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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的翅膀 page 11 作者:深雪

  Wise用笔敲着台面,Ferdinard愈玲珑剔透,她就愈不耐烦。他这么好这么合心意这么心灵相通,为何却不属于她?根本没有绝配。难道另一半真要由自己拆出来?

  那个晚上,Wise睡在公主床上,想到一件事:怪不得自己一直自私自利,从来只会爱自己,原来,另一半一早已在自己的血肉中。

  自己,就是那另一半。

  一如往日,她甚少辗转反侧,一向睡得很熟,她的日子没大忧虑。而且,更常常有梦,古灵精怪,多姿多彩,是正常稳定的睡眠。

  将近清晨时分,Wise作了一个这样的梦:

  她看见,一名穿宫廷装的西洋女子与一名衣着华贵的西洋男子,在一个大花园中嬉戏,他们追追逐逐,女人笑得脸孔仰天,男人则一边跑一边说着些什么。Wise知道,这是一双恋人,他们快乐、优游、而且相爱。

  然后环境一转,她看见男子悲哀、哭泣的脸,她随男人的视线向下望,就看见刚在花园中奔跑的女人,躺在床伤奄奄一息。Wise明白了,这一双恋人快要分离,是一次死别。

  男人在哭泣中连番重复一句话,Wise听不懂,她懂得的却是他的心意,他十分十分的伤心,伤心得可以立刻随女人而去。而女人在最后的气息里,依恋地凝视眼前人,她已不能说话,那万般的不舍得,就在那双不肯合上的眼睛中流泻出来,她也有千言万语。惟有留待在另一个空间再说。

  就在梦中,Wise轻轻地说:“下世、下世、再下世,我们永远也要在一起。”

  有太多话语要说,有太多爱意要表露,一世根本不够用。

  然后那个女人断了气,但一双眼睛依然离不开那张她打算爱慕生生世世的脸。她睁着眼睛,只是瞳孔内已失焦点。

  “不用怕,我只是先走一步。”Wise柔和地说。

  男人抱住女人的身体嚎哭。她走了,就带走了他的一半。

  Wise再说:“不用怕,我下一步就会跟着来。”

  既然是一半,就不会分开太久。

  说完了,Wise在梦中惘然。

  “啊……”她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公主床上的身体弹动了一下。

  晨光从窗外透进来。还未苏醒,已经明白了某些东西。

  ★  ★  ★  ★

  Wise在家中自言自语:“你出来吧!有事商量。”

  没有人响应。

  Wise再说:“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

  她根本不在。

  于是当一有空,她便在家中说:“如果不痛又无副作用,我让你做实验。”

  “你该趁我未改变主意前现身,要不然我也帮不到你。”

  “天使的感应如此缓慢,我给魔鬼招去了,那你别后悔!”

  当天使来临之时,是电影主题曲先来。是《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的主题音乐。

  Wise在音韵中笑了出来,她知道要开始了。

  因为,她已经作了决定。

  天使说:“你改变了主意?”

  Wise问:“你的技巧好不好?”

  天使说:“我会尽力。”

  Wise说:“那么,开始吧。”

  天使问:“你不会后悔?”

  Wise说:“只要你答应我,那是绝配。”

  天使明白了,然后,翅膀瞬间由她的背部升起,朝天而伸展开来。

  Wise惊讶,“果然……是天使。”

  天使的笑容犹如一个梦境,Wise看了数秒,就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意识。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迷迷茫茫的,虽然看不清,但似乎,四周包围着七种颜色。

  “你--”

  有声音,是回音。

  “愿意出来吗--”

  谁?在叫唤谁?

  “你的另一半一直都寂寞,他想与你一起。”

  慢着,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但你的另一半渴望被拥抱被抚摸--”

  他想要一个独立的肉体。

  “他渴望听甜言蜜语、分享心事、被了解--”

  他想要一个独立的思绪。

  “他渴望与你一同生活,从此以后,抱拥着度过这一生--”

  他想要活生生的另外一个人。

  “是的,你都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

  “那你出来吧。”

  只是--

  “什么?”

  我们现在不好吗?我们一早已经在一起了。

  “啊--”

  我们这一生完好无缺。

  “但是,你的另一半在流泪。”

  他因何悲痛?

  “因为,他知道,无法分享你的生活,原来干涸至此。”

  我以为我们已是完好。

  “我也以为,直至我看见他的眼泪。”

  那我不明白了。

  “难道,你要你的另一半用眼泪消除这种干涸?”

  请你不要这样说,我并不残忍。

  “那么,请怜悯那失落的一个灵魂。”

  这真是一个奇幻的时空,我一直以为时日未到。

  “是早来了,因为,我也来参与。”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们恋爱。我知道你们会有最丰盛的爱情。”

  丰盛的爱情……你撩动了我的心。

  “你也记起了你们可以有多相爱。”

  是的,我怀缅我们所拥有过的。

  “那么,就请你……”

  真要决定了吗?

