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一看那件老套的怪物,便狂笑:“你穿什么我父母也不会介意!真的!”
“这样不好嘛,”安仔发挥他好男人的本色:“第一次见你父母,还是老实点好。”
“唉,你相信我吧,他们与盲的没有分别!”
“别这样,”安仔教导她:“不可以这样说你的父母。”
Sunny在眼角斜斜看了他一眼,蛊惑地笑:“教我?”
安仔一本正经:“想你变得有修养。”
“有修养干吗?”
“娶回家做老婆*!”
Sunny把眼睛瞪得大大,在街中尖声狂笑。“ 离线!”
“那你想不想?”安仔搂看她。
“嘻嘻。”Sunny把手指放在下巴处擦了擦,像个男人那样。“看看你可否持续一夜三次才决定。”
“嘎?三次?谋杀呀?”
“最低消费。”
“两次啦!”
“我大食!”
最后Sunny还是与身穿西装上衣的安仔回家吃了顿很奇特的晚饭。
没有声音的一顿晚饭,两老对着离家一年的女儿既没有责骂也不激动,四人在吊扇下吃饭看电视,疏离感觉犹如搭台。
安仔很尴尬,Sunny的父母十问九不答,更遑论外母见女婿的经典场面。两老既不特别招呼他,不添菜不添汤,也对他的过往没多大兴趣,问了他干哪行而他又回答了之后,便大家垂下头吃白饭,持续地冷漠呆然。
安仔无助地望了望Sunny,Sunny却一副不以为然,一贯的开开心心,一边说笑一边自己笑,秉承自己与自己玩的多年宗旨。
“安仔乖,吃菜啦。”
“安仔瘦,多喝碗汤啦。”
Sunny兴致勃勃地替安仔添莱添汤,又大声评论电视台正在播放的连续剧,在五百多尺的小屋下,灯光昏暗,气氛沉闷,唯一生动的是Sunny的笑靥与电视机的画面。
吃过饭便离开。在街上手牵手,Sunny问沉默的安仔:“我的父母很怪异,是不是?”
安仔亲切地说:“你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嗯,”Sunny若有所失地点下头。“没有什么家庭温暖,大家的关系很冷漠。”
安仔停下脚步来,凝视Sunny的眼睛。“以后的日子,有我来补偿。”
Sunny听得出含意,是故撒起娇来:“说什么?什么以后的日子?”
“你明白的。”
“不说清楚不作罢。”
“以后有我*。”
Sunny捏了捏他的手臂,继续追问:“说清楚--我要你说清楚。”
“说得那么清楚干吗?”
“以免我自作多情。”
“好,”安仔清了清喉咙。“答应给你幸福的家庭,生一大队足球队,大B细B大囡细囡一家人围在一起,每天廿四小时都是欢笑声,家中每一角落都不会有冷场。”
Sunny定定地望着安仔,望得眼眶渐次红了,最后更落下泪来。安仔把她拥入怀中,她掩住脸,慢慢由落泪变成嚎哭。
哭吧哭吧,受过那么多苦,难得可以感动一次,那甜蜜的感觉由耳膜震上脑部,再流动至心坎。
别理会是真是假,总之,放开怀抱接受每一句令你愉快的说话,尽力相信他的承诺,放开不快乐的经验,便一切也会变得美好。
恋爱不外如此,软绵绵的心,在愿意的时候被感动。
大概是家里那具催情作用的依兰依兰香薰日夜散播的关系,时常留在家中的天宙亦如Sunny那样,似乎是堕入了爱河。
与雅慧的见面,益见频密。
雅慧不单止在他办公室内出现,还买了演奏会的门票约会天宙。
“是Adagio,你爱不爱听?”她温柔地问。
他看着那两张紫色的票子,笑。“慢版是我的最爱。”
“嗯,我也是一样哩!”雅慧表情雀跃。“尤其是Albinoni,他的慢版乐曲令人很感动。”
这雷同点触动了天宙的心坎。但他只是望着坐在跟前的她,尽量隐藏得悉物以类聚的惊喜,不再继续在这话题上。还是有点犹豫。
转了方向,他问:“下星期的题目是宗教在现今社会的影响力,有没有兴趣?”
雅慧肯定地点下头来:“我本身是天主教徒,自小便唱圣诗,宗教对于我是很切身的。”
“天主教?虔诚吗?”
雅慧也就不好意思地笑:“真惭愧,中学毕业后便没再参加弥撒,虽然信仰仍在。”
“在心中?”
“对,在心中。”雅慧歇了歇,说,“不过,还是喜欢踏足教堂,尤其渴望结婚时,仪式在教堂举行。”
看着雅慧的一脸憧憬,天宙刹那间心软起来。这种在挫折后仍然怀有希望的女性,才是理想的恋爱对象,她温柔的眼神,甜蜜的笑容,也就仿佛特别的神圣。
那天送走了雅慧之后,天宙握着演奏会门券细细地想,一月三十日那天,应否赴会?
