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苗咏欢用手在地上沾了些泥灰,拼命往自己的脸上、脖子和手背上抹。
“小姐,你干什么?”小娟尖叫。
“你看过一个男人家皮肤像我这么白的吗?”
“是没有,小姐就算是换上男装还是一样漂亮。”
“这就对喽,我要下把自己弄得黑一点,别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的冒牌货,那事情可就下妙了。”
“说的也是,天底下绝没有长得像小姐一样漂亮的男人。”
“没错!来,帮我擦擦脖子后面。”
※※※
苗咏欢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轻手轻脚地绕过回廊、穿过重重院落,终于走到后门,深吸了口气——这是关键的一刻,逃家的成败就在此一举!
拼了!
还没开门,整个人就被人拾住衣领往后丢去了,苗咏欢以为事迹败露,吓得她差点软脚,没想到那几个护院将她推到一旁后就冲出门去了,手上还提着自己称手的武器。
苗咏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气,她现在才听见外面锣鼓喧天的,愈来愈近,近得就像在她家围墙外似的,还伴随着野狗的吠叫声。
“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吵吵嚷嚷的!”她很好奇。
好奇归好奇,她还是记得自己身负逃家的“重任”,还好护院全出门去了,她大可轻松从容地走出去,还记得湮灭证据——转身轻轻将门关好。
不知道是哪位能人异士算准了她今天要逃家,还很有义气地引开她家的护院,让她顺利逃家成功,要是让她知道帮她这么一个大忙的人是谁,她得备分厚礼登门谢谢他才是。
走到梧桐树旁的苗咏欢,还来不及将手伸进树洞里拿藏在里面的包袱就被从天而降的黑影给吓了一跳。
那人一身的黑——黑衣、黑鞋、黑帽,脸上还用黑色的头巾蒙着脸,整张脸只露出两个眼睛。
那凶光上下打量地一阵后,很下层地啐了一声。
“是个男的!不过你既已看到我,绝下能让你留在这世上,情非得已,怨不得我了。”说完拿出亮晃晃的匕首,高举着就要剌下。
将刺未刺之际他像听到什么声音似的,匆匆收起匕首,又骂了一声:“猎狗一样的,追得这么紧!”
然后,黑衣人便消逝无踪。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半空中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的人影,快得让苗咏欢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站着,更无法思索那黑衣人话的意思,只记得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了。
震撼实在太大了,以致同样的墙上再跳下来一个黑影后,她也是呆若木鸡地毫无反应。
反倒是跳下来的人受了不小的惊吓,没想到不会有人在的地方却站着一个人,任谁见了都会吓一跳的。
“溜得可真快!”想追上去又下确定,回过头来问:“小兄弟,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
苗咏欢点点头。
“他往哪个方向逃了?”
苗咏欢张口欲言,才发现自己吓得说不出话来;吞了口口水,才指着对面的高墙说:“那……那个人一跳就跳过墙……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
这人听到她说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在黑夜中如寒星的眼,不客气地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这孩子多大年纪了?瞧他那细瘦的身子,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吧?连声音都还是细尖高拔的,还没变声吧?不过,发育也太慢了。看他倒像是这大户人家里的小厮,难道是小小的身子受下了粗重的工作想逃吗?
“你见过他?”
“见过,不过……”
“很好,跟我来,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不了,我……”
话还没说完,苗咏欢却整个人腾空而起,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他扛个人竟像扛袋棉花似的轻松,双脚够不到地的恐惧让苗咏欢紧紧抓着他的腰带不放。
“放我下来,你快放下来!”双脚拼命地踢他的背。
“你这个孩子怎么像个姑娘家一样,我只是有事找你帮忙而已,闭嘴。”
“我偏不!我——”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又吓得一字不漏地吞回去了。
黑衣人扛着她跳上墙头,几个起落,很快地就离开苗家;而他像在赶路似的,脚尖停留的地方下是树梢就是墙头,从他轻轻松松地跃高跳上看来,多背负一个人对他而言好像下是个很大的负担。
“你要带我到哪里?”该下会要带她去卖吧?
“我只是要带你去个地方,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帮什么忙?”苗咏欢声音破碎得像快哭了出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你再不住口,小心咬到舌头。”
像在回应黑衣人的话,极灵验的,苗咏欢才一张开口想说话,却因奔走的速度过快而差点咬到舌头,吓得她只好赶紧闭上嘴。不过嘴是闭上了,一双眼睛却努力瞪得大大的,大得像眼珠子随时会掉下来似的。
没办法,这种在树梢、墙头飞来飞去的经验实在太难得了,搞不好一辈子就只这么有一次,她不好好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再则,这黑衣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松了手,她摔下去铁定会变成一摊肉泥;就算会死,也要知道怎么死的。
黑衣人本来是扛着苗咏欢的,后来却将她横抱在胸;而怕重心不稳摔下地的苗咏欢,只奸死命搂着他脖子。
想问又不敢开口。
这黑衣人到底要带她到哪儿去?
