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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藏惑心 page 2 作者:沈郡

  “好了,都放手吧!”几步外的文老师赶忙出来控制场面,“天快黑民,让你们琪姐回去,这附近没路灯,太晚走不安全。”她吩咐着年龄较大的院童,“小邦,带弟弟,妹妹进去,准备吃晚饭了。”

  “哦!”小朋友乖巧的放手,不舍的小小声说:“琪姐再见!”

  “来吧!我送你出去。”文老师陪着心琪往门口走,“这里所收容的多半都是孤苦无依的孩童,他们很需要关怀,谢谢你常抽空来陪他们。”四十多岁的文老师是位虔诚的基督徒,十多年来一直没结婚地待在“慈心育幼院”帮忙照顾院童。

  “您别跟我客气,这里是我的家,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喜欢和大家在一起。对了……”心琪从背包中掏出白色信封,“这是我这个月的薪水。”

  “不行,院长交代过不能再拿你的薪水。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身边总要留点钱。”

  “您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心琪干脆把信封塞进文老师的口袋,故意转移话题问:“院长什么时候动手术?”

  文老师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院长根本不答应动手术,直吵着要回来,我也正头痛。”

  “为什么不答应?医生不是说要尽快吗?我去劝她。”

  “心琪……”文老师欲言又止的走了一小段路后,终于开口解释,“院长是担心医药费,手术费加上住院费,最少也要六、七十万,咱们育幼院多年来靠的都是慈善捐款和教会的补助,我们……我们实在没那么多的钱……”

  讲到钱,心琪也不由得低下头,懊恼自己的能力不足。她的银行存款不过五、六万块,可是院长若不动手术,万一心脏病再次发作,那就……

  走到院门口,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说:“文老师,你一定要劝院长动手术,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你?”

  “我的老板人很好,可以先跟他借,以后分期从我的薪水扣还。”

  “他会答应吗?”文老师有些怀疑。

  “没问题的,就这么说定了。您快进去吧!”姜心琪强力保证。

  她挥手道别,直到背转过身,才烦恼的皱紧起眉头。五、六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呀!她低头踩着自己倒映在地上的阴影往前走。

  “叭——”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让她往旁边让了让,低头继续走。

  “叭叭——”喇叭声依旧响个不停。

  她不是让开了吗?还按喇叭,真是的!

  “叭叭叭——”

  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地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只一眼,整个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定格不动,心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面车道停了一辆银灰色的房车,车旁倚着一位戴墨镜的男人,他正在抽烟,黑色Polo衫,以及灰色的休闲长裤,更突显出他精瘦的体格。

  她从来没想过,紧密压在记忆最底层的男人,竟然会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过来。”男人略为仰起下巴,语气还是她熟悉的跋扈。

  他为什么会出现?她该怎么表现?

  身体僵硬得无法动作,她脑中的思绪也紊乱得离谱。

  男人用力的吸了口烟,食指帅气的弹掉烟头,站直身体踩灭地上的香烟……

  这一连串的动作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眼前这一幕,曾经是她最着迷的画面。

  “过来,我不是鬼,不用怕成那样。”

  我不是鬼不用怕成那样。

  心琪的心里,竟然同步浮现相同的一句话,因为这是十年前,他第一次去校门口接她下课时所说的话。

  十年,对她来说就像前世,陌生得很;而他,不过是遥远前世所认识的人……

  这么一想,心也镇定不少,反正一切都过去了!他会出现在这里,就表示决非偶遇,不用躲,也别想逃,她很清楚他任性妄为的个性。

  她曾经试着逃避,结果下场很惨。

  十年前,他曾一时兴起的跑到校门口等她下课,当时害羞的她,为了怕被同学看见,转身就跑。

  结果,他快步追上前,硬是接着她慢慢走,还笑眯眯的挑眉威胁她,“再跑,我就当众吻你,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后来她为了这件事还被教官罚写悔过书呢!

  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她已经遗忘了许久许久……

  脑中自动播放过往的同时,脚跟已经自动举步横过马路走向他。

  “好久不见。”她轻轻点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以前,她总是喊他“于大哥”,要不就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于鼎中”。

  “不知道你在不在里面,所以想碰运气赌赌看,我只等到抽完这包香烟。”他掏出干瘪的烟盒看了看,“没想到还剩最后两根香烟,你就出现了。”

  不赞成的看着他脚边躺着一堆的烟屁股.真是制造环境脏乱!评语差点就脱口而出。

  “不说我制造环境脏乱?”他扬起嘴角,笑着挪揄。

  她决定不回应他的调笑,“听说你到美国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他面前,感觉到他比以前更高大、更具有胁迫感.墨镜掩住他的眼睛,即使她仰起头,也只能在镜片的反射中看见自己的脸。

