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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熊症病患者 page 8 作者:深雪

  她听到其中一个男人对大盗说:“就你身后那个罢,你不是想转转口味换个斯文点的吗?”

  大盗看了阿夕数眼,嘴角眼内依然满载笑意,看来他只想结识她,而忘记了他曾看过她的脸。

  差不多是公式的一句:“可以做个朋友吗?”然后再补上:“很少见你这类型的女孩子在这里出没。”

  那夜,阿夕与他上了君悦酒店。是沉闷生活中的少有刺激?抑或是被甩了后再得到男人的快乐。总之差不多是即时,她爱上了他。

  清晨,她对他说:“我希望再见你。”

  他回答:“我和你不同类。”然后他灿烂地笑。

  她哭了,他没有安慰她。他走进浴室漱口沐浴更衣,他比她早离开。

  意料之中,阿夕无时无刻在挂念他。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想再见、再抱抱他。

  她徘徊在MargueriteLee外面,重温她初见他的偶然。她故意地留连各大金铺,期望有一天会在他打劫的时候碰上他。她天天检查港闻版,渴望知道他有否被捕。就是没有胆量再到JJ's。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不想被误会为那种女人。

  视察各大商场的同时,阿夕碰上了她的前度男友,他拖着妻子在大减价的日子选购抽湿机。是她先看到他,她快乐地上前去,摇着他的手,告诉他:“我找到了新男友,比你好很多倍!”说过后,幸灾乐祸地向旧男友的妻子笑了笑,然后蹦蹦跳跳走开。

  心里已经没有前度男友的影踪,一心一意,就只容纳她的内衣大盗。

  在守了两星期后,阿夕等不了,甘愿冒着被误会的危险,她又再钻进JJ's。

  在一个星期六正和一名性感非常的女子跳舞,其实整个晚上,他也陪着她。那女子有极其丰满的上围和极长的腿,阿夕不能肯定她是否就是那天和他拍挡的女大盗。若果是,那么,他会不会是为了她才去偷女装内衣,继而打劫呢?

  想着想着,便妒忌起来。她冲动地趋前,故意在他面前摇摇晃晃,偏他就是看不到似的,他的眼里只有性感的她。

  她停下,她气馁。她颓然离开JJ's。在心想着上次分别时他的话:“我和你不同类。”

  是同类才可在一起吗?他只喜欢同类吗?

  她难过极了,毫无仪态地站在入口的大门哭起来,让衣饰讲究的男人女人对她投以鄙视的眼光。

  夏季也差不多过去,转眼又是九月中。商店陆续推出新货,大减价的日子差不多完结。

  阿夕继续做她的会计文员,继续独自逛街,心里想,要不要买那Prada用袋,价减了一半以上,一早看中的。

  心大心细,但若然不买,下年暑假一定后悔。

  于是,阿夕在大减价最后一天出动。

  就在Prada专门店里,阿夕又再碰见她的大盗和那夜在JJ's搂着的女人。那女人在挑手袋,英俊大盗的样子似乎有点烦厌。

  阿夕立刻想:这可好,他尽管厌弃她,倦透了,便来找自己。但怎能令他留有印象呢?阿夕当下灵机一触,掏出梳子,用手巾包着,冲前柜位去,喝道:“打劫!”

  店内顾客惊呼,售货员连忙拿出钱,而阿夕,用梳指着售货员,但她的双眼,是渴望地凝视着她的男人,她在告诉他:我其实也是你同类。

  刹那间,男人的眼神有了回应,眼眸内先是讶异,接着而来的却是讨厌。像是早已得悉阿夕是谁,只就讨厌她无时无刻出现。

  忽然,有人按了警钟,阿夕吓了一惊,握着的梳子掉到地上露出破绽,而男人,则和女人趁机走到街上,售货员看到地上的是柄普通梳子,立刻合力把阿夕促住,阿夕顽强地挣扎,撕破喉咙向早已走得远远的男人大喊:“这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街上的人东张西望看热闹,有些本来是要入内趁最后一天大减价购物,却被阻止内进。

  今次大减价等不了,还可以有下次,但阿夕的下次,可能要在监仓度过。

  EscapeⅡ

  Escape,是那削薄飘逸的香气。

  轻、甜、远而薄,像个奔跑得快快的少女遗下来的余韵。

  这个夏天,这里很流行这种香味。

  而宇宙,早在两、三年前,已很熟悉这甜而削的感觉。

  那时候,宇宙出外公干,无意中发现这香气,买了回来,送给家里的妻子。

  妻子爱煞了这气味,每天都往手腕里喷一把。

  妻有长长薄薄的头发,小巧玲珑的身段,很甜很甜的笑容,每天宇宙工作归家,拥抱妻子柔软的身体时,扑面袭来总是那气味。

  很自然,宇宙把香气和妻子二合为一了。

  而现在,城中每个女孩身上也挂着这香气。每天宇宙走在街头,嗅着那气味,不期然地,只觉得凄酸。

  妻子去世已两年。

  很挂念她,每每在夜里,抱着她的故衣,宇宙哭得心袭。

  怎么了,独一无二的香气出现在所有女孩子身上,妻的体香不再是唯一。

  由怀念以至迷惑,宇宙又开始怀疑,他对亡妻的缅怀是否落后了点。

  香气分散在每一个少女身上,仿如成了妻的代替品,而自己的心里却依然是妻,这种爱情,是否太不合时宜?

