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双双床前,就像之前的每一个夜里,他在她入睡后坐在她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望着。
一直到天都要亮了,他才起身离去。
※※※
淮河畔,一艘华丽画舫内正彻夜灯火通明。
南昭国大王子索拉河在得到消息后,便兼程自南昭来到扬州,为的就是要取回南昭国的镇国之宝──南昭之星,以平息国内惶惶不安的民心。国师木法沙率弟子三人一到达扬州,便马上来到这艘停靠在淮河畔的画舫觐见王子索拉河,并呈上耿双双的画像。
「就是她?」索拉河才打开呈上的画像,便为画中女子的容貌惊艳不已。
「启禀殿下,南昭之星的确在耿双双身上。」
「国师,你确定她有南昭之星?这──」索拉河盘腿坐在圆垫上,身后有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妾在服侍他。
「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目睹。」木法沙坐在左侧向他的主子保证。
「这耿双双是何方人氏?」
「汾县耿家庄庄主之掌上明珠。」
「难怪气质和常人不同。」索拉河不曾移开目光,盯着画中美人,很想亲眼目睹画中佳人的芳容。这大唐他也来来去去不下数十次了,耿氏一族不是没听过,传言耿老爷子是个严肃霸气的中年人,只是他不明白这样的父亲怎么会生出画中这么娇小柔美的女儿?
「殿下,属下曾派弟子在汴州和耿双双接触过。」
「哦?那她怎么说?」
「她完全否认。巨鹿山庄的陆劲扬当时突然出现,且武功不弱,属下为顾全大局便尽速撤离,只在远处进行跟踪。」
「那陆劲扬又是何方人氏?」
「殿下,耿陆两家在大唐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家族,耿家手下有不少管事是出身武林或沙场,而陆家则拥有大唐国内第一大镖局,这两家都是文武兼备之流,不是好惹的对象。」
「那依国师之见,咱们若要取回南昭之星,只有用软的了?」
「殿下,依属下来看,倒也未必。在汴州时,耿双双坚持不肯交出南昭之星,且脸上并无一丝悔意,属下以为应在陆耿两家尚未备妥应战之前,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索拉河王子重复了一次。
「是的,过两天乃大唐的端阳节庆,耿双双初次来到扬州,一定会外出看热闹,届时一定能找到机会下手。」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下手轻点,别伤到人家了,我们要的只是南昭之星,若真伤到这位姑娘,怕到时耿陆两家连手对付咱们就麻烦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你该懂吧!」
「属下遵旨。」
「这耿双双本人──」索拉河直盯着画中女子。
「属下说实话,耿双双乃当代少有的绝色佳人,画上的她姿色仍不及本人一半。」木法沙看得出来,他的主人被画中女子迷住了。
「果真如此?」
「回殿下,待耿双双到手后,请殿下再自行定夺。」
※※※
耿浩天急得半死。
汉天和靖天在长安赶上他,三兄弟会合后,才知道双双根本没见到浩天的面,而浩天对双双出走的事也完全不知情。汉天立刻下令全国耿家旗下的高手暗中找人,不敢让双亲知道小妹失踪的消息,幸而从洛阳有消息传来,指双双曾出现在醉月楼,且是和陆劲扬同行,目前已离开洛阳城,往扬州而去。
三兄弟怎么想也想不透,双双怎么会和陆劲扬混上了?这两人少说有六、七年没见过面了,陆劲扬应该不会认得现在的双双才是。
「大哥,依你看,阿劲会不会对双双──」
浩天最担心的莫过于此,同样是男人,陆劲扬虽是兄弟三人的旧识,但绝非柳下惠之流,加上双双又这么单纯,情况真是令人忧心。
「他不敢!」汉天语气冷硬又肯定。
「放心,阿劲的脾性咱们都清楚得很,供他大少爷消遣的姑娘多如过江之鲫,他不敢对双双下手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双双是我们的小妹。」靖天冷静地分析道。
「二哥,你有所不知,我就是心里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一种预感双双就要离开我们了。」浩天苦恼地说出心中愈来愈强烈的感受。
「胡说!」
到了扬州城郊的巨鹿山庄,三人在宏伟的大门外下了马,陆家家丁见访客来到,马上迎了上来。
不一会儿,陆劲扬也出门迎接三人的到访。四人见了面一如往昔,嘻嘻哈哈地相互招呼。
「阿汉,怎么这次你和阿靖也都跟来了?这次咱们两家要谈的生意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别,以前都是阿浩来的。怎么,耿世伯嫌你们在家碍手碍脚,所以被赶出来了?」陆劲扬领着耿家三兄弟进了大厅。
