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妳没事吧?」他扶她坐在地上,拾起已飞掉的小布帽。
「我……我……」见陆劲扬心焦的神情,双双委屈地红了眼,两串泪珠跟着就滚了下来。
「不准哭。」陆劲扬伸手抹去滑落在她粉颊的泪水,心想她若真的这样当街一哭,不到正午,凤掌柜就会得知他的侍僮是个大姑娘家,也很快就会猜出来她就是耿家的掌上明珠,而届时他和双双的麻烦可就大了。洛阳城内的流言传得有多快、多可怕,他可清楚得很。
双双闻言,强忍住又要往下掉的泪水。
「没事吧!起得来吗?」他柔声问道。
「嗯!」她将泪水眨掉。
待他扶起双双,四周已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他赶紧将双双的帽子重新戴回去,拍拍她身上的灰泥,并将她吊在胸前一串镶着一颗颗墨绿色指头大小的珠链子塞回衣襟内。
「陆少爷,奴才该死,奴才知错。」车夫奔过来跪在地上频频叩头,冷汗直流。适才见这位客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似地跑过来,扶起这位侍僮打扮的小伙子,还轻声细语地哄着,他知道他这祸可闯大了,这位客人可是醉月楼凤掌柜特别交代要好好伺候的大爷,若真开罪了他,只怕他这小小车夫在洛阳城就混不下去了。
「算了!这不是你的错,下次小心一点。还有,去找个人把那块大石头移开,别又伤到路人了。」陆劲扬见双双安然无恙,便大手一挥,不多做追究,牵着她走回车上。
※※※
出了点小意外的大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对面的一家小酒馆里,三个衣着怪异的外邦人正皱起眉,全神贯注地观看对街发生的意外。直到那人走了,人群也散去了,他们的眼神还是跟着车上那两位状似主仆的年轻人,尤其是其中那个细皮白肉的小伙子。
「师父,刚才那小子身上──」其中一名年纪较轻的男子出声了,适才在那小伙子跌在地上的那一刻,从他衣襟中晃出了一串小念珠,原本他们都没发现的,是那场意外让他们注意到了。
「没错,是南昭之星。」状似修道人的老者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回道。
「木法沙师父──」
「还不去追。」木法沙催促。
「是。」男子立即起身往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奔去。
木法沙轻抚着颚下的白须,他的两名徒儿喀鲁、喀奇已追上前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南昭国的镇国之宝竟会在大唐的洛阳城里让他发现了。当年若非为了这颗宝石,他也不会被贬谪,一直流浪在外邦寻找这串失踪的国宝。
传说中,这串南昭之星是开启南昭人民智慧的明灯,有了它,南昭国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享永世太平的生活。然而,三年前一群盗贼潜入皇官,偷走了这串南昭之星,从此南昭国上下人心惶惶,他这个护国法师只好带着全国人民祈求的心,出外盲目地寻找。
木法沙回到下榻的客栈后,立刻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将消息传回南昭国。相信再过不久,一旦南昭之星到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返回他千思万念的家乡。
※※※
这几天出门在外的磨练,让双双学习了不少,至少她不再处处依赖下人,凡事都可以自己来;不过自从和陆劲扬相认之后,情况又回复了以往,陆劲扬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尽管他事业很忙,但绝不会因为忙而忽略了她,令她觉得自己愈来愈依赖他了。
「双双,时辰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劲扬在小花厅外等着,今早他们就要离开洛阳,往下一站汴州行去。
「来了。」双双仍是一身侍僮衣衫,过了今天瞒过凤三就不用再穿了。两人相偕出了门。
「陆少爷,祝您一路平安,路上当心些。」凤掌柜亲自到大门送客。
「谢谢凤叔。」陆劲扬上了马背,领头出发。
凤掌柜看着先行的陆劲扬及后头的两辆马车,他特别朝坐在第一辆车的侍僮笑一笑,双双也大方地朝他挥挥手。陆家的车马渐渐地离开了送行的视线。
「二掌柜,您觉不觉得陆公子那侍僮有些眼熟?」初到醉月楼工作三、五年的小伙计见人走远了,回头顺口问了掌柜一句。
「是有些面熟。」二掌柜老早就察觉了,只是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这小侍僮像谁。
「小的觉得那小子长得好像咱们老爷子家的人哩!」小伙计见陆家人马都走远了,才老实说出来。
「谁?」
「就是大小姐嘛!她年前和老爷及夫人来过咱们醉月楼。」
「死奴才,别瞎说,快干活去吧!」二掌柜打发了多嘴的伙计,才发现身边的凤掌柜已面色发白。
老天爷,该不会是……那小侍僮──
