声唱歌给自己听。”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飘忽,“明月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牢里,唱了一遍又一遍的紫竹调给自己壮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在街上不停不停的走,走了好久好久,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该吃苦、该被关进黑牢的人是我不是明月,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啊!”

  哭泣、谩骂、动手、发火……水银任何的情绪发泄他都能包容,也可以应付,可是,他却好怕她眼神空洞的模样,这样的她没有丝毫生气、斗志,就好像灵魂已飘离,只剩下空壳在他面前,突然,一股害怕失去她的想法紧紧束着他的胸口。

  他急切的大吼,“不准这样说!别责怪自己,没有人应该受苦。”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希望获得她的注意力。

  “我应该要哭的,可是,我偏偏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弯起嘴角,笑得凄凉,一股股哀伤的感觉冲击着她的胸口,让她的心灵呈现完全的空白。

  “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别压抑,哭吧!发泄一下。”

  她闪开放在她肩上的大手,幽幽的说:“你不会懂的,我的痛伤在心底,烙印在灵魂里,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帮我。”

  她伸手捉住胸口的衣襟,紧抓着直至指关节全都泛白,“这十二年来,有时候我痛得受不了,我会想像握刀割我自己的手臂,一下又一下重重的下刀割划……我想试试身体的痛能不能转移我心里的痛楚,我没有办法,真的无能为力,心好痛……”

  眼前是怎样一个遍体鳞伤的灵魂?

  辛酸、怜爱、不舍……他该怎么帮助她?

  他小心的藏起无力感,无限温柔的扶起她,“可是,你现在有不同的选择,你来找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一切都有我。”

  “把我当作你的后盾、你的支援,累了想休息就来找我,受了伤就到我这里来。”

  他醇厚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脑中反复,就因为这声音,才让一心只想毁灭自己的她,不知不觉的走到华定邦的住所。

  传递着浓情的男性嗓间敲开了迷雾,传人她的心底,他担忧的眼眸表达出真心诚意的执着与深情……情感像小火苗般慢慢的燃烧生热,她闭锁的冰心正一点一滴的在溶化、退让。

  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会给她比他所承诺的更多。

  抱紧他,感受他的温暖,她仰头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就像浸在冰水里,快要灭顶,吸不到空气,我的胸口好闷……”盯着他柔软的唇,她的心如擂鼓,却阻止不了她想要接近他的渴望。

  粉红的舌尖轻舔过干燥的唇,对他发出邀请的讯息。

  他无法抗拒的低头贴上她,以舌描绘她、滋润她,声音充满了欲望,“我绝对不会让你灭顶的,我会紧紧的握住你的手不放,永远不放!”

  他阳刚的气息吹拂在她敏感的耳垂上,麻痒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战栗,双手则钩住他的颈项,身体朝他贴近。

  今夜她什么都不想,只是顺从本能的贴向他身上的热力,以对抗自己体内的冰寒。胸口积聚的郁闷想要找个缺口宣泄,而她嗜血的只想品尝毁灭自己的滋味。

  她冰凉的小手轻触他结实的肌肉,嘴与他纠缠蜜吻,挑逗的发出呻吟,“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困难的与体内沸腾的欲念对抗,将她稍微推开瞪着她,勉强出声问:“现在你的情绪不稳,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明天看见你眼里的后悔。”

  她坚定的摇头,黝黑如星的眼眸中燃烧着狂放的热情,她动手解开上衣的钮扣,一颗三颗,直到雪白的胸脯在布料下若隐若现,“要我!”她的声音颤抖,还带着一丝绝望的请求。

  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绝眼前这一幕。

  华定邦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胸膛急剧的起伏,手臂略施力就把她锁回怀抱。 

  她的体温很低,冰冰凉凉的;可她的举动大胆,神态娇媚似火,外在的表象和内心完全相反,这样的矛盾反而形成独特绝魅的动人气韵。

  ****

  激情的喘息渐渐停歇,汗湿的身体不舍的交缠,华定邦餍足的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手臂揽过柔如秋水的娇颜,小心的让她枕靠在肩胛最舒服的位置。

  她昏软的依顺他,单耳紧贴在他起伏的胸膛,“扑通、扑通”倾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原本昏乱的情绪竟然慢慢的沉淀下来。

  “真希望可以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供你挑选。”

  水银新奇的听着他因为说话,而使胸膛形成嗡嗡低沉的共鸣。

  他热切的询问,“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你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成为快乐的小女人?”他希望能看见水银在没有阴影的情况下畅快欢笑的模样。

  她阻断他急切的保证,“抱我,只要拥抱我。”她向来讨厌人类体温相濡,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的靠近,接受他无言传递的抚慰热流,借他的力量以对抗自己体内的伤痛。

  她先是轻轻呼吸,小心的检查,发现原本每吸一口气,就会感觉胸口挤压的沉闷感如今已然不见,她的身体不再冰凉,就连双手和双脚也都保持着温暖。

  沉默中,水银轻声的问:“听过‘孤军’吗?”

