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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月(上) page 5 作者:冷音

  “伯父客气了。”

  略一颔首谢过,青年神色淡然一如先前,眸间却已带上了几分黯然。

  知道他是给勾起了哀思,比父亲更清楚友人过往的东方煜心头一紧正待出言安慰,身旁的父亲却话锋一转,问:“令尊过世……是去年的事了吧?”

  “是的,享年四十九岁。冽予来此前,才方过了家父的忌辰。”

  “年纪轻轻便遭逢这些,倒也辛苦你了。如不嫌弃,便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吧?你同煜儿相交至深,于伯父而言,便也等同半子了。”

  柔和了音调这么道,卓常峰望着青年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慈和。

  早在见面之初,这个青年所展露出的才华与心性便让他极为喜爱……眼下既知其为故人之子,又有独子的情分在,自然更觉亲近——若下是担心有所唐突,他早就出言要求将青年收做义子了。

  只是这份出于关爱的话语,却让一旁的亲生儿子听得冷汗涔涔。原因无他:那“半子”二子,岂不是摆明了将冽当成了媳妇看待?

  幸得青年并未察觉什么,只在微微一怔后,淡笑浅扬:“如此,伯父请唤声‘冽儿’便好——家父过世前,向来是这么喊的。”

  音调恭敬一如先前,却已因对方的那番话少了些生分、多了些亲昵。

  如此一句让卓常峰闻言大悦,笑道:“那伯父可就不客气了。冽儿,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么?”

  “若无意外,这几日便会动身回山庄,准备接下来的一些计画吧。冽予忝为擎云山庄二庄主,有些事自是不能搁下的。”

  顿了顿,目光一转,望向了一旁的友人:“当然,在此之前,我想以私人身分邀请‘柳兄’前往敞庄一游。”

  得他此言,东方煜先是一愣,而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以冽的能耐,那“二庄主”之称自无可能如传闻般只是虚名。一个是擎云山庄二庄主,一个是碧风楼楼主……便是私交再好,一旦牵扯到公务,事情自然复杂许多。也因此,为了不让他为难,冽才选择了邀请“柳方宇”,而非碧风楼楼主东方煜。

  只是……

  回想起早先自个儿险些失控吻了对方的情景,本该明快的同意立时为几分犹豫所取代。

  见他似有些为难,白冽予苦笑了下后正待提议作罢,一旁的卓常峰却已先一步道:

  “那我这做爹的便先代他谢过了。听闻擎云山庄园林之景颇为一绝,又有至交好友相伴,煜儿此去,定能玩得十分之愉快——是吧,煜儿?”

  “嗯。”

  友人苦笑扬起之时,东方煜本就对自己的犹疑存着三分后悔了,此时又听父亲先行答应过,当即重重点头,接受了友人的邀请。

  事情至此定下。而白冽予也在微微一笑后,语气一转:“接下来,便让我解释一下昨夜之事的因由吧。”

  “青龙作为‘天方四鬼’之首,图谋自立已久。这些年来不但暗中于天方内部培养势力,对外也积极建立管道私接委托。天方之主天帝为了将他除去,于查清其‘管道’后设下圈套引他人壳。而冽予此来,则是作为计画的‘执行者’除去青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有“表面上”,自也有“真正”的目的。而答案,无须多言便十分清楚了。

  轻啜了口茶后,白冽予眸光微垂,续道:“说来巧合……冽予由天方处接下委托后,方知‘诱饵’便是伯父,遂做主将消息告知碧风楼,一方面以防万一,一方面也藉机见见久违的友人。”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由青年话中听出了什么,东方煜心下一惊,“我本以为你只是由世伯处知道‘柳方宇便是东方煜’而已。”

  “你和伯父的父子关系,我是由光磊处得知的。”

  “光磊?是了,爹的门生于光磊本就出身擎云山庄……”

  “此外,早在你我相识之初,我便已猜出你的身份了。”

  “咦?怎么会……难道也是因为‘日魂’?”

  “不错。”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白冽予淡淡一笑:“你也多少猜出来了吧?我真正擅长的是剑而不是鞭。而我的爱剑,便是‘月魄’。”

  “原来——”

  “只是先前为隐瞒身份,比试时未能全力施为,当真十分抱歉。”

  “不,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况且当初本就是我的不对,你无须在意的。”

  知道他是说五年前傲天堡再见时,自己强邀他以剑对剑之事,东方煜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心底却已是一股喜悦涌升,因为彼此配剑成双的事实。

  没有让这份喜悦溢于言表,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忧心地:“你……还好吗?”

  稍嫌突来的一句探问,却足以令对方明白其意下所指。

  闻言,白冽予面上笑意稍敛,眸间却已再添了几分温柔。

  “多亏了你,一切比我所预期的还要好上许多。”

  “我?”

  东方煜闻言一怔,“怎么说?”