  他不回答.径自打开皮夹。“这是我的名片,我会在台中待一阵子。”无来由的烦躁开始慢慢浮上心头。

  “非鸿证券投资信托公司……资深基金经理人……”她复诵着名片上的头衔,带着浅笑说:“我知道凭你的家世背景,以及能力,不管在哪个国度,你都可以有很好的发展。”

  他干笑的哼出气,“不错嘛!你也学会讥讽人了。”家世背景”这四个字听起来还真刺耳,胸口的烦躁在她平淡的回应中开始加温。

  不理会他语气中潜藏的挑衅,她还是四平八稳的应对道:“恭喜你有这么好的工作,你母亲应该很高兴才是。”

  他咬紧牙根,恨恨的开口,“谁管她高不高兴!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不要跟我提到她。”那是十年前他们之间的约定。

  “你们母子还是处不好呀?”她的语调仍是轻快,没被他恶劣的语气吓到。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找不到话题可说,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尴尬。

  心琪左右张望,看着远挂天边的夕阳,小心的控制呼吸,暗暗的命令自己:绝对不可以问他为什么会来;就假装他们只是偶遇,等一下道再见后,就可以各自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然后忘记今天的交谈!

  居高临下的瞪着眼前不施脂粉的小脸,烦躁开始升格成为怒火,她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清的对待他?他讨厌她的表现!

  退后一步小小的拉开距离,他批评的说:“你变了不少?”

  “是吗?我倒是没感觉。”

  “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没算过。”状似不在乎的耸耸肩,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正在说谎。

  “十年。”他沉下嗓音,“到今年的七月十三号,正好十年整。”

  “是吗?”她淡淡的回应,故意显得漫不经心的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两人再次的陷入沉默。

  天边的夕阳慢慢下沉,暮色开始转暗……

  心琪决定要结束这场不太自然的交谈,“天快黑了,我该走了。”

  “去哪里?我送你。”他站直身,单手打开车门。

  “不必了。”她摇头,随着动作,绑在后面的发丝轻轻晃动,“我的车在前面的机车行修理,走过去就行了,我习惯散步。”

  不,你现在习惯拒绝我!于鼎中在心里更正她的话,表面上无所谓的耸耸肩,扔下两个字“随你”,就甩上车门,踩下油门加速离开。

  车上,于鼎中操控方向盘的大手握得死紧,浑身充斥着莫名的怒意和挫败,忍不住由后视镜打量沿着路面慢慢走的秀气身影。

  “可恶!”他火大的捶着方向盘出气,偏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问题是……他到底要什么?是要姜心琪投入他的怀抱,来个久别重逢的热情相拥吗?

  两旁的景色快速地往后退,好一阵子后,于鼎中的心头浮起疑问:她为什么不问他,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到底来干什么?她为什么不问他呢?

  直到银灰色的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姜心琪这才撑不住镇静表象的跪蹲在地,身体不自觉的轻轻发抖,双手交叉,紧紧地拥抱自己,那种紧张的窒息感,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搅,脑袋里竟然想不起来刚才两人交谈的片段。

  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她躲藏的还不够彻底吗?

  不行!

  她不要想、不能想!她不想挑起那段努力忘却的回忆!

  她只要保有现在平静的生活就好。

  让于鼎中忘了她吧!姜心琪努力的向上帝祈求。

  第二章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纵使是相爱的两个人,

  也有可能因误会而离分,

  多愁善感的笑容,

  也掩饰不了重逢时的苦涩。

  Starsfading,butllingeron,dear,

  Justsayingthis。

  SweetdreamstillSunbeamsfindyou……

  从音响中流泄出女性轻柔的嗓音,爵士曲调让十几坪的空间,充满着慵懒随性的气氛,小吧台里,心琪边煮着咖啡,边和趴在吧台的老板——英姐聊天。

  “心琪,你真是好人,愿意临时来代小巧的班,要不然我可就惨了。”

  这家“伊甸园咖啡厅”虽然位于偏僻的重划区内,却是台中市小有名气的咖啡厅,到了晚上,通常都是满座,而店里只有老板加员工两人,所以,只要其中一个人有事不能上班,就会找心琪来帮忙。

  “别客气,反正我也没事。”刚到台中的那段时间,英姐非常的照顾她,这份恩情她始终谨记在心。

  这个时段刚好没别的客人,所以英姐开始和她闲聊。“小美人,最近有没有不怕死的男人迷上你,对你展开攻势?”