一直都只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无论再投契再融洽,也始终有个安全网,但一旦走出了校园,关系便顷刻复杂起来。一定会如此,因为,他有心而她有意。
西装外套口袋内是那紫色的门券,天宙在回家途中一直用手紧紧按着,心绪不宁是为着此事。
回家看见阿夜,她包着湿头发局油,身穿浴袍状其轻松地窝在沙发上看时装杂志。
天宙坐下来,问她:“今季流行些什么?”
阿夜少有地好兴致:“六十年代啦,方头鞋啦,刚刚盖过膝盖的裙子。”
天宙点点头。“你穿那种长度的裙子会很好看。”
阿夜不以为意。“我爱穿裤子。”
“阿夜,”天宙问:“如果我搬到外面住,你会否不习惯?”
阿夜略为惊奇:“要搬吗?”
“只是说说。”
阿夜平平淡淡地回应,“Sunny搬进你的房间不就可以?”说过后低下头继续翻杂志。
天宙凝视她的侧脸,像小女孩般的侧脸,他曾经一看便喜欢了的侧脸。想起这一年来的日子,他有感而发:“我搬进来一年多,也没真正与你谈过心事。”
阿夜抿了抿唇,也没看他一眼:“道不同嘛。”
天宙细细叹了口气。“只是你不肯打开你的内心。”
阿夜抬头,干笑了一声:“别文艺好不好?”
“其实我们可以再亲密一些。”天宙说出心底话。
阿夜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现在不是很好吗?”
天宙握着拳头,问:“你真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阿夜把杂志合上,斩钉截铁:“喜欢你的人是嘉嘉。”
天宙向后靠往沙发,气馁地望着阿夜走进浴室。高挑的她修长的腿,一直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自第一眼看见她,这高姚的影子,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地位崇高,无人可代替。
但这影子的主人不断在四周建起一堵堵的墙,拆墙的男人永远疲于奔命,赶忙把砖头一片片推下,但推砖头的动作却赶不上建墙的速度,她所建的墙极厚,拆墙的男人皱着眉看着愈来愈多的防卫,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来,甚至,考虑着放弃。
一月三十日的演奏会,天宙决定到场,并且要好好享受。
演奏会那天,雅慧盛装赴会,所谓盛装,当然不是穿晚礼服化浓妆,而是一袭枣红色吊带裙子和大衣,加上她愉悦的笑容和间适的态度,轻易变得比往常更漂亮可人。
由进场到演奏到散场,两人都有说有笑,气氛融洽,无论由外至内,他俩都有看相似的气质,和谐烫贴。若果要天宙说出他愿意亲近雅慧的原因,他大概会归因她的态度,虽然雅慧不像阿夜,没有令他近似一见种情的本事,但她舒服、大大方方的态度,明显比偏激的阿夜容易令人接受。
坐在面露微笑的雅慧身旁,天宙下定主意若真要开始,便顺其自然好了。
Adagio,哀怨缠绵,小时候多愁善感,曾经在乐章韵律的怀内流下了泪、那是十七岁的时候,天宙暗恋教英国文学的老师,她高而白皙,脸上一抹恬淡的笑容,不多说话,然而人很亲切,爱上她真是不由自主,但天宙相信,和尚寺中学起码有一半以上男生爱上这名老师。本来爱上老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暗恋这回事,根本是成长必修课,只是那名气质独特的老师,似乎又对这名男学生特别垂青,班长委派他做,替同学补习的任务又是他,当然考试永远最高分数的也是他。
某次学生会有活动,天宙与一班同学负责英国文学的展览,因而得以与暗恋的老师有额外相处的时间。同学都早走,剩下天宙与老师赶做最后工序,天宙很紧张很兴奋,然而老师的静默,教他的兴奋无法宣泄,老师愈是靠近,他何图片的动作愈是笨拙,笨手笔脚得令他自己也觉讶异。
突然,老师说话:“你爱听古典音乐吗?”