  “听过,我从小就摹门的教师为我讲授中国文化、历史、地理,这是菁英教育的其中一门课。”

  “当年中国大陆赤化时,有不少国民党的军队且战且退的进入泰缅山区,1961年,第二次大撤退时,93师的三军和五军却接受政府的秘密命令留下来,等待好时机反攻,没想到好时机却一直没来。”

  谈到往事,他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又开始紧绷,便体贴的说:“不想说就不要勉强,嗯?”

  “不!我想说,想告诉你。这些留下来的部队中,其中还有个不为人知的75侦搜营负责渗透侦搜,落脚在泰缅寮三国交界的小村清并,领军的是营长杜文汇,他自美国西点军校毕业,是我爷爷。”

  华定邦安静的听着,心里有无上的满足感,知道水银肯谈自己的身世就表示心防已为他打开。

  “爷爷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下令村里的小孩从四岁起就要接受各式教育,包括华文、泰文、英文、拳术,十三岁以上就得学习各式武器知识。

  “清并村的位置在百里深山中无路可通,如果没有熟人带路,根本到达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常有神父或义工带着物资出现,这些人停留在村里的时间就负责教授英语,以及其他特别专长。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多年来偷偷接受来自美国和台湾政府的金援,因此,有人称我们是特务村,我算是孤单苗裔的第四代。爷爷过世后,村长位置由我爸接任,可惜他在卢安屠村的前一个月也过世了,我母亲早在我五岁时就生病死了,所以,我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除了明月……”

  “从现在起,你有我,让我当你的亲人好吗?”他情挚的要求。

  微微的勾起唇角,水银小声的开口问:“真想带你看看清并,在我的记忆中,它是个很淳朴的小村,可惜……”

  未竟的语气下有着太多的伤痕,他忍不住亲吻她的发丝,并温言安慰道:“时代造成的悲剧不是你能改变或抗衡的,试着原谅自己好吗?”原谅自己?!她从来不曾想过,水银怔怔的听着。

  “累吗?睡一觉。”他慵懒的声音提醒两人身体上的疲累。

  “什么是菁英教育?”她秀气的打着呵欠。

  “睡前故事?”他扬起好看的浓眉,宠溺的回答,“华家的祖先是首批移民到美国的人,在胼手胝足的奋斗下才有今天的一番事业,为了怕后代子孙贪婪安逸,无法承接家业,所以,便由公司的核心股东挑选出资质较佳的孩子,从小给予严格的训练。”

  他的大手抚慰的轻拍着她,一下又一下,让她仿佛回到襁褓中,正在接受母亲的呵哄。在完全沉静的空间,那规律的心跳宛如催眠,而轻拍的手则传递着热力,今夜,她是安全无虞的、是可以放松警戒的。

  疲累入侵思绪,神志回旋飘忽……终于,她沉人无边的睡梦中。

  注意到怀中人儿的呼吸驱于平稳,他小心的调整姿势,“好好睡,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他喃喃的保证。

  第八章

  曝光

  一直都是隐藏身份

  却在危险时

  曝了光

  相信你一定

  朝思暮想

  心急我的安危

  五天来,甘力傣总是到处东躲西藏,步步小心,深怕被警察逮到。好不容易终于找到愿意带他偷渡出境的渔船,得以离开台湾的海域,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乖乖的躲进密闭无光的船舱中。从顶上突然传来亮光,甘力傣不自觉的闭上眼。

  “上来吧老弟,有人要见你。”船老大的脸出现在船舱口。

  怎么会有人知道他搭上这艘船?还要见他?!检查过放在腰际的枪后,甘力傣才小心翼翼的爬上甲板。

  船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熄了引擎随浪飘荡,清晨时分,天光尚未全亮,海面上净是灰蒙蒙的雾气,甲板上,身型娇小的女人对他露齿一笑,看来纯洁而荏弱。

  ·

  “你是谁?”

  船老大站在他身后介绍,“她是公主,将军派来的人。”听到“将军”两个字,甘力傣如遭雷极,当下脸色一片惨白。

  双手背在身后的她歪着头问:“你不是在许添财拒绝送回李明道时,主动跟将军说你愿意为他效力,把李明道以及H—99送还将军吗?怎么事情没做完就想回泰国呢?也对,反正七十岁的老母亲早死晚死都得死,至于儿子,再生就有了,何必牵挂呢?”

  她高高的竖起大拇指,“我最欣赏你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不是的,我是走投无路,所以想回去请示该怎么办。”他急切的辩解,“请将军手下留情!”他的“主动”有部分原因是建立在母亲、小孩全捏在将军手中。

  “误会了你,真是对不住。”公主真诚的致歉,话锋一转,马上换了一个神情,“这趟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李明道被引渡回美国前是你最后的机会,将军派了六位亲信兵带着武器来帮你。凡是背叛者、失败者都没资格回泰北,懂吗?”她的眼神澄澈,摆明了是在预告他失败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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