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殷堂主,我的腐骨蚀心丹滋味如何?”
“也不过尔尔,幻影医仙一出马,我们师兄妹俩还不是好好的吗?真可惜了这些催命海棠,堂堂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偏偏在你手上给糟蹋了,三两下就给无言识破。”
“我说西门老兄,你使毒的技巧也该再磨磨了,师兄输给师妹,啧啧,要是我,可羞得这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无情的声音娇柔,媚眼如丝,可是樱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命中西门鹰最在意的痛处,令西门鹰勃然色变,一张阴气森森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师父偏心,把绝技都留予师妹,我又怎会输给她。”
“如果我是绝命老人前辈,我也不敢把绝技教给你,免得遗害世人。”无情不屑地说。
“殷无情,你……”
“怎么,又要朝我下毒了是不是?”无情见他衣袖一动,便事先点破他的举动,“我劝你最好不要,无言在这儿呢!要是下了毒又被解开来,你这脸可就丢大了。”
西门鹰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也驳不回去。
无言素知无情口齿伶俐,可是她居然能把师兄气成这样,却也令她不由得好笑,但她知道,要是她真笑出来,那可真会把师兄气坏了。
于是强忍着笑,她开口道:“师兄,你大费周章,连催命海棠都用上了,该不会只是想与小妹叙旧吧!”
西门鹰转向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地喝道:“师妹,我找你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要你把《绝命毒经》交出来。”
“《绝命毒经》?”
“没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家伙生前把他一生中的绝技全写成了书,这本(毒经》就在你手上,把它交出来,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无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笑话了,论武功,你不是我的对手,论毒功,你不是无言的对手,还说什么不会为难人这等蠢话,阁下脸皮之厚,还真是我生平仅见。”
“殷无情——”无情的话气得西门鹰咬牙切齿。
“师兄,”无言出口打断他们的对峙,“《毒经》之事,我们慢慢再说,只是你在客栈外布下的桃花瘴毒性太强,普通人难以抵挡,你让客栈里不相干的人先行离去,莫要伤及无辜。”
无言话一脱口,西门鹰放肆的表情便再也挂不住;她居然察觉到他在客栈外布下了苗疆一带的桃花瘴?!
这桃花瘴出自滇境,毒性极强,经他改良之后,无色无味,可无言却发觉了。
他又妒又羡,认定无言的能耐会比他高,必然是因为习得了师父的绝命毒经。故而喝道:“想要客栈里的人安然无恙,就先交出《绝命毒经》。”
“师兄,”无言长叹了口气,“师父常说,毒技只是旁门左道;能害人而不能救人,医术才是正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老家伙根本是一派胡言!医术算得了什么,靠行医根本无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可是靠毒技,却能使武林中人对我臣服。你快把《毒经》交出来,这《毒经》在你手中已经两年了,你也早该背得滚瓜烂熟,交给我,对你并无妨碍。”
“然后再让你依着《毒经》上头的记载到处害人吗?”无言正色道,“师父临终时曾经交代过我,若你仍恶性不改,他老人家要我别再顾念师门旧情,必须杀你为师门除害。”
“杀我?”西门鹰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凭你就想杀我?虽然老家伙偏心把绝技留给你,但你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要杀你,也不一定要有武功。”无言淡淡地道。
“是吗?那就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手一扬,一把黄雾洒向无情。
在他们谈话之间,无情虽然保持警戒,但却未料到他攻击的对象竟会是自己,一时未能提防,只有急忙闪避。
然西门鹰那把毒粉只是声东击西之术,在无情闪避的同时,他已扑了过来,一把扣住无官的命门。
“西门鹰,你想做什么?”无情又惊又怒地大喝。
西门鹰一阵“嘿嘿”冷笑,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想请师妹到舍下作客一段时间,等她交出《毒经》,我自然会放了她。”
“西门鹰!我警告你,你快放了无言,要不然无极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无情恨恨地道。
“我就等着看无极门怎么不放过我!不过现在,我奉劝你最好别跟着我,师妹不会武功你是知道的,要是逼急了我,可别怪我做出狠事来。”
“你敢?”
