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娇柔清亮的嗓音里夹杂著莫名的兴奋,放肆地朝著山谷间呐喊,似乎要将心里愉快的、不愉快的事物统统藉此释放出来。
在山谷的回音下,娇音震荡人心,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终於,石玄骁见到了她。
在翠山烟岚环围下,一个头梳双髻、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在竹林间不断地旋转著,她的长发飘散、衣袂飞扬,自得其乐的清脆笑声更是源源不绝於耳……
由於距离过於遥远,看不清她真切的容貌,但其清灵的体态和曼妙的旋舞,在阳光和雾岚的簇拥映照下,像极了个贪玩的仙子。
他不是个好奇之人,却被眼前这幕如梦似幻的景象给困住了。
是幻觉、抑或是真实?
心里突然升起从未有过的念头,没来由的强烈得想要抓住那舞动的窈窕身姿,想进一 步看清她的容貌,证实心中猜测。
可他又不敢惊动她,怕她一察觉,便会消失无踪,於是,他只好慢慢地靠近——
就在这当儿,突然,女孩一个轻忽,“砰”的一声跌趴在地,而後便一动也不动了。
石玄骁的呼吸差点停止,下一 瞬,他火速的来到女孩面前……
“格格格——”静止不动的女孩倏然笑开来。
她仍趴在地上,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迳自笑个不停。
“你没事吧!”石玄骁含疑的语气中,竟带著难得的关切之意。
有人?!
女孩的笑声戛然停止,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哗!石玄骁的心突然狠狠地撞击了一 下,为她绝世的容颜—.
那是一张宛如白瓷的小脸,清灵澄澈到不染纤尘的水亮双眸,长扇般的眼睫,和不点而朱的樱唇。她的肌肤白嫩,粉妆玉琢、欺霜赛雪,浑身灵气流转,清新娇嫩……
她像极了一尊精雕的玉娃娃,有著不食人间烟火的灵雅,令人屏息。
女孩的水眸同样在注视著他,而後轻轻地露出一抹含羞带怯的笑容。
似乎发现了自己不够端庄的仪态,她赶紧由地上爬起来。
石玄骁下意识里顺势地扶了她﹂把!在触碰到她衣袖的刹那,甚至还有些可笑的恍憔——如梦似幻!
“多谢!”女孩朝他轻绽出一抹春花般含羞的微笑。
石玄骁这才能体会什麽叫做“倾国倾城”,尤其那娇柔甜腻的嗓音,足以教人浑身酥软。
这个娇娃儿看来年纪不大,竟能如此颠倒众生。
他忘情地凝视著她嫣红的脸蛋,舍不得眨眼似的,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彷佛怕惊吓到她。
女孩显得有些无措,始终低著头彷佛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她缓缓地抬起头望著他——
喝!好一张粗犷的脸孔。
斜飞的浓眉,倨傲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右眼角下那道长约半寸的疤,并无损他刚毅的轮廓,反而使他看来更为狂狷不羁、桀骛不驯。
唯一例外的是那双眼。
好奇怪,他为何一直傻愣愣地盯著她瞧呢?那副痴傻的模样,配上神俊英武的伟岸外表,实在奇怪的紧哪。
噗哧!那不协调的感觉,不小心惹笑了她。
这一 笑,他的眼神更加炽烈了,且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掠夺之色。
双手忍不住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感觉她的存在,那软绵绵的柔荑似若无骨,他的手有些颤抖,不敢握得太用力,深怕碰伤了她。
“啊!”他的动作让女孩瞠大了一双灵眸。
从大手传来的温暖,给了她一抹安心之感,红霞飞上了玉靥,衬得娇颜愈加酡红如醉。
双目胶凝,时间彷佛为他们而停止。
她凝视著他,下意识想伸手去触及他眼角下的疤痕,看看是否真实。但礼教的约束力突然窜生,让她纤手一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小手竟在对方掌握之中——
不……不对啊!他是个陌生人,她……她怎麽能允许他碰自己的手?这是不对的,唯有登徒子才会这样做,才会……
登、徒、子?!
意识到此,她脸色转白,浑身哆嗉,立刻收回了手,直觉地往後退,赶紧旋身离去。
“姑娘——”当石玄骁察觉时,女孩已经距离他有几步之遥了。
听见了他的呼喊,女孩想都没想,立刻别过头来。
原本嗔怪的水眸,在看到他怅然若失、彷佛遗落了什麽最珍爱的物品模样时,芳心猛烈地一击,再也无法责怪他的唐突。
迟疑了好一 会儿,爱笑的樱唇终於轻展出足以让人如痴如醉的笑颜,而後即飞奔离去,不再停留——
“姑娘——”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呀!
石玄骁痴痴癫癫的眼神胶凝著她的背影,直到那轻灵的身影消失了,还久久不能自拔——
第一章
洞房昨夜春风起,追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石玄骁突然睁开眼,嘴里不自觉的流泻出一连串的诅咒——
该死的!怎会又莫名其妙地梦见她?!
