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针指向“l”,但他偏偏毫无睡意,楼下明灿的灯海对他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他动作快速的换上轻便服装,决定到外面去跑一圈。
大概只有他这种精力旺盛、喜欢运动的傻瓜,才会在三更半夜出门慢跑吧!他沿着爱河边跑边享受凉爽的夜风,以及璀璨灯火倒映的河影。跑了好大一段路,他发现对面有栋大建筑物,从高架的照明灯光来看,大概是体育场或棒球场之类的地方。
他正想横过公园往回跑,但从旁边暗巷传出的闷哼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刚停下脚步,一道黑影便冲出来撞上他的右肩,不到一秒的接触,他突然闻到淡淡的幽香。
暗巷里好像有人影倒下,难道……他成了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吗?
“不想惹麻烦就快走1”在他几步前的黑影不耐烦的回头喝道。
那黑影戴着面罩,让人看不清脸孔,但从身体曲线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华定邦宛如被声音催眠般不由自主的跟着跑。
刚跨步移动,他的身后就冒出杂乱的声音,“他妈的……追!叽叽咕咕……”
带头跑的黑影熟练的在没有路灯的暗巷中东钻西跑,巧妙的闪躲着后面追近的杂乱脚步声,可惜,这一带全是老旧的低矮房舍床经规划的巷道狭小不说,死巷更是不少。
钻进两栋公寓间的小防火巷,里面堆满了不少的废弃物,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那女人似乎很懊恼的发现,巷底是道锁死的铁门,已经无法往前迈进,而从巷口不断扫过的手电筒灯光来看,后面的追兵应该为数不少。
快速观察眼前的环境,华定邦当机立断的把墙边的大铁桶拉出,让桶子和墙壁间出现一个小空间,他朝前方命令道:“快过来,躲进去。”
使劲的把旁边堆放的杂物、纸箱,随便往铁桶上堆,在看见那女人已经身形灵巧的潜进他所堆砌的小空间里后,他也跟着侧身倒退缩进,再把几个纸箱堆在人口处略微遮掩,于是,两个人形成背对背蜷缩的姿势。
“叽叽咕咕……”巷口快速传来一串音节,他们说的是泰语。
以他一百八十公分,八十公斤的高壮体型,要屈膝缩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尤其四周环境又脏又臭,还有不知名的小虫跟他作伴,再加上方才的一阵跑步,浑身的汗水加上高热的体温……
他的心怦怦直跳,还得尽力压抑喘气,情况真是苦不堪言。
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是手电筒的亮光。光线闪过,他转动颈项,凑近铁桶与铁桶间的细缝想看清外面的情形;而她的想法和他一样,所以两颗头颅当下碰在一起。
“叽叽咕咕……”终于,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想挪动酸麻的大腿,但那女人却贴近他的耳边,压低嗓音说:“要命就别动!”
华定邦宛如被电击般的呆愣住。
是她?!
响在耳边的声音和语气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带着期待和惊喜的复杂心情,他缓缓转过头,瞪视着没被面罩遮掩的大眼,“怦怦怦!”他听见自己兴奋过度的响亮心跳,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曾在他的脑海中重温过数百次,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机警的察觉到他不寻常的反应,为了不致招来危险,她动作快速的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大嘴。
手电筒的亮光再度扫过,原来外面还有人正在做最后一次的搜寻确认。
他以大拇指触碰到她修长的手指,掌心传透过来的体温熨烫着他骚动不已的心。在这一刻,眼前的危险以及恶劣的环境对他都不再是问题,没想到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竟让他缠绕多年的梦境化为真实。肾上腺素快速的分泌教他感到热液沸腾,全身的知觉也在瞬间苏醒。
那女人不解的皱眉,使劲想抽出手。
他坚决的摇头,眼光紧盯着她,一副她会像轻风飘散般的模样。
“麻烦!”她低哺的咒骂,不耐烦的开口,“快离开,我没兴趣缩在这里和蟑螂作伴。”
放松手,他带着大大的笑容说:“我喜欢你说‘我们’的音
“少耍白痴了。”她不屑的啐骂,再次确定巷子里没人后,以肩膀顶开铁桶,努力想撑开空间。
一来!我拉你。”华定邦推开纸箱站起身,在黑夜中,他笑开白牙,朝她伸出大掌。
“不用!”她站起身,脱下面罩,让原本塞在面罩里,绑成马尾的发柔顺的技落在肩上。
他着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连手掌都忘了要收回。
“我说不用。”她不客气的提高音调,想推开摆在她面前的大手,却被他反手紧握,他背贴着巷弄往外探看,确定危机解除才拉着她小心的往外走。
“我不会迷路的,不用你牵。”在她尝试多次都徒劳无功后,她嘲讽的说。
“我们换个地方讲话。”他低沉的自语,“上帝既然再给我一次警遇见你,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你溜走的。”
绕出巷弄,来到马路,明亮的街灯让她清楚的看到眼前高壮的男人,他看起来气质不凡且有点眼熟。方才是因为情况危急,为了怕伤及无辜她才出声警告,谁能料到他竟跟在她身后跑。
