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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烟薰里的夜 page 4 作者:深雪

  女孩子走到阿夜身边,亲热地抓住阿夜的手臂。“来,你问我问题吧。”

  “什么问题?”

  “关于我喜欢的人。”

  阿夜没好气。“好,谁是你喜欢的人?”

  “唔,”女孩子合拢双手,表情陶醉地开始形容:“他很靓仔,又有型,笑起来时像郭富城,也像郭富城那样喜欢跳舞哩!我很爱他,是他替我接客的……”

  “什么?他是姑爷仔?”

  “嗯,我收山了。”

  阿夜没再说什么,始终是人家的事。

  “我叫Sunny,你呢?”女孩子亲热地摇着阿夜的手。

  “叫我阿夜好了。”阿夜微笑。

  “你很斯文啊,而且头发很长。”Sunny称赞。

  “你也很漂亮,你的眼睛很大。”阿夜说。

  “你不像干这行的。”  Sunny一副专业口吻。

  “我还是学生。”阿夜说。

  “啊!学生吗?我一年前也是学生,自从干了这一行之后,就不再读书了。我念到F.4,你呢?”

  阿夜没有回答,只觉得很可笑。女孩子口中频说“这一行”,似乎十分专业,工作态度肯定认真。门铃响起,阿夜趋前把门开启,进来的是一名高高瘦瘦,三十多岁的男子,戴一副玳瑁框眼镜,手中拿着医生的皮箱。他甫一内进便说:“站着,医生替你们检查身体。”然后从箱中拿出听诊用的听筒来。

  Sunny一见听筒,即时作出夸张的反应,来回在两张单人床上,鸡飞狗走。“救命呀!医生要打针!”

  男子看见跳跃的女病人,不知怎地,一时间便兴奋得很,摇着听筒在房间内追逐Sunny。

  阿夜坐在床沿,心想大概今回的纪录,可以丰富一些,她遇上了奇怪的同行与客人。

  完事后,阿夜先走一步。她背着大袋,在附近闲逛了一会,然后在便利店买了一本袋装爱情小说,继而往餐厅吃晚饭。一边吃一边随意把小说翻一翻,发觉投入不了便迅速转往下页。

  其实,也算是一篇很感人的小品,办公室女郎苦恋有妻室的上司,两人真心相爱,但基于压力重重所以最终都要分开。阿夜读着读着,却发觉无论女主角是哭是笑,也触动不了她的心,男女主角的恋爱起伏,感染不了她。

  描写得再细致再凄惨的爱情故事,也不及自己的一个来得哀伤。究竟,再要麻木到何时?封闭的内心,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常地重新打开来。

  脑里掠过天宙那怜惜的目光。阿夜把书合上,结账,然后离开。

  正准备走向地铁站,却在一所卡拉OK店门前遇上Sunny,她蹲在门角哭泣。

  阿夜俯身,问:“怎么了?”

  “Sunny抬眼看到是阿夜,像看见救星一样牢牢抓着她的肩膊,呜咽道:“我给人甩了。”

  阿夜蹲到她的身旁。“吃过东西没有?”

  Sunny摇头,自顾自说下去:“他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阿夜扶起她,问她是否想坐下来休息,Sunny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凄凄地望向她:“可以借你的家过一晚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见她怪可怜的,阿夜点下头来。

  回到家之后,因着到了陌生环境,Sunny的兴致好像高涨了点,她在房间穿穿插插,对这七百多尺的家非常有兴趣。

  “真好哇!我也渴望有一个这样的家!有沙发、有巨型绿色植物、每人一间房、有“画王”电视、有Hi

  Fi……好啊!我喜欢住在这儿!”Sunny在阿夜与天宙面前手舞足蹈。

  “喝杯牛奶可好?”阿夜问她。

  她嘟长嘴点点头,然后把溜来溜去的目光收起,集中到天宙的面前。“嘻嘻,你是阿夜的honey吗?”

  阿夜连忙说:“是同屋罢了。”而天宙则站在一旁微笑,为着Sunny的猜测显得非常高兴。

  Sunny趋前打了打天宙的手臂,向他单起眼“努力!”

  天宙心照不宣地笑,阿夜皱了皱眉,钻进厨房去。

  “你喜欢阿夜?”Sunny小声地趋前问他。

  天宙蹙起眼眉,没有说出来。

  Sunny咧嘴而笑:“我帮你--不过,我想住到这里来。”

  天宙蛊蛊惑惑地笑:“那就看你乖不乖。”

  Sunny张大嘴作了个“啊”的形状。

  阿夜从厨房捧出牛奶和西饼,端在饭桌前,Sunny看到便飞快跑过去,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吞下。

  天宙与阿夜坐在她面前,啧啧称奇。天宙问:“你多少岁了?”

  “十六岁半!”Sunny回答,然后揶揄他:“羡慕吗?青春,真可爱青春……”

  天宙望了望阿夜,然后说“你羡慕吗?像弱智一样的十六岁半。”

  Sunny睁圆眼睛,放下手中的牛奶,说:“别小看我,我很早熟的呀,恋爱经验肯定比你们多十倍!而且,我有一技之长。”

  天宙没好气地问:“什么?”