※※※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在唐府——
“小娟,小娟,你来一下?”沈平躲在门帘后悄声地对小娟招手。
“什么事?”
“你有没有告诉小姐,我把包袱放在哪里?”
“当然有啦,就是后门那一棵梧桐树的树洞里。”
“我担心得一晚没睡好,等鸡一叫完我就立刻跑去看看,结果里面的包袱还在,小姐根本没拿走。”
“怎么会?”小娟吓得叫下出声音来。 “小姐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她又没拿走包袱,教她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我看,这件事不能再瞒下去了,你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爷好了。”
“可是,我怕……”想到苗人秀知道实情后的怒气,小娟不禁瑟缩。
“不怕,我陪你一起去,老爷要真有什么处罚的话,我同你一起。”
“真的?”
“我想过了,老爷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怕事,就将小姐丢在一旁,万一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个怎么担待得起?而且小姐失踪的事也瞒不了多久,万一查出我们这两个帮凶,怕不有一顿毒打!也许老爷会看在我们乖乖招认的分上,从轻处罚也说不定。”
沈平的话让小娟像吃了颗定心丸,她点点头,垮着脸和他一起到大厅去。
※※※
跪在大厅里的是小娟和沈平;坐在上面的是脸色铁青的苗人秀和一脸忧愁的苗夫人白心兰,中间几座上放的是苗咏欢应该拿而没拿走的包袱。
小娟就如苗咏欢交代的,一看到老爷就放声大哭,不过她的眼泪可不是装出来的;还没开口,一抬头看到苗人秀那严厉的眼神,她就给吓得哭了出来。
“说!”威严的命令下有着不可遏抑的怒气。
事情的始末在小娟抽抽噎噎的哭声中公诸于世,不过,这整件事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完全跳脱苗咏欢那天真的计划,往未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去了!
苗人秀听完俊,发泄似的重击茶几一拳,破口大骂:“这个笨蛋!”
可想而知,这个“笨蛋”指的是谁。
进而余怒末消地指着众人:“你们这些护院是干什么用的!咏欢这么大一个人你们竟然没看见,还让她大摇大摆地走出苗家大门?”
“不是的,老爷,是因为昨天晚上官府在围捕淫贼,基于江湖道义,兄弟们都跑去帮忙了,侧门、边门才都没人看守,并不是他们怠忽职守才让小姐逃家成功的。”
总护卫谢直硬着头皮为手下辩解,虽说阴错阳差地让苗咏欢有离家的机会,但,她能成功逃家以致下落不明,他们也实在是难辞其咎。
“淫贼!?”
淫贼?这和苗咏欢的失踪有什么关系?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苗人秀,怒气转而由恐惧取代。
“是的,那厮已经辗转南下,看来,苏州是他下一个下手的目标。”
看来,苗咏欢该谢的人不是什么能人异士,而是名闻全国、人人闻之色变的采花大盗。
“快!赶快加派人手出去找咏欢。”
苗人秀急着找苗咏欢的下落,除了迫在眉睫的婚礼之外,最主要的是想知道她人现在是否安好。
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苗人秀心里暗自祷告。
“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谢直回答。
“老爷,我们……”沈平硬着头皮迎向苗人秀的怒气。
“来人啊!将沈平和小娟先关进柴房,等大喜之日再放他们出来,这三天里除了水以外,不准他们吃任何东西。”
“谢谢老爷。”沈平和小娟高兴得直磕头,这个惩罚算是轻的了。
不过——
“老爷,这处罚会下会太重了?”白心兰觉得丈夫的处罚太重了,私下想替他们两人求情。
“我知道你认为这不关他们的事,下过,光是他们知情不报,甚至助纣为虐这点,难道不该受罚吗?”说着叹了口气:“唉!咏欢那丫头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吗?她一旦决定的事是绝下会更改的,沈平和小娟要是不顺着她的意,只会让她背着所有人离家出走而已,到时,我恐怕连女儿跑到哪里去都没个线索可查了。”
“那为什么还要将沈平他们关在柴房里?”
“我要是不这么做,以后如何能服众呢?当家的最重要的是赏罚分明。来人啊,备轿!”
“老爷,你要去哪?”
“我上华家一趟!”
“老爷是去退婚?”
“这么做岂不是便宜了咏欢那丫头了?也刚好中了她的计了?”