西门鹰的回答是一声冷哼,挟持着无言,迅速往外退了出去。
无言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往外退,脖子让他紧紧勒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了过来,是无情。
她感觉到西门鹰正拖着她,想抢上他绑在客栈门口的马儿,策马逃逸。
她知道。如果被他抢先上了马,她肯定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晃动中,她困难地伸手人怀,掏出针灸用的银针,对准西门鹰手上的软麻穴一针扎了下去。
西门鹰知道她不会武功,因此对她毫无提防,冷不防地被扎个正着,手臂一阵酸软,力道也松了,让无言成功地挣脱了他的手臂,跌到地上。
无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跌势,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她急忙站了起来,往无情那儿跑了过去。
陡地,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阻住她迈动的步伐。
她的头发被随后追来的西门鹰揪住,痛得她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好啊!你这娘儿们倒挺辣的,我还不能小看你……啊!找死。”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无言便由怀里抓出一把药粉朝他撒了过去。弥漫在空中的药粉窜进他的眼里,顿时痛得他哀叫不已。
遭西门鹰紧紧抓住的头发突然被松开来,无言再次不受控制地跌了出去。
她所处的地方正好是车来骑往的官道,她听到一骑快马正从弯道上朝她急驰而来,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跌势。
“无言,小心。”无情扑了过去,却已来不及,只见快马已经奔到无言身前。
无言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马蹄践踏的剧痛。
然而,没有预期中的痛楚,也没有马蹄踩断骨头的声音,因为那名骑士在马蹄即将踩上无言的那一瞬间,一把勒住了马缰。
马儿长嘶了一声,就此停住冲势,连灰尘也没溅起一丁点。
一切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止。
好一会儿无言才意识到自己在马蹄下捡回了一条命,她喘了口气,吃力地站起来,一个立足不稳,险些又要跌倒,她本能地伸手一抓,扶住一样坚硬的东西,然而手才一碰触那坚硬物体,一股寒气也随之侵入她的胸臆之间。
由那触感,她知道,她抓住的是一只手臂。指下的肌肉结实,却散发着寒冷温度,显示出主人的性格特质。
低呼了一声,她本能地松开手,可顿时失去了依靠,又让她无助地跌了下去。
“无言,你没事吧?”
无情回过神来,待要冲向无言,却仍迟了一步。
西门鹰一把抓起无言,狞笑道:“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适才无言撒向西门鹰的只是普通治病的药粉,对眼睛并无伤害,西门鹰流了一会儿眼泪,眼睛又恢复大半的视力,而他是决心要得到《绝命毒经》,知道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再无良机了,所以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那骑土仍高坐马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绝非凡人所有,西门鹰心生忌惮,又忍不住喝道:“朋友,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骑士只是冷笑了一声,身形一晃,竟无声无息地欺向被西门鹰钳制在手里的无言,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你……你想干什么?”西门鹰一惊,朝后退了一大步。
这男人的轻功步法之鬼魅是他生平仅见,若他刚刚是想把无言从他手中抢走,那么,此刻无言人早就不在他手上了。
虽然西门鹰立即退开,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让那骑士看清无言的容貌。
他冰冷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深,口吻却仍是一派淡漠,“这个女人我要了,把她放下来。”
好冷的口气!无言闻言,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她又感受到那股寒意了,那是一种打极冷之地散发出的黑暗寒气,不带任何感情。
这男子天生拥有一股王者的贵气与威严,虽未见他疾言厉色,却已足够令西门鹰为之胆怯,可是毕竟无言人在他手里,占优势的人是他。
西门鹰壮起胆子,不甘示弱地喝道:“笑话!她现在人可是在我手里,你说要就得给你吗?如果你想要这美人儿平安无事,就识相地退开点,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得到的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是一具冰冰冷冷的死尸。”
“是吗?”那男子又冷哼一声,长袖一挥,西门鹰连对方的攻势都还没看清,胸口便突感一阵剧痛。
男子左手在西门鹰胸前拍了一掌,右手则拉回无言;这一攻一救配合得恰到好处,显现出上乘的武功。
夺得无言后,那男子没有稍作停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落地一把将夺来的无言丢上马,自己也纵跃上马背。
无情赶忙追了过去,提剑急喝:“你想做什么?”