  后来,他便习惯了擦身而过的熟悉香气。

  香气又多又浓,分散了他对亡妻的思念。从前那挂念,不再独特地可怜。

  最近,宇宙答允了朋友邀请,在JJ's兜了一个转。

  对于这种地方,宇宙比较陌生,但结识异性这种事,从来又是天生的,很快,他便学会了。

  他的两个朋友各有目标,一个喜欢短发大胸脯,一个酷爱长发长腿,各自开始狩猎对像后,双眼未曾休息过,二十分钟过去,他俩分别离开了宇宙。

  宇宙独自在Bar台处喝啤酒,心里想这里也可说是美女集中地,有些条件好得可以当香港小姐了。貌美的有、丰胸的有、长腿的也有一打。宇宙疑惑,她们来这里干吗?不见得她们每一个也来要钱。

  是不是太寂寞了,就如自己那样。

  从前的人都歌颂寂寞,然后洁身自爱继续寂寞,现在的寂寞人,全钻到这样的地窟里去。

  蓦地,一阵甜薄的香气飘至,不问而知,是Escape。只是,这缱绻而来的,比任何女孩子的要单纯,仿佛,完全没有沾染任何人体的气息。

  宇宙转脸,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净素洁白的短发女子,穿一件丝绢带米色上衣,501牛仔裤,凉鞋。

  她有很温柔迷惘的眼神,她就以梦一样的眼睛,对宇宙说:“今晚,我是你的了。”

  宇宙随女子步出舞池,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着迷下去。

  那单纯的Escape香气轻飘飘地笼罩着宇宙的五官感觉,锁住了他内敛的意识。

  自妻亡后,他许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女人。

  女子在舞动的长手臂长腿中转过身来,附在宇宙耳畔说:“我会很爱、很爱你。”

  宇宙打了个突。啊,现代的爱情,真是像这样子发生的吗?

  无论如何,宇宙那夜是随女子归去了。

  女子在近郊有所美丽而富现代感的房子,以白的布置配以满屋草绿植物。不知是否酒醉的关系,宇宙嗅向大朵的白玫瑰,居然也是Escape的削薄香甜。

  而女子递给他的酒,是前所未有的香和醇。

  那夜,在女子雪白的大床上,他埋葬在她柔软的躯体内,醉死在细醉遥远的香气中。

  奇怪,从前妻也爱洒上香气才去睡,怎么,感觉完完全全不一样。同样的香气,竟使宇宙忘了妻了灵魂,就那样,俘虏在陌生女子的异香中。

  但那陌生女子实在太神奇,她雪白的面孔纯善一如天使,就是这样的面孔,令人一看就想躺下来,安安全全的,永远留在内。

  女子守了她的诺言,她真的很爱、很爱宇宙。她甚至也有了:一所漂亮的房子、美丽的外表、无限的青春,宇宙看着她,实在不知她爱自己什么。

  “只为爱你而爱你。”她说,温柔宁静地。

  宇宙很感动,世上没有比这话更能触动人。

  从此,宇宙的生活有了生气,女子带给了无比的温柔,许多的尊重,当然,还有前所未有的快乐。

  就是那样忘却烦琐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快乐,使上班不再像上班,每天都像中学时代放暑假的感觉。

  宇宙不是不对女子的底细好奇,说到底,美丽年轻富有却又轻易地拣个男人无端端爱上,不是不奇怪,但面前的快乐又是那么实在,叫他怎能放手。

  在亡妻死忌的那天,宇宙拖着女子,携了一大束蓝百合,到妻子的墓前。

  女子跪下向墓碑献花,宇宙站在女子身后,对亡妻说:“想你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很好,请你安息。”

  女子抹着墓碑,神情恬静详和。

  不知是否心情好的关系,宇宙但觉墓碑上妻的照片的笑容,比平时亮丽愉快。

  “也希望你在你的世界幸福快乐。”他多加了一句。

  而在全城的Escape热到达顶峰之时,宇宙决定为女子挑选另一种香味。

  哪种才好呢?橘子味?茉莉味?芳草味?清泉味?但无论哪种都好,宇宙的目的不外要为女子赋予新生命,不要她留有妻的影子。

  然而试遍各种香氛,宇宙还是发觉,始终Escape最衬她。

  他懊恼。在售货员的推销下,他买了一种绿草味道的,自是换了个选择。

  他送到女子面前,女子望了望那精致的香水瓶,说:“我不能用。”

  “换换味道也不错呀。”宇宙说。

  “是因为我与你妻子同用一种气味?”女子问。

  “你怎么知道她也是Escape,你从前就懂得她了吗!”宇宙说。

  女子笑笑,这样回答:“我懂得所有用Escape的女子,生存着的,死去的,我都懂。”

