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没几口,厨房的灯大亮,刘欣宜的眼睛因不习惯突来的亮光而眯起来,虽看不清楚来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就这么一分心,刘欣宜被嘴里那块蛋糕噎到,呛得直咳不说,还猛拍自己胸口,孟寰哲看到她的样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急得倒杯水给她。
刘欣宜直接就着孟寰哲的手喝。
“小心点,别喝那么猛,当心又被开水呛到。”他顺手轻拍刘欣宜的背。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刘欣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吓了我一跳,阿哲,好歹你也出个声,没被你吓死,也会被蛋糕噎死!”横了孟寰哲一眼后,顺手将手上剩下的那一口蛋糕塞进嘴里。该说那蛋糕好吃呢?还是刘欣宜不怕死?
“什么我吓你,是你吓我才对,你在吃什么?我也要吃。”说着打开冰箱想找找有什么东西可吃。
不用孟寰哲明讲,刘欣宜也知道他饿了。“冰箱里只有蛋糕,要不要我煮个面什么的。”
孟寰哲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吃蛋糕就好。”
刘欣宜是出来喝水的,她水喝了、点心也吃了,照理来说她也该回房睡觉了,没道理还赖在厨房里不走,厨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她就是不想回房,她想多待在孟寰哲身边一会儿。
孟寰哲喝个茶也是慢条斯理的,吃蛋糕也不像平常那样狼吞虎咽,他是慢慢地将蛋糕掰成小块,再放到嘴里仔细地嚼,那种吃法,让刘欣宜不禁想起古时候的千金大小姐。两个人都没讲话,不!应该是拚命找话题,但是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近好像瘦了?”这是刘欣宜硬挤才挤出来的,话说出口后才想到,每天见面的人瘦了,直到现在她才发觉,最近太忽略孟寰哲了,他会不会生气?
还好孟寰哲没注意到。“是瘦了一点,因为赶稿吃也没吃,睡也没睡好。你呢?最近怎么样?和廖政典之间感情进展还好吧?”这是孟寰哲最在意的事。
刘欣宜和那人交往两个月又六天了,一次也没带回来给他看过,什么嘛,当他孟寰哲是什么?她能和那个廖政典在一起,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带回来让他看也不为过。
欣宜笑了笑:“还好啦,还不是这样。”有点倦怠的口气。刘欣宜说不出口的是,廖政典最近常藉机暗示,要她拿出爱他的证明来,而他所谓的证明,就是她和他发展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廖政典的说法是,反正他们已经交往这么久了,而且他已经有和刘欣宜结婚的打算了,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他们的感情也会因此而更加稳固。
廖政典第一次向刘欣宜提出这个要求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后来有第二次、第三次……随着拒绝次数的累积,他们两人间的裂痕愈来愈深、愈离愈远。
刘欣宜曾问过廖政典,为什么待她那么冷淡?在公司和她打个招呼都不肯,是她哪里做错了?结果又绕回原点,两个人在“那件事”上没有取得一定的共识,就永远没有未来可言。她记得廖政典最后说的话,他说他愿意为她而死,但她却连他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要她想通后,再打电话给他。经过这件事,刘欣宜不认为她了解廖政典,反倒是愈深入交往愈不了解他,对廖政典的认识似乎有修正的必要。她的心在犹豫,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廖政典?还是被偶像崇拜冲昏了头?
她非得弄清楚这个问题不可,孟寰哲为了比赛在忙,就不要去烦他了。
“听季梦说你现在为了服装设计比赛而忙得不可开交,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服装设计比赛吗?”刘欣宜想知道孟寰哲的世界多一些,那是她无法进入的世界。
“这是台湾举办的服装设计比赛,今年是第七届,台湾举办的虽不像法国、东京、香港所举行的那么具有公信力,在比赛中拿到第一名,并不就表示有厂商愿意与你合作、彼此一步登天;但这至少是个获得肯定的机会,媒体也愿意配合报导,所以近几年这个服装设计比赛是愈来愈受到设计界的肯定,参赛的人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提到服装设计,孟寰哲的眼睛都亮了,整个人有精神多了。
两个人就靠在冰箱、流理台上聊起来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国内为了培养自己的品牌也是不遗余力,虽然仿冒品还是满街都是,这种努力倒也值得赞扬。”刘欣宜是属于精神上支持品牌设计,实际上却是购买地摊货的人。
“是啊,难得你也有这种认知。”孟寰哲真的很开心,好久没这么和刘欣宜说话了。
“对了,你是第一次参加吗?这么慎重?”
