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夫人动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打得好!”聂轻竖起大拇指。
名霄只是摇头苦笑。
冲到“红萝帐”的他,破门而入时只看到昏躺在地上的宸因,而她衣上的斑斑血迹除了控诉他的求援来迟外,更让他因狂怒而烧红了眼。
任凭忿怒凌驾理智的他,狠命地朝不会武的姒光挥出一掌,是濒死的尖叫拉回了他的神智,让他及时将掌力侧偏击向一旁的红木大床。
掌风虽没让姒光丧命,也扫得她花容失色,哀叫连连,而那张可怜的大床,早裂成了寸寸碎片陈尸在地上。
第一次,名霄发现自己失控后的怒气有多骇人。
出手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已然背弃了前任堡主加诸于他的责任与身份——以及对东方任的誓言。
“不管怎么说,打女人就是不对。”名霄说完便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儿?”
“去向堡主请罪。”
“请什么罪?你又没错,姒光真的该打!”
“我背弃了十年前的誓言,自然该向堡主请罪。”名霄的声音愈飘愈远。
“你就放着宸因不管?”
“宸因就有劳夫人照顾了。”
奇怪?名霄的话里竟然有诀别的意味儿?
聂轻想劝自己别胡思乱想,无论如何办不到,想跟上去问个清楚嘛,偏偏她又放心不下昏睡不醒的宸因,只能愣愣地看著名霄的背影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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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霄的有去无回让聂轻直往坏的方向想。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还有,十年前的誓言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严重到让名霄一去不回?
有可能。否则,名霄为什么会在临走前托她照顾宸因?
聂轻的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名霄双手被铁链绑缚在十字木架上的身影,上身赤裸的他满是鞭痕,而一旁烧得正旺的火盆里还架着用来炮烙的铁具。
天啊!
忙着胡思乱想的聂轻连桑婆婆到来都没发觉。
“夫人?”
“啊!”聂轻忙着拍着胸脯为自己压惊。“婆婆,拜讬你下次别故意吓人好吗?”
“我想夫人还没用,特地叫厨房备办了几个小菜给夫人当夜消。”
“谢谢婆婆。”聂轻夹起小菜就往嘴里送。“经过这番折腾,我差点忘了吃饭这这件人生大事。”
“夫人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聂轻眸光滴溜溜一转,决定从这个疼她入骨的桑婆婆身上打听消息,只见她小脸一垮,泣声道:
“我担心名总管嘛,你想他是不是出事了?”
心疼让桑婆婆忙不迭地奉上自己知道的消息:
“别担心,名霄被暂时押在大牢里等候发落,由侍卫长常卫带人看守着。”
“啊?大牢?”聂轻惊叫,她真的猜对了?
“堡主虽然还没想到该如何处置名霄,不过老婆子相信他绝不会有事。目中无人的姒光确实该被痛揍一顿,只吓吓她算是便宜了,若是由我这个老婆动手,非得扒下她一层皮不可。”桑婆婆没发觉由自己口中流泄出的秘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
“听婆婆这么说,我心放心多了。”奸计得逞让聂轻笑了。
不过她可不敢笑得太过放肆,免得露出马脚来。
送走了桑婆婆的聂轻转身看到跪在地上的宸因,泪流满面的,她的昏睡穴早因时辰已到而自动解开。
“你这是做什么?”聂轻微叱。
“夫人和桑婆婆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和你跪在地上有什么关系?”
“求夫人救名总管。”
“名宵是你的谁?我凭什么去救他?”
“这……”
“说真格的,名宵被关在地牢里又不干咱们的事,是他一时控制不住闯下大祸,受点处罚也是应该,咱们又何必替他操心?甚至救他?还是省点力气的好?”猛说风凉话的聂轻眼角不时瞟向宸因。
无力招架这一连串诘问的宸因只是白着脸道:
“我……我知道自己不配,我也知道名总管只当我是个丫环,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一眼我便心满意足,如果他真是遭遇到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聂轻贼笑:“真费了我不少力气。”
“夫人,你?”
“瞧你们两人眉来眼去的,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偏又不肯坦白,教我这个旁观者急得都快跳脚了。”
“名总管和我是绝对不可能的。”宸因黯然。
“为什么?”
“十年前,名总管曾在堡主面前立誓,终身不娶。”
“什么终身不娶?简直是荒谬绝伦!”聂轻恍然大悟的。“原来名宵离去前所说的誓言就是这个。”
“那是前任堡主夫人死后没多久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这桩闲事管定了!”