「本来是只有阿浩要来,还不是我们家双双惹的祸,为了想到扬州来看热闹又不敢一个人出门,而阿浩又不答应带她来,她就瞒着大家跟在阿浩马车后头,爹和娘担心双双会出事,才让我和阿靖随后跟来。」汉天娓娓道出此行的目的。
「阿劲,我听醉月楼的凤掌柜说,双双好像在你这儿?是不是真有这回事?」靖天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双双,他也有预感双双好像有事要发生,他想要马上看到小妹,确定她平安无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陆劲扬心中沉了块大石似的,双双终是要离开他了。
「那双双人呢?」浩天急问。
「她目前住在客院。」
「她怎么──」浩天想细问,不料陆劲扬却打断了他。
「你们自己问她会比较清楚。」
「那──」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耿家三兄弟尾随陆劲扬来到客院。整座巨鹿山庄和扬州城一样,处处是杨柳小池,庄内四围古木奇树参天,甚为幽静。
「哥哥!」双双远远便看到她的兄长已到,且三个都来了,心想这下她有大麻烦了。
双双迎上前去,三兄弟见小妹一切无恙,顿时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
陆劲扬在一旁见那三兄弟顿时关爱满溢的温柔神情,完全不像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而双双则像小猫咪似地依赖在兄长身旁,他心头突地一阵不悦。
「你们兄妹好好聊聊,我先走一步。」陆劲扬说完便狠下心来,不去看双双哀求他留下的神情。这是他们耿家的家务事,就算他和双双再亲,也插不上手的。他转身离开。
兄妹四人进了客院的小厅,三兄弟便板起脸面对这些日子以来,让三人急白头发的小妹。
「双双,妳无故出走又不事先告知双亲,可知爹和娘有多担心?」汉天搬出了大哥的架势。
「我──」双双着急地眨着大眼睛,并下意识地咬着手指头。
「双双,不是大哥爱说妳,妳这样不告而别可真是急坏了大家,这阵子咱们家旗下的商号全都动员在找妳,妳知不知道?」靖天见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心软地不忍太苛责她。
「二哥,这又不全是我的错,都是三哥啦!」
「我?」浩天指着自己的鼻头,觉得莫明所以。
「还不都是你。」双双跺着脚,急急地找了个替死鬼。
汉天、靖天全看着小弟。
「要不是你不肯带人家来,人家又怎么会偷偷跟来?」她娇嗔道。
「老天爷,我是要出门谈生意办事的,怎么可以让妳一起跟来?更何况,爹也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去照顾妳?妳瞧妳就这样偷偷地溜出来,吓得我们七魂丢了六魂半,如今爹交代的工作也没办成,光是为了找妳,别说要谈生意了,连帐都没去收,就怕妳会出事。」浩天毫不留情地责备着小妹的不是。
「我──」到头来她还是无话可说。
「是啊!妳一个大家闺秀在外面四处乱跑成何体统?」汉天接着数落。
「双双,妳要知道妳是咱们耿家的女儿,这种事若传了出去,可真要让人笑话了。」靖天狠下心来,不去看双双凄楚可怜的样子。
「大哥、二哥说的没错,姑娘家就该待在家里,在外抛头露面的,简直有失耿家颜面。」浩天追加了一句。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轮番数落着小妹的不是。
「哇!」的一声,双双忍隐的泪水倾泄而下,放声大哭了起来。
兄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的双双是甚少大哭的,怎么会突地哭成了泪人儿?
「双双,妳听二哥说,我们不是真的怪妳,只是我们──」靖天轻拍着双双的肩,很意外小妹竟哭了起来。
「双双乖,别哭了好不好?」浩天马上拿出自己的白手巾,笨拙地帮她拭着泛滥的泪水。
「嘘,双双,这样子哭会把身体哭坏了。」汉天摸摸双双的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小妹这么严厉。
「还叫人家不要哭,人家……也不问人家……一路上……是不是有人欺侮我?也不关……关心人家过得好……不好?」双双愈说愈伤心,哭得更大声了。「坏哥哥,只知道要……要骂人家。」
「双双,是大哥不对,乖,别哭了好不好?全是大哥不好。」经小妹这么抽抽噎噎的一说,汉天更加自责了,一向处事有条有理的他,每每一碰到小妹的事就乱了章法。
「是啊,双双,再哭眼睛就要哭肿了,是二哥的错,二哥以后会改进的,好不好?」靖天自觉真是大激动了,小妹人平安就好了,做什么一定要这样责备她呢?
「小双,是谁欺侮妳了,告诉三哥,三哥一定马上找那人算帐去!」浩天闻言更加生气,有谁胆敢欺侮双双,他就找那人拚命去,像双双这么善良的小女孩,有谁会狠下心来委屈她呢?