“不是,我不是第一次参加。老实说,我已经连拿三届的冠军了,这次会这么慎重是因为评审的水准一年比一年高,再不努力点,那个冠军奖杯就会被别人拿走了。”
“你这么做,其他的服装设计师别说有出头的机会,连混饭吃都有问题,好歹留点米汤给人家喝,连拿三届冠军可以收手了。”本来以为刘欣宜变得淑女了,谁知说没三句话本性就露出来了。
外表变了,里面的料还是一样,没变!
孟寰哲听到刘欣宜的话却笑了出来。“这不像你想的那样,对于新设计师还有在学的学生,大会另外设有不同的奖项,鼓励性大于竞争性,他们还是混得到饭吃的。”
“这样啊,其实我在想,到底有哪些人会买你们这些设计师的衣服,而且真的穿出门?”刘欣宜拿她的消费水准来衡量所有人,那当然是没有人会买了。“其实一模一样的衣服,夜市只有十分之一的价钱,真的穿出门,别人哪看得出你身上哪件衣服是地摊货?”
刘欣宜穿衣的品味虽然提升了不少,但是治装费还是一样的少,尤其是她知道不需要花大钱,就能把自己打扮漂亮的诀窍后,更不肯多花一分钱买衣服了。
刘欣宜省钱的秘诀就在——充分利用地摊货。
“就是有你这种人,老是买仿冒品,害我们这些设计师精心设计的衣服,不到几天,出去夜市一看,满街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你知不知道?”孟寰哲忍不住说了她几句。
“没有办法啊,老实说,你们这些设计师设计的衣服,贵得离谱不说,而且式样又太花稍,这样就显得不实用了嘛。”刘欣宜买衣服只考虑两点,一是便宜、二是实用,漂不漂亮倒在其次,反正衣服能穿,穿起来不难看就好。
“我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伸展台上的衣服不亮丽耀眼,就无法吸引媒体的注意。当然,名设计师如迪奥,就不需要做那些哗众取宠的事,唉——知名度不足的人,光有理想也没什么用。”
“看你感触很深的样子,怎么?你就是那个‘空有理想’的人?”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生涯规划,并不是只有画画设计稿而已,每个设计师都想拥有自己的品牌、有自己的客户群。我要的更多!设计师最呕的一点就是,自己的杰作经过厂商的手中,出来后和图稿完全不一样,就算要改,也只有我能修改我自己的设计,我有最后裁决权。我更想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台湾服装界的第一人,创造出不输CHANEL、CD、YSL的品牌,进而改变台湾的服装界,抄袭之风不止充斥于厂商间,连设计师也不能免于这种诱惑,长此以往,台湾的服装界不论设计、剪裁只在原地踏步,没有办法成长,要救台湾服装界只有杜绝所有的仿冒品!”说到最后,孟寰哲激动得紧握双拳。
孟寰哲说到自己的梦想、未来的计划时,那种专注且执着的眼神,让刘欣宜看得呆了,如果有一天,能和孟寰哲携手完成他的梦想,那不知是多少美好的一件事?
“对了,这次的比赛,你有几分胜算?”看到孟寰哲的样子,刘欣宜不用问也该知道答案。
“当然是这样了!”孟寰哲用手比了个“V”。“虽说连着三届冠军,我也不能太过大意,这次的设计图可是我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自信之作,绝对打遍天下无敌手!”孟寰哲对冠军可是势在必得。
???
这些日子,孟寰哲意外的清闲,比赛的稿子赶在截止的最后一天送出了,现在没有人催着要他交稿,正可利用这期间休息一下,顺便等比赛成绩发表。
孟寰哲坐在客厅沙发上,虽说他是在看电视,眼睛也睁得大大地直盯着萤幕看,但他看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影集的内容到底在演什么,眼睛还不时瞄向门口。
奇怪,刘欣宜怎么还没回来?这些日子刘欣宜在下班后通常就直接回家,就算是加班,回家时间也不会超过八点,现在都九点多了,怎么刘欣宜还没回来?