  “由这里走出来。”

  我们重新又分为各自一半。

  “嗯。”

  我但愿一切都好。

  “一定会的。”

  但你也知道,得回肉身之后,一切就不再相同,有太多事情,是控制不到的。

  “但只要你们相爱……”

  我也但愿如此。

  Wise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公主床上,头很痛,眼睛也是涩的。睡了多久?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睡得骨头都酸痛了。

  记起了一点什么,那是一个梦,梦中有西方穿古装的男人女人。然而,只就记得这么多。

  也好像,看见白色的大翅膀。

  很重很重,整个人也是沉重的。

  意图挣扎起来,但动了动指头,觉得太辛苦,不如,再多睡一会吧。

  最后,又再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有人叫醒她。

  “林小姐!林小姐!”

  Wise在混沌中张开眼睛,今次醒来,感觉好了些。

  “林小姐!”叫唤她的是古董店中的同事。“你昨天没回公司,今天又不见你上班,于是我放工后就来看你。”

  “啊。”Wise应了声,她的喉咙非常干涸。

  “林小姐你是不是生病?我替你叫医生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Wise说。

  那名同事递来一杯水,又扶Wise坐起来。她喝了一口水,神色茫然。

  同事伸手按在她的额头,说:“又不是发烧啊。”

  其实也感受不到身体上任何的不妥,然而浑身软弱无力,身不由己,与大病无异。

  Wise说:“我没事,你放心好了。”然后她把烟花的电话号码说出来,请她致电烟花。“请她放工后带食物来。”

  同事依吩咐办妥,Wise点了点头,然后又蒙头大睡。很累很累,不明所以的累。

  又在迷迷糊糊间,有人在耳边呼唤:“Wise!”

  头又猛地痛起来。

  “睡了两日两夜!”那是烟花。

  然后脸上一阵刺痛。

  “醒来!醒来!”烟花正用指甲往她的脸上抓,“你再不睁开眼我就将你毁容!”

  Wise张开眼睛,精神恍惚,“什么时候了?”她问。

  “凌晨三时,我刚下班。昨晚七时许,你的员工致电给我。”烟花扶她坐起来。“干吗睡那么多?是不是生脑癌?”

  Wise没力气反驳,她只问:“睡觉之前我做了什么?”

  烟花说:“我们数天没见面了,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Wise又问:“我们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天使?”

  烟花告诉她:“你赶了人家走嘛。”

  Wise没作声,神情茫然。

  烟花说:“我留下来睡吧,阿坚去了大陆。我买了粥面,你要吃一点。”

  Wise被烟花扶下床。当双脚触地,感觉恍如隔世。

  “这是地啊--”她在心中说。

  “这是地板啊--”再说。

  “原来,走路的时候,是这样的。”

  忽然,她把身体倾向烟花,又想睡了。

  顷刻,她又倒在地上,睡了。

  如此这般,Wise在翌日才真正清醒过来,烟花不停说话,她又吃了点食物,意识渐渐回复过来,对四周的感受清晰了许多。

  烟花说:“我看你准是熬坏了身体,很少见你真正放假,你也该休息一下。”

  Wise也有这意思,“我和你去旅行好不好?”

  烟花想了想,“去日本也不错,日元价低,是shopping好时机。”

  Wise摇头。“我想去静一点的地方。”

  烟花便说:“那么去浸温泉吧,真正休息一番。”

  坐言起行,她们就在周末去了度假。

  烟花问:“你说溪畔温泉好?还是旅游书介绍的禅意温泉好?”

  Wise说:“你拿主意吧。”

  最后烟花挑选了一家据说为美人而设的温泉旅馆。人住后才发现,这是一家整容医院的附属旅馆,每天有许多缠着绷带的病人在旅馆出出入入。

  烟花与Wise泡在浴池中,附近的女人看上去都是来做手术的人。

  烟花抱怨:“多倒霉!别叫熟人在这里碰上我!我不想别人怀疑我去整容!”

  Wise倒没有反感,她泡在水中悠然自得。

  烟花依然抱歉,“对不起啊,要你放假来这种地方。”

  Wise一点也不介意,“不错嘛,设施很先进。总之不是说中文就可以了。听不懂日语,是真正的休息。”

  她们在旅馆附近参观了庙宇、买手信,一日吃足六餐,优哉游哉。

  烟花望着Wise,有感而发:“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Wise反问:“泡了两天温泉因此漂亮了?”

  烟花说:“你和善了许多。”

  Wise不以为然。

  烟花说:“我以为你一定会发脾气,在香港跟你吃饭,餐厅服务令你不满意,你会一整晚口黑面黑。如今来了三日,你也和和气气的。”

  Wise喝了一口茶,说:“可能是去旅行的关系。去玩,无谓计较。“

  在回程时机位满了,他们手持的候补机票上不到机,跺脚不满的是烟花,Wise依然气定神闲,还懂得反过来安慰她:  “多留一天,可以shopping嘛!”