那是他毕生难忘的耻辱。
他永远也无法理解,天下美人何其多,仅仅只是个小少女,在偶然的相逢下,竟会弄得他如痴如醉,浑然忘我,记不起今夕是何夕。
他就像个青嫩的男孩,双眼发直,脑袋一 片空白……
耻辱、耻辱!
当他回过神来,佳人早已芳踪杳然,而他该办的事也因此而错失良机,更加说明了他的愚蠢。
天啊!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麽丢脸的事来。
幸好当时没有旁人见著,要不他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可恶!”他又咒骂了一声。
三年了,他试图遗忘自己的蠢行。但天杀的,谁知道他是怎麽了,竟又会莫名地梦见她,而他的心
扑通、扑通!紊乱的心跳彷佛在叫他别再自欺欺人。
真没想到他石玄骁竟会有这麽一 天,为一 个只见过一 次面的少女而失神,整整悬念了三年之久。
见鬼的!她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麽咒语,让他脱不了身?
握紧的拳头重重地朝床榻上一 击,在愤怒中,也同时流泻了他一直小心翼翼藏守的心事——忘不了,他还是忘不了她。
“少主。”突然房门外传来一声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
石玄骁用力地深呼吸,藉此调整自己的情绪。
在转瞬间,所有的心事全被完美地隐藏起,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具。
“进来—.”他沈声地吩咐。那威武的气度,就像与生俱来的领导人才,教人打从心里信服,而方才的慌乱,像似错看,早不复存。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持稳地走进来,慎重地朝他做个揖。
“免!”石玄骁单刀直入地问道:“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回少主,一 切都在掌握之中。”劲装男子由怀里拿了一张纸递给他。“这是黑三爷派人送来的花轿路线图,请少主过目。”
黑三爷正是江湖上人称“万事通”的黑似仙,号称天下间没有他所不知道的事,专司买一买独门消息,以赚取大把银两营生,同时也是石玄骁的拜把兄弟。
“嗯!很好。”石玄骁凝视著手上的路线图,唇边扬起一抹冷酷的笑立息。
真不愧叫“万事通”,竟然连骆王府保密到极点的花轿路线图都弄得到手,且一清二楚。
“少主,属下研究过了,这花轿的行径路线十分隐密且安全,看来我们若要下手,必须在城郊‘如意寺’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如意寺?” 石玄骁突然心神一个恍惚。
脑海中竟然又浮现那小美人巧笑倩兮的模样,他俩最初相见正是在如意寺後方的竹林里呀……
“少主——”见他心神不定,黑衣男子困惑地轻喊道。
该死的!怎麽又想起了她?石玄骁拢起了眉头。
“我没事。”他镇定了心神,疑惑地问:“为什麽花轿会绕到如意寺?而不是直接到骆王府的别院去?”
“这个属下也不知。”
若说是要祈求什麽,出嫁前也早该先去拜了。
“算了。”反正又不干他们的事。“护送花轿的人是厉千孤吧?”
“是,正是厉大爷。”
石玄骁唇角一 撇,聚拢的眉头更加深锁。
厉千孤乃是厉风镳局的大当家,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正气凛然,铲奸除恶,受到不少江湖同道的敬重,凡是插上“厉”字号的镳车就无人敢劫,因此在保镳这行业益发一枝独秀,屹立不摇。
石玄骁也十分欣赏他,和他算有些交情在,但坏就坏在厉千孤谁也不娶,偏偏去娶了苏州逢春堂花家的大千金花风筝为妻。
他不认识花风筝,当然谈不上什麽偏见,但是她娘凤小邪……
想起这个女人,他的眼中迸发出一抹噬血的浓烈恨意。
二十多年了,她在夫宠子孝下也享受了太多的幸福和甜蜜,而现在,该是偿还一刖债的时候了。
首先,先让她尝尝坐立不安的痛苦—.
“追夜,替我传话给厉千孤!我有些重要物品欲托镳,不过得请他本人亲自押送。”石玄骁指示道。
他不想和厉千孤正面冲突,一来自是对他武功有所忌惮,怕会节外生枝;二来两人之间的情谊不差,除非必要,否则他不想拖他膛这趟浑水。
“这……”追夜了解主子的意思,但仍不免踌躇。“可是厉大爷是准骆王妃花涟漪的姊夫,他会答应吗?”
生意和小姨子的安危,自然是小姨子重要,更遑论这小姨子的身分非同小可,还是未来的骆王妃,不可轻忽哪!
“你只管照我的意思去做。”石玄骁有把握地道。
谁会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敢算计骆王府里的准新娘?
