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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桃仙缘 page 8 作者:凌晓洁

  他又瞟了双成一眼。“押走你表弟,就为了逼你赴宴?啧啧啧,这个李永年,连我都不好意思做的事,他居然敢蛮着干?”

  听这口气,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鄙夷,未了,他揉碎了那张帖子。

  “李永年这家伙还不够格要我出去教训他。不过近来闲得发慌,总得找个对手消磨一下时间……”

  孙大少双目中闪动着促狭的光芒。“就陪他玩玩吧。”

  子虚笑着一揖。“多谢了。”

  孙大少潇洒挥手。“说什么谢不谢,我不过是自己图好玩罢了。你们且在此坐会儿,等我家中客散,再同去李家讨人。我先到前面应酬应酬,情儿要是来了,别放她走,就说前面不用她侍候了,让她在这陪你们。”

  孙大少前脚刚走,情儿就捧着茶盘进来了。一进门只看见他俩,不免诧异。

  双成一笑。“你家公子到前厅会容去了。”

  情儿看着手上的宪仁茶,妙目中闪过一丝无奈,但随即含笑相对。

  “公子既不在,就让情儿侍候两位用茶吧。这董仁茶是情儿才刚吩咐厨房煎制的,热热地喝上一碗,最是补气宁神。”

  她口中招呼,一面斟上两碗茶,端端正正摆在两人面前,神态是那么从容淡定。

  “子大夫用茶,双姑娘用茶。”

  双成笑问:“你不赶紧到前厅去?”

  情儿愕了一下,略略偏头微笑问道:“为什么呢?”

  “孙大少会客,你不去前头帮着,不怕他骂你懒?”

  情儿露齿一笑。“双姑娘说笑了,情儿若是把两位留在此,公子才该骂我没分寸呢。两位是公子的贵宾,比起前边的侍候,公子一定宁愿情儿在此陪伴两位。情儿跟着公子多年了,不会连公子这点心意都体会不出的。”

  一番话听得双成忍不住称赞:“你和孙大少真是心有灵犀!”

  她再想想自己在王母娘娘跟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情儿的程度,不免惭愧万分。

  听见双成的赞言,情儿还是笑得温婉柔顺。“这不过是本分。”

  长坐无聊,三人索性攀谈起来。情儿听了天定的事,颇感同情。

  “李家少爷也太无法无天了,”情儿安慰着:“双姑娘宽心,公子必定能帮你带回天定的。”

  听着更漏声,已近二更。子虚问道:“不知孙大少什么时候客散?”

  情儿侧着头。“往例总要二更时分会散席,但公子今天既与两位有约,想来也不会就搁太久……啊,公子回来了!”

  听见厅前有些微声响,情儿出门去迎,果然就是孙大少。

  孙大少看来满面春风,一点倦意也无,他一拱手:“久候了,我已经吩咐备车,随时可以走。”

  双成已经迫不及待,毕竟天定的安危要紧。“我们现在就走吧!”

  情儿为孙大少备妥用物,系上丝缎斗蓬,满眼尽是关切。“更深露重,是不是让情儿随行侍候……”

  “不,”孙大少不等情儿说完。“你还是留下为妙。给我准备好一杯核桃酪就行了,我回来马上要喝的。”

  马车猎猎奔驰,双成翘首盼望,巴不得立刻飞到李家;孙大少则闭目养神,居然是话最少的子虚首先打破沉静。

  “其实情儿姑娘思虑缜密,心细如发,带她同来或许帮助很大,总比让她去弄什么核桃酪来得强。”

  孙大少本来闭着眼,闻言一叹:“这不需你说我也知道,不过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他对着双成努努嘴。“双姑娘才被李永年瞥上一眼,你的麻烦就比天还大;要是情儿的容貌也被李永年那小子看见,我的麻烦就和你一般了。”

  子虚闻言宽怀一笑,拍拍孙大少肩头。“我到底没有猜错。大少,情儿姑娘是你的佳偶,盼你好好把握。”

  “再说吧,我还不想太早被绑住。”孙大少调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人生贵适意啊。”  双成总算听懂了,却对孙大少的话很不以为然。

  “你早点娶了情儿岂不更好?你们的……呃,我是说人生苦豆,禁不起一再蹉跎的。”

  “人生苦短?”孙大少嗤之以鼻:“哈,你看我现在多快活!”