电话响了,孟寰哲以为是刘欣宜,急忙拿起电话,打翻了杯子也不管。
“阿哲,我是季梦,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电话那端传来季梦愉悦轻快的声音。
一听到是季梦,孟寰哲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沉在沙发里,眼睛又不自觉地移向电视萤幕。
“什么事?”孟寰哲心不在焉地说,他的心跟着一个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和爸爸明天会到台湾来,他想见见你,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孟寰哲却没有说话。
“喂?阿哲你有没有在听,喂?阿哲,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我只是累了,头脑有点迟钝,这件事我没什么意见,由你安排就好。”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好,那就由我来安排,就选爸爸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好了,这是我们做子女应该有的孝心,你说怎么样?”连吃饭这点小事,季梦都考虑得这么周到。
“当然好了,你安排的我绝对没意见,老实说,我还怕伯父要我到饭店或是高级西餐厅,我最怕那种拘束的气氛了。”孟寰哲对那种人工特意营造的气氛最没辙了,吃得一点也不过瘾。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挑那家餐厅,这样爸爸也没话说。对了,你也别作奇形怪状的打扮,爸爸他没办法接受你那些所谓的新潮流。”
“知道了,我不会穿有破洞的牛仔裤、花衬衫、戴耳环,你放心好了。”
孟寰哲和季父之间,怎么说呢?季父一直想要有个女婿继承他的事业,虽说季梦是他的助手,但季父更想抱孙子、让女儿享福,女婿就是“奴役”的最好人选——“奴役”是孟寰哲说的。
偏偏季梦却喜欢上了一个和商业完全无关的人,不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子——不用猜了,“靠女人吃饭”是季父说的。
没办法,再怎么看孟寰哲不顺眼也只好认了,谁教他是女儿千挑万选的人,虽说如此,季父仍不放弃要孟寰哲继承公司的愿意。
孟寰哲一来是没兴趣,二来志不在此,要他继承前人的事业,还不如自己创业来得有趣;而且那又不是他喜欢的工作,每次一提到继承公司的事业,孟寰哲和季父总会不欢而散。
有一次,孟寰哲实在气不过,气不过季父每次都拿他和季梦间的感情为要胁他的筹码,故意穿着一条破得快穿梆的牛仔裤,脚穿罗马式拖鞋,出席季父六十岁大寿的生日宴会。和上半身比起来,这样还算正常,孟寰哲搭配那条破裤子的是剪了一半的花衬衫,穿在身上的部分除了领子、袖子外,其它的只够遮住胸前重点部位而已,露出肚脐不说,在肚脐旁还有朵玫瑰花的假刺青。不过还好,孟寰哲在花衬衫外又套了件黑绒背心,让玫瑰花有“若隐若现”的性感。更别提脖子、耳朵挂的那一串叮叮咚咚的饰品,还有头上绑的那条花头巾。这种打扮自然引人注目,宾客莫不窃窃私语,甚至有公司董事当场对季父表示,他们绝不会将公司交给一个这么轻浮的毛头小子。
季父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后来是季梦好说歹劝,还硬拉着孟寰哲去向父亲陪罪,季父这才消了气了。
夹在两人之间的季梦,一个是顽固的老爸;另一边是顽强不输她老爸的爱人,季梦处境之为难可想而知。
“对了,几点的飞机,要不要我去接机?”
“不用了,公司的人会来接机,到台湾时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香一个。”临收线前,季梦还隔空送个香吻。
孟寰哲挂上电话,顺手看了看表,十点了,怎么刘欣宜还没回来?
听到门口有钥匙的触碰声,孟寰哲赶紧关电视、电灯,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自己的工作室,轻轻关上门。
等到刘欣宜开了客厅的灯,孟寰哲手上拿个杯子,假装工作告一段落,出来透透气,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今天这么晚回来?”
其实,谁都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关心她。
???
第二天晚上,孟寰哲只是随意的一套深蓝色休闲西装,配上一件白色的套头圆领衫,就去赴约了。
这种简单的搭配,却更显出孟寰哲的潇洒,一进餐厅门就吸引不少女子爱慕的眼光。
季父虽然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确有眼光,要是孟寰哲愿意继承公司的事业那就更完美了。
“伯父,您好,这次回国来打算要待多久?”孟寰哲坐下后,顺手为季梦的父亲倒了杯茶。
“这次回来除了巡视公司的一些业务,还打算和公司董事讨论一下到大陆投资设厂的事,主要是替我这个宝贝女儿看看,看看你有没有背着她在外花心,她是不是被你欺负了。”季父说完哈哈大笑。
孟寰哲只是陪着干笑两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也许季父在商场久了,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喜欢绕着弯儿骂人,可是孟寰哲却最讨厌这一套。好不容易季父才来台湾一趟,为了季梦,孟寰哲忍着没有当场发飙。
“爸!怎么没事净提这些!”季梦不依,直向父亲撒娇:“阿哲待我很好的。”眼睛却是看着孟寰哲。
孟寰哲又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人说女生外向,真是没错,就没听你提过我这个老爸待你多好。对了,你们俩到底决定什么时候结婚?我也老了,公司没有人管理是不行的。”季父那倚老买老、自以为是的态度,对孟寰哲和季梦两人间感情的杀伤力是无法想像的。
季梦看到孟寰哲变了脸色,急忙打圆场说:“爸!不是说好,今天不谈这些吗?况且,我还想多陪爸爸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