  宇宙不太明白女子的意思,但他还是打开瓶盖,向女子的发边洒了点新的香气。“试试吧,蛮清新。”

  女子又是笑:“你来嗅嗅。”

  宇宙趋前,埋头在女子发边。出奇地,依然是百分百Escape的气味。

  女子说:“我是不能用别的香水,因为,我本身就是Escape。”

  “什么?”宇宙不明所以。

  “是你的亡妻托我来尘世找你,叫你忘却失去她的忧伤,叫你好好活下去。”女子轻语。

  本想问下去,可是女子和她身边的屋子景物,突然像电视机停电那样,失去影像。宇宙发觉,他突然地站在辽阔旷野之中。

  宇宙吓得呆呆,唯一还有知觉的,就是鼻子。没错,四周只剩下那飘散的香气。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忽然,被迫地,明白了。

  “我忘掉了妻子,但教我如何忘掉你?”宇宙在风中呼号。

  空气中,没有回应。

  静默半晌的宇宙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叮咛,一名手上捆着铃子作装饰物的少女走近,欢天喜地对宇宙说:“太好了,我迷了路,还以为今后也见不到人。”

  怎么了,这个又是谁?

  宇宙细心地嗅了嗅空气,问少女:“你……有没有用Escape?”

  “Escape?”少女狐疑:“什么?你以为我是大陆逃下来的?不是啊,你看,我有身份证。”

  宇宙看着那真实无比的证件,心想这少女大概不会又是亡妻派来的吧!

  少女瞪着骨碌骨碌的大眼。这双大眼睛,有令人感觉亲切的本事。

  无论如何,宇宙抬起头来,是真属假,多谢妻的一番美意。

  脑袋长在大腿中央

  对话

  时间:某个星期日的早上九时半

  地点:罗便臣道十一楼全海景七百尺单位。

  人物:男人和女人。

  男人先起床。昨晚睡得不错,最故心情很好。他坐起来,拾起地上啤牌图案的烟囱穿上,然后走到房中。

  女人也查来,她拨了拨还算整齐的短发,叫唤男人。

  女人:Morning(语气既嗲且甜)!

  男人转头,神采飞扬。

  男人:早晨。不,我们一同洗白白。

  女人有着极其甜美的面孔,听见男人的提议后,神情更形甜蜜。她以极佳身手扑通一声扑起身,健美的胸脯充满生命力。她冲到房门口拖着男人的手,裸着身子与男人走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沐浴完毕。男人和女人躺在厅中地毯上,男人身披浴褛,女人依然裸着身子。

  女人:昨晚你满不满意?

  男人喝着橙汁看《Newsweek》。

  男人:满意。和你怎可能不满意。(他吻了她额角)

  女人:那么,你喜不喜欢我(疑惑地)?

  男人当下打了个突,却仍能自然回答: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女人呶长小嘴,自己玩手指,半晌后说:就这样?

  男人下意识以为她要求些什么,说:今天和你逛公司。

  女人欢天喜地,转身抓向男人的浴褛领。

  女人:你上两个星期日都不和我一起,你今日真的和我逛公司?

  男人:嗯,来,我煮早餐你吃。

  二十分钟后,男人女人在饭厅吃早餐,女人依然一丝不挂。忽然,女人哭起来。

  女人:从来无人对我那么好。

  男人有点失措,暗叫不妙。因为事实上男人并没对女人有什么好。

  男人:你怎么了,要不要躺躺?

  女人:我想,我爱上了你。

  男人当下浑身肌肉麻痹,估计不到第三次与她过夜便会弄至如此地步。

  女人:我爱上了你!(她推开面前的煎双蛋加青瓜,伏在黑色的台面上嚎哭起来,赤裸的胸脯给悬空挤在台边。)

  男人立刻离座。女人初时以为男人会走近她安慰她,但事实上男人走回房中,以飞快速度脱下浴褛换上T恤裤,还加了顶帽。

  男人正朝大门走去。

  女人:你要逃吗?

  男人不语,单手扭开门锁。

  女人:逃什么,这间屋是你的。

  男人定了定,带点迁怒把门掩上,大动作地坐到女人面前。

  男人:你究竟想怎么样?要不要我计回三次给你。

  女人:一听到有手尾便走得快好世界?

  男人抽出钱包,作数钱状。

  男人:多少?你说。

  女人(尖叫):我都说我不是要钱,我爱上了你!

  男人:你怎么可能爱上了我!我们前后只见过三次!

  女人:怎么不可以!你见了你阿妈三十几年,你爱上你阿妈没有?

  男人双眼迅速由左溜右,拗不过她,没她奈何;于是语调变得和气了点。

  男人:那么,你告诉我,你爱我什么?

  女人以干净的台布印了印眼泪和抹鼻涕,红肿了眼睛望向窗外,组织她要说的话。

  女人:当我们第一次做爱,你伏到我身上时,突然间我很感动很感动,感到很神圣,于是便偷偷地哭了;到第二次我们再做时,我便想好好替你生个儿子;到昨晚,我便希望以后一生就只和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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