  可青年并不答话。

  他只是深深凝视了友人好一阵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长者。

  “今后尚有利用到伯父‘身分’的地方……冽予便先在此告罪了。”

  “……原来如此,你放手去做便是,伯父相信你。”

  “多谢伯父。”

  知道长者已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白冽予颔首谢过,又道:“伯父多年来劳心于朝中事务,身子难免有欠调养。正好冽予粗通医理,趁此机会便让我为伯父配几帖宁神养生茶调调身子吧?”

  “那就劳烦你了。”

  言罢,卓常峰已然极其干脆地伸出了手,让青年替他切脉诊断。

  没想到二人短短时间内便已融洽若此,突然给晾在一边的东方煜不由得一阵叹息。

  此刻的他,倒是不由得期待起彼此单独旅行、相处的时光了——

  *  *  *  *

  于白莲镇再行逗留三日后,二人终于道别了卓常峰,于白冽予的安排下乘船前往擎云山庄。

  此番受邀虽在意料之外,可东方煜本就是时常四处奔走的主儿,这白莲镇又是碧风楼在外的一个重要据点,有什么须得交代的自然不成问题;至于白冽予么,船是他安排的,又有关阳随侍,当然更谈不上什么麻烦了。

  便在一切准备妥当后,船顺利启航,展开了为期一个月的行程。

  任凭清风拂面,和暖春阳下,东方煜孤身伫立船头,静静欣赏着沿江两岸殊丽的春景。

  由于白冽予正在舱内同下属商讨公事,作为“外人”的他为了避嫌,只得暂时离开,到外头吹吹风、散散心了。

  回想起近日来的种种,东方煜一声叹息。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李列可能藏有其他的身分——原因无他,三年前他二人阻止漠清阁狙杀两大当主的计画时,天方进攻漠清阁的行动也几乎同时展开。本该不相统属的两个行动却于时机上配合得如此之好,相互间也未造成任何的牵制或误会,简直就像是经过了什么人精心策划一般。

  面对如此情况,他最先想到的,自然是知道大概的行动计画、却又不属于碧风楼的李列了。

  只是他二人本就互有隐瞒,此事又让碧风楼避免了无谓的损伤,故东方煜怀疑归怀疑,倒也没多想什么。

  可他想不到的是:向来与擎云山庄颇有冲突的“李列”,竟然就是擎云山庄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容姿双绝的二庄主。

  乍听之下太过让人讶异的事实,却在细细思量后,成了心中无数疑问的最好解答。

  刻下想来,那年中秋剿灭漠清阁的计画,想必也是由冽一手策划的吧?

  孝顺如他,既然得知该事可能危及父亲安全,自是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化解的……为此,他设法让自己知道南安寺决战之事,从而使自己主动插手,将事情顺利化解。

  但说来奇妙——或许是明白他的苦衷,又受心底那份过深的爱意影响吧?尽管清楚了三年前自个儿被利用的事实,东方煜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真要说有什么感想,无非是又一次深深体会到友人才智之高吧。

  冽欲图谋什么,从不是主动威逼利诱,而是布好环境、设下圈套,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自己跳下去……对敌人如是,对友方亦如是。差别,只在于他绝不会令为其所利用、却又不是敌人的对象有所损失而已。

  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太过善良、也太过温柔的人。

  尽管这份温柔,向来是隐藏在波澜不惊地淡然静稳之下的。

  因而忆起了心中同样得解的另一个疑惑,东方煜胸口立时一阵紧缩——为此刻仍在房内议事的友人。

  他曾不解于友人因何对人防备若此,可在得知“李列便是白冽予”之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尤其,在亲耳听得那晚青龙与冽之间的对话后。

  曾受过那样深切的欺骗与背叛、甚至因而失了挚爱的亲人……冽当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要想克服丧母之痛已是极难,更遑论进一步克服心头的伤?

  事情发生后,冽想必将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长年来不断苛责自己。之所以有那种越是痛苦的事便越强逼自己冷静面对的习惯,想必也是为此。

  一思及这点,胸中的疼惜怜爱之情便怎么也无法压抑了——却又在深觉不舍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憎恨起造成这一切的青龙。

  ‘相较之下,我还比较想知道当年留在二少爷身上的印记究竟如何了——这十三年来,阿青可是时刻惦着您啊!’

  不期然间,那晚青龙曾有过的话语于脑中浮现。这似乎藏了些暧昧的话语让东方煜心头憎恶更甚,却又忍不住回想起昔日曾经见过的、青年无一丝瑕疵的上身……

  所谓的“印记”,究竟——

  “东方楼主。”

  却在此时,身后足音响起,稍嫌陌生的一唤随之传来。一个回眸,只见友人那位姓关名阳的下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中毫无掩饰地流泄了敌意。

  东方煜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却仍是爽朗一笑,问:“原来是关兄……事情结束了么?”

