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诮的唇微扬,潘仪贞不理她,眼神一转,望向儿子。「怎么还不去镖局看看?虽然现在镖局是稍微稳定了,但是你也得亲自去指挥。」
「我?」厉千孤有些不解,今日算是他新婚的头一天,娘就急着要他去工作,放着新婚娇妻不管,未免不近人情。
「唉!算一算,都娶了第四个,如果之前我那三个薄命媳妇没死,这花......筝儿还得排第四呢......」潘仪贞说完,故意又掩住了唇。「哎呀!瞧瞧我多不会说话,竟然把事实都说出来了,孤儿,你不会怪娘吧!」
「不......怎么会。」厉千孤焦奈,毕竟那是事实。
「男人嘛!事业为先,去忙你的吧!」潘仪贞掠了风筝一眼。「至于妳,以前妳是花家的千金小姐,但嫁过来厉家,就得守厉家的规矩,我这个做婆婆的,当然也义不容辞的得指导一番了,妳说是吗?」
「是,请娘指教。」风筝恭敬地回答。
潘仪贞说完话,转身往外走。「我等妳。」
她们离开后,泽兰忍不住拍拍胸。「小姐,看样子,那个老夫人她......」在风筝的瞪视下,泽兰赶紧识相地闭嘴。
「筝,别担心,我家没什么规矩的,只要听我娘的话,那就行了。」厉千孤赶紧安抚。
「我了解,放心吧!你老婆是人见人爱的哟!婆婆不会为难我的。」风筝笑着替他拉齐了刚刚玩闹后微绉的衣裳。「你还是赶紧去工作,别误了正事。」
「但是妳......」
「放心吧,娘不会吃了我的。」风筝承诺道。「跟娘请过安后,我再去看你,行吗?」
「行,当然行,我等妳。」厉千孤握了一下她的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太好了!」风筝开心地笑道。
现在先要求去镖局看他,再过一阵子,再请他带她一起去保镳,哇!好刺激,这样的生活实在快乐极了。
「小姐,姑爷外表看来很冷漠,但事实上可是个体贴的好郎君呢!」泽兰对厉千孤的观感,可说是一夜瞬变。
「当然啦,他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夫婿呢!」风筝得意地道。
「不过妳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个老夫人......不好惹啊!」
「谁怕谁?泽兰,走,咱们请安去。」
* * * * *
大厅上,潘仪贞坐在上位,端坐如仪,面无表情,像尊雕像似的。而她身旁站着的桂婶也显得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噗哧!」真是太好笑了。
风筝滴溜溜的灵动眸子转了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在这么严肃的场面下,她可别真的笑出声才好,免得让人觉得不够庄重。
只是,庄重作啥哩?人若能活得自在、活得快乐、有意义不就好了吗?何必订太多死规矩来绊住脚步?
她暗自发誓,将来自己的儿子若是娶了媳妇,绝对不摆这种脸色和场面给人看......
「小姐,妳在想什么?」都进到大厅里了还只顾着傻笑,泽兰忍不住推了推她,提醒着。
「嘎!」风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瞧瞧她在想什么,自己的媳妇?那还要多久以后的事儿呀?幸好这些人不会读心,要不还真是丢人哪!
「少奶奶。」杏儿恭敬地递过香茗。
风筝接过茶水后,款款地走到婆婆面前,低身一福。
「娘,请用茶。」
潘仪贞瞄了一眼,撇撇唇道:「这茶水捧得这么高,我怎么拿得到?」
风筝闻言,立刻又低了低身子,不料潘仪贞还是不理她,让她纳闷极了。
「跪下吧!少奶奶。」桂婶低声提醒着。
风筝瞠直了眼,跪下?会不会太隆重了呀!
偷偷地觑了一下婆婆的脸色,她似乎也是这种想法,要不唇角不会冷扬着吧。
算了,跪就跪,没什么大不了的。
「娘,请用茶。」她屈膝一跪,乖顺地喊。
潘仪贞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没听到似的,就这么任她捧着茶水跪着。
「老夫人,小姐请您喝茶呢!」泽兰看不过去,出声道。
「死丫头,真没规矩,这里哪有妳说话的分儿?」潘仪贞眼一瞄,她身边的桂婶立刻伸手给了泽兰一巴掌。
「桂婶,妳怎么可以随便打泽兰呢?」风筝吃惊地喊。
「哼!既然主子没能力管教,那就由我来教训她。怎么,妳有意见吗?」潘仪贞扬了扬眉问。
「可是......」
「小姐,我不要紧。」泽兰可不希望小姐为了她,得罪了婆婆。
「唉!」无法保护自己的丫鬟,风筝有种无力感。
「少奶奶,妳还没敬茶呢!」杏儿在旁偷偷提醒。
风筝看了潘仪贞一眼,再度递上茶盘。
「娘,喝茶。」现在的声音里,已经少了一分尊敬了。
潘仪贞接过茶杯后,顺手又让茶杯「不小心」地跌落,溅了风筝一身湿!