  男人?!

  心琪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一下,很自然的想起十天前的重逢——那个比十年前更张狂的身影……

  “还是不动凡心啊?我认识几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其中有一个是最近店里的常客,介绍给你好不好?”英姐从不放弃说服她。

  “不好,你留着自己用吧!”心琪的答案依旧和过去几年一样。

  英姐皱着眉把脸往前凑,“这么多年来,从没见你交过男朋友,你不会是想出家当尼姑,或是奉献给上帝吧?”那就真的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女人说。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没必要改变,而且,我的目标也还没达到。”

  “对对对,目标!请问你插大考试准备得怎样了?”这丫头对大学文凭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

  “慢慢来,不急。”心琪放下洗好的杯子,有些歉意的说:“最近我想到PUB再找个夜间兼职的工作,好多赚点钱,以后我可能没办法来代班了。”

  “你不用担心我这里。不过,我不赞成你去PUB打工,那种地方很容易被男客人卡油、消遣,你这只单纯的小白兔不适合那种场合。”英姐坐在旋转的高脚椅上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嗯……不如这样,有个住在附近的客人想请钟点女佣,只要负责煮晚餐、打扫房子、洗衣服就可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还可以提供住宿。”

  “什么样的人?”心琪有些小小的心动。

  “人看起来还挺正派的,不太爱讲话,刚从国外回来,又忙搬家、又忙工作……他第一次来店里时,还一副快饿昏的模样,好好笑。我替你问问好不好?薪水应该不会太差。”

  “如果……只是做些简单的家事,我应该可以胜任。”其实她也很不喜欢PUB这类的工作场所,因为她很怕那种喝了酒就会纠缠不清的男客人。

  “啊!说人人到,就是他。”英姐压低声音对心琪说,边跳下高脚椅,“您好,欢迎光临。”

  “叮当!”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摇动门上的风铃,进门的男人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有股清新的肥皂香,短袖的白色大T恤、宽大的半短裤加凉鞋,非常夏天的打扮。

  心琪转过头,“欢迎……”最后两个字因为惊讶,而成了卡在喉头的尾音。

  竟然是他——于鼎中?!

  脑中刚浮现这个名字,下一秒,下意识运作接管了行为,她大转身,“咻——”的迅速蹲下,藏起身影。

  于鼎中跨进室内的脚步明显地停顿了半拍,表情精彩的变化着。先是惊讶,然后他看见往下缩的小头颅,薄唇往两旁勾起,眉心轻拢,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英姐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大步往前,于鼎中整个人靠在吧台上,身体往前倾,食指和大拇指圈成圆,不客气的敲出“扣扣”的声音。

  “原来台湾真的这么的小……起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还躲什么呢?”

  “你……你们认识?”英姐凑向前,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么诡异的戏码。

  “没想到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还会有这种幼稚的举动。”他摸着下巴,语气调侃的说:“我突然想起大毛,它老是钻到柜子下面,以为自己躲起来了,却不知道还露了一大节尾巴和屁股在外面。”

  心琪的脸热辣辣的狂烧,她相信现在自己整个人肯定红透了。

  于鼎中坏心肠的继续耻笑,“嗯……”下巴往前一扬,提醒她里面的墙壁镶嵌着镜子,可以清楚的看见吧台里的人在做什么。

  天呀!她怎么会忘了镜子这回事?

  想到她刚刚愚蠢曲蹲的动作,全教他一览无遗的尽收眼中,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撑着气,她尽量让声音不发抖的辩解,“你别误会,我……只是蹲下来捡东西。”

  “是吗?捡到黄金的话,别忘了分我一半。”笑意大大的挂在他咧开的嘴旁。

  “别取笑人。”镇定!镇定!心琪在心里吩咐自己。

  他耸耸肩,语气净是一派的吊儿郎当,“没办法,我是狗改不了吃屎。欺负你,总是我最喜欢的娱乐消遣。”话一说完,他马上潇洒的转身找位子坐下,丝毫不给她申辩的机会。

  听了这段对话,英姐可以确定,眼前的两人交情匪浅。

  问心琪?嗯!她的嘴巴向来比蚌壳还紧,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决定转移目标,跟到座位旁,借着点餐的机会打探道:“嘿!谁是大毛?”

  于鼎中抬起头,隔着大排的座位,远远的、意有所指的直视着心琪说:“很久很久以前,住在我奶妈隔壁家的小鬼所养的一头笨猫。”

  他注意到,心琪果然听到“笨猫”两个字,就不赞成的皱起眉,他开心的绽出笑意,然然推开menu直接问:“曼特宁咖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有点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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