凤三听完两位下属的瞎扯,才想到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可是至今他仍没听到有任何小姐失踪的消息传来,双双小姐应该还是在耿家庄的,老爷子哪有可能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跟着陆劲扬在外游荡?即使耿陆两家是旧识也不可能!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老爷子吼人了,若那小子真是大小姐装扮的,恐怕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地震就要来了。
※※※
「师父,陆家的人出发了。」喀鲁见陆家的人走远了,才回头向师父禀告。
「咱们也上路吧!可别跟丢了。」木法沙领着两个徒儿跟上前去。
「师父,陆家人在汴州会停个几天。」喀鲁又说。
「嗯,昨天查出来的结果呢?」
「师父,内情不简单。」
「此话怎讲?」
「照理说,那小子该是陆劲扬的侍僮,但徒儿接近他们时曾亲耳听到陆劲扬称他『双双』,两人相处对谈根本不像主仆,但很明显的那位富家少爷对这位叫双双的小子很是溺宠,如果咱们当众硬抢,只怕陆家人不会同意。」
「稳着点,反正都找了三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先把对方的底子探清楚了,再挑个好时机下手。这一路下扬州,咱们多得是机会,可千万别失手了。」木法沙叮咛。
「启禀师父,徒儿探过了,陆家那两位侍卫的底子都很厚实,若是来硬的怕不易得手。而且,那个叫陆劲扬的富家大少恐怕也不是好打发的草包,他个人的身手高低并无人知晓,打探不到。」
「哦?」木法沙皱着白眉,这陆劲扬果真如他所预料的不是个好惹的男人。
「整个洛阳城里,凡是认识陆劲扬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练家子,但从没人见他出过手,身手如何没人知道。」
「不管前途如何艰难,为师正修书返国,不久索拉河王小殿下一定会派人前来相助,总之南昭之星咱们是非到手不可!」
「师父明鉴!」
第五章
陆劲扬一行人在数日后抵达汴州,下榻在汴州的永春酒楼。此时,陆家随行的仆人侍从均已得知双双的身分,众人对她也格外小心保护。陆劲扬打算在此停留三两天,把事情办完后即刻打道回府,赶赴与耿浩天的端午之约,并将双双交还给耿家。
日已西沉,永春楼客栈西厢的上房内,甫出浴的双双将湿漉漉的长发擦拭得半干了,才将房间两侧的窗子打开,想让吹入房中的日落微风将发丝吹干。
好半晌,待发丝差不多全干了,才拿木梳将纠结的头发梳开。
突地一阵风吹入房内,将双双的梳妆台上的小手绢吹飞了起来。她起身去捡,但丝绢太轻太软,一条粉红的小手绢就让风给带到窗外小花园里的某个角落,在她眼前失去了踪影。
「哎呀!真讨厌。」
双双向客栈内的小花园探探头,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陆劲扬出门前交代过她,他不在时不可以一个人到外面去。
她心想,客栈内的小花园算不算「外面」呢?应该不算才是。
走出房门,穿过客房前的长廊,双双身着一袭粉红的简单衣衫,披着才干的长发,打算把小手绢给找回来。她这一身衣物包括这条小手绢及随身佩戴的小饰品,全是陆劲扬送的,她可不想弄丢了。她不是故意要违背他的话惹他生气,只是找个小手绢该不会花多少时间,运气好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发现。
※※※
「好美的人啊!」
在小花园另一侧的客房内传出一声叹息,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书生放下手中的文案,痴痴地望着花园另一侧正坐在窗前整理发丝的姑娘。
张荣三呆望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幕,没想到在赴京途中会遇见这彷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没一会儿,从那姑娘的窗台飞出一方小丝绢。
※※※
双双在花园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那条手绢就落在水池旁的假山上。
她正要弯下腰捡拾,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黄色人影,眼捷手快地替她将手绢拾了起来。
「在下冒昧,请问这是姑娘的手绢吗?」张荣三手持摇扇,一身黄衫,彬彬有礼地出现在双双面前。
「嗯。」双双直视着眼前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这个人她没见过,不知该不该和这陌生人打招呼?
「小生张荣三,赴京途中巧遇佳人,姑娘实为小生生平所见之绝色,若在下有失礼之处,唐突了佳人,望请姑娘见谅。」张荣三仍是彬彬有礼地道。
「我──」瞪着落在张荣三手中的手绢,双双心想这人怎么只顾着说话,而不先把手绢还她呢?