“老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咏欢呕气?”白心兰永远不懂这父女俩在冲突间所产生的默契。
“我不是呕气,华少羿是我千挑万选的女婿,我可不想就这么错失掉了,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最后不是依了咏欢的?就这件事我是绝不会退让的,绝不退婚!”
“那老爷是打算将婚期延后,等找到咏欢之后再让他们择日完婚?”
“当然不是,我要是一提婚期延后的事,华亲家一定会问原因,我若推说咏欢突然生了病,你想,有什么病会让她身体虚弱得不能行大礼的?华家听了就算不吓得趁未过门前解除婚约,也是会派人来慰问,到时床上看不到咏欢,问题不是更麻烦?这一来咏欢离家逃婚的事会全抖了出来,婚事还不等于间接泡汤了。”
短短一瞬,苗人秀早将全盘利害得失在心里推演过一遍,只是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却是毫无头绪。
“老爷,三天后就是咏欢的大喜之日,她却在这节骨眼失踪了,咱们家又只有她一个独生女,你上哪儿去找个新娘来?”
“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章
苗咏欢虽担心黑衣人不知会带她去哪里,不过却不怎么害怕自己的下场;先前担心自己会摔死,也在见识他的功夫后,放下一颗下安的心。
黑衣人虽然跳来飞去的,但是在他的怀里却比坐轿子还平稳,再加上她今天一睁眼就不停忙和了一整天,又累又乏,不知不觉间就找周公去了,睡得可沉呢!
“喂,小家伙,醒醒。”他拍拍苗咏欢的脸颊,没想到手上却沾了些泥灰,他看着泥灰,若有所思的。
“什么事?”苗咏欢揉揉睡眼,迷蒙的眼下解地看着他。
“我说,你该醒了。”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整个房间里挤满了人,大部分是一身衙门捕快装扮,每个人的脸上全写着疲乏,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像好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些人全是衙门里的捕快。”
“言大人!”在收到冷冷的一瞥后,那捕快才赶紧改口:“不,言公子,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他是唯一目击淫贼长相的人。”
“淫贼?大人?”苗咏欢重复,刚醒来的脑袋瓜里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叫言剑辰,并不是官府中人,以后你也不须叫我一声大人。”
“太好了,我最怕那些三跪九叩的繁文耨节了。”头昏昏的她还没听懂“以后一这两个字的涵意。
“我们在追捕一个横行全国的淫贼,今晚得到密报知道他要来苏州作案,没想到还是让他给逃了,全天下只有你见过他的脸。”
“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淫贼。”苗咏欢皱着眉,她一个姑娘家要是见过淫贼,就算清白没被毁,名声也败坏得差下多了。
“你先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
“啊?可是!——”
“拿文房四宝来。郑师爷,麻烦你依这孩子的描述画出淫贼画像。”
“我可是先将丑话说在前面,是你要我说的,我不保证画出来的能看。”
“没关系,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郑师爷会一次次地修改,直到你满意为止。赵捕快,等画像画好后,你派人张贴在各大城及通商要道,要来往的商旅行人及百姓多加留神注意。”言剑辰一叠声下命令。
苗咏欢这时才听得出一些大概。之前她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淫贼”吧?这些人是追捕淫贼的捕快,那,这个还蒙着面的言剑辰言公子又是什么人?
他说自己不是官场中人,为什么能号令这一大票捕快?苗咏欢虽弄不清楚,不过捉淫贼是人人责无旁贷的责任,只得正经八百地告诉郑师爷她看到的淫贼模样。
“画好了。”郑师爷放下笔。
“这么快?!”
所有的人全围到桌子旁,想看看他们追了六个多月的采花大盗到底长什么模样?
摊在桌上的画像让人看了真有啼笑皆非、欲哭无泪的两极情绪反应。
一个大的椭圆形代表脸蛋,上面一条线表示覆着头的黑帽,下面一条线代表蒙着脸的头巾;两条线中间是两个略为扁平的小三角形,左右各一个,那是眼睛;三角形的中间还有黑黑的一点老鼠屎,那是黑眼珠,几个线条就完成了。
“真是简单明了。”言剑辰拿着画像直叹气。
难怪画得快,只要几笔就解决了。
“这样子随便抓一个人,叫他戴上头巾、蒙着面就是淫贼了,有跟没有还不是一样。”
“没办法啊,当时那么暗,而且匆匆忙忙的,再加上他又蒙着面,我只记得他的倒三角眼,其它的全蒙在头巾里,只匆匆打过一个照面而已,哪可能看得清楚?”
言剑辰才说了一句,苗咏欢一口气回了四五个理由,连珠炮似的速度,让人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