  “暂时吧。二爷请您入内。”

  “多谢——劳烦关兄了。”

  “在下不过奉主命而为罢了,楼主无须客气。”

  言罢,他一个行礼后,也不多说便自转身入了舱。

  虽仍没搞懂对方的敌意究竟因何而起,可一想着友人正在里头候着,敌意什么的便全都无所谓了……深深吸了口气稳下心绪后,他提足入舱、朝友人的房间直行而去。

  “请进。”

  方至房前,便听得友人淡然低幽的音色传来。东方煜依言入房,只见那个过于出色的青年正一身便衫静坐桌畔,身前还搁了个像是酒壶的物事。

  房内,阵阵酒香逸散,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

  东方煜因而一呆:“冽,你不是不能喝酒么?”

  “李列不能,不代表白冽予也不能。”

  拐了个小弯答了他的话,白冽予淡笑浅扬、一个抬手:“坐?”

  “……多谢。”

  足愣了好一阵后才由友人的话中明白了过来,他苦笑着一应后,于友人对侧歇坐了下。

  “我本还将无法同你把酒言欢当成人生一大憾事,不想今日却突如其来地实现了——这五年来,你可瞒得我好苦呀。”

  最后的一句刻意地带上了几分哀怨,而教听着的青年不禁一阵莞尔……眸光略缓,他双唇浅张,淡淡道:“既是如此,何不藉着这个机会彼此好好了解一番?”

  “机会?你是说……”

  “要想把酒言欢,也总得找些话谈谈不是?”

  “这倒是——可是真的没问题么?”

  他指了指桌上搁着的酒壶:“这是岳阳擎风楼的‘碧空’吧?此酒口感清冽,后劲却不小……你伤势还没完全好,便要喝酒,也不必选——”

  “煜。”

  中断了话头的,是身前友人的一唤。东方煜微微一怔,只见青年神色淡然如旧,眸间却已带上了几分戏谑:“一点酒,不妨事的……还是说,你对我的酒量就这么没信心?”

  “咦?这……”

  “有什么要担心的,等将我灌醉之后再来也不迟——当然,也得楼主您有那份能耐才成。”

  说着,白冽予替彼此各斟了杯酒:“现在,便由我先敬一杯,作为这五年来多有隐瞒的赔礼吧。”

  语音初落,未待友人反应,他已自举杯、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足称豪气的动作,可由他做来,却成了优雅之至的美态……沾染了酒液的唇瓣,红艳勾人更甚于前。

  吐息因而有了一瞬间的微滞。东方煜掩饰着提杯回敬,心下却已暗暗叫苦。

  才开始喝便已如此,若等晚些友人酒醉,自个儿也有三分酒意时,不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是这份忧虑很快便转成了几分无奈,因为自个儿先入为主地认为友人酒量不好的这个想法。

  他搁了瓷杆,苦笑着一声叹息。

  “说实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你的酒量不行……若真要解释,大概是‘李列’的印象太深,而‘白冽予’又是出了名地体弱多病的缘故吧?虽知那些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但——”

  “那些传言,倒不见得全是空穴来风。”

  淡淡一句断了他未完的话语,白冽予神色静稳如旧,并于对方震惊的目光中又自倒了杯酒,近唇浅尝。

  “关于‘我’的事,你想必多少清楚一些吧。”

  “……大概知道。”

  “那些‘传言’中所说,我被青龙废手足、毁经脉的事,确实是真的——若非师父及时赶至,只怕时至今日,我都还是个手不能提、脚不能行的废人。”

  “师父?”

  “你也知道了吧?早在遇见那石御医前,我便懂得医术了。”

  “嗯。”

  “我的师父,就是‘医仙’聂昙。”

  “……以聂前辈的能耐,接续手足确非难事。”

  略一颔首表示明白,眸光却已不由自主地落上了青年袖口半露的皓腕。

  虽早清楚上头半点伤痕也无,可一想着他曾遭遇过的一切,胸口便不禁泛起了阵阵痛楚。

  察觉了友人的想法,白冽予眸光微柔,续道:“当时我还没有这一身玄异的真气,全仗着师傅的药好,才能免去了手脚的伤痕——虽说,当时的我真正在意的……只是他留在胸口的‘青龙’二字。”

  “冽……”

  这才清楚了青龙那日所谓的“印记”是什么,东方煜胸口的痛楚已又深了几分:“你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告诉我这些的。”

  “我没有勉强自己。”

  “但……”

  “正因为对象是你,我才能这样平静地道出一切——虽说,我心底,或许也有些盼着你的安慰吧。”

  顿了顿,而在友人反应过来前,语气一转:“伤愈后,我得师傅收为弟子,离家前往东北长白学医,并从而得遇机缘恢复武功、习得了这一身至寒至玄的真气……直到五年前我才告别了师父,并在父亲的同意下以‘李列’这个身份入江湖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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