张荣三窃喜地心想,原来这姑娘不只是漂亮,还是个单纯、未涉世事的小天真,他今天可真是好运。
「我的手绢──你──」
张荣三将手绢递给双双,双双伸手去接,但张荣三竟不放手,只是痴望着她。
突地,一只大手从双双身后伸过来,打断了张荣三痴望的目光。
「大胆狂徒,休得无礼!」陆劲扬大喝一声,一手接过双双,另一只手抢过被那书生握着的手绢。
双双顿时松了口气,直觉地倚向陆劲扬胸前,缩在他怀里,适才这书生不肯放手,她原本有些心急,幸而陆劲扬及时出现。
「双双,这人是谁?」陆劲扬脸色铁青,一副是双双丈夫的口吻。他适才才进了后花园远远地便看见这幅状似才子佳人幽会的画面,一股怒意莫名地上升,心中顿时只剩一个念头──把双双拉回他身边。
「你又是谁?」张荣三见来者一副霸气横天的态度,打断了他和这位难得一见的美人的会面,忍不住回嘴问道。
张荣三得到的回答是被人一拳打飞了出去。
「啊!阿劲哥哥,你怎么打他?」双双惊呼一声,那书生经陆劲扬这么一拳,便笔直地飞入水池里,她不忍心想去扶那可怜人起来。
「不准去!」陆劲扬箝制住她,她竟想出面帮这好色之徒?
「他受伤了。」她嗫嚅道。
见那狼狈的坐在水池中正捂着鼻子的张荣三,双双深觉陆劲扬如此不明是非就出手打人非常不妥,毕竟那人又没对她不规矩,这样出手打人是会惹麻烦的。
「死不了!」陆劲扬没好气地寒着脸瞪着那书生。
「可是──」双双正想解释,但见他那冒火的鹰眼转而瞪向她,赶紧识相地闭上嘴。
陆劲扬转身拉着双双回房,留下张荣三独自在水池中呻吟。
※※※
「阿劲哥哥,那个人──」进了小花厅,双双才又开口。
「住口,双双。」她还敢提那个胆大包天的狂徒?他忿忿地想,瞧她头发才微干便跑出去吹风,不怕得风寒吗?
无缘无故地被他大喝一声,双双咬着下唇,委屈地看着他。小手绢飞出窗外又不是她的错,他干什么这么凶?
「人家只是想出去找──」她想要解释。
「出去?我不是说过了,我不在时不准出去的吗?怎么我才一转身,妳就──」他有些失控地咆哮起来。
她吓得直往后退,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他大手一挥掉头就走,他怕再不走他会──
「阿劲哥哥,你去哪里?你不是说今晚要陪我用膳?」她在他身后委屈地问。
「砰!」的一声,房间被他大力甩上。
面对着关上的房门,她泛着泪不知所措。她又没做错事,他为什么生气?
※※※
交代了自己的侍卫好好守护她,陆劲扬走进了大街上的一家小酒楼里买醉。
他从来不会这样,这是他生气的原因,他真正气的是他自己。
没想到这天真的小姑娘正在他心里埋下了让他逐渐疯狂的种子。这几天他一直想着她,眼睛也老绕着她转,甚至还亲自上裁缝店替她打点女人用的衣物饰品和胭脂。这小妮子就像毒药,而他正在慢慢上瘾中,一天一点地往她绝美的容颜和天真无邪的笑靥中沉沦。这太可怕了,他陆劲扬是不会变成绕指柔的,绝不!
※※※
夜如黑墨,繁星万点,待酒馆都要打烊了,陆劲扬才付了帐起身往下榻的客栈走去。他看起来并没有醉,但身上却带着浓重的酒味,而且眼神也已有些涣散。
进了客栈,他直觉得往双双的房间走去。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穿过小花厅笔直地往双双的睡房走去。
「阿劲哥哥,你怎么了?」双双放下手上的木梳子,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走向他,看来他今晚是喝多了。
「妳是不是喜欢他?」他靠近她并握住了她的香肩。
「你在说什么?」
「妳说。」他手劲大了些,开始前后摇晃着她。
「阿劲哥哥,你放手,你会把我摇散掉。」她使劲地想推开他的手。他果真醉了。
「那个臭穷酸,我要把他打死。」他目露凶光地威胁。
「阿劲哥哥,你放开我,你这样我没法子呼吸!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嘴便被陆劲扬给堵住了。
双双错愕地睁大眼,努力地抽出小手,敲打着他的手臂。他的力道可真大,弄得她好痛。
「谁也别想把妳带走,连妳哥哥也一样。」他在她颈间大吼,并弯身将双双抱起放在大床上,将她压在身下。
「阿劲哥哥,我们不可以──」老天!他今晚是泡在酒池里才起来吗?
陆劲扬根本醉得听不懂双双在说什么,只是俯下头再次吻住她,他的吻狂热地在她颈间流转,大手也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游移。
她无力阻挡他的侵犯,心想过了今晚,她爹不把她打死,那才有鬼!
陆劲扬突地停了下来,但整个人还是趴在她身上,大手也死搂着她,脸还栖在她的颈间。
他睡着了。
「阿劲哥哥,阿劲哥哥,你快起来,你不可以这样子睡着,我会被你压扁。」双双推不开压住她的庞大身躯,又叫不醒他,看来他真的是醉死了。
她好不容易抽出双手,在他背部拍了几下,试图再叫醒他,没想到她得到的是一阵呕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