“夫人,你——”
“想当初我刚到无央堡时,人人当我是疯子,只有你肯照顾我、亲近我。还有,我被关在黑牢时也是你冒险送吃食给我,这些恩情我全都记在心里,现在你有难——更正一下,是你的心上人有难,我若是袖手旁观便失了朋友道义,所以,这档子事我是管定了。”为了加强说服力,聂轻还亲拍着胸脯保证。
“可是……要怎么管啊?”
“先吃饭再说。”聂轻端起碗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心情一好,这冷饭凉菜吃起来也觉得特别香。
“夫人,名总管被关在大牢呢,你还有心情吃饭?”宸因都快哭了。
“吃饱了,好干活啊。”
“干活?干什么活?”
聂轻不再搭腔,只是低头专心喂食肚里的咚咚小鼓,吃饱后,还好命地接过宸因泡上的茶,呷上一口,才开口问。
“你的背还痛吗?”
“好多了,玉凝露极凉,背上那火热般的疼痛已减少了许多?”
“那我就放心了。”
“我没关系,就不知道名总管——”
“其实,你我最担心的就是不知东方任会如何处置名霄,不过,从他敢将我——他的娘子,关进黑牢看来,对名霄的处罚也不会太轻。”只有这时,聂轻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也是这么想。”宸因的声音已破碎,她知道比关到黑牢还重的惩罚就是——处死。
“所以喽,我打算劫狱?”意气风发的聂轻透露她的计划。
“劫狱?劫无央堡的狱?”
“当然。”聂轻用力点头,反问:“怎么?你不赞成?”
“在无央堡劫狱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管它是否难如登天,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为了心上人,别说是劫狱,就算面前摆着油锅,宸因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
“这不就得了?”
聂轻才不去想是否难如登天,她的理念是——只要有心想做,总会找出法子的!
第六章
预计三更时分救人。
聂轻先跑到“积香厨”硬缠着刘厨子替她准备几道可口的下酒菜,还有数坛上等美酒。
而后不浪费时间地冲到马房去,以她的无邪大眼轻易骗倒韦大后,再趁机要求他替她准备一辆马车,并配以无央堡里最温驯、连女人都能驾驭的两匹快马后,将马车停在专供贷物进出的右侧门。
最后,她到了“百药堂”,骗大夫杨谅说她夜里睡不着,趁着大夫替她抓药的空档,除了将写着“蒙汗药”的约罐给整瓶摸走外,还顺手牵羊地带走了另一样东西。
回到四方居的聂轻将一颗以白腊封住的药丸交给宸因。
“这是什么?”
“杨大夫说这叫‘不愿醒’,不管那人的内力有多高强,只要一吃下去保证立刻陷入昏迷。我瞧它似乎满贵重的,一时见猎心喜便将它给摸回来了。”
“夫人!你偷药?”宸因惊叫。
“嘘,小声一点,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什么偷?太难听了。何况我拿这药丸也是有用处的。”
“什么用处?”
“万一名霄不肯配合咱们的计划,你就骗他将药丸给吃了,迷昏他后省得碍事。”
“我要怎么骗他吃下啊?”
“这就得看你的机智了,随机应变吧。”聂轻又将这超级难题丢回给宸因。
一切准备就绪!
提着食盒的聂轻,边走还边哼着歌儿。
“夫人,你那样子不像要下毒去害人呢,开心得像是要去逛集似的。”宸因觉得自己都快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为何夫人还能笑语晏晏的?
“宸因,你错了。”聂轻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们并没有害人,只是不小心错送下了蒙汗药的酒菜给卫士吃而已,相信因此而昏迷的卫士绝不忍太苛责咱们的。”
两人一走进地牢,侍卫长常卫便连忙迎了上来,还没开口招呼呢,就听到关在牢里的名霄冲着两人大吼: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尤其是你!”他瞪着宸因。“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非得教伤口再皮开肉绽一次才开心是不是?”
宸因是一脸委屈,而聂轻咧嘴笑了。
喔,他还有力气发脾气,看来一切无恙。
名霄虽被关在牢中,但手脚上并没有锁上铁链,自在得很。
一脸甜笑的聂轻头对常卫解释:“我担心名总管,所以才来瞧瞧,请侍卫长不必太过在意。”
“呃,夫人关心名总管,是他的福气。”
伸手的相笑脸人嘛,常卫虽纳闷于聂轻的深夜到访太过诡异却不好意思挑明了问她。
“这是我为各位准备的夜食。”聂轻拿出食盒的酒菜。“大家慢用。”
“这……不瞒夫人堡主规定当值时不得饮酒吃肉,夫人的好意常卫代属下们心领了。”
“规矩是人定的,可以改的嘛。”
“可是……”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东方任又怎会知道你们喝了酒?”
