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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号当铺 page 17 作者:深雪

  掩住脸,她呜咽。

  x上前拥抱她,门框上的拉门,便被关掉了。

  x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幸褔?”

  阿精不住的点头。对,这样就是幸褔。

  x说:“幸褔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褔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  望被达成开来。当你想吃时有得吃,想被爱时有人来爱你。”

  阿精问:“这幸褔该往哪里找?”

  x说:“有一天,我会带你前往。”他再说:“现在,我就给小时候的陈精永远的幸褔,好  不好?”

  阿精点头:“多谢你。”

  她不清楚幸褔的陈精在哪个空间吃得饱饱,全家不用挨饿,二姊不用被带出省城然后活活被  打死,而她,亦不用偷走出去抹屎抹尿与人睡觉为求吃得温饱。……但不紧要,是回忆又好,现  实又好,只要陈精有幸褔,满足了,她便开心。

  做人之时,有得吃就是幸褔。但今天呢?陈精望着地板,在x的怀中迷惘起来。

  x问:“今晚过得好不好?”

  “好。”她顺服地回答。

  x再问:“还有没有甚么想做?”

  她说:“我想睡觉。”

  于是x拖着她的手,带她穿越走廊,然后到达一间阔大洁白的睡房,那里甚么也没有,只有  一张雪白的大床,阿精看见那床,便被催眠般走了过去,怀着万分渴望地倒在床上,不消数秒,  便睡着了。

  x看见她的睡相,他断定了,她是其中一个最渴望安息的人。

  为着怜爱,他神手抚摸她的脸容,随着他的手指一扫,顷刻,带动了一条湿润的痕迹,那是  她的眼泪,从熟睡中沁透出来。

  “可怜的孩子。”x细细地说了句。

  之后的日子,阿精与X相见得极频密,只要当阿精有需要时,她致电召唤,X便火速送上,  “比起任何电召服务更妥当。”是她对他的形容。

  肩并肩,阿精与X到过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想到的地方,心情对之时,两人便相对居住数个  月,吃喝玩乐,恬静快乐。

  他们很亲密了,她会抱着他来睡,把口水流在他的肩膊上,睡得太野之时,她一伸脚,他便  被她踢下床。

  有一次,阿精问他:“为甚么我没有爱上你?”

  X也问:“对啊,为甚么呢?”

  阿精自己回答:“因为我当你是我的兄弟父母。”

  X说:“兄弟父母吗?很好哇。”

  “喂!”阿精叫他:“你是不是gay的?”

  X瞪大眼,向后一退:“哗!干吗你思想这么狭窄?”

  阿精说:“你也对我无欲望。”然后她细细声地加多一句:“你与老板,是同一种人。”

  x做了个怪表情,他说:“才不,我与你老板是差天共地的人,所为其主各异。”

  阿精好奇:“我与老板的工作性质很明显,可以列一张清单出来。但你呢?你的实际工作究  竟是甚么?”

  “我来给迷失的灵魂带来幸褔。”x告诉她。

  “多久跟进一个case?”阿精问。

  “有时候数年跟一个,又可能是数十年一个,慢工出细货。”x说。

  阿精盘算着:“那么,你的上头年中要派多少个你这种人出出入入?”

  x却说:“照我所知又不是很多啊!做我这种职位的,只有嵾寥数名。”

  “甚么?”阿精奇怪起来:“你们的幸褔很稀罕啊,没多少人受惠。”

  “对。”x望着她:“很特别的人才有资格被跟进。”

  阿精问:“你对上那个case是甚么人?”

  x说:“是名世界领袖。”

  “哪一个?”

  “把人类关进毒气室的那个。”

  “他呀!”阿精张大嘴:“你专负责罪大恶极的人的灵魂吗?”

  x说:“他们影响力大,如果可以令他们向善,成效可以很高。”

  “那是失败的case吧!”阿精想了想。

  x点头,然后说:“所以我对你要志在必得。”

  “我也是大魔头?”

  “不比其他穷凶极恶的人罪名轻。”

  阿精皱起眉。“我很坏吧……我与人类作不道德交易,置他们于死地,收购他们的灵魂。”

  “都还有救。”x说。

  “你会不会救我老板?”她忽然想起。

  x摇点:“没收到指示。”他说下去:“你的老板与我们这边没感应,很难帮忙。但你不  同,你去一趟以色列之后便神魂颠倒。”

  阿精问:“以色列那次你都知?”

  x说:“他也可说是为我铺路。”

  阿精惊奇:“专程派他来的吗?”

  x否认:“我才不会派一个叛徒来!只是,世事很微妙。我也不会完全了解所走的每一步。”

  阿精问:“救了我之后,我往哪里去?”

  “幸褔嘛!”x说:“由认识你的第一晚,我们一直没离题!”

