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拿她怎幺办?」
坎亚走到埃罗身边,他像尊雕像似的站在那动也不动已经一个下午了,就只会望着蓝雨央的背影发呆。
「我也不知道。」
两人自那天大吵了一架,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还被逼同处在一个帐篷下、同睡一床,视而不见地闪躲对方的眼神、刻意忽略对方存在的尴尬日子的确不是人过的。
他再也受不了了。
「你该不会逃避地想一天拖过一天吧?」
「你怎幺知道!」埃罗一脸惊恐地望向他的兄弟。
坎亚一向冷静的刚毅脸庞上,却出现了少见的关心。无需要言语,埃罗突然发觉坎亚和他一样,对于身上流的血有着极深的无奈。只是他选择接受,而坎亚却是从背弃中找到一个让自己不再情牵的平衡点,但并不表示坎亚从此不再关心自己所生长的地方。这个外表冷硬的男子内心的纤细亦和他不相上下,是他误会了自己的兄弟了。
「对不起!」
「好端端的,干嘛和我说对不起?」坎亚有些受宠若惊的。
「为了这十几年来对你的误会。」
「先不要谢我,搞不好几天后你会恨不得杀了我泄愤。你还是先收回这句话,我比较安心一点。」
「呃?」埃罗不解地皱着眉。他这个弟弟又在卖弄什幺玄虚?
「先担心你自己吧!真是的,明明不要她走,却偏又爱逞强;明明心痛地直发抖、明明有满身的伤痕,却又不想让她知道。唉!你到底要逞强、自残到什幺时
候?」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好,我不管!不过血脉的传承,是所有雷阿尔族人责无旁赘的责任。」
「逃避了二十八年的你,竟然在这时和我谈起传承的事来?你在发什幺神经?」
「别忘了,我也有继承人的血统。」
坎亚的笑邪恶得像从地狱里来的恶魔,让埃罗的心不由得起一股寒颤。
「坎亚,你想干什幺?」
「没什幺,只是想帮你一把罢了!」坎亚摆摆手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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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心软得无法对无辜的埃罗直接宣泄她的不满,也不能直接挑战雷可力的权威,蓝雨央决定不告而别。只要她自动消失,所有的问题「应该」都能解决吧!
她绝对要逃离这一团乱的地方。
等蓝雨央将徨领仔细逛遍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找不到出口?这怎幺可能?」
没有出口,她当初是怎幺进来的!埃罗又是如何出去的!
「妳想回去吗?」低沉的男声从她头上飘来,来人是行踪飘忽的坎亚。
「嗯。」她点点头,却摸不清楚地真正的来意。
「我可以带妳出去。」
「真的?」狂喜过后,想想不对,她现在是禁脔,坎亚该不会想利用她做出对埃罗不利的事来吧?
彷佛看出她的迟疑,坎亚笑着保证:「别担心,我只是纯粹想帮妳而已,跟我来吧!」
「为什幺要帮我?」
坎亚伫足,转身双手环胸,以一贯莫测高深的眼神审视着她,久久才开口:「以妳的聪明,虽无法立刻明白隐藏在徨领的真相是什幺,却也隐约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地方。」
「嗯,但埃罗却不肯告诉我为什幺,所以我不知道雷可力软禁我的真正动机,但我相信他疼爱埃罗的心,会采取强硬手段一定有他的原因。但我的体谅并不表示我能接受雷可力的安排,我有理由表达我的不满。」
「不愧是埃罗看上的女人,妳值得!」
对凡事冷眼看待的坎亚而言,这句赞辞已是「最高级」了,蓝雨央受之有愧地羞红了脸。
「大长老是为了我族的血脉传承,而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为了儿子而困住女人的作法罢了!」
「为了儿子?」
「没错!这是我族几千年来的秘密,不讦外人知道的,也许埃罗会告诉妳。」
「既然是秘密,你为什幺敢断定埃罗一定会告诉我?」
坎亚笑了。「妳该知道,妳在他心中是特别的。」
蓝雨央张口想为自己辩解,挣扎了半天,却迟迟吐不出一句话来。伶牙俐齿的她,竟有被人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我和埃罗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在个性上却是南辕北辙、迥然不同的我不愿为了生下子嗣而委屈自己抱不喜欢的女人,我是人,不是牲畜,所以我坚持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合,然后孕育下一代。而埃罗执着于维持传统的同时,又无法欺骗自己。如我们的父亲一样,为了传承而性爱,他想在传承与所爱的夹缝中寻求平衡,可是心又不像我一样硬,没办法舍下其中一方,只好任自己的心在无法保护所爱中煎熬了。」
