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好花束不被风吹乱,蜜蜜在机车踏板处放了一个四方纸箱,然后把花束放进箱里。
春天饭店离这里有段距离呢,蜜蜜戴上安全帽,正要发动车子,突地绑在腕上的小巧手机响起。
究竟谁会打电话给她?
她的心猛地狂跳,是……他吗?
「喂?」她急促地接起,觉得胸口有某种奇异的喜悦飞快涨大。
「请问是陶蜜蜜吗?」小苹小心翼翼地询问,随即听清楚了她的声音后就放声尖叫,「哇--蜜蜜!真的是你,我不过是碰碰运气打打看,没想到你真的接了。」
不是他……
蜜蜜疾擂鼓噪的胸口瞬间静止了几秒钟,浓浓的失望掐住了她的心尖……她缓过一口气来,还是有一点开心的道,「小苹,好久不见了。」
「你现在人在哪里啊?是不是跟那个大帅哥在一起?我跟你说喔,我去打听过了,原来他是个超级富豪耶!他继承的叶氏商业王国很大又很赚钱,他现在虽然是副总经理,不过杂志上说那是因为他不想太出风头,行事低调的关系,所以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头衔就请两个叔叔担任,可是呀,谁都知道他才是叶氏的真正主子。」小苹兴奋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像竹筒倒枣子一样把所见所闻所知统统说出来。
蜜蜜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统统知道,不过还是很感激小苹的热心。
「你考上大学了吗?」
一提到这个,小苹就像消了气的皮球,「甭提了,我的心在淌血。」
真巧,她也是。蜜蜜自我解嘲地想。
「没关系,再接再厉。」她突然想到还要送花,急急道:「小苹,我现在要去忙了,我们有空再聊好不好?等我休假日的时候我们再约出来吃饭。」
「你又回速食店啦?」小苹一怔。
「不是。」她边说边发动车子,「下次见面再跟你详细说,拜拜。」
「噢,拜拜。」小苹听起来很失望。
蜜蜜骑著车穿梭在下班壅挤的车流中,但她的心被小苹的话牵动,飘到了那个心之所系的男人身上。
分手是对的,她只有高中学历,和他身家背景差那么多,继续交往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又自惭形秽。
呵!她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说分手。
蜜蜜用了一千一万句话来肯定自己做得对,可是她的心却自有意识,还是空虚悲伤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角的湿热被迎面而来的晚风吹乾了。
真希望她心底的眼泪也可以这么轻易流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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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大饭店
蜜蜜坐电梯直达五楼,边专心地抚理花束,让所有的花朵都能够呈现出最好、最娇艳的一面,「秘密花园」的招牌可不能砸在她手里。
走出电梯,她很快找到了506号房,伸指揿了揿门铃。
等了几秒钟,房门蓦地被打开。
她对著面前的金发碧眼外国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把插著卡片的花束送给他。
OK,任务完成,走人。
她转身就要走,突然外国人出声唤住她。
「小姐……」他会说中文,不过有些怪腔怪调。
她疑惑地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休曼对著她傻笑,眼底有著她很熟悉的惊艳光芒。
天哪,不要再来了。
蜜蜜强忍住一声呻吟,眸光变得有些冷峻,「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打电话给高氏贸易公司的李小姐。」
「不不不。」他用力摇头,满眼都是笑,「我找的是你。」
「我很忙,没空。」她又要迈步。
他一急,唐突地抓住她的手腕,「嘿……」
嘿你个乌龟!蜜蜜给了他一个连铜像都会被瞪裂的眼神。
休曼瑟缩了下,随即咧嘴,「噢,小姐,你不要这么拒人於千里之外嘛,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做朋友。」她面无表情的拒绝。
「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个外国人是听不懂中文吗?蜜蜜厌烦了应付各种搭讪的困扰,她决定存够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缝单眼皮,嘴巴做大,鼻子削扁。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熟悉男声自房里传来--
「休曼,是什么事?」
蜜蜜的心跳瞬间停止……不不,她根本是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剩下耳朵还能听见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
「介权,是个很美丽的小人儿。」休曼急急把他拉出来助阵帮手。「你们都是东方人,请帮我说说好话。」
介权介权介权……
她所有的细胞、所有的血液都在狂奔欢呼著这个名字。
是介权!
一时之间太过惊喜,蜜蜜完全忘记了理智上的戒备隔离阻绝,她只是傻傻地、痴痴地,带著梦幻痴醉的眼神紧紧锁著他的脸庞、眼睛、宽肩、胸膛……
介权深邃轻郁的黑眸倏地大睁,不可思议地瞪了她几乎一个世纪之久……也许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蜜蜜?!