天宙一怔,然后慌张地回答:“我只会听流行音乐。”
老师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尝试听Adagio,当中的旖旎感与文学的悲伤成分很配合。”
就那样,天宙把Adagio这个字牢牢记在脑中,不知晓内里包含的英文字母,不懂它的意思,只是生硬的记看,意会那是音乐的一种。
老师没再说别的,很沉静地把工作做完后,比天宙早一步离开。老师那天穿着粉蓝色长裙,连身的,腰上是白腰带,她的背影,是多么的苗条优雅,白色腰带束着的腰,大概只有廿三、四寸罢!天宙把木板推到展览的位置,往浴室洗了脸,从镜中的反映,他看到红光满脸傻呼呼的微笑,那一刹他心想,他应该是最幸运的学生,有机会知道老师的喜好。他会把她的说话当成私人珍藏,永世不会公开。
那夜离开学校后,天宙送往唱片铺去,左拼右拼不纯熟地读出Adagio,售货员起初听不明白,后来也就知道了:“啊,慢版!”然后把唱片交到天宙手中。
珍而重之的,天宙捧着那唱片归家。从来不曾有的归心似箭。
回家后首要任务是听唱片。果然,是那样的美丽,那低回的小提琴声,震动了年轻稚嫩没经验的人。
对了,这就是他深爱的老师了,她有高尚的品味,敏感的内心。天宙那时候想,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些歌星明星,她们庸俗白痴,若真要暗暗恋上,便要挑个最完美的。不知道她的背景,连她的性格也摸不清楚,只知道每当她转身抹黑板的时候,他总会放胆地舒一口气,终于,终于她的视线不再落在他面前,因而他的目光可以释放了,由一本正经变作情深款款,降落在她苗条的背影上。
她肘子上的皮肤是多么的幼嫩雪白,那细致晶莹,根本不像是成年女人所拥有,不知触摸的感觉可好?一定很诱惑很柔软。还有那小巧的腰,抱在手里的感受一定很棒,真想就此前去从后环抱她……
还有更多的联想。当一个男人暗恋一个女人,他得不到她的人,然而在幻想内,他肆无忌惮,要什么有什么。
然而还是清纯的。贝多芬的 Allegretto,Sibelius的Valse
Triste,如泣如诉,忧怨哀伤。夜里捧著书本,伴在她最爱的音乐里,天宙知道,什么叫幸福。
不用提在手握在怀,只要心中有她的影于,便一切都足够。
没想过吧,十七岁的经验,居然在遇上阿夜之后重复,他总恋上得不到的女子。
后来在中六那年,十八岁,老师要移民外国,半所中学的男生为此默默哀伤,大家失落了好一阵子。天宙记得那悲痛的一幕,她乘坐男朋友的日本小房车离去的一天,他站在一大群送别的同学身后,看看她满脸笑容地挥手,然后愉快地把车窗关上,与男友相视一笑,绝尘而去。
没有开始,但一样会终结。天宙的眼眶热烘烘,他多么不明白,为什么就只有如此。真的,就这样完结了,没有真正的交谈过,只有那在大礼堂内的一句说话,回荡在沉闷的少年生活里,打转又打转。
Adagio,是重要的回忆。
演奏会后,雅慧提议不如去喝杯酒,天宙默默无谘地点下头,走在她身旁。
雅慧为着他的沉默而不安,她问:“是不是太闷了?是我,抑或是刚才的演奏会?”
天宙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不如我们开始吧。”
雅慧一怔,定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雅慧,你会否嫌弃我?”
雅慧宁静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我很喜欢你。”她对他说。
他笑,牵着了她的手,身贴身地走在尖沙咀的街道上。
就是这样了,雅慧也没料到,居然就这样开始,轻易得连发起人也措手不及。
皆因太过突然,也太过平静,那夜两人在半岛酒店的咖啡座内,居然尴尴尬尬地不互望也不说话。手是牵着,由台面握至台底,男的又把女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然而亲密的行径没有配合亲密的眼神,两双眼睛忙于凝视维多利亚港的景色,可能是太忙了,也就忘记互相交换甜言蜜语,也抽不出空闲相交一个眼神。
两人满怀心事,没有笑容但大方得体堂堂正正地开始了。
05
A
雅慧的命盘内擎羊与贪狼同宫,另外武曲破军坐夫妻宫。
命盘是廿三岁时父亲的一名友人替她推算的。那一年她很迷惘,对于她来说,虽然已与Marc相识数载,但只要Marc存在,她的热恋期永恒不会破灭。但是,Marc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有时候,两星期也见不到一面。
Marc的理由是法律专业文凭课程太艰辛,所以不得不加倍专注,而且加上找工作的压力,自然少花了心思在她身上。
雅慧提议过Marc毕业后在她父亲的律师行实习,那样便稳扎稳打,不用为找工作而烦恼,然而Marc不愿意。雅慧没奈何,只好尽量配合他,替他打求职信,为他向其他律师行探路。
也是在这一年,他俩的性行为急剧减少,Marc像是永恒地提不起兴趣似的,居然,也在雅慧面前不举。雅慧看着他的样子,情急之下哭了起来,呜咽着投诉他已不再对她产生兴趣。
功课太忙。压力太大。身体不好。诸如此类。
“你还喜欢我吗?”雅慧问他。
他抱她入怀,吻了吻她发顶,说:“怎么会不喜欢?我一直以来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清楚。”
雅慧停止了哭声,乖乖地相信了。但是后来,她死心眼地反覆想了又想,还是放不下心,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懂命理的人,便把八字交给他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