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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的翅膀 page 5 作者:深雪

  我泡在浴缸内,合上眼睛,让身体的舒泰带领灵魂的攀升。

  还好,世上还有清净的地方。我爱我的浴缸。

  “Wise。”

  我听见有声音叫我。

  我张开眼。那是--

  她说:“听说你要见我。”

  是白衣女子,她就站在浴缸旁边。

  “呀--呀--”我尖叫:“呀--呀--”我拍打着水花,正想撑起身来,但脚一滑,就连头也浸在水里。

  我是不是要淹死了?

  “呀……”我喝了几口水。水有浴油味肯苦涩。

  然后,一只手把我拉上水面,那是一只雪白美丽的手。

  我喘着气,仰脸朝她而看,白衣女子的神情,善良又单纯。

  “贼……”我吐出一个字。

  她重复那一句:“是你要见我。”

  我摇头。“不……不……”

  “是的,你要见我。”她说,笑容温婉秀丽。

  她看着我,我又看着她,然后,我就镇静下来。有这种神态的女人,不会有恶意。

  我说:“请递给我浴袍。”

  她就顺从地在衣架上把浴袍递过来,她翻开领子,阅读那牌子,然后说:“Frette浴袍质地好,那种纯棉又轻又软,而且,款式性感。”

  我接过浴袍然后后穿上它。“我知道,你是购物专家。”

  她笑起来,露出了牙齿,那笑容,很甜很美。

  我眨了眨眼睛。我发现,我已不再害怕。

  “很奇怪的女人。”我说。

  “我?”她反问。

  “不是你还有谁!”我说。

  从水中站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问:“我身材好不好?”

  她刚才看到我的全身。

  她回答:“你长得高,衣服要穿细码至中码。但中码又太阔,细码又太窄,有时候你没衣服,颇伤脑筋。”

  我同意。“呀,就是嘛,中码要改,细码又太小。”

  她说:“我也有这些烦恼,我背肌太薄,应该穿细码,但胸脯又太大,细码只会压住胸部。”

  我朝她的侧影线条看去,穿贴身上衣的她,胸部的确超然,“有没有三十六?”

  她回答:“三十五寸半,D  Cup。”

  “D  Cup!”我惊叫,拉开浴室门就往外走。“深夜时分一名D  Cup女子闯入我的浴室!”

  她跟着我,非常谦厚具耐性的样子。“我以为你需要我。”

  我摆手,“算吧!我才不需要一名D  Cup女子影响我的心情!”

  我分明是给她一点下马威,然而她温柔不变,微笑依然。

  我决定开门见山,“告诉我,D  Cup的女人,你是不是艳鬼?”

  她一脸歉意,“对不起,令你误会了。”

  我问:“你常常在我身边出现,你来讨债吗?”

  她便说:“我不是鬼。”

  “神出鬼没!”我才不相信:“那你是什么?”

  她说:“我是天使。”

  顷刻,我怔住。

  然后,我仰脸大笑,“哈哈哈!天使!”

  “是的。”她轻轻点头。目光坚定。

  我指着她的上衣,“天使?你这件是Burberry吧,格子捆边。如果你是天使,干吗没有翅膀?又为什么Burberry变了白色?”

  她缓缓地说:“如果有翅膀的话,穿衣服会不漂亮。”

  “哈!”我冷笑一声,如何叫我相信呢!

  她再说:“至于衣服的颜色……这就是我的遗憾。无论哪一件衣服,穿到我身上之后,都变成白色。”

  我皱了皱眉,既然她这么说,我就随手抓起放在沙发上的一件粉红色pashimina披肩,抛到她跟前,我说:“披上身试试看。”

  她就听话地把披肩披上身。

  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披肩的粉红色一点一点转淡,在数十秒之内,褪变为白色。

  我张大口,不能置信。

  她就展出一个纯善的微笑,然后侧头往后一看。她说话:“是了,这张椅子。”

  她要坐下去。

  “不--”我叫了出来,“那是我的Love  Seat,无人可以坐上去!”

  她却在我的反抗声中,安然上座。

  继而,我看见--

  Love  Seat的颜色渐渐褪淡,紫色颓散隐没,像浮沙那样流逝。变成了白色。

  “天……”我掩住嘴,“我的……”

  我激动得说不下去,我双脚软下来,向后寻求依靠,我跌在我的贵妃椅上。

  她微笑,然后说:“这Love  Seat,是我的。”

  我颤抖着声音,“你胡说!你这妖怪!”

  她的微笑依然纯真,她说:“我是、不是妖怪,我是天使。”

  身心已无力。我吐出一句:“究竟,你来干什么……”

  她是这么说:“我来,是为了给你爱情。”

  目眩星转。我指着他,差点昏了过去。

  “你走……你走……我不需要爱情!”气需力弱,惟有逐个字说出来。

  她仍然面不改容,孩子气地笑,然后说:“绝配呢……你要不要?”

  绝配?!