  阿精把眼睛向上仰望,她说:“你给了我许多幸褔的感觉,有甜美的,有软绵绵的,有昏昏  欲睡的……只是,我还是决定不了,我的幸褔是甚么。”

  她伸手往半空抓来抓去,想抓住甚么,却又甚么也抓不住。

  x这样告诉她:“一天,你清楚你的幸褔在哪里,就告诉我吧,我把它送到你面前。”

  她望进x的眼睛内,他的眼眸内尽是深深的善与美,从来,她也没有看过比这更美丽的眼  睛。

  代表了信赖、完美、保护的一双眼睛。

  忽然,看着看着,她就叹了口气。但愿,老板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如果他的眼睛内有这些  信息,她便不用四围走。却就是,走来走去,还是惦记着,这么一个人,从来从来,没用这样的  眼睛看过她。

  唉。看吧,年年月月过去了,还不是心中只着意他?

  她再望了望X,忍不住转身走到另一边,X说甚么要给她幸褔?都不是那回事。

  再软绵绵的陶醉,再受保护地存活,也及不上,一个拥有某个人深情一望的渴望般强大。

  心愿末了。逃走出来,但心仍在某个大闸之内。

  与X走过半个地球后,人世问的岁月过了多少?两年?三年?她没计算过。现在这一站是智  利,X与他在印加王朝的遗址中闲荡,阿精一身粗布,头戴一顶皮帽,满脸风沙,他们住在一间  小屋内,设备简陋,但阿精依样一日十餐大鱼大肉,X在黄沙地上研究破落古王朝的遗痕,阿精  则费尽思绪考虑每一天的菜单。

  终于,她按捺不住了,她向X要求:“我们住到城市去!”

  X没所谓,伴着她撤回繁华的大城市。他们住进六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俨如一对富有的  情侣。

  x问她:“可是满意?”

  她本来就这样便可以点头,可是朝海旁一看后,她便立刻由满意变做不满。孙卓亦刚驾临这  城市,她在这城市开演奏会,海旁的大厦上,有十层楼高的海报,迎着风向这城市的市民发挥她  的魔音魅力。

  阿精望着孙卓的海报问:“她今年多少岁了?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x望了望窗外,便说:“放心,有天她会比你老。”

  阿精呢喃:“但若果老板愿意,老板可以令她不老。”

  x说:“你的老板为甚么要这样做?”他想了想,然后说:“会不会,他想以孙卓代替你?”

  阿精心头一震,事情再坏,她也没想过老板想以别人代替她。

  这念头降临之后,阿精但觉手软脚软。她躺到床上去。

  x问:“你怎么了?”

  阿精说:“我们……我们不如去看孙卓演奏会。”

  x有点愕然,然而他还是答应:“女人的决定,真是匪夷所思。”

  后来,他们购买了最好的座位。阿精与x进场之后,阿精一直左顾右盼,她第一次听孙卓的  演奏会,只见在座的人各有不同风格,有型的年轻人、成熟的专业人士,似乎,孙卓得到大部分  人,与及各阶层的认同。

  转过身去看,还有迷哥迷姐以横额大大只字支持孙卓哩!

  x说:“很受欢迎,会场内有热血沸腾的气氛。”

  孙卓当红了十年以上,她已是世界上最具魔力的Diva。

  阿精没作声,她静待孙卓的出场。

  幕幔被拉起,孙卓由一架空中马车缓缓降下,马车是蓝色的,有两匹白色小马拉着,而孙  卓,一身的淡紫色,束起了头发,益发似一名公主,更或是仙女。

  全场掌声如雷,混杂了尖叫声。阿精探看左右的人的目光,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一心一意  地朝台上的人喷射出极仰慕的神色,那种景仰,仿如五体投地于一个宗教。

  那么,孙卓就是神了。

  她拉奏着一首萧邦的小夜曲,幽幽,又融和了清新,把座上万个灵魂,随音符带动到万里之  外,那里无星无月,无云无风,只有一个空间,那空间是音符的存活地,曼妙的音韵包围住有感  应的灵魂,赐予这灵魂最细致动人的触觉。

  有些观众合上眼,头摆动,如被催眠般一样,有一些,感动得掩住嘴,眼有泪光。而阿精,  随小夜曲而来的,是深深的哀愁,哀愁来自,纵然她恨她,却不得不折服下来。

  还有甚么孙卓会得不到?可以控制这琴音的人,就可以得到全世界。

  是老板赐予的力量。老板把最崇高、幼细、无瑕的技巧送给孙卓,可见老板对她的爱有多  深。

  x不是说过老板可能正是希望以孙卓代替她吗?为甚么不?起码,他俩每晚可以合奏一首美  丽的乐章。

  忍不住,阿精捧脸垂泪。

  孙卓换掉身上的公主服,转了一个艳女的形象,鲜红色的一身,舞蹈艺员出场了,她们狂热  舞动,孙卓要演奏的是(卡门)。

  观众无不挥手叫好,哨子声、喝采声此起彼落。上万人之中,只有阿精一个,在孙卓的带动  下,情绪变得低落。

  她醒了醒鼻子,在泪眼蒙眬间无意地向上一望,左边厢座内,坐着的,是老板。

  他背着她而坐,然而还是只看一眼,她便知道。

  自从这一秒开始,她便没再把视线离开过,所有人盯住舞台,她盯住老板。

  只看他的背影,她也可以知道,他有多专注、多欣赏。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些人,可以这样轻易地深深吸引他。