他的胸口强烈震动著,但狂喜感才闪现了一瞬间,他立刻又恢复了清醒和神智。
他们分手了!
喉头像噎著一口腥甜的血,他开口前先用力咽下去,淡淡地道:「休曼,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不要打扰人家了。」
他永远是她的救星和英雄!
蜜蜜无比喜悦地看著他,可是等她稍稍回复理智,将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后,欢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苦涩。
他的语气好遥远、好陌生、好客套,完全是个陌路人了。
她想哭,慌忙低下头,免得当真在他们面前失态。
「可是介权,她是个好美的东方娃娃,我想我是爱上她了。」休曼半开玩笑地道:「你可以帮我突破她的心防,让她知道我不是坏人吗?」
她的心陡地揪紧了,介权该不会真的要把她介绍给这个外国人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禁心如刀割。
「休曼……」介权的声音有些紧绷,她知道这是他不悦的前兆。「我是来谈那份合约的,如果你不想现在就敲定的话,那么没关系,你可以再找我秘书安排时间。」
休曼急忙拖住跟自己一样高大,却更严肃权威的介权道:「哎呀,我的好老友,我不过是开开玩笑……怎么了?你今天的幽默感不太好啊,咱们是老同学了,别这样待我啦,你知道我若是没有拿到这份合约,我老子会砍了我的头吊在大笨钟上供观光客指点讪笑。」
闻言,介权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蜜蜜则是干脆笑了出来。
没办法,这个外国人真的很好笑。
但是介权的眼神随即一僵,然后变得更深更冷硬了,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愤怒。
她习惯性地注意著他的眸光神情变幻,心吊得老高。
怎么了?她做错了什么吗?他为什么生气?
「我们继续谈吧。」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抓著休曼转身进房。
休曼恋恋不舍的给了她一个满是歉意的眸光,随手就要关上门。
「等等。」蜜蜜掏出零钱包里的名片,急促地道:「我们是『秘密花园』,有空请再光顾小店。」
没有等惊喜的休曼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跑。
她给了他线索,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找到她了。
她指的当然是叶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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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很疯狂?是。
她是不是很任性?是。
她是不是很白目?
蜜蜜叹了一口气,「是,我很白目。」
为什么在分手以后,她才发狂地想念著他?
今天真是拜老天垂怜,她才会巧遇他,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几眼,她却醒悟到自己真的好爱好爱他,爱惨了他,爱傻了他。
而且她好想好想要他。
就算只是当地下情妇也没关系,没有名分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常常看到他、听到他,碰触到、感觉到他就好了。
可是……她之前执意要分手,现在又想要重新回到他身边,这么反反覆覆的,他……他一定觉得又厌烦又厌恶。
蜜蜜焦虑地在不到三坪大的房间里踱步,乍然领悟的喜悦渐渐消褪了,现在存在心底的只剩下凄惶和恐惧。
他一定不要她了。
「我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完全失了主意,没了主张。
可是她知道她这辈子不能没有他,失去他,她就像离开大海的鱼儿,迟早在陆地上喘息乾渴而死。
蜜蜜慢慢地靠著墙角缩坐成一团,双手紧紧环抱著自己,嘴唇颤抖的说:「介权……我好想你……」
人是不是往往要失去以后才知道拥有时的美好?