  啧!双成就看不惯他的无赖样,遂反唇相讥:

  “依我看,你是对自己信心不足,才不敢对情儿开口吧?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喜欢你。”

  孙大少冷笑着,直从鼻眼里哼气:“不是我夸口,只要是娘儿们,我就有本事摆平。”

  这话又惹得双成不服气了,立刻还以颜色。你来我往,两人不是斗嘴,却愈斗愈认真,眼看就快在小车厢中打起来。

  子虚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该不会已经忘了我们的目的了吧?有兴致玩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救人,”

  “……那倒是。”双成嘟着嘴同意。

  “也好,”孙大少闭目。“省点力气,等会儿留着跟李永年玩。”

  “是吗?”她反问:“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孙大少轻蔑一笑。“不必了,李永年不是我的对手。”

  好大的口气!双成正打算挖苦几句,却听孙大少悠然道:“就算我对付不了李永年,子大夫也会有办法收拾他的。”

  以双成和孙大少爱抬杠的个性,不管他说什么,她本都该故意唱反调,把他讥得脑袋冒烟才是,但孙大少这话一说,她也不由得点头同意。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子虚却笑了,就好像他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事似的。

  “你们俩爱斗嘴,我拿你们没办法,但何苦闹到我身上来呢?李永年是金陵一霸,如果连孙大少都压制不了他,我一介凡夫又能拿他如何?”

  孙大少定定地看着他,哈哈大笑广你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是在说笑。子大夫,我自认识人眼光还不差,却也从不敢轻断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确实莫测高深得很,虽然你极力保持低凋,但可瞒不过我,你手上一定握着‘王牌’,而我实在很想知道那张‘王牌’是什么。”

  然而子虚脸上的笑容还是一点没打折扣,却多了几分萧索、疲惫:“我只是个平凡人……”

  “你越是强调这一点,就越证明你不是。”孙大少一击掌!“我越来越想看你的‘王牌’了。天定被抓正是个好机会,能让我拜见你的本领,嗯,或许我还该感谢李永年才对!”

  至此,子虚第一次皱起眉头,神情显得既矛盾又痛苦,双成莫名地心中一痛,已不忍去看他的表情。

  “大少,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不准备插手了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孙大少一挑眉。“而且你别以为我在说笑,你也该知道,我这人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双成忍不住插口:“你怎能出尔反尔?!”

  孙大少却是一脸无关紧要。“出尔反尔又怎样?你可别告诉我你完全不好奇子大夫的秘密。”

  她都替子虚发急了:“再好奇也不该这样的!”

  子虚终于叹口气,缓缓开口了:“大少,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了。如果我能从李永年手上救走天定,那又何必来找你帮忙呢?”

  孙大少摊摊手,笑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我早想过了。我认为你不亲自出手并不是因为你做不到,只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其实可以轻易做到,所以你才须要一个大家公认有办法的人来替你出面,而这个大家公认有能力、有气魄、有胆识的人嘛……”

  “当然就是孙大少你了。”子虚苦笑。“你确实看得够透彻,唉,想不到莫愁湖才住了两年,就不得不搬家了。”

  孙大少却又是一阵朗笑。“倒也不用急着搬。等会儿反正还是由我去和李永年谈,你不用出去了。”

  双成又是一怔!“你刚才明明悦你打算袖手旁观的。”

  “那是随便说说的嘛。”孙大少满不在乎。“你们的事我既已一口答应,又怎可能自打嘴巴?之所以说不插手,只不过是想逼出子大夫的心思,好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而已。”

  就只为了……双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真无聊。”这句话是她的肺腑之言。

  “会吗?”孙大少反问,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过我倒没料到你会站在子大夫那边;他的秘哨你本该比我好奇才对,以你的个性……唔,真奇怪。”

  双成板着脸打断他:“那只是因为我没你那么无聊!”

  “别跟大少认真计较了,坐车嘛,闲着也是闲着,当然要找点消遣了。”子虚居然悠然一笑,为孙大少说起话来了。“他那句话也满有道理。人生贵适意啊。”

  第五章

  月明星稀,薄雾轻飞,马车终于来到李永年宅邸外。

  金碧辉煌的李府大厅上,双成第一次见到李永年。

  李永年居然是个年岁和孙大少差不了多少的公子哥儿,只是相对于孙大少的玩世不恭,李永年又多了几分深沉。虽然谈不上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类型,但他打量人的眼神,却隐藏了一种评估猎物美味与否的残忍。

  见到李永年,真令双成对天定的担心达到了最高点。

  打他们三人进人大厅,李永年的视线就一直没有从双成身上移开过,待他“终于”发现她身旁的孙大少,脸色骤变!孙大少的出现显然大出他的意料,他的目光中甚至有着如临大敌的戒慎紧张。

  孙大少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他的表情,眼中满是笑意。“怎么?看到我,不欢迎?”

  李永年回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态。“岂敢,在下只是奇怪孙公子怎会突然驾临而已。”

  孙大少好整以暇地把玩手中褶扇。“也没什么,只是今晚我大宴城中显贵,帖子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发了的,当时你倒也答应得爽快,今日差人来告诉我你身体不适,不克参加。唉,席间少了你李大少爷可冷清得紧,因此呢,我特地来看看你到底是染了风寒还是怎么着。喏,”他故意朝子虚一指。“我连大夫都给你找来了。”

  也真难为了李永年,居然还能隐忍得住。“谢孙公子关心。昨白天气微凉,在下一时不察才染上了风寒,幸好只是咳嗽,倒也无甚大碍。”

  “哦,不妨事?”孙大少做出不解的表情。“我看也是。但既然如此,又为何拿身体不适为由来打发孙某?李少爷刻意下来赴约,究竟是瞧不起孙某人,还是别有居心呢?”