  “我会解梦!”

  天宙与阿夜相视而笑,没想到有人视解事为一技之长。

  “很认真的呀!我是专家!”sunny的表情又的确很认真。

  “好,”天宙拍了拍台面,说:“我就告诉你今天睡午觉时所梦见的,看看你会怎么说!”

  Sunny也就一脸闲适,耸耸肩“说呀!”

  “我梦见自己在法庭内,与一只好像是狐狸的动物各执一词在打官司,而那法官居然是一名拿手术刀的医生,后来一名身穿童话式皇帝服的人走了进来,大家因此把视线移向他。就是这样了。”天宙原原本本地把梦境说出。“好,”Sunny胸有成竹地逐一分析,“法庭是代表一个被批评的情况,而狐狸就是行为卑劣的人,医生的出现,在梦中通常代表权力,而皇帝则是贵人。你好自为之吧。”

  天宙取笑她:“说得这样含糊便算是解梦?别笑死我。”

  “信不信随便你。”Sunny蹙起一边眉毛。

  “好了,”阿夜站起来把纸巾递给Sunny。“今晚睡在沙发好不好?天宙会帮你把沙发床拉出来。”

  “好哇!沙发床好舒服!”

  “给你两件T恤替换好不好?”阿夜又说。

  忽然地,Sunny作了个眼泛泪光的表情。“真是的,你对我那么好,我怎过意得去……”

  “别傻,”阿夜拉拉她的短发,“去洗脸。”

  Sunny捧看阿夜的毛巾和T恤,一边走一边点头,呢喃道:“果然够义气……”

  就这样,Sunny侵占了阿夜与天宙的家。Sunny也蛮乖巧的,当阿夜与天宙上学时,她便充当钟点工人,洗地抹窗倒垃圾,心情好的时候又会做一、两味小菜。唯一显眼的缺点是太喜欢煲电话粥,每每霸着电话数小时不罢休。

  天宙坐在她身旁翻看她的电话簿,厚厚的廿多页全是男人的名字,“他们是什么人?”他问。

  Sunny继续沉迷地的电话游戏,不理会他。

  “喂!”天宙呼喝。

  Sunny按着电话的一端,皱眉。“别烦。”

  “什么别烦,你在我的家与不三不四的男人打情骂俏便一定要管。”

  Sunny翻了翻白眼,向电话里头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挂线,她别过脸来,向天宙怒目而视。“那是我的客人。”

  “你不是收山了吗?”

  “哼,你以为我是那样势利的人吗?没有生意来往便不联络了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就是真心。”

  “好了好了,总之你不要在我们的家接客便可以。”天宙拿她没办法。

  “我是讲心的。”  Sunny嘟嘟嘴。

  “和嫖客讲什么心?”天宙觉得好笑。

  “我喜欢他们每一个。”Sunny理直气壮。

  “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了,我是充满爱心的人。”

  天宙再次翻看她的电话簿,失笑,“Ton、阿忠、林先生、陈老板、阿John……全部都喜欢,一视同仁?”

  “是啊,”sunny很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每一次遇见一个新的客人,我也会对自己说‘喜欢他!拚力去喜欢!’这样子便大家都开心。”

  天宙怀疑:“真的可以这样吗?”

  Sunny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爱的力量澎湃!”

  “发疯!”天宙一边摇看头一边返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甫一坐下来,天宙便想,若阿夜有一点点像Sunny便好了,一点点吧,不用多,分一点容易动情的元素给阿夜,让阿夜放开怀抱接受他的爱。

  这样一天一天地相处下去,阿夜与天宙都没有把Sunny赶走的意思。天宙喜欢Sunny带来的生气,纵然不完全同意,但他是真心希望Sunny的爱情观能感染阿夜,而阿夜,正是喜欢Sunny的存在,她介入了他俩的生活,好使她与天宙的距离又拉远一些。于是,他们三人共在一间房子内,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B

  名字唤作Sunny的女孩子,背后有个奇异的故事。

  出身没有什么特别,像你和我,有父母有哥哥姐姐,特别的是她的个性。

  Sunny是她中一时改的英文名字,英文科Miss要每个学生为自己挑选英文名字,她望了望窗外,看见那猛烈的太阳,便告诉Miss她要唤作“Sun”,但Miss说“Sunny”才算是名字,所以十二岁的她便从此唤作Sunny。

  sunny的中文名字是阿宜。阿宜的父母经营一间小小的凉茶铺,在街市旁。别人经营凉茶铺致富,但阿宜一家却几十年如一日,数百尺地方,圆形的台,方形的木凳,墙上有两排玻璃牌匾,都生了绣,咖啡色的印记像地图上的河流支线,纵横交错。没有龟苓膏,没有马豆糕,只有凉菜与葛菜水,买菜的主妇顺路来喝一碗,黑色的凉菜由她们的唇边滴下,流回碗边,然后徜到青绿色的瓷砖板上,于是地板上满是凉茶葛水印,这儿一滩那里一滴,也没想过要抹,一副“要是抹了也没啥分别所以不如不抹”的态度。