“千万不可!”常卫一口回绝。
眼见常卫的态度没有软化的迹象,聂轻只得换个方式。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勉强。不如这样,让我来唱首小曲儿安慰各位的辛劳吧?”
其他的侍卫一听自然是高声叫好。
“这个……”行事练达的常卫隐隐觉得不妥,因自己也爱听聂轻唱歌,心中挣扎得很。
“请问,东方任曾设下不得在当值时听歌的规定吗?”聂轻反问。
“这倒是没有。”
“这一来,听歌便不算违反了规定,是不是?”
常卫一听,便点头答应了。
在聂轻的歌声以及努力劝酒下,连原本严厉执行命令的常卫了顺口喝了几杯,其他的侍卫们更不用说了,全喝下比平常多量的醇酒。
没一会儿,只见一个个全抚着头,乖乖倒在地上。
连内力深厚的常卫也不例外。
“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名霄惊得大叫。
“没事,我只是将一整瓶的蒙汗药加入酒里罢了。”
从常卫身上找到钥匙的聂轻,笑着打开牢房的门。
“走吧。”聂轻对名霄说。
“走去哪里?”
“当然是带着宸因远走高飞啊,有多远就走多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别开玩笑了。”名霄仍是文风未动。“我得待在牢里。”
“你真是个冥顽不灵的木头耶!我懒得在你身上浪费口水。”聂轻偏头朝宸因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想办法。
只见绞手、咬唇的宸因,像下定决心似的望了名霄一眼,而后伸出柔荑牢牢攀住名霄的颈子,在他开口想问时,适时送上自己的唇封住他的嘴。
聂轻看得目瞪口呆之余,根本忘了要回避。
等宸因松开手,名霄只吐出一句。“你喂我吃了什……”
他虽努力想睁开眼,抵挡不了发作的药性,昏昏沉沉的名霄连话都还没说完,便早已人事不知地摊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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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只要将名霄送到左侧门便行了。
那里有马车等着。
不过,问题来了——怎么将昏迷的名霄弄走?
怎么办?又不能把他叫醒,要他自己走过去。
就在聂轻大伤脑筋之际,突然,从屋顶上窜下一道人影。
以为事情败露的聂轻正想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她看清是冷没君后,忍不住低声埋怨: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事情败露了呢。”
冷没君眸光扫过躺在地上的名霄,开口道:“我来帮忙吧。”
“咦?你要帮忙?”聂轻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很奇怪吗?”
“当然。”聂轻点头强调:“你不是东方任的心腹吗?我想劫狱,你应该将我抓起来才对,为什么反过来帮我?”
“我也是名霄的好朋友,自然不忍见他受害。”
他的答案说服了聂轻,退后一步让出位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道。“谢了。”
“收回你的道谢。”冷没君的话中有少见的激动。
“为什么?”
“我的所作所为自有我目的,我不需要你的道谢,当然,我也不欠你任何人情。”
“你的话有点年头不对马嘴哦。你帮我,自然是我欠你一次,怎么却反过来了呢?”聂轻不懂。
“以后你便会明白?”
“又是‘以后’?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她实在受够这一套搪塞之辞。
“你想在大牢里浪费时间,还是早早将名霄送到安全之地?”
“你怎么不早说?当然是救人要紧!”
冷没君也不浪费时间和聂轻争辩,抬起昏迷的名霄,问明聂轻的计划后,毫不迟疑地使朝左侧门奔去。
有冷没君带路,一切就更顺利了。
左侧门的守卫看到两人,更是不疑有诈地开了城门。
送走了由宸因驾驭的马车,聂轻在冷没君的陪同下缓缓走入堡中。
“对了,今天晚上千万别说你见过我。”两人临分手时,聂轻小声交代。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连累你。”聂轻说得正经八百。
冷没君只不过朝天翻个白眼,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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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央堡一直是固若金汤的。
东方任更以它的不败战绩而自豪着。
没想到今发生了劫狱事件,让人顺利地将关在大牢的名霄给偷渡出去不说,甚至还赔上一名丫环,以及一颗“不愿醒”——原来堡中只有三颗,现在只剩两颗的名贵迷药。
所以,东方任会怒火冲天也是可以预料的。
他犀利的眼神——扫过垂首站在“齐贤厅”内的从犯,其中包括冷没君、桑婆婆、韦大、常卫、杨大夫、刘厨子,以及当值的牢房卫士和左侧门的守卫,却独独漏了主谋聂轻——他尚未圆房的娘子。
听完了这票人的自白,东方任肯定他们对聂轻的计划毫不知情,偏偏在她的利用下又成了助她劫狱成功的要素。
难道他们真逃不过她那海妖似的歌声、银铃般的笑,以及仙子般纯真的外貌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