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你们忘啦!上回上官家的三小姐上官婉蓉死缠着我,直到爹和林家订了亲事才罢手。如今他们可恨死我了,若真是让双双嫁过去,岂不正合了他们的意,那才惨哩。」汉天想起那一直想嫁他当大房的上官婉蓉,心就凉了一半,上官家的人没一个好货。
「那长安城郊的王家如何?王家新一代的接班人王德久倒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靖天又问两人。
「我同意二哥的说法。我见过王德久本人,他在外头的风评不错。」浩天附议。
「阿靖提的这个人我倒和他有些交情,王德久不但一表人材,而且性情开朗豪爽,是个不错的人。」汉天亦有同感。
三兄弟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三人都觉得不错的人选,便开始讨论起来。
谧静的长廊上传来三三两两的女声,耿夫人和贴身侍女三人正说说笑笑地往二儿子靖天的书房而来。
虽已年过四十,但在长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及丈夫刻意的呵护照顾下,岁月对耿夫人非常的仁慈,在外貌体态上根本显示不出丝毫老态。年轻时她有丈夫宠着,如今三个儿子都大了,倒也加入他们老爹的行列,对家中的两个小女人──她和双双──呵护得无微不至。
适才用完晚膳后,她的三个儿子便同时告退全跑到靖天的书房来了。这三兄弟彼此都只差一岁,个个器宇轩昂颇有乃父之风,做任何事都是高效率又干净利落;但平日一向是各管各的,三兄弟今晚却特别私下聚在一起,身为一个母亲的第六感,她猜想他们必定是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难题,令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少爷,夫人给您送茶点来了。」侍女阿香敲敲书房门。
书房内兄弟三人闻声全都起身前来应门,很显然他们的母亲注意到今晚他们三兄弟的不寻常。
「娘,您怎么不歇着,外头天气冷得很。」汉天开口。
「怎么,你们以为娘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天冷就动不了了?」耿夫人不以为然地看着三个个头都比她高大的儿子。
「你们先下去。」耿夫人遣退了侍女。
侍女们应声,转身退下。
「阿浩、阿靖、阿汉,你们全都过来,娘今晚做了些小点心给你们当消夜,快来尝尝!」耿夫人打开小竹篮。
一听说有母亲亲手精制烘焙的糕饼,三人不由分说地一拥而上。
「阿浩,今晚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全跑到这儿来闲磕牙?」耿夫人看着儿子们像是饿了三个月似的,迅速将小竹篮内的糕饼一扫而空,不禁莞尔。
「娘,这──呃……我们──」浩天咽下口中的糕点,回头看看两位兄长,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不是你爹丢太多工作给你们,让你们喘不过气了?」她胡乱猜测着。
「娘,您多心了,爹他向来非常明理,不是工作上的事困扰我们。」靖天赶紧为父亲开罪,他怕母亲要是真误会了,父亲可有得罪受了。
「那──」她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看着三兄弟。
「娘,我们是为了小双的事做些商讨。」见到母亲的神色,汉天决定让母亲加入他们的阵营,这样一来他们的胜算也大些。
「小双?」这三个小子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是什么事会让三兄弟这么紧张兮兮的,还把她那天真澜漫的小女儿也给扯了进来?
「但闻其详。」她的第六感果真应验了,的确有事情在酝酿发生。
「娘,是这样的,小双今年已经十八岁,该是婚配的年纪了,但在爹尚未决定将小双许配给谁之前,我们打算先物色好人选,再向爹进言,届时一定还得需要娘的鼎力相助才成。」靖天起了个头,并看了大哥一眼让汉天接下去。
「可是我没听你爹说有谁上门提亲啊!」耿夫人说。
「孩儿知道,但小双年纪小、性子又单纯,我们怕若不慎许错了人,小妹嫁过去会吃苦。娘也知道的,庄内的大大小小都太保护小双了,从小到大,凡事都有人顶着、陪着,若真把小双交给一个陌生人,只怕到时我们三兄弟得随小双嫁过去,我们才放得下心。」靖天是一脸放心不下又无奈的神情。
「现在,爹已为大哥订了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人子自是该遵行不悖,但是大哥、二哥及孩儿是男孩子,而小双是要嫁出门的,除非爹有意为双双招婿,否则这样下去实在令人寝食难安!」浩天很难得垮着脸,好似今儿个这事若不先摆平,他们兄弟三人真得准备当小妹的陪嫁似的。
「你们兄弟三人思虑倒挺周延的,你们提的娘当然不反对,只是要让小双嫁人或是替她招婿,结果就得问你爹了。」嫁入耿家的二十多年来,她丈夫对她这个做妻子的溺爱程度,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不过一旦遇到要事,只要这个老顽固决定了,就任阎王老子也改变不了。
「娘,那您的意思是──」浩天想听听母亲的意见。
「你们呢?已经有什么好人选吗?说给娘听听,咱们才好商计。」她自是不太赞同让女儿这么早就嫁人,但这个时候若不替双双计划计划,怕再过些时候真要惹人笑话了。而耿家是个颇有名声的望族,老爷子是绝不容许让女儿落人笑柄的。