  阿精把脸垂下来,眼泪刚好掉到她的膝盖上。

  中场休息时,她往厢座走去。

  一步一步,她走近那背影。于是,一步一步,她陷入越来越重的哀伤中。

  “老板。”她叫唤他,勉强抖擞精神。

  老板掉过头来,他看见一张久违了的脸。他的目光内,犹幸,还有点惊喜。“阿精!”

  阿精站近他,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强颜欢笑:“你也来啊!”

  老板说:“孙卓的演唱会,我恨少缺席。”

  她立刻“啊!”了一声,虽则心中很不是味儿,不情不愿。她不明白老板,他总是无所谓地  伤一个人的心。

  老板又说:“你多少年没回来当铺了?”

  “我流连忘返。”阿精吐吐舌头。

  “我们上上下下都挂念你,你快些回来吧!”老板告诉她。

  正当要好好心甜之时,老板却又这样说:“这几年,好在有孙卓。她有空时会来当铺帮手。”

  阿精很愕然:“甚么?你让她来帮手?”

  “反正她都懂,而且,她也是好帮手,客人见是她,连命也可以不要。”老板表情倒也轻松。

  阿精望住老板,刹那间,所有不祥都涌上了心。老板不要她了,老板找到更合意的人了,有  人做得比她更好了,她是随便可以代替的了……

  到最后,所有懂得的,只是“啊!”的一声。

  会场内宣布的声音响起,下半场表演快要开始。

  她茫茫然与老板道别,而老板告诉她:“玩厌了就回来。”

  她问:“你真的让我回来?”

  “那是你的家。”老板说。

  她听了,心中舒出一口气,于是她答应老板;“很快,我便会回来。”

  她转身便走。话是说了,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回去。

  老板会不会是客套?老板已有好帮手了吧:自己可会是可有可无?

  当初,是自己夹硬要跟住老板,夹硬要做他的助手。但另一个,是老板自己拣的。

  想到这里,不得不自卑。她垂下头,返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她决定,不看了。

  “我们走吧。”她对x说。

  x站起来,边行边说:“是因为她太好?”

  她苦笑:“也因为我太伤心。”

  如是者,阿精与x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们转移到非洲的大草原上。

  一天晚上,看着闪亮无比的星星,阿精问x:“我们走来走去都是地球,很闷,可不可以走  到另一个星球?”

  X照实说:“你的case只限在地球运作。你与你老板的规则,也亦只限于地球吧!”

  “这样子长生不老真会闷死。”阿精呢喃:“我做了当铺的人多久了?有没有一百七十年?抑  或一百八十年?时间于一个女人来说,变得无意思之后,也不见得好快乐。”

  X说:“那是因为你存活的主题有问题,你做人没意思。”

  阿精翻一个身,问:“哪你觉得自己存活得很有意思?”

  X想了想,说:“我有一千五百岁,你知不知?”

  “哗!”阿精笑:“原来你最老。”

  X说:“但我的日子很有意思,我有目标。”

  “我无。”阿精在草地上伸伸懒腰。“我们的上头要我们互相找个伴,就是希望日子好过一  点,但原来,是相反的。你一千五百年来自己一个也捱得住,皆因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得,你根  本不需要依傍一个人。”

  “对。”X高兴她理解得正确:“我不停地给予,不停地使目标对像归信我要他归信的,目  的清晰可见。一个不断地有目标去给予的人,生活很有意思。”

  阿精说:“即是说,一个造鞋的鞋匠,心中一心想着要造出美好的鞋子来令世人有更好的鞋  穿着,因为此种目标,令他的生活变得比我的生活更有意思。”

  x说:“你的生活只是褫夺他人的拥有物,但最终得益者又不是你,你又不能从别人的痛苦  中得到快乐,所以你不会觉得有意思。”

  阿精把脸压向草地,嗅着草的气味,然后她说:“所以,我与老板都各自寻找年月上的意  思。我的意思是他,而他,则是……”

  她说不出口来。

  “别自找痛苦。”x说。

  “哎哟!”阿精拍打草地:“这是我的初恋呀!”

  x没理会她。而她,一直叫下去:“初恋呀!我的初恋呀!”

  x有一个无奈的表情,他爬起身来,走回他的帐幕中,他开始不明白了,为甚么,敌对的上  头,会容许这种货色做他们的手下。忍不住,x就摇头。

  说了回去的阿精,一直没再返回当铺,现在,当铺中的女人,变了孙卓。她不是天天也在,  只是每当不用练琴了,不用工作了,她便会到当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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