「啊......」
「哎哟!」潘仪贞先声夺人。「妳这么不情愿?是想给我这个做婆婆的一个下马威吗?」她伸手甩了风筝一巴掌。
风筝捂住脸,心中充满了委屈。
「妳怎么可以打我?」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大声责骂她一句,更遑论是打了,风筝完全无法接受。
「还敢顶嘴!」潘仪贞又甩了她一巴掌。「哼!我警告过妳,别靠近我儿子,妳偏不听,还让他为妳神魂颠倒,甚至不惜娶妳进门。妳很行嘛!我倒要看看妳有多厉害,能躲得过昨晚不死,还能活多久。」
「妳怎么能这么说?好歹我也是妳的媳妇。」风筝据理力争,脸上的热辣感受,让她眼泪不受控制地纷落。
「我没有媳妇。」潘仪贞冷凛的脸色有些骇人。「这辈子,我注定了要与我儿子相依为命,是妳妄想破坏我们的宁静,难道不该打?」
就在她的手又想朝风筝的脸上挥下时,泽兰立刻抢先一步挡在风筝面前。
「不许再打我家小姐了。」
「小姐?」潘仪贞冷笑。「要当小姐回家去当,在厉家,没有小姐,只有很多很多的孤魂野鬼,等着吧,妳家小姐很快也会成为其一。」
「不,不会的,小姐不会死的,我会保护她,姑爷也会保护她的。」泽兰大声抗议。
「死丫头,居然还敢顶嘴。」潘仪贞被气得全身发颤,握紧了拳头。「桂婶,把这丫头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她出来。」
「不,娘,不可以......」风筝拉着泽兰大喊。「不要带她走。」
没想到桂婶的力气那么大,风筝根本无力对抗,也不太敢正面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泽兰被带走。
「娘,妳饶过泽兰吧!我保证以后不敢顶嘴了。」风筝央求着。
「哼!想当我的媳妇?想迷惑我儿子?我告诉妳,只要妳不死,我多得是整治妳的办法。」潘仪贞冷笑后转身离去,将她推倒在地上。
风筝有些心寒。天啊,这是怎样的婆婆?居然......居然这样对待她?
「少奶奶,妳要不要紧?」杏儿上前扶着她问。
「杏儿,她是不是疯了,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风筝红着眼眶哽咽问。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上花家提亲的,多半都是为她而去,苏州城里的人大多都知道,花家的大姑娘才貌双全、热心善良。孰料她就不得婆婆的缘,才嫁过来第一天,便受到这种待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少奶奶别难过了,其实老夫人也不是针对妳,只是......」
「只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抢了她儿子,这是什么道理嘛?」风筝抹去了眼泪,气呼呼地站起来往外走。
「少奶奶,少奶奶,妳要去哪里?」杏儿追上前问,可别才嫁过来第一天而已,就哭着回娘家去,这样他们实在很难交代。
「杏儿,帮我照顾泽兰,我要去找厉大哥回来救她。」
「少奶奶,少奶奶......」杏儿急喊,可惜风筝早已消失了踪影。
* * * * *
位于苏州城的「厉风总镖局」,占地颇广,虽然没有金碧辉煌的外表,但是轩壮质朴的造景,更显出一分沉稳气度。
镖局里,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因此风筝的出现格外引人注目。
「听说她就是新少夫人。」
「长得挺年轻可爱的嘛!但是......怎么在哭啊?」
众人的议论纷纷并没有引起风筝的注意,她如入无人之地,在总管的带领下,直接找上了正在忙碌的丈夫。
看见满脸泪痕的她,厉千孤显得有些惊诧,但表面上他还是维持一贯平稳,当机立断地关上大门,杜绝门外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在听过娇妻的陈述后,他连忙安慰。
「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妳受委屈了。」厉千孤知道娘很疼爱他,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对待风筝,实在让他很不安。
「不是你的错,是你娘的错。」她就事论事道。
「再怎么样,妳也不能责怪娘,她......她只是太疼我、担心我而已。」
「担心什么?怕我从她身边抢走你吗?」哪有做娘的跟媳妇抢人的,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也不尽然。」厉千孤叹了口气。「娘只是担心我太喜欢妳,到时候妳若......她只是怕我难过,她是为我想的。」
「可是我没死啊!你们为什么一直做无谓的担心?」风筝不解。
厉千孤将她揽进怀中。「如果可以,我真想将妳缩小,永远带在身边,那我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靠她越近,越能感受她的美好,对她的爱意也与日俱增,他无法想象若失去她,自己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别担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会用事实向你证明的。」靠在他怀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好。」厉千孤端起她的脸道。「对了,以后别再这样做了,妳就这么哭着跑进来,会引起很多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呀!这是事实啊,你娘的确欺负我。」风筝指着自己仍旧红肿的脸蛋。「瞧,她还打我呢!」她毫不隐瞒地告状。