在三兄弟的力哄下,双双才慢慢地停下哭声,浩天又适时地说了几个笑话,好不容易才让她破涕为笑,三兄弟总算松了口气,要真让小妹再哭下去,还真怕她会哭出病来。
※※※
扬州城
在夜临之际,整座扬州城内是一片千灯万户,那灿烂的灯火一如白昼般的耀眼。在大街上、淮河畔是看不尽的高楼细袖、客栅满座,河边的画舫上更是夜夜歌舞升平,任诗人墨客及风流雅士流连彻夜。
迷恋扬州繁华而忘了返家的人数算不尽,愈是清高、自命风雅的人,愈是容易被这迷人的河边十里杨柳,或是画舫上的红粉迷惑。在这儿当然有钱的便是大爷,没银子的就只能望着江水兴叹了。
一辆优雅的马车伴随着四人四骑在月兔东升时分进了城。
陆夫人决定选择迷人的扬州夜景做为实践双双扬州梦的第一步,这阵子城里已开始在过端阳了,不论日夜到哪儿都很热闹。
车夫将马车停在扬州名店状元楼前,在家仆的扶持下,陆夫人及双双下了马车,随行的耿家兄弟及陆劲扬也下了马。
「哇!这条街好热闹!」
「所以才带妳来玩嘛!咱们先别急着逛,先到状元楼尝尝道地的扬州菜再说吧。」一行人步入状元楼,酒楼内的掌柜一见是巨鹿山庄的人到了,忙弯身哈腰地迎了出来。
另外,酒楼内不少客人皆频频回头,猜测着出现在状元楼内,这个陌生又娇小的美人和陆家是什么关系?又是哪家千金?
二楼的包厢内,陆家一行人正神情愉悦地用着扬州的名点,在陆夫人热情的款待下,耿家兄妹皆很尽兴。待甜点水果都上桌了,陆夫人见楼下大厅中有不少亲戚,便带着儿子到楼下打个招呼,留下耿家兄妹可以聊聊自家话。
「双双,告诉大哥,妳到底是怎么混出山庄的?」汉天知道双双没练过功夫,耿家庄的内外守卫并不松懈,依双双的本领是根本没机会出庄一步的。
「就是那天嘛!一大早我趁车夫不注意就溜到马车躲着,就这样子混出来了!」双双憨直地道来。
「那照理来说,我应该会发现的,不是吗?」浩天不解地想着,为何会到了长安,见到大哥、二哥才知道双双跟出来的事?
「我不敢第一天就出现,怕你一生气会送我回山庄,所以想等到第二天才跟你见面;可是那天早上我太晚起来,一起床你就不见了。」对自己的胡涂,双双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双双,妳一个人出门身上有带钱吗?」靖天不相信一向好命且没什么金钱概念的她,会记得出门得用到钱。
「我只带了一点点,但钱不够用,所以只好把身上的衣服拿去当铺换了点钱。」
「哦!老天爷,耿家的大小姐竟然沦落到得进当铺筹盘缠,这事要是让爹知道,可有得瞧了。」浩天哀叫。
「那妳又是怎么遇上阿劲的?」靖天问道。
「后来我去吃面,那面摊的老头欺侮我,是阿劲哥哥的车夫出面帮我解围,所以我才遇见阿劲哥哥的。」
「可是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阿劲不可能认出妳才是。」
「起初我是他的侍僮,我也不知道阿劲哥哥就是陆劲扬,后来知道了我又不敢说,直到他自己认出我来。」双双实话实说。
「什么?侍僮?!」汉天闻言大怒,这成何体统?
「陆劲扬这家伙活得不耐烦了!」浩天也放了狠话。
「那妳晚上都睡哪里?」靖天沉下脸问道。
「他真的让妳做侍僮的工作?」汉天不敢置信地又追问。
「阿劲哥哥都让我睡他客房的地上,后来他认出我,之后才让我睡床上。」比起其它仆役家丁,她当初可是好命太多了。
「什么?你们同房?!」三人同声大吼。这怎么成?
「双双,告诉三哥,阿劲有没有欺侮妳?」浩天急急地问。
「他有没有对妳不规矩?双双,妳老实告诉哥哥。」汉天也问。
「你们在说什么呀?阿劲哥哥对我很好。」双双歪着头,被问得满头雾水,不解地面对着突然怒火上身的哥哥们。
「哥,你们生气啦?」双双咬着下唇。
「没事,哥哥只是关心妳。」
这该死的陆劲扬!
三兄弟心中不停地诅咒着。
※※※
留下母亲在楼下与其它熟识寒暄,陆劲扬甫回座,就发现耿氏三兄弟正寒着脸与他怒目相视。
看来该来的他还是躲不掉。
「双双,妳先到楼下我娘那儿,告诉她别上楼了,我们马上就下去,待会儿咱们直接去夜游淮河。」陆劲扬口气还算平稳,他不想吓着耿双双。
「哦!」双双眼见气氛不对劲,她的哥哥们是想要和阿劲哥哥算帐吗?她心虚地听话,乖乖起身下楼。
双双边下楼边想,阿劲哥哥该不会有事吧!他挡得住她三个哥哥的怒火吗?通常在哥哥们发火时,她一向是溜得比谁都快,毕竟炮灰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可是阿劲哥哥怎么办?到底阿劲哥哥都是因为她才会受累,当初他若是没有收留她,今天他也不需要面对她哥哥们那三张宛如要吃人的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