  第三章

  安分守己不思进取自有它的好处。阿宜自小坐在凉茶铺发呆,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吊扇发白日梦,不知多过瘾。白日梦的对象可以是街市的猪肉佬的儿子,又可以是杂货店的跟车,只要是与她说过话,对她微笑过的男人,也足以成为她发白日梦的对象。

  阿宜没有病,也不是发姣,只是很容易动情。阿宜一家都古板保守,沉默寡言,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性格,晨早五时起来煲凉茶,晚上七时收铺,十时上床睡觉,父亲是晚报的拥趸,一份报纸看七次。母亲几十年来都只会烧那两味菜,比阿宜大上十二年的兄长愿意一生守在凉茶铺里,另一个比阿宜大八年的姊姊则一早嫁给年长二十年的咸鱼档老板,四年生三个,一家五口一年回来吃一次饭,十足十的外嫁女,回家也没有什么要说,非常疏离冷淡。身为尽女的阿宜,在如此的家庭气氛中浸淫,理应与家人有八成相似。

  可是,除了对物质要求不多这方面有遗传印证外,阿宜基本上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类人。在一堆呆滞木然的脸孔中,阿宜是额外多表情额外活生生的一个。

  大概是天生的。自小阿宜已特别多说话,从小到大,她都是全班罚站之冠,老师说她有过度活跃症,阿宜听后开心得不得了,她喜欢这症状的名字,很有feel。

  一直以来,读书的成绩不过不失,不会放过包尾的机会,但又刚好可以升班。虽然多嘴,说话不停,但毕竟是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老师对她不算太严苛,而且明知罚站完毕后阿宜自然会步入白日梦阶段,静静的呆呆的,一堂又过去了,这名手长脚长大眼睛的学生,总算不难教,起码不会惹是生非。

  思春期来得早,七、八岁念小三小四之时已暗恋前排位置的男同学,就是在这时候,阿宜迷上解梦的玩意。男同学的一举一动成为她每天做人的中心点,而晚上所做的梦似乎都蕴含意思。在梦中,他对她特别好,请她吃糖果又吻她脸庞,在高兴的笑声下她会回赠给他一只大蜘蛛。她渴望得知梦的预言,她爱做梦并且相信梦的魔力,就是从这十岁不到的年纪、她开始每本解梦书也不放过,研究得非常仔细,每晚的梦境,成为她预测的实验。

  真正的恋爱机会却来得根迟。十五岁半那年,她在溜冰场碰上阿祺。阿祺有很厉害的眼睛,是少女看见会一见钟情的那种,还有很不羁的笑容,阿宜甫一见他便魂飞魄散。两人你眼望我眼之际,阿祺与两名男孩子故意走近阿宜和她的女伴身边,抢去她的黄色小背囊,阿宜兴奋地与他们追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脱下溜冰鞋之后,阿宜与阿祺便开始约会。

  以后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阿宜疯狂地爱上阿祺,在家中闷了十多年的郁结终于有了出路,她渴望已久的刺激世界亦终于来临。

  Disco、卡拉OK、性爱。原来,世界真的可以这样好玩,就是为了这些美丽新鲜的感受,阿宜可以在所不计。不是蠢女孩,也听过姑爷仔欺骗少女的故事,只是因为男主角是阿祺,阿宜便不介意了。

  很理所当然地,阿祺说欠了贵利,阿宜便哭着去接客,心里不好受时侵吞两颗药丸。但后来她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上床的男人又不是对她怎么样,横竖要做,便做得开心点。

  于是她开始发挥她乐观的性格,与每个上床的男人也倾倾讲讲,偶遇一个稍为关心她的,多说两句体贴话的,阿宜便把对方当作朋友。

  阿祺持续伤害阿宜,利用她赚钱却不对她好。即使阿宜染了性病还要她开工,后来阿宜怀孕、堕胎,在她做完手术后,阿棋便立刻说“不理你痊愈不痊愈,总之两星期后立刻开工。”最终伤口发炎,阿宜流着眼泪接客,痛不欲生。客人投诉,阿祺知道后便不用阿宜再开工,全世界也知晓阿祺放弃她的意思,就只有阿宜一人以为阿祺暗示从此双宿双栖。

  她跟了阿祺也有年多。凡遇到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便相约她的客人出来,喝喝酒,倾诉一番,然后什么事也没有了,回到那间专为雏妓而设的房间,与其他女孩子打游戏机,看看漫画,那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偶然阿祺对她说一、两句门面话,买她一个饭盒,她便又乐得飘飘然。

  她有那乐于宽恕别人的性格,天真而乐观,每一个人在她心目中都是好人,都值得去爱和相信。不可能误会阿祺爱过自己吧,他只不过实行姑爷仔的职责,但因为她爱他,于是在所不计,赚来的钱都奉献给他,只求在上公寓之前,与他在等客的茶餐厅吃一件多士,喝一杯柠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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