那男子没有理会她,马缰一策,马儿立刻如离弦的箭般飞驰而去。
无情的声音愈来愈远,在下一瞬间,已听不见任何声息。
第二章
重 逢
黑色的帘幕降下,笼罩住这片大地。破旧的山神庙里,火光忽明忽暗地掩映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柴薪燃烧时的“噼啪”声时而响起。
一整天下来,被人当作麻布袋似的横放在马鞍上快马奔驰,震得无言头晕欲吐,她困顿地倚墙而坐,紧闭双眼,努力平息着体内的不适。
“吃东西。”男子的声音响起,一只香味四溢的鸡腿送到她的面前。
无言睁开眼睛,没有接过他送到她面前的鸡腿,只是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抓我做什么?”
“吃东西。”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将鸡腿强塞到她手里,自己也撕了只鸡腿吃将起来。
无言哪吃得下,坚持地再问:“你抓我到底有何用意?”
“就冲着‘幻影医仙’这四个字,我强掳走你,还需要任何理由吗?”
他知道她是幻影医仙?
无言一怔,才又问:“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人生了重病,需要大夫?”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理由,“如果我能够帮忙,我愿意帮,请你告诉我他的病症。”
男子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轻笑了起来。
对于他的反应,无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安地说:“你不能这样抓着我,我有急事,得去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我……”无言咬住唇止住接下来的话。
“你要找谁?”男子再次问,声音近得像在她耳边一样。
无言猛地一震,感到莫名的心慌,本能地往后一缩,“我……我要找嘉兴绿柳山庄的铁掌韩渊。”
“你找他做什么?”他沉着声问。
“我……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他的追根究底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绞了绞手,“对不起,这是私事,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放了我,让我去找他,我会非常感激。”
“若我坚持想知道呢?”他的语调有如一只逗弄着老鼠的猫。
“你根本就不打算放了我,是不是?”无言挫败地双手握成拳。
“或许吧!”男子懒懒地应着。
“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家人朋友生重病,我愿意去医治,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先让我赶到嘉兴去。”
“我没有家人朋友生病。”他淡淡地说。
“那你抓我到底为了什么?”她纳闷地问着。
“你是个貌美的女子,一个男人掳走一个美貌的女子,你说他会有什么用意?”他说,语气中隐含着暖昧。
“我不认为你是为了我的容貌才掳走我。”她像是很肯定地说。
“哦?那你说我是为什么掳走你?”他索性反问。
“这我怎么知道。”无言几乎是不耐烦了。
“不知道就算了。”他倒说得云淡风轻。
无言怎肯就此算了,她不能耽搁呀!西门鹰对韩渊正虎视眈眈,她得尽快赶到绿柳山庄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她急切地问,声音中有着不安。
她的急切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看起来似乎很急?”
“我是很急。”无言坦承不讳。
“那韩渊和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可以为他这么着急?”
“这是私事,我……”无言欲言又止地回答。
“他是你的谁?兄长?朋友?还是情郎?”他不理会她的急切,继续问。
情郎?无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苍白的脸蛋不禁一红,“你胡说些什么!”
“不然你为何为他如此着急?”
“我……我说过这是私事。这位公子,我恳请你放了我,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又与我何干?”男子挑起眉,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无情神色。
“你……”她瞠大眼,不知该怎么办,失去焦距的眸中满含着水气。
“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找韩渊,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你。”他放了一块鱼饵,等着无言上钩。
无言知道即使她说出缘由,这男子也未必会放了她,可是,这是她仅存的机会,她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有人要杀韩渊,我得去通知他。”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有人要杀韩渊?”
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从他的语气听来,无言可以想象得到,面前这男子必定是扬起了眉。
“没错。”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韩渊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我……我们是旧识,再说……再说身为一个大夫,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她支吾地说着。
“哦?”他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你说我告诉你,你就会放了我的,你不会食言吧?”无言紧张地绞紧手。
“我只说我会考虑,可没说一定会放了你。”男子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无言气得脸色都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擅自掳走人,难道你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男子嗤笑出声,“王法又能奈我何?”
他这么一说,无言犹如泄气的皮球,全身力气像是都被抽光了。
他说得没错,此刻王法的确是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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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四周万籁俱寂,黑暗包围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