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大亮,聂轻终于“亲眼”见到无央堡的人。
只一眼,她忍不住心中直赞,喝,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清纯且纤柔的身形我见犹怜!连丫鬟都貌美似仙,看来,无央堡中卧虎藏龙的言真有几分可信度。
没想到美丫鬟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餐盘,嗫嚅道:“我·······我没料夫人如此早起······”
“我一向早起惯了,不算什么的。”
习惯在天未亮起床好为歧叔做早饭的聂轻,今天也是一大早便醒了,不同于木屋的摆设唤回了她的记忆——她于昨天嫁给了东方任,而歧叔也不在了,从今天起她再也不需要起床做早饭了。
心头有点儿酸酸的。
可是,看到这漂亮丫鬟后,聂轻的心情变好了,甚至还有兴致逗着她玩。
“哦。”丫鬟低低应了声,她本想趁夫人熟睡了,偷偷将膳食摆好溜走的没想到事与愿违,害得她得硬着头皮伺候这个“疯夫人”。
这只求尽快完事走人。
只见这名俏丫鬟低头专心布菜、摆碗筷,将送来的早膳摆好后,一刻也不敢多留地便躬身倒退;快得让聂轻还来不及开口唤回,人就消失在偏院的围墙外。
匆忙跑走的丫鬟,不偏不倚地冲进墙外一名男子的怀中,而他只是静静地伸手扶好红着脸的丫鬟,而后瞥了聂轻一眼便潇洒地离开。
看得聂轻一头雾水外加两眼凸凸,她好像看到什么喽?郎情妾意吗?
在“四方居”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美丫鬟送来的,但惜话如金的也仍只有“夫人”两个字,找不到人说话解闷的聂轻都快给闷昏了。
三天后,按捺不住的聂轻终于采取行动,她趁俏丫鬟低头专心工作时,调皮地钻到她的怀中,仰头对上她的眼:
“为什么你不敢正眼看我?”
聂轻的出其不意,吓坏了她。
害人家打翻了手上的碗不说,更让等在墙外的青衫男子脸色发白地冲了进来。
惊觉恶作剧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有些亡羊补牢的聂轻拍着她的背极力安抚着:
“别怕、别怕哦,我不是故意的。”
“可······可是——”美丫鬟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吓死她了,那一瞬间,她以为夫人的“疯病”就要发作,她是再也逃不了了。
“我只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罢了。”聂轻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又不是要吃了你。”
“我叫宸因,是服侍夫人的丫头。”
“那你呢?”聂轻转向那名青衫男子。
“我叫名霄,是堡里的总管,进来想请示夫人可有吩咐?还住得惯吗?”
“相传是这样吗?”聂轻偏头打量他。他明明就是冲进来救人的,还想转?
“自然。”名霄笑笑。
现在的他又是无央堡里人人见惯的那脾气随和的总管,刚才的情绪失控仿佛不曾发生过似的。
“你的武功不错耶。宸因手上的碗一落地,你便从墙外飞掠而进,知道我们没事后,能在瞬间止住来势,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名霄笑着拱手:“谢夫人夸奖。”
“名总管是担心夫人的安危。”宸因补充。
“我看不是喔。”聂轻那双大眼从名霄身上瞄过来,又从宸因脸上溜过去,贼得很。
不想多说的名霄只想求证他的发现:“夫人会武?”
“只是一些防身的拳脚,花拳绣腿的,谈不上会武。”聂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得到答案的名霄略微点头示意后,便往外走,再次回到他先前驻守的墙外。
看著名霄的背影,聂轻自言自语的:“他一直都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不觉有诈的宸因很自然地搭腔:
“名大总管比起堡主和冷公子算是好相处的了,随和的他对下人很好,甚至还曾替下人们向堡主求情,是个超级大好人。”
侧头看她的聂轻笑得既贼又皮。
宸因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直到她听见聂轻银铃般的笑声后,才敢鼓起勇气放怀打量人人口中的“疯女人”。
没错,笑得前倾后仰的聂轻的确和一般千金小姐不同,也和堡主拥有过的女人相差极远,可是那双清澄的黑瞳,以及毫无心机的真性子,根本不像疯病缠身。
是她错看了吗?还是外面的传言只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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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居有什么动静?”
合起帐簿的东方任抬眼问垂手随伺一旁的名霄。
“没有。”
“那你为何总在用膳时间出现在四方居?是想确定我没饿坏了她吗?放心,我不会命人在食物里下毒的。”
“我——”名霄对于东方任能清楚地掌握他的作息并不惊讶。
“你若是看中了堡里的哪个丫鬟,不必禀明于我,你便可将她占为已有。但你得记住肩负的责任、对我的誓言,还有,我绝不会原谅你的背叛。”
“名霄明白。”压在名霄心中的无奈又因东方任的话而沉了几分。
“聂轻呢?成婚半个月一直不见夫君的脸,她难道没有一丝怨怼?”