  烟花望了她一眼。“你变了。”

  Wise就对她说:“这几天我想了一些事。”

  “什么?”

  “我不想打理那么多生意,我想放弃那间Budda  Bar,租了的铺位我打算退订。”

  “你一直以来也兴致勃勃的,是与Ferdinand合作不愉快吗?”

  “不是的,是我想休息。”  Wise伸了伸懒腰。“我想工作少一些,玩乐多一些。”

  烟花也赞成,“也好,停下来一阵子,以后再冲刺。”

  Wise却说:“以后也不想再冲了,我的经济条件足够我生活。”

  “什么?”烟花不可置信,“你退休?”

  Wise再伸懒腰。“我想懒,我想懒。”

  烟花瞪着她,“你真的变了。”

  Wise指指机场外的出租车,“上车找酒店投宿吧!”

  烟花说:“返到香港之后,你便会变回正常。”

  Wise笑了笑。

  烟花说:“今日我听见的说话,可以当耳边风。”

  Wise再笑,不想反驳她。

  回到香港之后,Wise真的放弃了开酒吧的念头,她赔了订金,又给了Ferdinand一笔顾问费,乐得轻松。

  Ferdinand问:“是因为我吗?”

  Wise拍了拍他的骼膊,“别太看得起自己。”

  Ferdinand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Wise告诉他,“是我想休息,真正的休息。”

  Ferdinand问:“有什么打算?旅行?”

  Wise托着头,想了想:“还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只觉,有点事情她会做,有点事情她极乐意去做。但那是什么,统统是个谜。

  暂时落实的是学烹饪。她向烟花请教:“究竟法国菜易学,还是意大利菜快上手?”

  烟花愕然,“你想学烹饪?”

  Wise点点头,悠然地翻阅手中大大本的烹饪书。

  “这种事你一向看不起的呀。”烟花说。

  “但我现在想学。”  Wise告诉她。

  烟花说:“上次你一睡不起,谁傻了。”

  Wise告诉她。“我要享受人生。”

  “所以学烹饪?”

  “嗯。”

  “烹饪很女人的啊,你一直讨厌做女性化的事。”烟花皱眉。

  Wise满眼憧憬,“忽然又想学插花。”

  “天啊!”烟花掩住嘴,“女鬼上身!”

  Wise没理会她。“我只想做些轻松的事。”

  说罢,就伏到台面上,神情娇美温柔。

  “那么……”烟花牢牢瞪着她。“学意大利菜吧,粉面易控制。”

  “好!”  Wise立刻精神奕奕,“我要炮制最美味的意大利粉!”

  就这样,Wise的日子过得简单悠闲,她很少返回古董家什店,人也不再紧张兮兮,也没有逼员工要做成什么大生意。顺其自然地,她每天都听音乐、泡浴、自己煮东西吃、练瑜珈,又或是悠悠然地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小书。

  该有点事情要发生,就是不许多会是什么。

  柔弱了,和善了,不再固执了,已有了包容的能力。

  已经有足够准备,成为另一个人。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  ★  ★  ★

  而要发生的,在某一晚,终于发生。

  这个夜里,会有两个人相遇。

  那一天,Wise又独自往电影院看电影,她看的是章子怡主演,张艺谋导演的《我的父亲母亲》。

  漂亮的村女爱上从他乡而来的年轻男教师,她被他迷倒,  千里迢迢跑几公里的路,只为看他一眼。他当然喜欢她,她是那么漂亮,数十年后,他告诉儿子,那一天他母亲站在门框前,美得就像一幅画。

  他们相爱、分离,而她每天都在等待,在黄叶中、在雪地中,她的爱情叫风雪和树梢都感动。最后少女在心碎中病重,他就回来了,大团圆结局,然而半间戏院的人都在哭。

  那种爱情,单纯又细腻,一点一点渗入被感动的人的心中。

  Wise掩住脸走出电影院,眼睛鼻子嘴巴通红一片。电影已完结,她仍然被感动,那种相爱厮守,浓浓地罩住她的一切感官。

  很想很想很想要一段爱情,从来未如此渴望过。

  被打动,心扉开了,就有对自己坦诚的能力。是的,很想要一段爱情。

  在这个深夜,天气说冷不冷,但下着微雨,春天,就是这摸样。

  Wise停在街头,眼泪仍然在流,忽然,人变得极虚弱。

  承受不了孤独,不能再忍受独自一人的虚弱。

  很弱很弱,弱得不可能独自生存。

  心头一酸,掩住脸,哭得更凄楚。

  何曾如此心酸过?

  原来,那个逞强、凶悍、霸道、无情的Wise已经不见了。

  这是一个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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