「你话说完了没?」冷冷的声音如刀般划过正在交谈的两人之间。
蓝雨央转身却看到铁青着的一张俊脸。「埃罗,你什幺时候来的?」
「刚刚。」
远远地!他看到坎亚和蓝雨央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幺,于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没想到坎亚竟打算带她离开,将他的阳光带离他的生命之中。
不理会急着想转移地注意力的蓝雨央,一双充满阳光的金黄色眸子,此刻却罩满了寒霜,冷冷地望向他的异母兄弟。「你竟然想让她走?」
「没错!」
「你要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外面的沙漠,没水没食物的,岂不是要她白白送死?」埃罗捏紧双拳全身颤抖地问。
那历史不就又重演了吗?他八岁时就发过警,绝不让自己再一次承受至爱横死在沙漠中的椎心之痛。
「我做事不会这幺莽撞的。」
「没错,你是不会。」突然窜进脑海里的事实,击得埃罗无力招架。
唯一知道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痛,除了雷可力外,大概就是坎亚了。而他又该死地清楚蓝雨央的存在对他的意义,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坎亚绝对有着让蓝雨央离开且安全无虞的方法,也许他在秘道内就藏有食水及地图。
要是他没来得及阻止,恐怕蓝雨央现正在回异世界的路上。他身上背负的原罪,让他无法去追他心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徨领,却又束手无策。
「走吧,跟我回去!」埃罗紧抓着蓝雨央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不要!」
「埃罗,你要好好考虑让蓝雨央留下来的事。」
「这有什幺好考虑的?」
「在你知道我明天的计画后,你绝对会好好考虑的。我打算明天去请求大长老,求他将雨央赐给我。」
「你敢?!」埃罗暴吼!
「我为什幺不敢?我说过,传承是所有人的责任,我只不过想通了而已。反正你也不在乎雨央的感受,又何必在乎拥有她的人是谁?」
「谁说我不在乎?」他怒吼。就因为他该死的「在乎」,事情才会演变到今天的局面。
「哦?那为什幺我看不到?」
「你会看到的!」
埃罗咬牙地说完后,拉着蓝雨央大踏步地走了。没有回头的他,自然看不到坎亚唇边漾起的那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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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罗将蓝雨央丢回帐篷,吩咐手下严加看管,在他回来之前,不得让她踏出帐篷一步,而后便转身离去。怒气冲冲的他,踏着月光,以无比的气势直朝大长老的帐篷走去。
「大长老!」埃罗怒挥布帐,如狮般的怒吼吓得雷可力在批阅的文件上画了一条大大的横线。
「埃罗,是你?有什幺事吗?」
「我决定和雨央结婚,请大长老主持仪式,典礼就订在三天之后。」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被雷可力的话给拉住了脚步。「自古以来,举行婚礼的必备条件是——新娘必须是处女之身,族长之妻更是马虎不得,你该不会忘了这个规矩吧?」
「我没忘,她还是个处女。」埃罗捏紧双拳,力持平稳地说。
「什幺?!」雷可力气得跳了起来。「你竟然敢骗我!」
他大低估埃罗的痴情了。本以为喝下「沁魂素」的蓝雨央会挑逗得他无法自持,等到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再不愿,也只得乖乖留在徨领终老一生,埃罗日夜所担心的事就解决了。
的确,这个手段非常卑鄙,但是用在相爱的两人身上,却是无可厚非的。反正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两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时谁还会去管当初造就他们在一起的手段是不是卑鄙,感谢他都来不及了。
哪知这埃罗浑小子不合作,竟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害得他完美的计画功败垂成。
「婚礼前照例要占卜吉凶的。」
「亏你还记得这个规矩!」雷可力瞪了他一眼。
雷可力硬是压下满心的不悦换好衣服,拿起星环极郑重地为这桩一意孤行的婚姻占卜。埃罗贵为族长,他的婚姻更背负着族群的命运与血脉的传承,所以不可不卜。
「星环怎幺说?」埃罗看着一脸凝重的雷可力。
「我看不见你和她的未来。」
「是吗?」埃罗黯然低语。他们的未来真是那幺不可知吗?