凤小邪呀!凤小邪,今後你将寝食难安了。
花涟漪只是第一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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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刚抱著一盆温水走进门的丫鬓月季,被床榻上人儿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这小姐真可爱,连睡梦中都能笑得如此灿烂,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作了什麽美梦。
“美梦!嗯,这是当然的喽,小姐就要出阁了嘛。”月季边放温水盆边言自语道。
“月季,是你啊!”涟漪娇柔中带著甜憨睡意的迷人嗓音传来。
“嘎?”月季放下脸盆回过头来,有些歉疚地道:“对不起,小姐,我吵醒你了。”
涟漪温柔一 笑,摇摇头。“不,我早就醒了。”
“早就醒了?那你的笑……”
“我……”涟漪未语先羞,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起了准姑爷,所以沈醉在美梦中,不愿太早起来,对吧!”月季眼含笑意,促狭地道。
“不,不是他,才不是他呢!”涟漪连忙否认,娇美的脸上写著认真。
“不是他?那会是谁……”月季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收敛,左右四处张望,确定只有他们主仆俩後,才低声警告道:“小姐,你就要出阁了,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从小跟在涟漪身边长大,月季对这小姐的一切,包括她的喜怒哀乐,皆了若指掌,自然知道三年前那件事。
那一 天,涟漪和往常一 样,随同母亲到如意寺上香去。
如意寺位处苏州城郊外的﹂座小山上,那庙宇终年被云雾山岚围绕,其寺後方还种植了大片的青竹,彷佛仙境,许多达官贵妇们偏爱到那里参佛,顺道游赏。
而凤小邪显然也看中了这点,再加上和住持相谈甚欢,因此总喜欢往那里跑。
那一日,涟漪陪了凤小邪上山礼佛,就是看准了母亲一时片刻走不了,月季又喊著累,不肯多动一下,所以便独自一人到如意寺後方的竹林里去。
她喜欢那里,虽然得再多走上好一段路程,但一 切都是值得的。
竹林外就是山谷了,山谷里终年雾蒙蒙的,十分美丽,而且清幽。
她也喜欢趁著四下无人时,对著山谷里大喊,将自己所有的快乐悲伤全部藉著呐喊释放。
没想到就在那时,竟会遇见“他”一个英挺伟岸的男子。
他飒爽挺拔,狂狷潇洒,尤其一双炽烈的眼眸,直教人脸红心跳。
涟漪知道自己有多美,从众人的眼神中早已能够窥探得知。
然而从没有人敢那麽放肆地看著她,彷佛这个世界只因为她而存在,旁人旁物都是多馀的。
那样全心全意的眼神和注视,让他握住她手的举动不显轻佻,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自然地足以吹皱心湖的一池春水,漾起圈圈涟漪,令她怦然心动。
那是个陌生人,他们甚至连交谈都谈不上,但是她偏偏丢了一颗芳心而不自觉,只想逃。
自此以後,不管她花多少时间去等待和期盼,他就是不曾再出现了。
她多懊悔自己当初竟选择逃离,如果她能多发问,说不定能问出些端倪,知道他究竟身在何方。
如果再有机会见面,她不会逃的,她会勇敢地接受他爱慕的眼神,告诉……或者暗示他自己已经动心的事实。
外人看她娇憨柔顺,美得像幅画,还以为她真是个毫无主见,只能攀附著他人而存的菟丝花。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涟漪只是光华内敛,将自己的聪明隐藏,反正她上有姊姊,下有弟妹,再加上有一对了不起的爹娘照应著,自然不必她强出头,她乐得当个软骨头,受人呵怜。
可一旦该坚持的,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可惜老天似乎不肯帮忙,还是看惯了她的柔弱,不愿让她有掀起狂风暴雨,吓到人的机会。
"小姐,你还在想……想那个人做什麽?”月季好担心。“说不定是你看错了,天底下根本没有那个人存在。”
她无法理解什麽叫做一见锺情,何况对方还是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就仅仅见过一次面,就此念念不忘?
哇!真是有够恐怖!
她宁可爱情细水长流,看清楚对方的优缺点,评估对方是否够格让自己托付终身,再做决定要不要爱上对方,这样才有保障咩!
“有,月季,你要相信我。”她急急忙地寻求支持道,那楚楚柔弱的模样让人不舍。
月季让她盥洗後,拿起了玉梳替她梳头发。
“小姐,忘了吧!就算真有其人,那也不是你命定的良人啊!”月季用著欣羡的语气道。“别忘了,你未来的夫君骆王爷风度翩翩、有情有意,他会待你如珍似宝的,况且凭小姐的美貌和才华,相信只要见到你的人都会为你而失神,那人只不过是多数人中的其中之一 罢了,并不特别。”
就像她,虽然从小在她身边服侍,但也时常看她看得发痴哩!
这样娇美动人的人儿,自是诰命夫人的富贵命格,而她也乐得从花家上房的四大丫头之一,跟随著她家小姐摇身一变,成为骆王府里骆王妃的贴身大丫鬟,这是何等的神气啊!
呵呵呵呵——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小姐一直缅怀著过去,必须让她忘了那个该死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