她终於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
蜜蜜心头思绪纷乱,冲动得想找个人谈谈,也许可以教导她该怎么做才好,可是接著她悲哀的发现知己朋友竟然这么少。
她郁郁地望著窗户,在这里看不到皎洁的月亮;只有邻居家的窗灯,街上来来往往轰然呼啸而过的车声……
如果她现在和介权还在蓝岛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个宁静的美丽夜,窗外微微低吟澎湃的是大海的声音,她要永远偎在他怀里看著夜空中那一轮莹亮柔和的月。
此刻,她分外感觉到孤单。
不知发呆了多久,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作响。
她心头一跳,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颤抖著手指抓过手机,「喂?」
「蜜蜜?」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
蜜蜜一愣,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很冒昧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也许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蓝婇。」电话那头的声音婉转清柔,在深夜里仿佛动人的古筝清弦撩动平抚了她的孤单感。
蓝婇,蓝岛的主人之一,那个宛若从古画里嬝娜走出的年轻少女。
她立刻记起来,惊讶道:「蓝小姐,我当然记得你……只是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又怎么会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相较於她的错愕和连珠炮般的疑问,蓝婇的回应还是那么不愠不火,温婉柔静,「台北的天气如何?新生活适应得还习惯吗?」
如果方才蜜蜜是很惊异,现在就是超级惊异了。
「你怎么知道我开始过新生活了?」这个少女像是会看穿人心,可是却丝毫不会让人有任何唐突或不舒服感,相反的,蜜蜜感觉到一股被知心关怀著的暖意。「其实我现在过得还算平静顺利,如果不要想太多的话,我甚至可以说得上幸福。」
不知怎的,蓝婇的来电像是为她纷杂的思绪开了个出口,她自然而然地将心事全倾诉而出。
「中国人普遍相信,女子的幸福系在男人的身上。」蓝婇微笑的说,「请恕我多嘴,但是我感觉你与叶先生十分契合匹配。」
蜜蜜不晓得蓝婇对於他们知道了多少,还有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但是她忍不住哽咽抱怨道:「我搞砸了,他不会再理我、再接受我的……你知道吗?我们是匆匆结束假期离开蓝岛的,从上飞机到下飞机这段期间,我们没有再交谈任何一个字。」
「难怪你们提前退房。」蓝婇轻叹。
「是啊。」她的语气很哀怨,「最惨的是坚持要分手的人是我,可是等到真的分手后,我又像个疯子、傻子、呆子一样地想念著他,你一定觉得我很矛盾,我很坏,一点都没有顾及他的感受,说要的是我,说不要的也是我,现在又想复合,可恶!连我自己都厌恶死自己了。」
「爱情本来就不是个篙单的游戏,它太炽热、多变、危险;可是又震撼、美丽、动人,能够理智去分析解释的就不算爱情了。」
从来没有人能够这么妥切熨贴地说到她心坎里去,蜜蜜当下感动莫名,激动得握紧手机。
「蓝小姐,你说得对。」她吸了吸鼻子。
「叫我婇儿吧,我的家人都这么叫我。」蓝婇浅浅一笑,「我们俩年纪相近,不必客套地称小姐,我听来好不习惯。」
「好,婇儿,那你也叫我蜜蜜。」她心一乐。
「我是直接叫你蜜蜜啊。」蓝婇莞尔。
「噢,对喔。」她忍不住吐吐舌,「我忘了,可能是最近脑细胞大量退化衰老的缘故吧。」
「情有可原,想改善这症状,可能还需找那系铃人吧。」蓝婇意有所指地道。
介权!
蜜蜜不由得叹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著手机吊饰,迟疑地道:「婇儿,老实跟你说,我今天又看见他了。」
「呵,天降奇缘!」
饶是蜜蜜满腹心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的语气那么成熟简洁啊?一点都不像是个十九岁的女孩,我还以为我已经算是超龄老年少女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
蓝婇不禁低笑起来,「啊,抱歉,性格的关系,我会试著改进的。」
「不,不用去改!」她感慨地道,「其实你这样比较好,像我,介权就不只一次说我太冲动、太直接了,在他的心里,我是一个不谙世事莽撞任性的少女吧,也许他适合的是像你这样有教养的女孩,而不是我。」
「他爱你。」蓝婇极其认真地道:「所以他怕你吃亏受伤碰个头破血流,因此才不嫌烦地唠叨。」
蜜蜜愣住了,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他的种种教诲,可是婇儿这么一说,她才回想起每次他叮咛嘱咐时,眼底那焦虑的关怀,还有莫可奈何的疼宠。
对她,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又爱又怜又伤脑筋的吧?
但是总归一句话,他是爱她的呀!
蜜蜜觉得心口被快乐和暖意塞得满满的,她又有一些自信了。「那你觉得如果我现在去挽回这段感情,还是有成功的机会罗?」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蓝婇没有正面答覆,只是真挚诚恳地道,「你能付出的远比你所知的还要多,蜜蜜,爱是一种神奇的力量。」
蜜蜜感到深深震撼,「我能付出的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蓝婇突然改变话题,温柔地道:「秋天,我们通常会在蓝岛上举行沙雕大赛,并在夜晚烤鱼、唱歌、看星星,每个人轮流说一个关于星星或海的故事。我希望今年秋天能够听到你们的故事……我想一定会很精采。」
这是个美丽无比的鼓舞,蜜蜜整个人精神大振,「我一定会在秋天前寻回失落的爱情,你等我。」
「我一定等『你们』。」
「好,秋天见。」她笑逐颜开的许诺。
「秋天见。」蓝婇也愉悦地笑了。
第八章
第二天,蜜蜜精神抖擞笑容灿烂地走下楼,打开店门,对著门外的天空大叫--
「早安!」
她的人生又找到了方向,又寻回了失落的自信,并且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她不要再莫名其妙地自卑伤心和贬低自我了,她爱上了一个优秀的男人,在必要的时候,她愿意付出一切好保有他的爱,并且永远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