兄弟三人将之前所提的人选一一转述,并告诉母亲最后三人决定的适当人选──长安城郊王家的大少爷王德久。
「不成。」耿夫人一口否决了儿子提的人选。倒不是她对王家的大少爷有偏见,而是这长安城郊的王家在二十多年前,原本要把女儿许给耿老爷子的,但后来却是她入了耿家门,让王家的人很难下台,如今虽已是事过境迁,但难保王家人不会记恨,而且别说是记恨了,只要大家心中有些微的疙瘩,小双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娘,这王德久和孩儿有些交情,以孩儿之见,这个年轻人真的不错,不赌不嫖,为人挺正派的。」汉天很惊讶,一向温文婉约的母亲竟会一口回绝掉这位素不相识的王家人。难道──
见三个儿子脸上猜测的神情,耿夫人叹口气,看来只好将当年的事全抖出来,只希望她别泄出任何一丁点的醋意才好。
「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娘就不隐瞒了。二十八年前,那王老爷子有位掌上明珠,生得是既美丽又贤淑,王家一直想把女儿许配给耿家,而当年耿家本来也有这个打算,还差点儿就下了聘,但是当时你们的爹不顾你们爷爷的反对,坚持让娘嫁进耿家,这件事让王家很没面子,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两家甚少有往来的原因。」忆起当年她和丈夫年轻时,那段相恋时光的甜蜜争战,耿夫人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抹笑意。
「哇!那王老爷子不就差点成了我们的外公?」浩天张大眼,笑嘻嘻地胡扯。
「若真是这样,你们兄妹四人如今还不知道会流落在哪个荒山野地呢,岂会像现在这么好命,吃好、穿好、用好的,还有娘亲手烘烤的小饼可以当消夜?」她笑骂不正经的小儿子。
去掉了王德久这个人选,汉天忧心地蹙起浓眉,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小妹的夫婿人选真是不容易。他道:「娘,您可有更好的人选?」
「目前还没有,不过娘会多留意和咱们家有往来的年轻人,其实只要人品好,倒不一定要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至于你爹那儿,娘也会先探探这个老顽固的口风。」
母子四人又聊了一会儿,耿夫人才先行回住处,怕太晚了老爷子找不到她会不高兴。
「大哥,有一个人咱们都忘了提!」待送走母亲,靖天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倒说说是哪家公子?」汉天问。
「扬州巨鹿山庄陆家的陆劲扬。」靖天兴奋地说。
「你是说阿劲?」汉天当然知道这个人,只是──「阿靖,是否夜太深,你的脑子已经胡涂了?」他端起茶啜了一口,对靖天的提议浇了一盆冷水。
「大哥说得对。二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阿劲,清醒一点好不好?」浩天支着下颚赞同大哥的看法。对三兄弟而言,陆劲扬是他们的至交好友没错,但事关小妹双双的一生幸福,这小子自是不能列入名单中,这个人他们太了解了。
「阿劲是咱们的旧识,至少我们三个人都知道他,他人不坏啊!」靖天倒觉得阿劲虽然个性深沉冷漠了些,却挺可靠的,最起码这小子不敢欺负小双。
「阿靖,他这人你我都明白,人太野、心太冷,只对做生意有兴趣,而且他对人太无情,认识他十多年了,全国各大城的烟花柳巷,他哪条巷子没逛过?小双需要一个老实、不工于心计的年轻人,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阿劲。」汉天分析道。
好朋友归好朋友,但事关小妹的终身大事,汉天不禁对陆劲扬挑剔起来。
没错,他大哥说得很对,陆劲扬是每条烟花柳巷都流连过,但他们还不是一样?有好几次四人还是一块去逍遥的,真是乌鸦笑猪黑。靖天闷闷地直嘀咕。
「我同意大哥的说法,况且阿劲都已经二十七、八,他配小双太老了。」浩天道。
「可是林家的姑娘不也才十七岁,她配大哥,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年龄不是问题。」靖天反驳。
「阿靖,大哥知道你一向很欣赏阿劲这小子,但今天咱们谈的不是生意,不是其它女人,而是双双。陆劲扬这人太复杂、太难懂,他各方面都太优秀,要他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那咱们大概得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咱们双双需要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陆劲扬和老实忠厚可一点也扯不上边。」汉天仍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唉!说了一晚上,东挑西选的没一个人可以列入考虑,要是让爹先决定了,那咱们就有得罪受了!」靖天摇头又叹气的。
兄弟三人皆陷入沉思。的确是谁要娶双双,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挑出对方的毛病,毕竟今天要嫁的不是其它堂妹妹,而是他们宝贝妹妹。唉!