  我张大口,双眼一翻,真的昏了过去。

  第二章ANGEL’S  NOTES

  只有我最明白,不停减肥、增肥、再减肥的困惑。一个女人,会为了一件衣服拼了命改变自己的身形。

  我穿过很多很多的衣服,比任何一名荷里活明星还要多。由一七零零年到如今的女士服装,我都穿过。不要以为我故意找些古董衣服穿上身,我身上的华衣美服,都是第一手的。

  你好吗?很高兴有机会与你说话。我是天使,诞生在一七零零年,在一张Love  Seat之上。

  天使,有天使的回忆……

  ★  ★  ★  ★

  一七零零  ~一七八九年。

  我的洛可可婴儿期。世上一切都花团锦簇,每走十步,总有一步是感人的。

  Angel's  Pick:宫廷撑裙。当穿着它在舞池中转呀转,感受宛如化身一朵鲜花,曼妙怡人地在旋律中盛放。

  美丽、隆重、鼎盛、迷人。

  女人,就是一朵花。

  Angel's  Highlight:宫廷中每个人都爱上我,而我爱上的是花衣裳。

  ★  ★  ★  ★

  那是奇妙无比的一天,我张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缤纷华丽的穹苍,万话盛放,雀鸟飞舞,千色汇聚,我定睛看了看,很惘然,我以为,那就是天空。

  依稀有着降世的印象,头顶上该是一片天,脚下是大地。

  然后,我把眼睛溜向水平线上的景物,同样璀璨雅致,我完全不知那是什么,只觉其漂亮迷人。后来脑袋给我一些名字,这些对象,叫做家具,有沙发、大小不一的柜、茶几、地毯、水晶灯、花瓶、钢琴。

  啊,究竟这些东西,是不是等于飞禽与走兽?

  但它们动也没有动。静止、优雅、华丽。

  我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我看见手指,然后是……一些很柔软细致的东西,覆盖我的手臂,忽地,一个名字悬在嘴边,我张着嘴,又合上,想说出它的名字。然后,我的嘴巴就说了:  “衣袖!”因此,我就唤它为衣袖,一层一层的,很漂亮很漂亮,全是通花的轻纱。这种物料,叫蕾丝花边。

  身上是一大幅布料,我露出了半个胸脯,胸前的布料打褶,拼成花朵的形状,而下身,我按了按,是有重量的,撑了起来的东西,叫做裙撑架,它撑起了绣上立体花朵的大缝裙。

  “奥!”我轻叫一声,明白了点什么。

  这东西是衣服,华丽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的这一件,是白色的。

  我双脚触地,脚上是一双美丽小巧的鞋子。我站起来,刚意图行前一步,就昏眩了。我尚未习惯生存在这世界上,眼前的浮华,都在转动。惟有向后靠,坐下来,背后有那椅子支撑着我,我感激椅子的帮忙。

  那是一张紫色的靠椅,刺绣了花朵和鸟儿。后来听人说,这种椅子称为Love  Seat,爱情椅,是专为这年代的女士而设,它比一般单座位的要阔,但又比双座的位要窄,用意是让女士们大的撑裙有容纳的空间。

  既然昏昏晕晕的,我索性安然地坐在这椅子上,这是我诞生的地方,我窝在这里,满有安全感。

  我抱着膝盖,思考着一件事情--

  我是谁?

  那是一个早上,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光,我转头望去,  “啊--”我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那里才是天。天上没有花。

  我立刻感动起来,那道光比看见那些家什、身上的华衣更感动我。

  我不了解那是什么,但我喜欢那道光带来的触动。

  我仍然未知道我是谁,但感觉已经很好。

  我闭上眼,让光为我洗礼。

  我由混沌而来。而我,喜欢这个世界。

  继续坐在那张椅子内,张眼四顾,看得累了,就垂下眼睛。然后,有人进出,那些人穿得比较朴素,裙子没有我的阔大;又有人穿裤子,他们的外型不一样,当中有女人,也有男人。

  这些人在干活,清理东西,他们偶然会望一望我,朝我礼貌地微笑。

  那道光,已经洒遍房子,不独只照耀在我身上了。

  再过了片刻,一男一女走到我面前与我说话,起初的数秒,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后来,耳朵内暖流一通,我忽然听明白了。

  男人说:“我叫做Francois。”

  女人说:“我叫做Francoise。”

  啊,他们的名字,只有小小的差别,而他们看起来亦有点相像。

  男人问我:“美丽的女士,我可以询问你的芳名吗?”

  “我……”我尝试发出声音,说他们的语言。“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人说:“啊!是一名迷失的少女!”

  男人说:“看,她浅褐色的眸子流露了不被世俗玷污的高尚气质,修长高挺的鼻子宛如贵妇人,花蕾一样的红唇正朝青春盛放,雪白润泽的肌肤没半点瑕疵,透明晶莹……”

  女人忽然说:“啊!她像极一个人!”