「但是——」
「但是什幺?」
「我顺便占卜了我族的命运,我族的命运是凶!」
「凶?」埃罗皴眉,极快地否认:「占卜的结果错了。」
「你竟敢违逆神的指示?」
「不论占卜的结果如何,都不能改变我想娶雨央为妻的决心。它只不过是合法婚姻中的一道必要手续罢了,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一切都还未得及。埃罗,占有她,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这里了。」
「不!」他缓缓摇头。「大长老忘了我母亲的事了吗?」
这话却换来雷可力惨白的脸,久久他才说:「我没忘。」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得到她的心,她的人终究会离开这里的,届时造成的伤害更大。徨领内的时间可说是停滞不前的,在物换星移中,我们仍活在过往的原罪里而无法挣脱,但外面的世界可就不同了;就拿雨央来说好了,几时见过像她那般坚强有主见的女孩子?她还告诉我,她并不是最特别的,是因为现在女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和男孩子渐渐平等,女性再也不是男人的附属物;要是我们再不改变,灭族不是迟早的事,而是必然的结果,然后我可以笃定地告诉你——历史就在我这一代结束。」
「可是——」
「我心已决,请大长老不要再说了。」
雷可力忧心忡忡地看着埃罗。他最自傲的学生、永远以冷静面容示人的族长,什幺时候变的失控、无助了?是的,这转变是从那个异族女人来了以后,看得出来,他已深陷情网、不可自拔了。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小心翼翼隐藏自己感情的埃罗恋爱了。为了那个女人,他连自己的生命都可舍弃不要,也将上天赋予的使命也忘了。万一他的真心得不到回报,万一那个异族女子到最后还是离开他,那他该怎幺办?
「你真的要结婚?本是为了反抗我而意气用事?」
「当然不是!」埃罗失笑。雷可力年纪大了后,更容易大惊小怪了,悲观得凡事都往坏的方向想。「我只不过想给雨央一个正式的名分,就这幺简单。」
「身为大长老,我有义务再次提醒你,举行婚礼在我族代表着你只能拥有雨央这一个妻子,这样也无所谓吗?」
「也可以保证她不会受任何男人染指,我绝不让雨央步上我妈妈的后庆!」
「可是我族的传承怎幺办?万一……万一雨央无法为我族生下任何子嗣,那该怎幺办?」
「这件事很简单,我族的血统由坎亚传承即可。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只不过比他早出生几天而已。」
对于这件事,坎亚和埃罗的立场是不相同的,甚至和雷可力也不一样。
坎亚认为每个小孩一出生就要背负生命延续的压力,太苦也太重了!他是过来人,所以绝不让自己的小孩受同样的苦,困坐愁城还不如想办法改变现实,灭族又怎样?所有人都死了,就再也没烦恼了。
坎亚比较极端,且不抱任何希望;埃罗是想在无路可退的绝望中寻求一丝曙光,想在至爱与传统中寻求一个平衡点;而雷可力仍是遵循千年来的传统,坚持女人只是生产的工具而已,利用完了,就可以丢了。
只是遇到蓝雨央后,埃罗的信念竟开始动摇了,他只求和蓝雨央能厮守一生,传承在他的心里渐渐地变淡了。难怪坎亚见了他后,就一副哥两儿好的态度,雷可力却是极不以为然的。
「你这般倾心相待,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牺牲,值得吗?」雷可力还是觉得举行婚礼大大地不妥。
「我认为值得就值得了。」
雷可力听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等了二十八年才等到蓝雨央这个女孩子,他不认为坎亚的运气有埃罗的好;要再遇上另一个「自投罗网」的女性,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雷可力知道再多的阻挠和劝诫,也改变不了埃罗的心意;明知说了没用,又何必让埃罗已经愧疚的心再增罪恶感?
「也罢,只希望雨央知道她得到的是何种珍宝,进而珍惜你对她的感情。」
雷可力虽不情愿,但仍是默许了埃罗的请求。埃罗感激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便大踏步走出了帐篷。
雷可力叹了口气,看着星环。
大凶!到底是怎样的大凶呢?
第六章
另一方面,沙查克的搜寻仍不放弃地继续着。
沙查克的执着,让邓肯除了佩服之外,还是佩服。
老实说,邓肯已经完全放弃了蓝雨央可能生还的希望。在没水、没食物的情况下,一个弱女子能在沙漠里捱几天?现在他只求能找到尸体就好了。
几次他想开口要沙查克放弃搜索行动,但看到沙查克废寝忘食的执着后,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找到了!找到了!」有一个士兵兴奋地跑进来通报。
「找到什么了?」
「找到这个。」摊开的手心里,正好端端地躺着一块小小的布片。
邓肯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坐在沙发上。「只是块碎布条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不知道沙查克和约翰在一旁兴奋个什么劲儿!
「这不一样!」沙查克紧抓着那块小布条说:「这是雨央失踪那天穿的衣服。」
「真的?!」邓肯也高兴地站了起来。想想不对,找到个衣服破片儿,有什么好开心的?雨央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据我推断,『失落的部族』的秘密就藏在鬼沙里。它能隐藏数世纪之久而不为人所发现,却又能随时出没于鬼沙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甬道。也许雨央就在机缘凑巧的情况下走进了另一个空间,因而保全了性命也说不定。」沙查克乐观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