※※※
在耿家三兄弟正苦思着他们小妹的未来时,双双则在临荷园内的裁衣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虽不像兄长们有一身好武艺和全能的商业头脑,但双双对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不但知书达礼,对女红刺绣之事亦样样精通。自小耿夫人就特别请了女红的师传来教导她,好让她在平日读书习画之余打发时间,且在母亲的亲手调教下,也习得一手好厨艺,各式南北点心菜肴都难不倒她。
「阿蛮,妳瞧,我这样穿好不好看?这是三哥以前的旧衣裳,我改得很合身吧!」
双双在铜镜前穿着改过尺寸的男装,揽镜自照。偶尔和哥哥们出远门时,他们怕她女装束縳太多外出不便,有时会准许她以男性装扮外出,只是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从小到大有过几次这种机会,她数都数得出来。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比三位少爷都俊呢!不过奴婢好像从没见三少爷穿过这件锦色月白衣衫。」
「那当然,这是三哥少年时候的旧衣服了,他现在根本穿不下,只是我看这料子好,丢了或送人都很可惜,才拿来再改过,不错吧!」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套衣衫的料子可值不少银子呢!」阿蛮衷心地赞美道。
「阿蛮,下次我们两个都穿男装到县城里玩,妳说好不好?」双双脸上泛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知道若自己单独出门,她爹很可能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而阿蛮是她的侍女兼保镖,有她陪着,她爹或许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她们在附近城里玩玩。
「小姐,奴婢是一定奉陪到底,只怕到时小姐您都穿戴好了,反而不敢就这样出门哩!」阿蛮取笑小主人的胆小。
双双叹了口气。阿蛮说得对,要真让她穿这样出门,她一定不敢的,除非有三个哥哥陪在身边。如今连阿蛮也觉得她这么胆小,看来前些日子她娘说的话是对的,人不能只活在小天井里,应该找个机会到外面看一看,看看别人是如何过日子,一样的十二时辰,为何有人很开心,有人很难过;有人很努力,也有很懒散;有人很大胆、很果决,也有人对任何事都会犹犹豫豫的磨蹭个半天──就像她自己。
阿蛮见小主人黯然地低下头,看来她是把自己的话当真了。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是有口无心,请小姐勿放在心上。」阿蛮深怕小主人会钻牛角尖。
「没事啦!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太软弱了。」双双给阿蛮一个暖暖的笑容,其实她没生气,只是在思考罢了。
「小姐,其实阿蛮知道的千金小姐都是这样的!姑娘家原本就该这样柔柔弱弱的,您若像少爷他们一样,个个胆大粗犷,那老爷夫人才要烦恼呢!」
「我真的想要和哥哥们一样嘛!他们可以大江南北地四处去玩,我都不行,唉!」双双叹口气。
阿蛮见主人又有些难过,赶紧转开话题,说了几个笑话,才逗得双双开心地笑了开来。
一早用过早膳后,双双便拉着阿蛮往庄里的女红房跑。今儿个有几个女红房的管事和仆妇自扬州补货回来,一如往常,
这些外出逍遥的人在回来的第一天,有义务把这一路上所见及发生的精采事迹,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大伙知道。
双双也和仆妇家丁一样,挤在这次刚从扬州回来的牛管事跟前,听他传述扬州城的繁华与热闹景象。
「那天啊!我逛到扬州城南的一处大市集,打算在那儿补些胡货香料,刚好就看到一群胡衣胡帽打扮的大姑娘,大约十来个,手上捧了个大球,来到大广场上,把球儿往地上一放,双脚一蹬,那群姑娘家就全踩在大球上,圈来转去不打紧,还可以在大球上跳舞、耍小球,真是要得!」
「看完了踩球,旁边一个外邦人穿得怪里怪气的直吆喝,我这一好奇就又走近些,想瞧瞧这些外邦人在卖什么膏药。嘿!不看不打紧,一看大伙儿就全愣住了,那外邦人坐在地上,前面放了些小笼子,只见他屁股一坐下,手上拿了个怪玩意吹了起来,乖乖!笼子里的蛇竟然就跑了出来,还跳舞哩!……」
牛管事口沫横飞地向围观的家丁及家仆,甚而是很少出门的双双小姐等人,描述着在扬州城内看到的各种外邦人稀奇古怪的表演,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