  男人问:“是世上最美的女神吗?”

  女人说:“圣母!”

  圣母?

  啊……

  女人说下去:“她的脸容宛如圣母。”

  我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我是轻柔的、细致的、脆弱的……她说,我的脸容宛如圣母。我的呼吸急速起来,我心情激动,然后,鼻子一酸,我流泪了。

  那是一种光荣,我知道。

  男人说话:“眼泪就仿如珍珠!”

  女人双手掩着脸,既怜悯又惊喜。

  “我明白了……”女人说。

  “一定要把这动人的一刻留住!”男人说。

  “她一定是……”女人说。

  “她是我重大的发现……”男人说。

  女人肯定地说:“海伦娜表姨的表兄的外甥女!”

  我望着她。

  她再说:“昨夜派对后宿醉留下来,现在神志不清。”

  男人拉着女人,说:“来来来,事不宜迟……”

  女人与男人四目相投,然后立刻互相明白,她笑出声来,笑声尖而响亮,接着两人拉着手往另一个房间跑。

  我留意得到,他与她之间,有一层粉红色的磁场。那磁场散漫、美丽、旖旎、温柔。

  不一会,他们又跑回来,手上拿着一些布料、木板,以及彩色的瓶子。

  “花园阳光正明媚!”女人把我拉起,牵着我的手,环着我的腰,带我离开那房间。

  那样,我就走在阳光之中。很暖很暖。我停步,朝阳光望去,那……

  “来,我们到凉亭那边去。”女人兴致勃勃。

  一定有些奇妙的东西。阳光的尽头,我有着感应。

  在凉亭中,他们叫我坐下来,男人倒出彩色瓶子内的液体,他们说,这叫做绘画,而那些是油彩,他们把我的容貌画到画布之上。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早上,阳光明媚,鸟在飞,花朵吐芬芳,我在凉亭中欣赏这个大花园内的景色。我的心情是快乐的,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鸟儿飞来我的身边,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愉快地在我裙摆前踱步,蝴蝶也飞来,甚至停在我的指尖上,我轻轻问候它们,它们是来与我打招呼的。

  我很快乐,这个世界爱我。阳光灿烂而温柔。

  名字为Francoise的女人,穿着鹅黄色的撑架大缝裙,款式与我所穿的白裙相若,同样是配有层层蕾丝花边的半截袖,低胸设计,胸前有刺绣,蝴蝶结扣在一起,华丽又优雅。她的裙子上印上盛放的花朵,与这大花园的百花一起吐艳。

  Francoise穿着这样的华衣在Francois身边团团转,她拍动扇子,又轻轻唱歌,活泼得似一只鸟儿。Francois则留有一头又长又卷、似真又似假的头发,他是男人,但穿着的服装同样华丽,他的领子是厚厚的蕾丝花边,长外套刺绣精美,裤子在膝盖之上,小腿穿白丝袜,鞋子也像女士们所穿的有小小的鞋跟,约两寸的高度。

  Francois专注地绘画我的容貌,他表情丰富,时而皱眉时而开怀,看看我又看看Francoise,当然,看得最多的是画布。Francoise则在他身边不停赞叹,他流露满足的神色。这是我明白的,她赞美他,他就开心又自豪了。

  粉红色的磁场弥漫在二人之间,一颦一笑,它都在流动。

  当下午来临之际,画作便完成了。Francoise走来牵我的手,把我领到画作面前。

  “啊--”我瞪大眼,禁不住赞叹。

  Francoise说:“完全就是你嘛!那眼神最神似。”

  她不知道,我赞叹的是别的东西,Francoise把我的白衣裳绘得色彩缤纷,粉绿色的裙身,粉红色的立体花朵,深红色的胸前褶布。

  Francois说:“白衣裳颜色太单调,水彩画,该要色彩缤纷。”

  “是的。”我在心里说,“我同意。”我该穿这些色调的衣裳,五彩缤纷,就如这个世界。我为画中我的衣裳的缤纷着迷了。

  爱死了。

  Francois与Francoise很照顾我,他们欢天喜地的,一口咬定我失忆,然后又说这是Chateau  d'Artiguy,阿提各尼堡。Francoise是城堡主人的表亲,Francois则是她的未婚夫。

  Francoise说:“失忆了不用怕!今天晚上又有舞会!从玩乐中你一定会苏醒!”

  Francois则说:“来!加入我们每天作乐的人生!”

  说罢,Francoise拥吻Francois,然后女的唧唧笑,男的则疯狂大笑。

  Francoise把她的嘴唇印到Francois的嘴唇上,两张嘴一碰,那粉红色的磁场更是厉害,磁场内的粒子,是跃动的。

  我问:“你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愕然地四目交投,然后齐声大笑。

  “她要多看一次!”

  “我们就多表演一次吧!”

  他们的嘴唇又再结合一起,还发出了“咄咄”的怪声。

  那粉红色的旖旎,旋动又旋动。真是美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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