厉千孤看着她细白的脸上那抹红肿,十分心疼地拿出药来帮她敷上。
「怎么会这样呢?娘应该不会动手打人。」娘一向敦厚,只是面冷了点。
「难不成你以为我自己打自己,故意栽赃?」
厉千孤见她负气地嘟着唇,赶紧补述。「如果是真的,我会跟娘沟通的。」这样的确不行。
「嗯!」她这才满意地投入他怀里。
「筝,对不起。」
「别再跟我道歉了,我说过不怪你的。」
「是我让妳受了委屈,妳......有没有后悔嫁给我?」厉千孤轻抚着她如瀑般的柔顺黑发问。
他实在配不上单纯又善良的她。
风筝轻轻摇头。「原本啊,我以为你会一直冷酷地对待我,直到老了、我死的那一天才承认爱我的。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对我好,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喔!我不会后悔的。」
他点了点她的俏鼻,爱怜地道:「妳可真大胆,这样妳也敢嫁?」
「没法子喽,谁教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就偏偏只听见了你的叹息。」从此后,她的热情,只能绕着他转了。
是他心底的叹息也好,是孤魂野鬼的叹息也罢,反正她就是听见了,沦陷了芳心,从此不想自拔。爱上了他,她从不后悔。
「叹息?」但愿两人的相遇,是美好的开始,而不是残酷的结束。
* * * * *
当风筝带着救兵回到厉家时,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这种场景──
「小姐,妳回来了。」泽兰跑过来问安。「姑爷万福。」
她和桂婶及杏儿正在刺绣,而潘仪贞就坐在旁边看,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咦!会不会是她眼花啦?
「你们......」
「少爷、少奶奶。」桂婶和杏儿同时一福。
「回来了。」潘仪贞亲切无比地上前拉着风筝的手道。「嗳!筝儿,要出门去怎么也没说一声,不知道娘会担心吗?」
「担心......我?」不会吧!她变脸的速度真叫人讶异。
「来,这边坐,都是自家人了,别客气啊!」潘仪贞转头吩咐着。「杏儿,妳不是熬了燕窝莲子汤,还不快端来给少爷和少奶奶去暑。」
「是。」
这是怎么回事?风筝和厉千孤面面相觑,眼中写着疑惑,一肚子想跟潘仪贞沟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少爷、少奶奶请慢用。」杏儿勤快地将燕窝莲子汤放到两人桌边。
「呃!谢谢。」风筝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偷偷地望了泽兰一眼。
泽兰则给她一个奇特的笑容。
「不对啊,泽兰,妳不是被娘关进了柴房吗?谁放妳出来的?」风筝藏不住话,直接问道。
「我把她关进柴房?」潘仪贞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恢复慈蔼的笑容。「怎么可能?泽兰是这么乖巧的女孩,我怎么会这么做呢?」她大呼冤枉。
「可是我明明......」
「小姐,哪有这回事?是妳想太多了吧?」泽兰浅笑盈盈地回答道。
风筝更是瞠大了眼,怎么连泽兰都这么说?这是怎么回事?
「泽兰......」
「小姐,我真的没事,是妳胡思乱想了。」泽兰平顺地笑道。
「我哪有?我.....」
「筝,喝汤吧!这汤熬得不错。」厉千孤赶紧将一碗燕窝莲子汤放到她手上。
既然没事就好,都是他的至亲,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是她想太多了吗?风筝别具深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心中直犯嘀咕。
「对了,孤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潘仪贞端起桌边的茶,闲话家常似地问。
「我......」厉千孤还真是被问倒了,总不能说是接到娇妻的求救讯息吧!
「我知道,才刚娶亲,舍不得娇妻。」潘仪贞瞥了风筝一眼。「不过我说筝儿啊,妳都已为人妻了,虽然你们新婚燕尔,但镖局里总都是些大男人,妳到镖局去......不太好吧!」
「娘,这有什么关系?我还想跟厉大哥一起运镳呢!」风筝没什么心眼,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哎哟!那可真是万万不可。」潘仪贞差点喷出口中的茶,连忙阻止道。「厉家养得起妳,用不着妳去拋头露面的。孤儿,你说是不是?」
「是的,娘。」厉千孤也不赞同风筝的说法。
「可是......」
「筝儿,莫非妳是不想跟我这老太婆在一起?所以才......」潘仪贞故作伤心模样。
「不不不,娘,您误会了。」看她慈爱的模样,风筝开始检讨自己,莫非她真的是误会了婆婆?
咦!不会吧,她的幻想力也许丰富了些,但她脸上的巴掌印又该如何解释,到现在还疼着呢!