“没有。”
事实上她还玩得不亦乐乎。
绝对不是他眼花,名霄发誓当聂轻从他口中证实堡主无意见她时,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夸张到让他想视而不见都难。
最令名霄不敢相信的是,一直战战兢兢过日子的聂轻开始安于四方居的一切,变得放松且随性。
“这可奇了。”东方任笑笑。“看来,外界传闻果然不假,她疯了。”
“关于这件事,我开始怀疑传言的正确性。”
“是吗?”东方任随口应着,聂轻的事从不曾在他心头驻留过,自然也不会分神去细想名霄的话。他直接切入自己最在乎的:“你对这些擎云庄的帐册有什么看法?”
“问题很多,除了帐目与存贷不符外,还有多项虚报与谎报的交易,不只各商号的分帐如此,连山庄的总帐也是一塌糊涂,重新整顿恐怕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我想也是。”东方任笑笑。“从聂呜已拚命阻止婚礼看来,就不难猜出这全是他从中搞的鬼,不过咱们能顺利拿到这些内帐全都是没君的功劳。”
“不敢。”主子的称赞也没让冷没君出现另一种表情,仍是冷冷的。
“现在聂呜已正为了一阵怪风吹灭火势、并将帐册吹得不见踪影的怪事而烦恼得不能成眠。”名霄笑,想也知道这是冷没君搞的鬼。
“九龙印呢?”
“没找到。由聂呜已仍是有名无实的代主看来,东西应该不在他手上。”冷没君道。
“那么是在聂轻那儿喽?”
“我看不像。她若真知道九龙印的藏处,绝活不到今天。”
“被人藏起来了?”以食指敲着桌沿的东方任沉吟着。
“也许。”
“是谁呢?”
“由聂呜已近年来在擎云庄大兴土木看来,连他也想知道是谁,可惜,擎云庄里每一寸土、瓦、砖全都让他翻了两遍,还是找不到答案。”
“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呢。”东方任微微一哂。
擎云庄里隐藏的秘密比他先前所预料的还多,而这挑起了他的兴趣。
经过了这些年,他拥有了一切,相对的也少了刺激与挑战,擎云庄的秘密来的正是时候,能适时打发无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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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随着这柔媚如骨的一声呼唤,一身紫色罗衫的姒光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故意卖弄风情地在东方任身前缓缓转了一圈。
是她太得意了,才忽略了东方任眼里那冷得含怒的眸光。
“你愈来愈无法无天了。”东方任低沉的嗓音陡地变得严峻。
“呃,爷,你这话是——”姒光脸上的笑瞬而转僵,也不敢收起。
“除了名霄和没君外,我不许任何人踏入上书苑一步,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我没有。”
“哼,你以为受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要知道,堡里能替代你的女人多的是。”
姒光闻言“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的得意尽敛,取而代之的是哆嗦的死白。
“爷,求您看在这一年来姒光尽心尽力伺候爷的分上,饶了姒光这一次吧?”
怒瞪着她的东方任似在考虑。
但他唇边那一抹毫无温度的笑传递着相反的讯息。
“你在无央堡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想,是该让你静下来好好反省的时候了。”
“不,不要啊,爷!”跪着上前的姒光紧紧抓住东方任的脚,像溺水的人想攀住最后一丝希望。“我会乖的,就请爷原谅姒光的无心之过,好吗?”
“不行。”东方任擒住姒光的下颏逼她抬头。“这样,你才会永远谨记着惹火我的下场。”
这是喜怒无常的东方任,而他对女人的偏好,更是让人摸不到准头。
他爱清沌、也喜弱质,更欣赏烟视媚行;在女人急着想爬上他床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更厌恶讨好、哄骗那一套。
他一直是主控者,只要顺他的意,珠宝绫绸随你开口,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一旦恩断情绝,他的惩罚也极其无情,受冷落的侍妾在无央堡的地位比慷仆还不如,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爷,不要······”姒光哭诉着。只是不管她流的泪再多、哭得再惹人心怜,也唤不回东方任冷硬的决定。
“记住,我绝不容许任何女人爬到我头上来,就算再得宠的待妾也一样。”
一直想让东方任见见聂轻的名霄,见机不可失,脱口问道:“爷,你今晚会到四方居吗?”
名霄的话让不见情绪起伏的冷没君一震,甚而抬眼对他投以惊愣的一瞥。
东方任只是面无表情地望了名霄一眼。“你什么时候管起我的行踪来了?”