华定邦贪婪的瞪着眼前的倩影,却赫然发现她的前胸染着血渍,“你受伤了吗?我送你去医院。”急促的语气中有强烈的担心和恐慌。
她莫名其妙的低下头,不得已的出口解释,“我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
“你没受伤就好。”他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哪来的傻瓜?水银有些哭笑不得,拢皱起秀眉命令道:“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表情很坚持,握住她的手掌更用力。
看来,她惹上麻烦了。
不!应该说他不知道他惹上什么麻烦了,于是她好心的给他一个良心的建议,
“赶快回家洗澡睡觉,忘记这一切,你还有机会可以长命百岁。”如果能不被他们找到的话,她在心中加了最后这句。
“别以为我没试过,如果我忘得掉就好。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不是自我介绍的好时机,可是,我不想再失去你的踪影,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心血在找你?”他专注的倾诉着。
他的眼神看起来既认真又诚恳,而从他不俗的谈吐,以及身上的服饰配件、气质来判断,他肯定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且经济环境优渥的人。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死老百姓?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来……”她打量穿着一身休闲服的他。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世界的某处等我……”他知道自己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和她显然正处在不同的频道上,因为,他俩一直在答非所问。
她扬起眉尾,眼神带着怀疑的望着他。
“不!我的精神状况很正常,我没有疯。好吧!我承认阿文曾经说我执着找寻你的固执心态叫做偏执。’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发出满腹的疑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太晚找到你了?你结婚了吗?对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你是中国人吧?”只要是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每件事他都希望能知道。
虽然他的态度急切,语气却是彬彬有礼,不致让人厌恶,所以她才没立刻走人。
原本停在对街的汽车突然闪动了前灯。
闪光让她的一凛,退下冷淡的表情,换上炫目的微笑,她仰头吐气如兰的低语,“你的好奇心真重,难怪会跟着我后面跑。”举起手臂,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颈动脉,“你的心跳真快!”尾音尚在嘴边.她已把藏在戒指内的麻醉针刺在他的手臂上。
细微如蚊子叮咬的痛感在瞬间闪过,华定邦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并快速的迷蒙成一片,他脚步虚软的屈膝半蹲,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为……”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你今天踩过线了。”抢在他失去意识倒地前,她伸手扶住他。
他的大手狠命的抓紧她,努力在黑暗来临则挤出最后三个字,“你……名字?”
真是固执的男人。
水银无奈的摇头,让他背靠着行道树坐下,“我是杜水银,一个你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汽车快速的接近,漂亮的在马路中间急转个弯,停在她的面前,她弯腰坐迸车里低声吩咐道:“打电话让人把他送到医院。还有,你迟到了。”她的语气有点不悦。
开车的是个体格精瘦的中年男人,他笑嘻嘻的解释,“出门时被小小耽搁了一下,咳……”他清清喉咙,‘那个男人是谁?”
“无辜的局外人。”她没习惯向人解释。
“刚刚看你俩的姿势还挺亲近的,我记得以前要是有人胆敢不识相的靠得你太近,早被你打得满地找牙,而你今天竟然为他动用麻醉针,奇怪!”
“少管闲事。”她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握拳,还死死的皱起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一面对那张“阳光灿烂”的笑容就会失去防备,还下不了重手。
不过,那个傻瓜好像真的很担心她似的,知道她没受伤后,脸上浮现的那抹放心的释然表情,竟然……竟然会让她的心头涌现一丝暖意,关于人类善意的温暖,她已经有许多年接收不到了。
军男人好奇的偷看了身旁的冰山美人,发现她弯起嘴角微笑起来,天呀!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有些结巴的说:“我、我是不想管闲事,但是,老大说你太深入了,要你撤退。”
“不可能。”她慢慢的深呼吸,将游离的神志归位回到现实。
“早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真是的。”中年男人低声嘀咕,‘今天是什么情形?”