  李永年也沉了脸。

  “孙公子今日驾临,原来是特来责问在下的?”

  “责问倒不敢,”孙大少又笑着一挥手中褶扇。“只不过今日孙家大宴,我也预先请了双姑娘。谁知她临时才告诉我她得来赴你之约,因此没空儿应酬我。我一听说你李少爷自家摆下了酒宴要请双姑娘,心里是既纳闷又不是滋味,故特地和双姑娘一起,也好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永年果然冷冷一笑。“孙公子的话可有趣得很了,今日城中你才初见双姑娘,又怎可能‘事先’请她到孙府作容?在下倒想问问孙公子,你编出这番话来唬弄在下,又有何居心?”

  孙大少扬眉。“这又有什么奇怪?李少爷和双姑娘的表弟岂非根本不识?你都能把他请到你家来了,这么看来,我虽今日才初识双姑娘,但预先请了她,没什么不对啊。”’

  孙大少拐弯抹角地倒打了李永年一棒,直把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面色更难看了。

  “唉,”孙大少却又故作感叹了。“本来我是打算趁着今宵月明花好,邀双姑娘一起醉此良夜,顺道儿诉吾衷肠,遣吾思念,谁知……可惜啊可惜!”

  听见孙大少拿这字句和李永年开玩笑,双成暗地里肚子差点笑破,轻拉了子虚一把。“看不出孙大少的记性倒好。”

  子虚点头微笑。“大少游刃有馀,我们确实可以放心了。”

  倒是李永年听了自己的“大作”被孙大少当笑话,不免恼羞成怒,脸也胀成了猪肝色,他一拍桌子厉声大骂:“孙彬!你别太过分了!我金陵李家可不是任你猖狂的地方!”

  孙大少却沉下脸来冷笑道:“李大少爷也别发狠了,说我猖狂,那你强掳幼童又该怎么算?李家仗着衙里有熟人,孙彬难道就怕了?我在衙内的关节倒也不少,李少爷若有兴趣,咱们不妨对着干,这就上公堂对质去,看看是谁理亏!”

  大厅上悄然无声,四人对望不发一语,李永年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无以复加。

  他一直铁青着脸,久久,才转过身大喝:“来人!”

  厅外侍候的僮子立即人内待命。

  “带出周天定,交双姑娘带走,送客!”

  “且慢,”孙大少又是一笑。“李少爷不是设宴请客吗?我早跟双姑娘提过了,金陵李家富甲天下,宴起客来岂有马虎的?高楼广殿之中,必是煮黄金、煨白银、烹珍珠、炖宝玉,说不尽的美酒佳肴,富贵奢华。而且还会有歌伎一旁弹唱助兴,李府的戏班子更是冠绝金陵。双姑娘听了可向往得很哪!”

  天哪!她几时说过这种话啦?孙大少在想什么!要回天定已是万幸了,他难道还真的想让李永年招待一顿不成?

  李永年憋着一肚子气,听见这话,又是半晌不开口,最后才好不容易忍着气,迸出一声:“传话下去,摆酒!”

  人多毕竟好办事,一会儿工夫,酒席就摆上了花园楼台,月下观花饮宴,自然极有情调。

  天定也出来了,双成一见喜出望外,揽着他左瞧瞧右看看,确定了没事才放下心。天定也是满心激动,一时说不出话,却红了眼眶。

  双成好生心疼。“你还好吧,可受了委屈不曾?”

  “没受委屈,”定毕竟还小,虽努力咬着牙,眼泪还是滚了下来。“就是害怕,又担心你们……看到你没事,我好高兴。”

  孙大少哈哈大笑:“双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令弟在李府作客,李少爷自然款待殷勤,你还怕他瘦了不成?少刻你抱抱他,只怕身上还多出些斤两呢。”

  孙大少净说些风凉话,也不管背后李永年的神色愈来愈阴森,双成看得心惊,忙递个眼色给子虚,让他快想想脱身之道,岂料子虚似也不为所动。

  宴席果然极尽奢华之能事。想来排场大小事关颜面,李永年这场宴虽只有四个客人,席间却仍僮仆穿梭,笙歌吹唱,无一不备。唯一不对劲的,大概只有李永年这个主人的脸色和心情。

  孙大少兴致可高了。“好一场盛宴,我敬贤主人一大杯!”

  李永年臭着脸咬着牙,一仰脖吞了孙大少的敬酒,活像在喝毒药似的。饮毕,他放下酒杯。“在下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能奉陪了,诸位自便吧。”

  说着,一拂袖就走人了,孙大少还想挽留,眼见李永年头也不回走掉了,也只有耸耸肩。“算了,李少爷身体欠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还是多喝几杯吧,莫辜负了主人的一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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