“这——聂大小姐也算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将她安置在如冷宫般的四方居不闻不问的,似乎不太妥当。”
虽然她好像很喜欢。
名霄的话招来姒光恨的眼神。若非亲眼目睹,否则名霄绝不愿相信一名女子竟能散发出比男人还恶毒且欲置人于死地的眼神。
“我对疯婆子没兴趣。”提起聂轻,东方任便觉倒尽胃口。
“可是——”
转头望向名霄的东方任黑眸中已着怒光,一连两次的拨弄让他就快发作:“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了,我不想再听你提起她。”
“是。”
“一个疯妇所能要求的不过是衣食无缺,我已经做到,其余的不关我的事。”
她没疯!
名霄硬生生将这句反驳给吞了回去,明白再说只会惹来主子不快,对他、对聂轻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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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在堡里乱逛的聂轻,被在空地上练拳的小男孩给勾去全部的注意。
唉,真是乱七八糟!
不但下盘不扎实,出拳又散漫无力,不但漫无系统,更是中看不中用的,聂轻真想会会教他功夫的师父,他的师父定是想到哪、教到哪儿,天马行空的只想蒙混了事!
还没有来得及发表她的“高见”,聂轻的耳旁便传来略显稚嫩的男声:
“谁!是谁偷看本大少爷练功?”
“是我。”聂轻大力地往前一站,伸出食指傲慢地在他跟前摇了摇:“顺便更正,本人绝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瞧着你,怎样?”
男孩叉腰瞪她,聂轻便也不客气地给瞪了回去,只见男孩的脸色略显苍白,但小脸上写满了不可一世的骜兴与赜指气使。
男孩竖起一道浓眉,不客气地直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没在堡里见过你?”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功夫真的差劲透了。”
聂轻的轻佻惹怒了他,让他胀红了小脸大吼:“你是爹刚娶进来的疯婆子,对不对?”
聂轻不客气地朝他上下打量着,原来这小孩是东方任的儿子,难怪像小霸王似的目中无人。
“没错,我叫聂轻,世俗通称我的新身份为——后母,怎样,要不要叫声‘娘’来听听呀?东方彻?”
这话更是让他冒火:“你这个疯婆子想当我娘,还早得很呢!”
“如果我能打败你呢?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地喊我一声?”他愈是生气,聂轻就偏爱逗他。
“绝不可能!”还没吼完,东方彻便朝她攻了过去。
“哈,卑鄙,你竟敢偷袭。”聂轻笑着指控。
微一旋向,化解了他的来势,而后伸腿轻轻一勾,他便应声倒地,狼狈得像只被辗毙的青蛙般趴在地上。
“你的下盘不稳,才会一勾就倒。”她说,早看见了他脸上的不服气。
“我不信,再来!”
不管再来几次都是一样。
东方彻身上的锦服也因跌在泥地上太多次,而变得面目全非,狼狈不堪。
“你啊,连一个疯婆子都打不过,还说什么武功盖世?吹牛皮也不看看地。”聂轻冷哼。
大口喘气的东方彻努力地想平复自己的呼吸,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想着要如何扳回一城。
他输不起,也不许自己认输。
那双瞪视着她的双眸正显示着他的决心,而猜到他绝不会善罢的聂轻,早双手叉腰准备好接招。
“比武功不准,我们来比智力。”东方彻提议。
“怎么比?”
“比猜谜。”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太难的:“要是我出的谜题你答不出来便算输了,如何?”
“只要一题回答不出但算输?”聂轻的眼睛晶亮得闪着光。
“嗯!一题决胜负,要不要参加随你。”东方彻点头附和。她太狡猾了,得将条件订得严苛一点才行。
“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不要怨我。”聂轻叹了口气,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自寻死路了。
东方彻出的谜题,聂轻想也不想地使一一解开了。
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哪比得上她这几年的搜集与发明?
“换我了。”聂轻贼笑,有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
“尽管出吧。”
“好,我问你——人身上最不怕冷的东西是什么?”聂轻吟唱。
第一次听到她歌声的东方彻有些痴傻了,虽不甘心,但她——她唱的小曲儿还真好听。
“怎么?听傻了?”她弯下腰好让自己的脸与他的平视,眼中带笑的眸光是不想隐藏的。
不愿承认自己的失神来自于她,东方彻头一扬,傲慢且不屑的:“这是有什么难的,人身上最不怕冷的东西当然是头发了!”
“错!”
“怎么可能?那肯定是指甲!”
“也不是。”
“那么是——牙齿?”连错两次的东方彻变得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