“阿劳这条线断了,我赶到时他已经没救了。”可恶!折损了费心收服的线人,她真是不甘心。
‘你和他们交手了?”这表示水银可能有露馅的危险。
“没有,他们只瞄到我的背影。”
“我真的建议你撤退,让别人接手,我……”
“停车!”水银态度冷冽的截断他的话,不领情的下车离去。
“唉!”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边摇头叹息,边操控着汽车,以平稳的速度向城市的街道驶去。
第二章
威胁
因为见不着你
只能找机会
试着将每一个可能
化作与你相见的
最佳时机
亮晃晃的阳光照满室内,华定邦伸手遮住眼,小心的躲避光线,他仰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嗅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味,更加提醒他自己的饥肠辘辘。
不对!
他快速的翻身坐起,环顾四周,没错!他人在自己的房间,在
自己的床上清醒过来。
小心的检查自己的周身各处,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问题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夜去慢跑……
瞬间,“杜水银”三个字清楚的浮现在他的脑中。
“醒啦?”
瑞芬打开门,端着食物进来。
“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努力的回想。
“但愿我可以。你先吃点东西,方舟晚点会到。”她把餐盒放在床头柜。
“我到餐桌去吃,我睡了多久?”
方舟也是这次陪他做商务旅行的特助之一,不过,他已先飞到下一站泰国预先做安排,瑞芬会招他回来就表示情况真的不对劲。
他站起身,大大的伸展身体,感觉到体内有股源源不绝的精力。
瑞芬发现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忍不住嘀咕说:“不公平,我累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他竟然可以一副大梦初醒、活蹦乱跳的模样。”
“我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华定邦惊讶的问。
“昨晚你昏倒在路边,被人送进医院,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幸好你带有‘海景皇朝’的钥匙圈,所以,警察通知这里的警卫,然后很快就联络上我。医生说你被‘麻醉’了,所以才会昏睡不醒。”瑞芬噙着笑补充,“嘿!你会不会是被下了‘FMZ’,就是那种俗称强奸的药丸?糟了!我忘了请医生检查你有没有被人占便宜?”
“哼哼!很幽默。”
华定邦没好气的回应。
“总之,医生说你并无大碍,所以,我赶在媒体到达前把你运回来,并尽力压下消息。”
身为跨国企业的掌舵者,华定邦的一举一动都分外惹人注目,在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绝对不能让风声走漏出去,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瑞芬满脸的好奇。
华定邦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陷人思考。
瑞芬也不再追问,只是乖乖的等在旁边,她知道他理清思绪后,肯定会交办一堆事情,这就是华定邦,外表开朗随和,却习惯把精明的心思掩藏在阳光般的笑容下。
好半晌,华定邦恢复原先轻松的模样,‘哦们在这里应该还有些特殊关系才对。第一、替我查个叫‘杜水银’的女人;第二、清查医院以及警方纪录,昨夜有没有街头命案或是斗殴送医的事情发生;第三、查查在南部行动活跃的泰国人资料,以及此地跟泰国往来密切的人,不管是台面上还是台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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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里,华定邦发挥过人的体力,他趁着助手打探消息的空档,先飞到新加坡参加国际级商务研讨会,紧接着飞至泰国,然后再飞回台湾。
在汽车的后座,瑞芬和华定邦并肩而坐,两人都是一身正式的礼服打扮。
她把手提电脑放在大腿上,秀出资讯解说:“他是许添财,绰号南霸天。表面上是鼎吉工程公司的董事长,私底下却包娼、包毒。
他养了一批专门背黑锅的人,五年内被起诉过三次,每次都是因为‘无直接相关涉案证据’而获判不起诉。”
荧幕上的男人有一副矮壮的身材和如豆的小眼。
“听来他做事挺利落小心的。”这样的人通常性格谨慎,要蒙骗就比较困难。
“本来他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败类,三年前却让他顺利的扶植自己的弟弟以及妹夫选上立法委员和市议员,从此便纵横黑白两道,成了富商。他旗下有家人力仲介公司,专门代办泰劳进口,也和泰国的黑道势力往来密切。”
“我们以什么名自去见他?”
“不是我们去见他,而是他设宴要给总裁接风洗尘。”瑞芬顽皮的眨着眼睛补充,“咱们FHD未来在台湾的总投资金额超过十五亿元,这可是大案子,所有的工程公司莫不跃跃欲试。还有,‘我们的朋友’说,最近有一伙泰国人在抓叛徒。”
“叛徒?”
这个字眼让华定邦感觉非常不舒服,“背叛”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罪无可恕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